龍非身邊一向不用女性助手,不是他看不起女人的能力,而是,在他傳統的觀念里,女人是美麗而脆弱的。
她們看起來賞心悅目,是拿來捧在手心上疼的,至于辦事,他覺得還是男人耐操多了。而且女人還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規矩,他受不了。
這種觀念一直伴隨著他走過三十余個年頭,直到水姚的出現改變了一切。
他們一致認為,求救訊息雖已順利送出,但誰曉得中間會不會出錯,這世上畢竟沒有什麼百分百的事。
況且,照他推測,目前他手下主要勢力應該都在台灣對付陷害了他們主子的鷹幫。
彬許他們還會尋著鷹幫這條線,追查到那個一天到晚買奴隸在大西洋東挖西找的「主人」,但天曉得要等到什麼時候。
這時機,他留在埃及的勢力是不多的,要他們完全聯合過來救人,中間有太多的變數。
龍非和水姚幾度商量的結果就是——他們不能一味地等人救援。
他們或許不能扳倒斧頭等二十三個頭頭,但他們可以收買附近千余名奴隸。
奴隸們的搏斗技巧和武器配備也許遠遠不如斧頭他們,但奴隸們勝在人多,所謂蟻多咬死象。
如果龍非和水姚能夠策反那些奴隸,他們有極大的可能性搶到幾艘船,逃出生天。
不過這些奴隸被欺壓久了,一個個骨氣幾乎被磨光,除了听命辦事,他們已經沒有什麼自主想法了。
這真的是一件很悲哀、又很無奈的事。
龍非曾多次有意或無意想收買幾個人以增添自己的勢力,卻沒有成功。
最後水既想了一個辦法——滴水穿石。
她開始在幫斧頭他們做飯的空閑時間里,利用儲藏室里的面粉烤些小甜餅,或者甜糕的。都是一些很簡單的東西,然後每天傍晚送給那些奴隸們吃。
因為不過是些沒啥殺傷力的食物,斧頭他們對她的行為也不置可否,只當這個單「蠢」的小女人那股子悲天憫人的瘋性又發作了。
至于龍非,他本身是不愛吃甜食的,也不覺得每逃つ幾塊小餅干當點心有什麼了不起。
但世事就是這麼奇妙,在之前連溫飽都不可得的奴隸眼中,水姚的小甜餅無異于上帝的恩賜。
每天傍晚,所有奴隸們最盼望的就是那位心地善良的仙女,披著一身晚霞給他們送來那一點點小小的心靈慰藉。
奴隸們期待的興奮不知不覺也感染到了龍非,現在連他都習慣坐在礁島上,等著水姚搭著小舢舨,一礁島、又一礁島地給他們送甜餅。
這餅干做得很粗糙,不過是面粉和水、加上一點點糖烤出來的硬粉塊。
說實話,那滋味真不怎麼樣。
可是當水姚邁著蓮步,娉娉婷婷來到他面前,輕輕抿唇一笑。「大哥,今天辛苦了。」
他覺得眼前閃耀著金花,仿佛間,他似乎看到她周身雲霧繚繞,淡淡的煙氣烘托得她出塵絕美。
她的眼楮比夕陽反射在這片大海中的光芒更加璀璨。
她在他身邊坐下,將籃子里最後兩塊甜餅遞給他。
龍非幾乎可以感覺到周遭幾十座礁島上的奴隸們都用著或羨慕、或嫉妒的眼神望著他。
雖然水姚每次都是最後才給龍非送甜餅,但她也只會跟他說最多話。
當然,水姚對其他奴隸也是很溫柔的,她總是關懷他們、照顧他們,知道他們有一點點傷病,她都會往上報,向斧頭申請傷藥供奴隸們使用。
這種福利以前奴隸們是從未享受過的。直到水姚這位天使的出現,她帶給他們的生活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讓奴隸們相信,他們也是有人關心、也是有價值的。
所以他們都把她當神一樣地崇拜。
而當這個神對龍非展現不一樣的態度時,奴隸們的心情就五味陳雜了。
但他們能說什麼?龍非畢竟是水姚的哥哥,一個妹妹對哥哥多關心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況且龍非對人真是不錯,他雖然被斧頭升為替代老派西之後的第二監工,但他可比老派西有良心多了。
老派西自從做了第二監工,就自認為高人一等,再也不干活,總要別人幫他做事,成逃讜著一干奴隸呼來喝去。
龍非卻不會,他只會把斧頭等人的話交代一下,然後就跟著一起干活。
有時候,有些奴隸身體不適,干不了那麼多活,龍非還會幫忙做。所以他在奴隸間的聲望還是挺高的。
而奴隸們盡避有些嫉妒水姚對他的特別關照,也不過心里酸一些,至于生出什麼怨言或做出某些不軌行為,那可不是這幫奴隸會干的事。
龍非感覺著背後那一股股燙人的視線,最後目光落在手中兩塊甜餅上。
