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絡走進丁兆的書房,打開門,入眼就是一對交插擺放的長劍,高高掛在牆壁上。
他低頭走進去,越過兩套鐵制的鎧甲。他瞄一眼鎧甲手中那兩支晶亮光滑的大柄斧,丁點灰塵也沒有,可見其主人的重視。
這間書房幾乎全是由兵器裝飾的,刀槍劍戟、長弓、馬槊、流星錘……每一樣都是殺人利器,而且保證飲過鮮血。
但現在,它們有一個美麗的名字──古董。
丁絡從來都不喜歡來這里,他感受到從這些兵器里散發出來一種壓抑的、血腥的氣勢。
可丁兆卻愛死這地方,他常感覺自己生錯年代、生錯地方,要早落地個七、八十年,在那戰爭動亂的時代,他肯定可以憑著一雙拳頭闖出一番豐功偉業。
但二十一世紀,戰爭是一個按鍵就可以解決的事情,哪里還能體驗那種鮮血噴飛,殺氣滿天的快感呢?
丁兆只好滿天下去尋找那些曾經歷過動亂、飲過人血的兵器,擺滿了一書房,藉以安慰他那永遠都得不到滿足的野心。
丁絡抬頭看著父親,讓嘴角牽出一抹喜悅的笑弧。
「父親,我回來了。」他的語氣中帶著一股濃濃的驕傲與歡欣。「對不起,我回來得有些晚,因為姚瑤害喜得很厲害,小家伙似乎太活潑了一點,讓姚瑤非常辛苦,所以我多陪了她一會兒。」
丁兆一肚子想要罵人、想叫丁絡跟姚瑤分手的話硬生生卡在喉嚨。
白痴都看得出丁絡對即將身為人父的開心,而丁兆對于他唯一的兒子,即使丁絡溫厚純良得完全不像自己,但丁絡很听話、聰明、貼心,他還是很疼愛丁絡。
丁兆滿懷心思轉悠了一會兒,緩緩開口︰「孩子多大了?」
「三個多月,父親。」
「阿絡,你應該還記得,十六年前那場意外,醫生說了,你雖然仍有生育能力,卻比一般人低了許多,因此……你能確定那是你的孩子嗎?」
「我確信,父親。」丁絡兩只眼楮燦亮得像星星一樣,「當我听到醫生宣布姚瑤懷孕的消息,我心髒鼓動得像胸膛里開滿了美麗的香花,我看到超音波照片,那麼一丁點兒大,卻將在不久的未來長成一個可愛的寶寶;最近,我甚至感覺耳朵貼在姚瑤肚皮上,里頭傳來跟我血脈相連的氣息,那是我的孩子。也許上天听到我的祈求,所以賜給我奇跡,讓我可以擁有一個孩子。」
「你本來就會有孩子。」丁家有的是錢,可以為丁絡做無數次人工受孕,只要丁絡的精子還是存在的,總能讓他傳宗接代。丁兆不喜歡的是,孩子的母親竟是姚瑤,那個粗魯、無禮又欠缺教養的女人。
「但是我要自然擁有一個孩子卻很困難啊!案親,請你想一想,如果不是一個非常強壯的精子和一個健康的卵子恰巧踫在一起,孩子根本不可能出現。而且我和姚瑤四肢,智力發展俱全,這意謂著什麼?我們的基因很好,我們的孩子將擁有一副健壯的體魄和聰明的腦袋。父親,這種了不起的奇跡不是一支試管可以隨便做出來的。」丁絡極盡所能地說服丁兆。
丁兆的臉色變了幾變,有一點心動了。
他是很討厭姚瑤,但一個聰明優秀的子孫卻是讓一個強大家族能夠長久流傳下去的最大關鍵。
了不起他等上七個月,待孩子出生,他有無數的方法可以讓姚瑤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丁絡小心翼翼地觀燦 兆的臉色,一看出他眼底的軟化,立刻提出要求。「父親,請讓我跟姚瑤結婚,我不能讓自己的孩子變成一個私生子。」
丁家的子孫當然不能是個私生子,但是……「阿絡,你確定要娶那個……姚瑤?」丁兆本來想說「那個小賤貨」的,他實在不喜歡姚瑤。
丁絡很慎重地點頭。「父親,我們相愛,我們早就說過無數次要永遠在一起,哪怕死亡都不能將我們分離。」
丁兆感覺頭又開始痛起來。丁絡啊……到底當年老祖宗決定讓他徹底遠離黑道,純潔清白地長大是對、是錯?
