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燒坑的溫度太高?還是火爐的火太熾烈了……不知道,好熱……所有的蒸氣聚集在一室里翻騰著。
「其實我不是變態,我不愛女人的,親近她們只是因為她們有些兒像你,我好想你……」
「你還記得‘爹’這個字的其它意思嗎?不只是長輩、不只是親屬、它還代表著天下第一偉大的人……」
「你不知道吧?我一直偷偷仰慕著你,你是那麼的厲害、有本事,每次我遇到危險時都是你來救我……」
「我會永遠听你的話,你要我當‘虎兒’、我便當‘虎兒’,這一輩子都只是‘虎兒’……」
卑尾消失,殘留在眼前的是一雙野放、幽淒的大眼,恁般地熟悉。
「將軍、將軍……」
猛然睜開眼,迎上了石威那莽大漢紅通通的臉龐。
「干什麼?」東方妮蹙眉,一把推開了他。
「將軍,你在夢魘呢!」
「我知道!」東方妮煩躁地下了炕。夢魘又不是頭一回了,自逃月兌了西夷國的陷阱後,他哪一晚不夢魘?
「將軍……」
「你出去吧。」
石威躊躇了會兒,還是放心不下。
「將軍,你是不是不舒服?」
東方妮陰惻地暴吼︰「不關你的事,出去!」
石威縮了下脖子,跟著將軍也幾個月了,很清楚他用這種口氣說話代表手癢、想要扁人了。
「那……屬下就在門口等著,將軍有事請盡避吩咐。」他因為違抗軍令給東方妮撤了先鋒之職,現下只是個小小的貼身護衛。
「去去去!」東方妮沒耐煩地揮揮手,待石威離去後,他翻身又躺回炕上。
眼前是一張臉,蒙蒙朧朧的,瞧不清楚五官,只有一雙漆黑的大眼,野性十性足中跳躍著分明粲然的火光。
對于這樣的眼,他再熟悉不過了;是她,那個打初見面就攫住了他所有的心神。令他破例與之糾纏了十三年的小雹兒。
但……他顛了不?否則怎會夜夜夢見與她纏綿悱惻,長達半月之久?
張開雙手,粗糙的大掌中彷佛還殘留著她的香味,他忍不住把手蓋在臉上,身子立刻發熱地繃緊。
想要擁抱她、而身子似乎也對她不陌生,腦海中依稀憊刻劃著她優美的體態,一股震撼人心的快感竄過背脊。
東方妮猛地坐起,額上冒出了無數冷汗。為什麼?那夢是如此的真實,真實到他的身體為她脹痛不已!
可……只是夢嗎?他不敢確定!所有的一切是從中了西夷國的暗算那日開始。
真是師父救了他嗎?東方妮現在才起了懷疑。
隱隱約約有個印象,是一陣沖天虎嘯救他月兌出重圍的;而放眼四海,會虎嘯的除了虎兒還有誰?
加之以師父離去前那古古怪怪的態度、非逼他回去見虎兒的嚴詞……有沒有可能,救他的人其實是虎兒?
雖然石威說了,在威遠侯府里見過虎兒;但那並不能證明她一直待在那里,沒有偷溜出來找他。
以虎兒的輕功,是有可能暗地里跟在軍隊後頭走,而不教人發現,等到他要派人回侯府了,她再搶先一步跑回去、安排好一切,以避人耳目,畢竟石威並非靈巧之人,不難騙過。
如果……如果他的夢其實不是夢呢?是曾經發生過、而被他遺忘掉的事實,他和虎兒………
東方妮嘴角輕撇,揚起一抹似嘲似諷的笑。他是沒想過娶虎兒當妻子,因為太習慣與她一較高下了,可……倘若她在他夢里說的話全是真的,她仰慕他、叫他「爹」是因為認定他是天底下最偉大的人;喜歡女人則是為了尋訪相似的容顏以訴情衷……
他……是怎麼樣想的?會在乎她是「虎兒」,是他養大的孩子嗎?
不!迷惘的眼倏然發亮,外在的因素從來就無法動搖他的心志,他只要自己想要,才不在乎其它。
而,她是嗎?
一想到虎兒,心髒又是一陣急奔,東方妮迫不及待想要證明,她正是他尋訪多年的人生伴侶。他匆匆著了衣,步出帳蓬。
「將軍,你要上哪兒去?」石威還是盡職地守在他身邊。
「回侯府。」
「那西夷國的降表誰來接?」
「不是有侯爺在嗎?」他都已經在這里壓陣半個月,等威遠侯來了,剩下的麻煩事兒休想再推到他頭上。
「可打勝仗的是將軍你啊!你怎麼任意離去?」石威真不懂,這天大的功勞他怎能看得如此輕忽?