「真想不到,那千余名奴隸的心就這樣被幾塊甜餅和糖糕收買了。」
「根據醫學報導,適當的甜食有助于穩定身心。」水姚對他眨眨眼。「小時候,我可是曾經為了一塊糖跟人家打得鼻青臉腫,死也要把糖吃進口,那種滋味……」她陶醉得眼楮都泛出水霧了。「嘖,真是美呆了。」
「我通常搶的都是面包和雞腿,那種東西才能飽肚子。」他說著,用力地咬了口甜餅,真是硬啊!
「那些東西我倒沒搶過,小時候我家生活雖然不好,不過我媽媽很努力照顧我們,不管多麼辛苦,她總會想盡辦法讓我和妹妹填飽肚子。」也許是一起落難久了,他們不再這麼防備對方,也開始一點一滴聊起彼此的過去。
「我不知道我親生的媽長什麼樣子,不過我的養母挺漂亮的。」
「這麼說來,你是在孤兒院被收養的嘍?」
「我可不知道孤兒院長什麼樣子,我有記憶的時候就已經在垃圾堆里跟野貓、野狗搶東西吃了。到八歲時,順手牽到我養母的錢包,給她撂倒,揪著耳朵拎回家養,從此有了姓和名。」
她想象他失風被抓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你養母很強。」
「是啊!她用這種方法連續逮了四個為禍紐約的街童。」
「所以說你有四個兄弟或姊妹?」
「是十三個。」說到這事兒,他還是頗有幾份得意。「我們家家教是很好的,所謂上行下效,老媽會這樣逮人,我們當然也會。」
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有一個很有趣的家庭。」
「-家也不錯啊!仁慈的母親,勇敢的大姊,還有一個小妹妹。」
談到妹妹,她原先的開懷盡數被陰霾所取代。
那抹溫暖褪得是如此地快,快到他的心都結上一層霜,隱隱一陣揪疼。
「對不起,如果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我道歉。」
她搖搖頭,努力睜大眼,不讓眼底的水霧凝結成淚珠滴下。
她努力地吸氣、喘氣。好半晌,那溫柔的-嗓帶著濃濃的傷痛出了喉。「不關你的事,我只是……想起一些過去,那種……」她嘆了好長一口氣。「我不知道我妹妹現在在哪里,也許她早在九年前就去世了,又或者……她活在某個我不知道的地方,我不曉得……我查了很久,一點消息也沒有。」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對她的能力已經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如果有什麼事情是她查了九年都得下到答案的,那麼……她妹妹的下場幾乎不言可喻。
他不禁懊惱自己提了一個禁忌的話題。
懊死,他不喜歡看到她的臉上有悲傷,他寧可她要無賴、胡亂發誓、嘻皮笑瞼……不管怎樣都好,就是不要哭。
「水姚,我……」
「真的不關你的事。」她揮揮手打斷他徒勞無功的安慰。「我和妹妹從老家偷渡到美國途中被發現了,蛇頭把我們從船艙里拖出來丟下海,企圖湮滅證據,我運氣好被救了,卻也從此和妹妹失散。」簡單說完自己的過往,她故作輕快地聳聳肩。「其實在偷渡前我和妹妹就有心理準備,這段行程不會太順利。本來嘛!兩個女孩子要冒著觸犯法律的危險到一個陌生國度去討生活,危機是一定存在的,我和媽媽、妹妹討論過很多次,最後還是決定偷渡,我們不過是想賭那萬分之一的機會,也許上天會突然大發善心拉我們一把,結果,我們失敗了。這種事情每逃詡在發生,我們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我看開了,也認了。」
他沒說話,只是輕輕地摟了摟她的肩。
他可以感覺到她在他懷里發抖,生離死別的痛苦絕不是一句「看開」就能解決的。
不過時間可以治愈它,否則,現在她也無法將那段沉痛的過往訴之于口了。
雖然九年還不足以讓她放下所有的苦痛,但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五十年後,總有一天,她可以完全從那段噩夢中超月兌出來。
他的安靜比任何的言語都更深切地打入她心頭,不知不覺間,她心口越來越熱、眼眶好酸好酸。