丁絡雖然被哈佛退學,但家里對他的精英教育從未間斷過,他們請來最好的老師在家里教導他經營管理之學,每一個老師都說他是天才。
偶爾,丁兆向他詢問一些有關商場上的問題,他的回答也是頭頭是道。
可以說,丁絡看市場的眼光比一條眼鏡蛇還要狠厲萬倍。
但他的個性實在是太憨厚忠實、重情重義了,這樣一個人真能在叢林似的商場上生存下去?
丁兆很懷疑,可是丁絡的個性已經養成,現在再讓他改變,他都三十五歲了,來得及嗎?
算了、算了,頂多再兩年,丁兆就可以累積到足夠的金錢,勢力,將家族生意全部由黑轉白。到時候,丁家甚至連容易跟黑社會牽七扯八的酒店、夜總會都不會去踫,完全就是一個正當財團了,再交給丁絡打理。
丁絡清白如水的背景,加上一個光輝萬丈的財團,丁家就再也不是那種人人口中喊打喊殺的黑道幫派,或者黑白交雜、不黑不白的爛公司,而是一個高貴榮譽的名門望族。
「好吧!」丁兆最終還是決定答應兒子的要求。「我明天就去姚家提親。」
「一定要快,父親,姚瑤的肚子會越來越大的。」
「我知道。」丁兆揮揮手。
丁絡又是一個九十度的鞠躬禮。「那麼父親,我先出去了,你早點休息,別累壞身子。」
丁兆輕頷首,對于兒子的關心還是很開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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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姚家父母一通電話打到學校,想要通知姚瑤,丁家派人來提親,而他們已經答應了。因鑒于新娘子已經懷孕三個多月,拖不得了,兩家人決定盡快給她和丁絡辦喜事,那好日子嘛……就挑在四天後。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除了那一天,要再等下一個良辰吉日,都是三個月後的事了。
大人們可以等,姚瑤肚子里的「孩子」可藏不住。
那時,姚瑤正在農藝社的田地里弄得滿頭滿臉泥灰。
她听到廣播,跑進宿舍接電話,听了不過一分鐘,整個人就砰一聲栽到了地上。
電話那頭,姚家父母還在叨叨念念著要她小心身體、照顧好肚里的孩子,然後去做個臉,因為時間太趕了些,婚禮沒辦法籌備得很完美,但憑借丁、姚兩家的財勢,這是有辦法弄得像模象樣的。
姚瑤如果不喜歡……那了不起,等她將孩子生下來,他們可以再舉行一個世紀超級豪華大婚禮,比如︰包架直升機繞台灣一圈,這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姚瑤哪里听得進父母的嘮叨,她回過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咬牙切齒地詛咒丁絡祖宗十八代。
「姓丁的,你死定了!」她連把話筒掛回去都沒有,就沖出校園,準備找丁絡算帳。
在她想來,丁絡簡直是神經短路兼瘋病發作,加上居心不良,否則干麼找人到她家提親?
她還在思考著要上哪兒才能找到這個智障,就在宿舍門口看到他頎長健碩的身影。
四、五個女孩圍在他身邊對他指指點點,由她們臉上的笑容可以看出,她們對眼前這個高大威猛,又有一股純厚氣質的男人是非常欣賞的。
連姚瑤都不能否認,丁絡是個迷人的男人。他不英俊,但濃眉大眼、方鼻闊唇,配上他嘴角那抹忠誠的、可靠的微笑,完完全全就是那種女人想找來當丈夫的理想人選。
但可惜,就因為他太忠厚了,而他出生在一個像是原始叢林、野蠻血腥的家庭里,對于那些惡意,老實的他根本無法抵抗,只能乖乖地順從。
盡避他本人清白如水,但當他所吃、所用、所享受的,身邊所有東西都出自一潭腐爛的血池,那被這些東西養大的他也就稱不上是一個好人了。
姚瑤最是痛恨那些奸詭狡詐了,理所當然地,也就把丁絡一起討厭進去。
「跟我來。」她沖進女子包圍,捉住他的手就往外走。
身後,還隱隱傳出幾聲淡淡的抱怨,似乎很不滿姚瑤搶走了眾人心中最佳丈夫人選。
姚瑤哪里管她們怎麼想,她現在最緊張的是──