「將軍是你們傳的,我可沒受過朝廷的冊封,我愛上哪兒就上哪兒,誰管得著?」
「那……」眼看著東方妮越走越遠了,石威溜眼瞧了瞧待了十多年的軍旅。就這樣離開,真有點兒舍不得,可……比起上馬拚戰,他還是喜歡跟著將軍多一些。
「將軍,等等我,我要跟你一起走。」
「你跟得上就來吧。」東方妮的腳步極快,一眨眼就不見人影。
「我怎可能跟得上將軍的輕功嘛!」石威哭喪著臉,卻還是拔腿追了上去。
「將軍回來了、將軍回來了……」
一早,威遠侯府里就喧鬧得跟菜市場沒兩樣。
一切只因立下大功的「狂虎將軍」凱旋歸來了。
雹兒在客房里听到喊聲,連臉都來不及抹一把就急匆匆往大廳奔來。
東方妮站在廳門口,俊美無儔的容顏未因連夜的趕路而染上半點風霜,初早的朝陽印在他臉上,神情氣爽的模樣就好比天上神仙。
雹兒全身發抖,心里的激動非筆墨可以形容。
「虎兒。」他突然朝她咧出一抹溫和的淺容。
她眼兒一酸,淚水撲簌簌地落下。
「老爹,嗚……」每回想撒嬌時,這稱呼就忍不住月兌口而出。
東方妮皺了皺眉,這「爹」字听來真是刺耳極了;倘若他真想要她,一定得重新教導她一遍,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比天底下最偉大的人還要偉大,那就是「相公」。
相公!這辭兒可比「爹」字順耳多了。
「怎麼啦?才幾個月不見,我的‘萬獸之王’小雹兒就變成一個淚灑子!」他模著她的頭,還是咪咪地笑。
雹兒驚詫地張大嘴。怪了,他怎麼不吼了?她叫他「老爹」耶!
不是說她有被虐待狂,非挨人罵心里才舒坦,只是……他突然變得這麼溫和,教她好生不習慣。
「干麼看著我發呆?」他伸手攬住她的肩。
雹兒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他主動親近她耶!這可是重遇以來第一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明顯。
「東方,你的傷……是不是還沒好?」
東方妮眯起眼。她知道他受傷呢?她絕不可能有千里眼和順風耳,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親眼瞧見了。
「我的傷早好了,師父的保證你難道還信不過?」再試她一下。
雹兒傻傻地點頭。「我相信師父,只是……」他的舉止太離奇了。
原來師父與她見過面了。他心里隱約有了譜,最少有八成的把握,那夜里的夢是真有其事。
只是她為何要走?在他們做了那件事之後,她不是更應該留下來嗎?她、是相信他會負責?還是壓根兒就不要他負責?這想法教人不愉快到了極點!
「放心吧!我的傷都好了。」他牽起她的手朝內室里走。
雹兒直瞧著被他握住的手,一臉傻不隆咚的樣子。
「等一下,將軍。」遲了許久的石威終于趕上。「呼呼呼,將軍,你走得真快。」
這莽大漢,好象真纏上他了。東方妮臉露不耐地說道︰「你也去休息吧」「不行!」石威一大步竄上來,擠開虎兒。「我得保護將軍呢!」
東方妮雙瞳冒火。「侯府里難道還會有刺客嗎?」大手一伸,又將虎兒拉了過來。
雹兒還在失神中,給東方妮用力一扯,半點抗拒力量都沒有就直撲進他懷里。
石威紅了眼,始終不明白,他對將軍是忠心耿耿,武功也不比虎兒差,為何將軍對虎兒就是這麼偏心?大家同是護衛不是嗎?
「不管府里有沒有刺客,護衛本應寸步不離保護主人。」
東方妮橫眉豎目。「我上茅廁你是不是也要跟啊?」
石威竟然點頭了。
東方妮一指點了他的穴道,將他定在原地。「有本事你再跟啊!」無聊!怎麼有這麼蠢的家伙?