「我……我真的好希望被救的是小流,那時候她才十二歲啊!可是……那些警察、海軍搜索了三天,也只撈起八具尸體,我清楚記得,當時在船上的偷渡客有二十九個,扣掉我,還有二十個人就這樣徹底消失不見。他們很可能就這樣永沉海底,連一塊骨頭也找不到了。但我能怪誰,是我們自己要先觸犯法律的。我甚至無法怨那些扔我們下海的蛇頭,因為當時他們也怕得要死,大家都只是想活下去,我能怪誰?我能怪誰?」她的雙手緊緊揪著他的衣襟,無聲的淚點點滴滴燙入他心肺。
他感到無比的心痛、憐惜、悲傷,還有……更多更多的震驚。
「那個……水姚,-說的那件事是不是曾經被人道團體大加批評、有名的美東海難事件?」那是一艘從埃及開往美國的偷渡船,不過被查獲後,蛇頭的惡行令他被判了死刑。「所以-真的是從埃及過來的?」她編給斧頭的故事恐怕也是有真有假,才會這麼完整。「難怪-會寫阿拉伯文。」當初討論到向何地求援時,他們就想過,對大城市發出求救訊號雖然效率會高上很多,但被發現的機會相對也會大增,她提議以小村鎮為目標,他想起自己在埃及有一處受人所托而設立的小小聚點,人數雖只有五名,卻個個是精英。
她一口答應,還寫了一封流利的阿拉伯文信出來。
當時他只以為她或許是因為工作關系,輔修過多國語言,沒想到……那根本是她的母語。
水姚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了,只能點頭以代。
龍非只覺天上降下一道驚雷,筆直劈中他的腦袋。「我想,那次的偷渡客里面,不會有太多十二歲的小女孩吧?」
「平常誰會讓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去偷渡?要不是我……」是她堅持想去外界尋找夢想的,是她堅持帶著妹妹一起上路的,是她堅持留在家鄉沒有未來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她,妹妹等于是被她間接害死的。
也就是說,九年前那艘偷渡船上只有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嘍!所以……龍非驀然發現,他一個腦袋脹成十個大了。
怎麼辦?要不要告訴她,九年前美東海難發生那晚,他也在場,還順手撈起了一名叫小流的十二歲女孩?
他幾乎可以肯定,那女孩就是水姚的妹妹。但問題是……小流現在已經不存在了啊!
那個女孩……龍非發誓,這真的不是他的錯。九年前,他意外救了小流,那女孩便把他當成英雄、超人、天神那樣地崇拜著。
小流想要跟著他混,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不收女性屬下的。他不停地跟小流解釋、開導她,女孩子是用來疼、用來寵的,他無法指揮一個女孩去混角頭、去沖鋒陷陣。
但小流根本不听,死活硬要賴在他身旁。她像塊牛皮膏藥一樣,沾上了就再也拔不開。
他與小流整整玩了三年你逃我追的捉迷藏,最後,他終于翻臉,付出大筆金錢把她關進一間寄宿學校里。
她這才哭哭啼啼地認命離開了,臨去前還發誓,終有一天要他沒有任何借口、非得收她做手下不可。
但他是什麼人?道上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天使龍非,他會把一個小女孩的威脅放在心上嗎?想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偏偏,意外要來時,城牆都擋不住。
三年後,十八歲的小流再度出現在他面前,這回「她」徹底地改頭換面,那女孩……不,當時「她」已經不能稱做女孩了,因為「她」居然去做了變性手術,把自己徹頭徹尾地變成一個男生,讓他再沒有任何借口趕「她」走。
然後,他口中習慣性喊的「小流」,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諧音——小六子。
所以說,水姚早就見過她「妹妹」了,只是,妹妹已經不再是妹妹,而變成一個……弟弟了。
噢,天啊!龍非的腦袋要脹破了。
難怪他初見水姚就覺得她不擇手段、死皮賴臉的做事方法和小六子頗有幾分相似。當然像嘛!因為她們根本是姊妹,不,現在應該說是姊弟了。
上帝,殺了他吧!這筆胡涂帳到底該怎麼算才好?