「你搞什麼鬼?為何叫人去我家提親?我昨晚就跟你說過,你的救命之恩我會還,但是其他的……免談。」
「我需要時間阻止我父親並吞-家的行為,我得找一件事去分開父親對-家財產的注意力。姚瑤,我一個人辦不到,如果-想保住自己的家產,就得幫我這個忙。」丁絡的語氣好認真。
姚瑤一時怔住了,她以為他會解釋、他會道歉,他會……但天知道,他居然要她配合他的行動。
「結婚不是兒戲!」她幾乎是吼出來的。
「我知道。可是-以為單憑我一個人可以阻止父親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她看著他那張忠厚的臉,回想他昨晚說的那些話,當時她以為他聰明得可怕,但現在仔細一想,聰明和奸詐似乎不能劃上等號。
也許丁絡是有腦袋的,但在手段的運用上卻不一定比得過老狐狸丁兆,所以才會要求她的幫助。
依照她對丁家父子的觀察,丁兆是那種相準了目標就一定死干到底的人,至于丁絡……算了吧,一個有著聰明腦袋的濫好人兼大木頭。
讓他一個人去跟丁兆斗,可能太為難他了,但要用結婚做為阻止丁兆並吞姚家產業的手段……讓她死了吧!她活了二十五個年頭,從沒想過結婚這回事。
她答應過爺爺改良米的品種,她所有的時間和精神都花在那上頭了,她甚至做好獨身一輩子的打算。
今生今世,她的生命就奉送給改良稻種了。
現在要她結婚,而且還是嫁給丁絡……盡避只是一個權宜之計,可是……「你騙他們說我懷孕了,而事實上,我肚子里什麼也沒有,等產期一到,你讓我拿什麼東西來交差?」
他想說,如果他們能做一對名實相符的夫妻,那麼孩子必定不是問題。
但他也曉得她不可能答應,她痛恨丁家所有的人。
只是她不曉得,這世上真正最厭惡丁家血脈的就是丁絡本人。
「不必等那麼久,只要給我幾個月的時間,我先想辦法讓父親解散那間和-家合伙設立的空頭公司,把全部資金都還給-,-可以拿去投資,或者直接找家銀行辦理信托,讓他們每年給-父母足夠的生活費,只要不動到本金,-家不會有太大的損失。」其實還有一個更快的方法,由他想辦法博取姚家父母的歡心,讓他們自動將公司轉移到他這個女婿名下,至于姚家虧損的錢,則由他私人支付。
只要公司負責人變成丁絡,除非丁兆狠到不念父子親情,否則總會給他留條活路的。
可這個方法有兩大缺點,其一,他跟姚瑤相處的時間會急速縮短;其二,他跟父親怕是要正式決裂了。
所以,他一直在考慮到底要用緩慢而安全的方法來處理這件事,這是干脆快刀斬亂麻?
姚瑤經他提醒,猛一拍手。對啊!她怎麼就沒想到把家里的財產辦理信托呢?讓她那對天真的父母成逃讜著幾億的鈔票,他們哪能不心慌慌、眼花花?
可是一旦將財產辦理信托,讓銀行每個月給她父母幾萬──就算一人一月給十萬好了,起碼有個節制,他們就不會把財產敗光,或者被人騙光,最終淪落街頭做乞丐了。
反正當年爺爺死的時候,留下遺書,姚家所有產業都交給姚瑤負責,她是有權利將財產全部辦信托的。
她之前不管,由著父母胡來是因為她也不擅長理財,加上尊重父母地位。不過很顯然,姚家那對天真的老夫妻比姚瑤更不適合管理那一大筆財產。
姚瑤決定把財產管理權收回來,同時,她也慎重考慮起丁絡的提議。
「我並不很了解商場上的事,但我承認,你的話很有幾分道理。只是我也懷疑,你為什麼要幫我?」
他看著她,眼楮里又燃起兩道熾熱的,像是火山熔岩的光彩。
姚瑤趕緊一大步跳離他遠遠的,臉上浮起了警戒的神色。
「千萬別跟我說那些情情愛愛的事,我絕對不會相信你是因為對我一見鐘情,所以死心塌地想幫我一個忙,留給我一個好印象。我不信,所以你另外給一個解釋吧!」
懊難得她肯靜下心來听他說話,他歡喜得感覺雙腳正漸漸往雲端上升去。
「不是一年前那場相親──唔!」她听到相親兩個字,臉立刻黑了。而她的不悅就像一記巨拳重重擊打了一下他的心髒。「-不要生氣,我無意冒犯。事情是這樣的,十六年前,-曾經在西門町救過一個年輕人,-記得嗎?那時,一個中年男子正拿著一把刀想砍了那個年輕人,-正好經過,救了他一命。」
「你該不會想說,那個被救的年輕人就是你,而救人的恰巧是我吧?」