解決了石威,突然察覺兩道炯然的目光正注視著他,一低頭,迎上了虎兒滿臉的狐疑。
「看我不膩嗎?」那語氣充滿了誘哄。
雹兒嘴巴張得足夠一只老鷹飛進去停歇。
他唇角慢慢地彎起,陣陣低沉悅耳的笑聲逸出喉頭。
「老天,我不過外出幾月,我的小雹兒就變成一根小木頭了。」
她忽地掙月兌了他的懷抱,一臉驚疑。
「虎兒!」瞧她看他的樣子,好象遇見了鬼。「你是怎麼啦?」
「你才是怎麼了?」
「我……」他雙手一攤。「我很好啊!憊是幾個月不見,你已經不認得我?」
「我當然不認得你!」她一手插腰、一手指著他。「說,你到底是誰?竟敢冒充東方!」
「我?」他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就是東方妮啊!」
「東方才沒像你這麼愛笑,像個花痴。」
他像花痴!東方妮一臉愕異。「要不你說,東方應該是怎麼樣的?」
雹兒嘴角一垮,兩手把眼眉往上垃。「東方常常是這樣的,皺著眉頭,瞪大眼楮,扯開喉嚨罵人。」他的五官並不凶惡,但一天內卻難得開口笑上一回,尤其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更是時時刻刻怒火填膺。
他是這樣的人嗎?東方妮疑惑的視線不由轉向被定住身手的石威,瞧見他也是一臉心有戚戚焉的表情。
他的脾氣真有這麼差?為何他自個兒都沒感覺?
「我也不是每逃詡生氣的吧?有時我也很溫和,不是嗎?」
四只輕蔑的眼珠子同時瞧著他。他當然不是每天生氣,他根本是無時無刻都在生氣。
「好吧!就算我以前脾氣不好又怎樣?我現在心情好,不想發脾氣不行嗎?」
難得想對她溫柔點兒耶!她那是什麼眼神,真教人生氣!
「所以嘍!」她一本正經的。「你不是東方,老實說,你到底是誰?」
他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你這個笨蛋!」忍不住,一記指骨頭就敲了過去。
「我不是東方是誰?」
她抱著額頭淚汪汪,可小巧的嘴角卻開心地揚了起來。「你是東方、你是東方,我確定你是,會這樣敲我的只有東方。」
東方妮瞪大眼。怎麼小家伙有被虐待狂他都不知道?偏偏她又哭又笑的樣子好可愛,讓他禁不住解了她的束發,用力揉搓著。
「你這傻瓜,真是……我被你氣死了。」
「唉喲、唉喲!」她低著頭直唉叫。疼啊!疼死了。
「叫什麼叫?你不是很喜歡被我打嗎?」
「哪有?」
「要不剛剛為什麼非要我敲你?」
「我什麼時候說過那種話了?」
那兩個人玩得不亦樂乎,都沒瞧見石威一臉驚駭得快要暈過去的表情。
難怪同樣是護衛,將軍卻偏心虎兒得緊,原來……將軍有斷袖之癖,他們是那種關系!
這樣一來,他還有什麼辦法贏過虎兒?嗚嗚嗚……好不服氣!
「你總算回來了。」穿廊上,一只枯瘦的手爪突然拍向東方妮的背。
「什麼人……師父!」東方妮的刀揮了一半,忙又收了回來。「你怎麼在這里?」
「我一直跟在虎兒身後,不在這里要去哪兒?」天機老人皺眉。這徒兒是越來越笨了。
東方妮黑眸斜睨著他。「所以我受傷那天,你會出現也是因為跟著虎兒去的關系。當日救我的人根本不是你,是虎兒,對不?」
「你總算想起來啦!」天機老人仰天做一個受不了的表情。「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要被蒙在鼓里了呢!」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害他差點做了件後悔終身的事。
「虎兒不讓我說啊!」天機老人大大地嘆了口氣。「那傻丫頭大概是愛慘你了,什麼事都先考慮到你……」他緩緩地將那一日的事全說了一遍。
東方妮沉默地皺著眉。
「不過既然你已經想起所有的事,師父就不再多說了,該怎麼做,你自己心里有數,為師任務已了,要雲游四海去了,不管有事沒事都不要來找我。」兩個徒弟害他累了十多年,天機老人可也受夠了。
目送著師父離去,東方妮心中有了譜,只是他依然不了解︰她既也愛他,為何要逃?
「虎兒,你腦袋瓜里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是她的錯覺嗎?總覺得東方妮怪怪的,主動召她上床睡覺呢!
向來討厭她的糾纏的,怎麼打場仗回來,興趣就一百八十度地改了?