愛冬盡去,春暖花開……錯了,茫茫大海中是看不到花的,但和徐的海風仍是吹得人暖洋洋、渾身舒暢。
龍非和水姚從落難到現在,已經有兩個多月了。也就是說,他們已經在大西洋這片海域中找了七十幾天傳說中的亞特蘭提斯都城。
當然,他們什麼也沒找到。
如果古文明有這麼容易尋找,亞特蘭提斯就不會成為傳說中的傳說了。
他們始終一無所獲。
而在龍非和水姚的觀念里,真讓他們找到亞特蘭提斯的都城,那才叫見鬼;找不到是正常的。
可最近……應該這麼說吧——斧頭等二十名監工和三位負責人在這片海域中打拚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初步估計,他們最少在這里耗費了十年青春。
既然都已經找了十年,始終找不出任何線索,他們應該早習慣了失望。
但看在龍非和水姚眼底,卻感覺隱隱有股風暴在成形。
這一個多星期,斧頭他們好像踫到了什麼麻煩,個個吃了炸藥也似地煩躁不安,就連水姚精心烹調的美食佳肴也無法安慰他們分毫。
龍非和水姚二人孤懸海外,與世隔絕,也得不到啥有用的消息,凡事只能單憑臆測。
她猜,這可能是因為他們的求救訊息終于順利送到龍非部下手中,那群猛虎也似的漢子正大肆清掃鷹幫與那位幕後主人的勢力,而且速度極快、極猛,並深深影響到這片海域的探索。
她多次想找龍非談這件事,總不能外頭一幫兄弟拚死拚活地努力想拯救他們的性命,而當事者卻啥也不做,就坐在這里等人來救吧!
可龍非似乎變了性,居然躲起她來。
有沒有搞錯,她又哪里得罪他了?讓他避她如蛇蠍。
況且,現在他們是一條在線拴著兩只蚱蜢,她掛了,難道他還能獨活嗎?
眼下正是他們該精誠合作的時候,他竟跟她搞自閉。
她忍一次、兩次、三次……他媽的,忍無可忍了。
「喂,你個渾球,給老娘站住。」她雙手插腰,一副茶壺架勢喝住他。哪還有半點天使、聖女的慈悲風範?
自從知道他家的小六子極可能是她失散多年的妹妹小流後,龍非看到水姚,就像老鼠見到貓,渾身一股不對勁。
他根本不敢、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于是他拔腿就跑。
「耶?叫你站住,你還敢跑。」她想也不想,月兌下鞋子,瞄準他的頭,用力一丟。
「唉喲!」可憐無辜的受害者抱著腦袋蹲。「好痛。」
「我叫你跑!」她哼呀哼的,來到他身邊,先優雅地撿起鞋子穿上,再揪起他的耳朵,並向四周因目睹這一幕而瞠目結舌的觀眾恭敬一行禮。「不好意思,家兄頑劣,擾著大家了,小女子一定對他嚴加教導,再見。」說著,一手揪住龍非的耳朵,尋一處無人之地,把他丟下來。
以龍非的本事,本來是不會被個身手三流的女人揪住耳朵丟人現眼的,無奈心神恍惚,一見她就手腳發軟,氣勢全消。又怎經得起河東獅的暴吼。
他只能像只可憐落入陷阱的小白兔一樣,縮著身子痛苦哀嚎。「-怎麼隨便打人,很痛耶!」
「不打痛你,你肯乖乖跟我走嗎?」說到這兒她就生氣。「你這家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又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讓你見了我就躲,你知不知道,要出大事了?」
她沒有錯,是他對不起她才是。但……唉,一串烏龍事,怎是幾個字可以說得清?