他拚命點頭。「-記起來了?」
她有一種想要昏倒的感覺。「丁先生,請問你今年幾歲?」
「三十五,有什麼問題嗎?」
「我二十五歲。」她有一股踹他兩腳、再給他一拳的沖動。「十六年前,你十九歲,而我才是個九歲的小學生,你認為我有那個能力從一個中年男子手中救下你這個年輕人?你就算想編故事,也編一個合理一點的,你這個不老實的混帳,我早該知道天下烏鴉一般黑,丁兆是個什麼樣的人,而你……丁先生,你是丁兆唯一的兒子,你難道還會是尊善良慈悲的菩薩?」
「但那是事實啊!-難道沒有一點記憶?」
「如果我曾經救過你,那麼我會詛咒自己,救貓救狗都好,干麼救一個將來會禍害自己家人的混球?!」她火冒三丈,轉身就走。
「姚瑤。」他追著她。
「你不配叫我的名字。」虧她還考慮過跟他合作,她真是白痴到被鬼蒙了心眼了。
姓丁的沒有一個好東西。她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再相信任何一個丁家人。
最好是每見到一個丁家人就揍扁一個,那群該下地獄的魔鬼。
丁絡呆站著注視她揚著濃濃焰火離去的身影。
愛風帶起幾縷她短短的頭發,露出那被凍得通紅的耳朵,精致小巧,就像一方上好的紅玉墜兒。
這景象跟十六年前一樣……幾乎一樣,只差當年,她個子還沒這麼高,小小一丁點,大概只到他的胸口,可能還要矮上一些。
但她精力充沛,那始終含著堅毅神采的雙眸,清楚明白自己是誰,未來想做些什麼。她對自己、對生命沒有一絲的疑惑和動搖。
她整個人就像一尊散發著強韌色彩的美麗雕像,十六年來,不曾變過。
可正如十六年前,他被砍成重傷,她救了他後,也沒有留下來等待他的感謝,很快就離開了。
當時,他失血過多昏昏沉沉,只能無措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
現在,他神智清醒,可他還是只能對著她的背影,深深地眷戀、無限地遺憾。
也許這一輩子她都不會正眼看著他,與他有緣的僅是那一抹令人目眩神迷的背影。
但他能怪誰?他的祖祖輩輩壞事做盡,現在是報應啊!
丁絡就這麼愣在大馬路上發呆,已經有人開始對他的妨礙交通感到不滿,幾個脾氣暴躁一點的都準備掄起拳頭揍人了。
一只強勁有力的手臂將他硬拖出暴風中心,正是龍易飛。
龍易飛拉著呆愣的丁絡走了半條街,彎進一家看起來干淨、雅致的咖啡館里。
龍易飛將丁絡塞進沙發後,對著正走過來的服務生說︰「兩杯咖啡,一個小時後再送來。」
那個服務生呆了一下。哪個進咖啡廳的客人不想要快速、周到的服務?像龍易飛這樣的要求他還是頭一回踫到,但……客戶至上,他還是點頭表示知道了。
等服務生一走,龍易飛立刻一拳頭K上丁絡額頭。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丁絡,你想保護那條小美人魚,你有這個能力嗎?別忘了,我們只是兩個年輕,沒有一點勢力背景的小人物,我們斗不過那些黑幫大派的,我們斗不過。十六年前我們試過一次,但我們敗得很慘很慘,差點連命都沒有了。後來我們發誓不再意氣用事,我們還年輕,有大把時間可以慢慢來,總有一天,我們可以把丁、龍兩個腐爛惡臭的家族給翻過來。可不是現在,我們的能力還不夠,如果你僅僅是愛上了那條小美人魚,你可以跟你父親求情,饒過她,我想,你父親還是會顧及這一點點父子親情的。但你連她的家人和財產都想要周全,你憑什麼?」
丁絡兩只手掌緊緊地-住了他的臉,良久、良久,久到龍易飛以為他突然變成了啞巴時,他開口了。
「易飛,你是怎麼知道原來你家是個黑道幫派,而不是老頭子們口中那個有名的、高貴的企業集團?」
龍易飛好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貓似地跳了起來。「該死的!丁絡,我們說過不觸及彼此這個禁忌的,永遠也不,你居然違反,你該死,混蛋!」