現在,他的手還環在她的腰……虎兒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
「唉!」東方妮沈嘆一聲,起床打亮火折子。
透著一絲光,她瞧見他的側臉,劍眉微蹙著,雙唇稍抿,模樣兒是百分之百的東方妮。
可是她的心里就是懷疑,他神情不像、眼里蘊藏的氣息也不像。
「為什麼一直看著我?」點燃了燭光,他熄掉火折子,坐到她身旁。
她搖了搖頭,能知道就好了。
他伸手抱起了她,將她安放在胸懷里。
「睡不著嗎?」
螓首倚進他的懷里,時光彷佛回到小時候,當她還只是個用四肢在地上亂爬的「小雹兒」時,他也常常這樣抱著她,同她說話、教她發音。
「想不想听听我這次出征西夷一路上發生的事?」
「你要告訴我嗎?」雖然八成以上她都親眼看見,可還是想親耳听他說一遍。
他一手扒梳著她長及腰臀的黑發,一邊凝視著她。虎兒真是長大了,變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但又跟一般的姑娘不大一樣,她不打扮、不逛街,也不會跟人圍在一起說長道短,大半時間在學習,書本、武術、機關……說是女孩,行為舉止卻更像個野小子。
偏他就欣賞野小子,瞧那雙眼兒,多亮啊!野性十足、充滿力量,教他是越看越喜歡。
「其實我們這一路打得真的很順利,西夷國的軍隊雖不少,卻只是一群烏合之眾,毫無軍紀可言,我懷疑他們根本是劫掠習慣了,所以受不了真正辛苦又嚴苛的戰場生涯。」
「大家都說是因為你太厲害。」她一路跑回來,遇見多少人,就听到多少贊美他的言詞。
「真厲害的話就不會受暗算了。」他撇撇嘴,刻意嘲諷自己。「你不知道,若非師父相救我早死在陷阱里了。」
「你是為了救石威才這樣,都是他害你的。」
她沒發覺吧,她的馬腳已經越露越多了。東方妮輕咳一聲繼續說︰「石威是我的屬下,沒能把他帶好,就是我的失職,他的錯等于是我的錯,一樣的。」
「哼,他老是莽莽撞撞。」虎兒還是為他不平。
「所以我就撤了他的先鋒之職嘍!」
「撤得好。」
「呵呵呵……」他笑得胸膛不停起起伏伏著。
她著迷地看著他的笑顏,這世上有誰能比他更好看?
她傻傻的樣子其實也很可愛,東方妮這會兒才發現,跟她在一起真是件挺舒服的事。或許他的心比他的身體更早明了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往用拳頭打走了無數糾纏不清的人後,那傷害始終舍不得落在她身上。
再次重遇後,他數度震懾于她長大成人的事實。看呆了她的美麗,而不願將這份驚艷與他人分享,所以威遠侯盯著她瞧時,他生氣;她在外頭恢復女裝時,他也生氣……一切均肇因于獨佔欲。
而的出發點就是「愛」了!他愛她,好早好早以前就開始了……
「虎兒,你知不知道我為何這麼快就回來了?」
「你打贏了啊!自然要回來。」
「不只。」他眼里突然點燃兩簇火苗,瞬也不瞬地望著她。「我最近老是作夢,夢到一些很奇怪的事情,我想查清楚那些事情到底是真是假,才提前回來的。」
總覺得他看她的眼神有些兒可怕……虎兒用力咽下一大口唾沫。
「夢這種東西不來就很玄疑,要怎麼查呢?」
「可我的事有憑有據喔!」
「是什麼夢啊?」竟能令耐心微薄的他不辭辛勞地奔波查訪。
「我夢見救我的人不是師父!」他突發驚人之語。
雹兒臉上的血色登時退盡,「怎……怎麼會呢?你方才明明說是師父救你的,怎……又變成別人……」
他對著她笑,嘴角的彎弧越來越大。「在我將昏未昏之際,听到一個聲音,你知道嗎?那聲音跟你的‘虎嘯’好象、好象!」
「呵呵呵……怎麼可能嗎?」她傻笑著,背脊兒整個繃直了。
「所以我才覺得奇怪啊!你明明一直待在侯府里等我,我居然會以為自己听見你的聲音,你說玄疑不?」
「可能是你的錯覺呢!」她額上的冷汗都冒出來了。
「但我每晚都夢見那些事啊!」他一副苦惱萬分的樣子。「我還听見夢里的女子跟我說,她仰慕我,喜歡女子是因為我貌似女子;她愛屋及烏,‘爹’還有另外一層意思……她說了好多,我沒記得很清楚。」
她張口結舌,半晌說不出一句話。當時他明明昏迷著,怎麼會……她說的話他都听見了!