水姚看著他那副窩囊樣就來氣。「拜托,你好歹是道上人人尊敬的天使龍非,我記得當初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你挺有架勢的嘛!怎麼現在全消失了?」
他哀怨地瞪她一眼,她以為他樂意嗎?最近他為了她和「小六子」的事可是吃睡不寧,精神都要崩潰了。
見他死活也不肯吐實,她也沒轍,只得無奈地揮揮手。「算了,你愛玩自閉就自己玩吧!我這回緊急找你是想告訴你,最近斧頭那幫人聚集開會的次數多到嚇死人,我估計是你那幫兄弟開始對那位主人下手了,連帶影響到這邊的情況。」
「算算時間,如果我們的求救訊息真順利送出,也差不多該是有變化的時候了。這很正常,沒什麼大不了的啊!」他說。
「但如果斧頭他們開始收拾東西呢?」
聞言,他迷茫的眼瞬間變得深沉。「依那幫家伙的陰狠心性,我們不得不防著他們使出什麼湮滅證據的殺手 。」
「我就是怕這樣。」她憂心地皺緊雙眉。「這一千多個奴隸出去就是一千多張嘴,再怎麼隱密的事情也會被泄漏得干干淨淨。我想,不管是斧頭那幫人或者他們背後的主人,都不會樂見這樣的情況發生。事情真壞到不行,迫得他們不得不放棄探索這片海域。我想,他們也不會輕易放這些奴隸離開,多數是要殺人滅口了。」
他的腦袋迅速運轉著,一千多個人呢!要全救可不是件簡單的事。
「我覺得斧頭他們對于這個所謂亞特蘭提斯的傳說並不是很有興趣。真正吸引他們留在這里的,應該是那位幕後主人付出來的龐大薪水。」
他一提個頭,她立刻跟上他的思維。「所以說,如果那位主人有個什麼動靜,不必等主人垮下,斧頭他們就會先叛變以求自保?」
他贊賞地望她一眼,他們的思想、觀念真的滿相通的。跟她談話、與她相處都好有趣,那種舒適感就像……躺在剛洗好、被太陽曬得暖呼呼的被窩里,連心頭都整個溫暖起來了。
如果有一天,不能再這樣跟她一起生活,他一定會很失落。
他不想讓生命再有缺憾,童年的陰暗已經讓他失去太多太多,所以被收養後,他幾乎是不顧一切、拚了命地充實自己的能力。
他告訴自己,他一定要改變命運,他要做一個命運的掌控者,而不是被命運操縱著。
也許是因為他夠努力,或者是上天終于開始反省之前對他的刻薄,嘗試著補償他,所以之後,他一直過得不錯。
直到遇見水姚,她又變成了他生命中莫大渴望、卻極難掌握的存在。
他死命地握緊拳頭,他不想放棄她,他不要向命運投降。
「水姚,」突然,他以著從未有過的認真態度握住她雙手。「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她愣了一下。「你該不會是想跟我說那種老掉牙的什麼……倘若斧頭他們真想殺人滅口,別管你,找到機會,我盡避逃就是這種話吧?」說真格的,倘若他真要她做那等承諾,她會笑掉一口大牙。
她不否認,經過兩、三個月的相處,她對他改觀很多。說白一點,她對他的能力、個性、品德都頗欣賞。
她很慶幸與她一起落難的人是龍非,是他讓這趟地獄之游變得不再只有痛苦與悲傷,反而摻雜了大量的刺激和有趣。
也可以說,如果沒有他,現在她一定已徑變成海底魚群爭搶的食物。
在她的生命里,他已經佔據了一個不同的地位,那近乎是她至親的位置。
但那不表示她就會為了他放棄生存。
人性是自私的,尤其是在生命的面前,那自私更會被無止盡的擴大。
她曾經親身體驗過,就在九年前,並且直至今日,仍然記憶猶新。
要她為了他而放棄求生機會,說實話,她覺得自己肯定、鐵定做不到。所以他根本是白擔心了。
孰料龍非只是慎重地一搖頭。「不,我想要求的是-另一個承諾。我希望有一天,倘若發生一件令-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我希望-能相信我,我永遠不會騙-、甚至是傷害。」
水姚呆了半晌。「你……你玩了這麼多天的自閉就只是希望某一天,嗯……你是想要我無條件相信你一次?」
「對,只要一次。我不貪多。」