「易飛,大一寒假那一年,我們一起回台灣過春節,有一天……」丁絡的聲音啞得好像喉嚨里卡著一大把沙子。「我去西門町玩,沒有帶保鏢,雖然老頭子們說,因為我們生意做太好、惹人眼紅的關系,總是有些不入流的人想要對我們不利,但我實在被跟煩了,所以擺月兌保鏢自己跑出去。那是我第一次可以一個人這麼自由自在地玩,我記得那時我正躲在一條昏暗的巷子里樂得偷笑,一個醉醺醺、滿臉胡渣子的男人突然拿著一把刀子就這麼對著我沖過來,他的眼楮紅通通的,布滿了血絲,還有濃得像是凝固的油漆一樣的仇恨。他說我父親騙了他,說什麼合伙做生意,卻騙光他所有的錢,然後又推給他一大堆的債。那些債權人聯合找上他家,幾乎把他的家給砸了,其中一個放高利貸的還綁走他的老婆和女兒,說是要用她們的身體來還債。那個男人說,我父親將他推入了地獄,他是一定要報復的,可是我家戒備森嚴,他在那附近守了一個多月,也找不到絲毫機會,他本以為這輩子都沒指望了,所以買了把刀子準備到我家門口自殺抗議,就這麼巧,我甩開保鏢跑了出來,給了他一個報仇良機。我父親毀了他的家,那麼,他就殺了我,讓我父親也嘗嘗痛苦的滋味。我當然不相信他的話,我罵他騙人,我努力反擊,可他像瘋了一樣,哪怕我一腳把他踢飛出去,他立刻又爬起來,沖著我撲過來,他那種樣子……」丁絡說到這里的時候,身體已經開始發抖。
龍易飛痛苦地閉上眼。他也想到十六年前的自己,那番噬骨的疼痛讓他額頭冒出了冷汗。他深吸口氣,等了好半晌,才有力氣伸出手去拍丁絡的肩膀。
「算了,都已經過去了,就不要再去想了。」
丁絡搖搖頭,用力咬緊牙根。「我知道那個男人瘋了,被仇恨、還有各式各樣的打擊逼得發狂,他無論如何一定要殺死我才甘心。我總算學過幾年拳腳,抵擋了他好一陣子,但我畢竟沒有太多實戰經驗,還是被刺中了一刀,那種疼……我好後悔為什麼要甩開保鏢自己一個人偷跑出去玩。那個男人看到血,笑得更瘋了,我看著他的臉,心都寒了,拚命逃跑,他追上來,又是一刀。我當時真以為自己死定了,突然,一個書包丟過來,就是那種小學生背在肩膀,上頭還印了一些卡通圖案的書包,筆直砸中了那個男人的腦袋。我乘機跑出巷子,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穿著小學生制服的小女孩,還有我家那些被我甩掉的保鏢,我知道自己得救了。我本來還很高興地要去向那個小女孩道謝,可是身上那兩刀讓我行動遲緩,我也沒想到那個小女孩連書包都不撿,甚至沒有向我望一眼,就這麼直接走了。我追上前想提醒那個小女孩,她的書包還在巷子里,那個男人又撲過來,可惜這回他沒有機會再拿刀砍我,我家的保鏢死死地擋住了他,然後……他用那把刀抹向脖子,很大力、非常地用力,也許當時,他以為那是我的脖子,他真正想要砍掉的是我的腦袋,但歪了半邊的頭顱卻是他自己的。鮮血從他的身體射出來,我所吸入的每一口空氣都帶著濃厚的血腥味,它們至今仍存在我的肺髒里,提醒著我,別忘記我的錦衣玉食中是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
也就是因為這件事,丁絡細心地觀察自己的家族,大受打擊地發現,丁家真的是一個無惡不作的黑道大幫派。
他憤怒、傷心地想毀掉眼前所見的一切,他跟家族對抗,要求他們棄惡從善,當然,他沒有成功。
可誰會為了一個小阿子的話就放棄一年幾千萬的利益?
于是他開始反叛,使出一切他當時想得到的手段向家人進行最激烈的抗議。
結果就是令他被哈佛退學,被家族斷絕經濟來源,淪落到餐廳洗盤子,三餐不繼,還差點被人綁架賣到非洲。
他終于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麼薄弱,單靠他一個人,別說讓家人放棄為惡,他連他們一根毛都踫不著。
他學會了韜光養晦、冷靜行事,可惜,這一切的一切在面對姚瑤時,完全破功。
龍易飛嘆了好長一口氣。「那個丟書包的小女孩就是小美人魚?」
丁絡沒說話,只是淡淡地點了個頭。
現在龍易飛明白了,小美人魚跟王子之間是什麼關系?
救命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