東方妮低下頭,嘴角擒著一絲賊笑。
「唉,我好煩啊!每晚、每晚不停地作著同樣的夢,鬧得我好幾夜都睡不安穩。」
「你沒問問師父嗎?當時只有他在你身邊,也許他知道什麼?」虎兒不信,他昏迷中還能記清楚她說的話,八成是師父露了口風。
「師父早走了。」他聳聳肩。「也不曉得怎麼回事,我一清醒就听見怕在罵人,罵了幾句,見我沒反應,他就自個兒走了,現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是師父出賣她,那……她豁然瞪大眼。慘了!他根本什麼也不知道,說那些話不過是為了試探她,而她……唉呀!真是笨死了,自個兒往羅網里跳。
「虎兒,你說我能不能找著我夢中的人?」他雙瞳緊緊揪著她,已完完全全確定她就是他想要的女人。
「我怎麼知道!」悶停了聲,她使勁掙月兌他的懷抱,鑽進被里。「很晚了,我想睡啦!」
「可我還沒說完呢?你不想听結局嗎?」
「不想,晚安。」她拉起棉被蓋住腦袋,是氣悶,也是無助。那件事情終于還是曝光了,她該怎麼辦?
他生氣發火,她還曉得如何應付;偏偏他的反應這麼怪,攪得她六神無主、手足無措。
「是嗎?那我們明天再談。」他雙手一伸,將她連人常被抱進懷里。「嗯!我還是習慣抱著你睡,我想我今晚大概不會再作夢了,可以一夜好眠到天亮。」
是啊!然後就換她一夜難安、失眠到天亮。該死!明兒個太陽一升起,她就要去找水仙姊,同她商量一下,眼前這種情況該如何處理。他愛與人談天?行!盡避找別人去吧,少找她麻煩。
「虎兒,把頭藏在棉被里會無法呼吸喔!」他使勁拉下她的被子,讓他的臉頰靠在他的胸膛上。「乖,這樣比較好睡,別再藏了。」
才怪!鼻端沖進他熟悉的味道,就跟那一夜一模一樣;她身體迅速僵直得像根木頭似,動也不敢動一下。
憊睡咧,她連喘息的方法都快忘了,討厭──。
「水仙姊姊、水仙姊姊……」老實說,一大清早上妓院找人真是沒公德、兼沒知識,所以虎兒這一路幾乎是由白眼送進來的。
「是虎兒姑娘啊!」冬梅打著呵欠走過來開門。「小姐才睡下呢!」
「那……我……可不可以進去等?」她慌張得像後頭有只猛虎在追。也差不多啦!天還沒亮就差點被東方妮嚇死了;他要去洗澡,居然邀她一起,以便接續昨晚未談完的話題。擺明了在整她嘛,那惡劣的男人!
「這……」
「冬梅,我起來了,讓虎兒進來吧!」室里傳來水仙柔膩的嗓音。
「水仙姊姊……」跨過門檻,一眼瞧見里頭的美人兒發未梳,臉上脂粉未施,披著滿身的佣懶。「對不起,吵醒你了。」虎兒歉疚得抬不起頭來。
「沒關系,日頭都曬了,我也差不多該起來啦!」
才怪!冬梅在一旁翻白眼,院里的人誰看日影當時間了?她們瞧得是月亮!
「冬梅。」水仙沈喚了聲。「你去準備些茶水點心吧!」
「喔!」小丫鬟咕咕噥噥地走了出去,一心只祈求虎兒姑女乃女乃沒事早些兒走,給她留點時間補個回籠覺。
「怎麼了?坐啊!」水仙利眼凝視著虎兒的手足無措。
「啊……喔!」她心慌意亂的,坐在茶幾上,十指還攪個不停。
是出事了吧!水仙在心里喟嘆一聲,八成與東方妮有關,唉!戀愛中的人兒總是這樣,瞧不清楚現實。
水仙伸手倒了杯茶漱漱口。也不能逼她,感情事隨便亂逼很容易出差錯的,只好等了,待她想通後,願意把事情說出口了,她再來幫她拿主意。
雹兒坐在椅子上,東挪挪、西蹭蹭的,心頭是一片迷惘,有話欲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她和東方的關系實在大復雜了,亦父、亦師、亦友,可以說打她懂事那一刻起,他就是她人生的全部了。
對他有恩情、親情、友情,現在更摻雜了一項──愛情。應該是「愛」沒錯吧?否則不會心甘情願為他獻了身,事後還半點悔意也沒有。
敝的是他,明明討厭牽扯那些情情愛愛的麻煩事兒,卻又突然變得愛逗她?就算不當她是女人,也不能要她侍寢又陪澡吧?