這男人腦袋壞了。不過既然他只有那麼一個小小的要求,看在他們相依為命這麼久的分上,她就給嘍!反正做承諾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好吧!我水姚當天發誓,有朝一日,若龍非對我提出某一項不可思議的要求,我水姚願意無條件相信他一回。」
「不!我不要「水姚」的誓言,我要-用「水瀲」這個名字發誓。」
她驀地臉色大變。「你再說一遍?」
「我要-用水瀲這名字發誓,有朝一日,當我提出某個-听起來或許覺得不可思議的事,-要無條件相信我一回。」他一字一句、異常沉重地說著。
她狠狠揪住他的衣襟。「為什麼你知道我的真名?誰告訴你的?」這個名字,就連當年救起她的那位國際刑警,她也沒向他提過,而他也沒多問。
拔必說呢?在她決定偷渡的時候,她就已經拋棄了原本的身分,而當她被扔進海中時,「水瀲」這個人就算死了。
如今,她只是一個沒有身分的幽靈人口。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知道她、也沒有人需要她。除非她能幫國際刑警干完十年的白工,他們會給她一個新身分,否則,她一輩子都是見不得光的人了。
而她相信,龍非也沒本事追查到她的根。因為在她決定替國際刑警工作後,她就已徹底斬斷自己的過去。
九年多來,她連回去望一眼家鄉都不曾,現在,她連自己的母親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她已經斷得這麼徹底了,為什麼龍非還會知道她的本名?不可能,他絕對不可能查到她的故鄉,除非……
「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我的本名的?」她幾乎使盡全力地吼叫。
「水流。」他淡淡地說了兩個字。
她突然發現全身的力氣都消失了,只有無盡的淚水不停地涌出。
他低沉的聲音在風中輕輕地揚起。「九年前,美東海難發生那一夜,我也在附近,還撈起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她告訴我,她的名字叫水流,有一個姊姊,叫水瀲,母親叫水艷。之所以有個如此中國化的名字,是因為她們的祖父是個中國人︰一個美籍的華裔考古學家。」
「小流、小流……」她渾身顫抖。放聲大哭。「她在哪里?告訴我,她在哪里?」
小流就在他家里,並且跟她見過面,但小流現在已經變成了小六子……因為小流想做他的跟班,所以不顧一切去動了變性手術。
天啊!這叫他怎麼說?
「告訴我?小流在哪里?」水姚瘋也似搖蔽他的肩。
他吞吞吐吐半晌。「他很好,他……我現在只能告訴-,他還活著,並且活得很快樂,至于其他,水姚,等我們平安回到家里,我讓你們面對面慢慢談好嗎?」
她激動的神情倏忽被冰凍起來。「我不是三歲小阿。龍非,你既然知道我是個臥底,就該曉得說謊、裝傻是我的強項。你想在我面前隱瞞任何事情都是不可能的,我不會上當。」
「我承認我是隱瞞了一些事,但我發誓我沒有惡意-答應相信我的。」
「我一向拿發誓當飯吃,我不相信任何誓言。而且,剛才答應你的是「水姚」,至于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水瀲」。水瀲不會相信你,不會。」
「可惡,-……」他還沒說完。
頒地一聲巨響,好像一顆原子彈投入這片海域中,七、八座礁島瞬間粉碎,沒入海中。大量的火舌在半空中吞吐,翻攪出滔天熱浪,威脅著要毀天滅地。
龍非和水姚同時冷靜下來,他們都是生死關頭中打滾過來的人,已經很習慣越面臨難關,就越要冷靜心情,否則只有黃泉路上結伴同行一個下場。
兩顆聰明的腦子迅速運轉,龍非搶先開口。「我負責去偷船。」因為他是兩人中唯一會開船的人。
「我盡量搶救剩下的人。」她緊跟著說。
兩只手掌不約而同伸出,用力一交握。「各自保重。」兩人同時開口,話一說完,毫不猶疑地各自執行任務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