清清楚楚記得,他養她是為了培育一個夠得上程度的對手,嚴格的教導是應該的;因此,昨日的溫柔笑語、誘哄擁抱就變成了一種詭異……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懲罰她的救人行為嗎?
他怎不想一想,那是權宜之計啊!在那種情況下,她不當機立斷,難道眼睜睜看著他死?何況她從沒要求過他負責,他在鬧哪門子別扭?
「也許就因為你什麼要求也沒有,他才發脾氣的。」那柔柔的嗓音突兀地插了進來。
「水仙姊姊!」虎兒跳起來,敢情她是在無意識中將心底的想法說出口了!
水仙理解似地經頷首。「你方才的確在不知不覺中說了很多話。」而她恰巧推理能力還不錯,很輕易地從那些錯亂詞組中歸納出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呵……」虎兒艱難地拉扯出一抹苦笑,看她真是做了件蠢事。
「虎兒!」水仙安慰性拍拍她的手。「放心吧!我不會到處說你的事的,若你不喜歡,我會自動忘記今天的事。」
「不是啦!水仙姊姊,我既然來找你想辦法,又怎會不信任你呢?我只是,……有點不知如何是好?唉,都怪東方啦!莫名其妙的,把我的腦子都攪壞了。」
雹兒不滿地抱怨。
水仙掩嘴輕笑。「男人都是這樣的。」
雹兒歪頭頭沉思良久。「水仙姊姊,我還是不懂耶!」
「你難道沒想過,他可能也有一點點喜歡你嗎?」
「我從來就不認為東方討厭我,否則他不會把我檢回去,又養我這麼大。」誰會那麼犯賤,弄個討厭鬼在身邊?「但離‘喜歡’還有一段距離吧!他是欣賞我的能力和個性,期望有朝一日我能強到與他分庭抗禮,進而一較長短。」
「真只是這樣嗎?」水仙可不信,世上有如此大方的人,費盡心思的養育,只為栽培一個「敵人」?
「是真的,東方自己說的;當初他撿我回去的時候,就因為我狂野不馴,對他又撲又咬,他覺得一個三歲的小壯兒能有此膽量,將來一定不得了,才起了興致,培養我當他一生的對手。否則,他早丟了我。」
那男人肯定是個變態!水仙嘲諷似揚起了眉。
「或許一開始只是欣賞、慢慢地喜歡了,最後進展成‘愛’!」
雹兒似懂非懂地歪著頭。「水仙姊姊,你真這麼想嗎?」
水仙定定地瞧著虎兒,右手不停撫著左腕的傷疤,那是她輕生過的痕跡,為了一個無情無義的爛男人。從那個家伙背棄她開始,她就再沒相信過男人,更恥笑「愛」這個字;天下間有什麼事比「愛」更為虛無縹紗、難以預測?
「虎兒,如果要我說的話,我會告訴你,離男人遠一點兒,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東方不會,他是好人!」
「我知道,最近只要出了房,耳邊听的全是對于‘狂虎將軍’的贊美。但這與他最近奇異的行為、你們彼此之間的感覺完全無關,不是嗎?」
「我不知道,他……他以前不是這樣的,直到……」虎兒把東方妮中了蠱毒,她救了他,然後又逃回來的事很仔細地說了一遍。
「所以我才說他發脾氣很正常,因為你沒對他說實話!但他卻沒對你興師問罪、大吼大叫,相反的,他變得溫柔;我說這種改變是源于他心靈的轉折,或許他正在試探你,意圖變換你們之間原本的關系。」
「他想改變什麼?要求永遠不變的是他啊!」虎兒完全沒了主意。十多年來,她為了成為他理想中的對手,費盡了心力,如今要她改,改成什麼樣子?
她擔心,當「虎兒」不再是他心目中的「虎兒」時,他心底那個特殊的位置還會為她保留嗎?
水仙打心底不願說出鼓勵的話,她不希望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傷害,再度在這善良可愛的女孩身上重演。
但……她是真的茫然才來尋求她的幫助,真正對她好的做法是︰讓她用自己的力量去為自己的人生做努力。
「虎兒,你若想了解東方妮心里真正的想法,只有靠你自己去挖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