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未央被一陣刺耳、擾人的電話鈴響吵醒。睜著迷惘的眼、搖蔽疼痛欲裂的腦袋,真想把電話給砸了。
懊不容易熬到星期天不必上班,蔣森嚴也交給左輔、右弼照顧,用不著早起幫他熬湯、作飯,才想好好補個眠,不料……
唉!為什麼那些人都不會體諒上班族的辛苦呢?她最近真的好累啊!胃口不好、老是想吐、又嗜睡得緊……在床鋪上掙扎了將近十分鐘,祈求煩人的家伙識相點兒,可惜……人家耐性比她好,沒轍!只得拖著快要敗掉的骨架子,爬到客廳里接電話。
「喂——」虛弱的語調里有一分無奈、九分憤慨。
「姊……」未敏哭天搶地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未敏!」未央好想撞壁去,妹妹的眼淚有沒有干的一天哪?「怎麼了?你別哭,慢慢說好不好?」
「振邦……振邦被捉進警察局了,哇……」
「什麼?」再多的磕睡蟲都被嚇跑了,那個死家伙又干了啥兒好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未敏,你說清楚一點?」
「是姊夫……姊夫把他捉進去的,嗚……不要告振邦好不好?他不是故意的……那些人來要債,他才會一時想不開,嗚……姊,你叫姊夫放過振邦吧!拜托你,姊……」
「是蔣森嚴把馮振邦捉進警察局的?他做了什麼事?蔣森嚴做啥要捉他?」蔣森嚴是什麼樣的人,未央已經八成可以模清他的心性了。
那家伙懶到只要與他無關的人,他看都不會看對方一眼,冷的像塊冰,絕不會無緣無故捉振邦的,一定是馮振邦犯到他了。但究竟發生什麼事呢?未敏說的顛三倒四,她根本听不懂。
「振邦,他……他只是想拿那幅畫去賣錢,真的,他不想傷人的……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有槍?他不是故意的……他們逼債逼得好凶,婆婆又病倒,姊……振邦只是想還債,他沒想過要傷害姊夫的,姊……」
意思就是馮振邦去偷蔣森嚴的畫了。該死的,這樣蔣森嚴肯原諒他那才有鬼,蔣森嚴向來是有仇報仇的。
「未敏,不管怎麼說,竊盜都是不對的,更何況振邦還帶著槍,那已經不是偷,而是搶了。」
「姊,你……你怎麼能這樣說,振邦是不得已的,那些人來要債,婆婆又生病,我們實在是沒辦法啊!」
「沒錢就能搶劫嗎?未敏,台灣是有法律的。」未央委實傷心又生氣,妹妹是怎麼了?連是非也分不清。
「姊,你現在好過了,就不理我了嗎?振邦是你妹夫,他若坐牢,我該怎麼辦?還有孩子呢!」
她好過?未央無語問蒼天,不擅長哭泣的女人就代表日子過得舒服?真是只有天知道了。
「未敏,我不是不理你,但振邦確實需要教訓了,自你們結婚後,他是怎麼待你的?吃、喝、嫖、賭,樣樣都來,現在敗光家產了,不思改進、振作,滿腦子不勞而獲還企圖搶劫,你說,我該怎麼幫你?」
「你可以叫姊夫不要告振邦啊,不管振邦怎麼對我,他終究是我丈夫,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不要他坐牢啊!」
「未敏!」直到這一刻,未央才猛然驚覺妹妹被傳統的婦德教育的有多「好」,以夫為天,老公好是命、不好也是命,她壓根兒是認命了,不想改變、不圖努力,全副的精神只放在馮振邦身上,隨他浮沉漂流,老天!怎麼會有這種事?
那麼她以前不時地教導小妹,「堅強」、」奮斗」又是所為何來?是她多管閑事、白費精神了。
一股失望、憤慨充塞心肺,未央不由怒道︰「你以為是民事案件嗎?搶劫是刑事案件,豈能由你說不告就不告?」
「姊……」未敏訝然驚呼。「原來你這麼自私,只要自己好就好了,一點都不關心我,我……振邦如果坐牢都是你害的,我會根你一輩子——」
咆哮過後是一陣嘟嘟的聲音,未敏掛斷電話了。未央抱著膝蓋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妹妹說恨她,那個她疼了半輩子的小妹居然恨她,多好笑的話,她忍不住咧開嘴,哈哈大笑,然而,隨著厲笑落下的是兩行錐心刺骨的血淚,一點一滴濕了滿頰、痛徹心肺——
末央雖然說了要給馮振邦一個教訓,但未敏哭得那麼傷心,妹妹向來又軟弱,盡避她在傷心時,口不擇言,胡亂說恨她,可是未央相信妹妹是有口無心的。
況且,從小疼妹妹疼慣了,實在沒辦法放下她不管,只好來找蔣森嚴了,明知他接受她要求的機率並不大,但眼前即便是鐵壁,為了未敏,她也得來撞撞看了。
來到「雷霆保全公司」,奇怪!今天明明是星期日,卻有那麼多人,瞧這排場巴嚴密的守衛,總統出巡也差不多是這樣啦。
記得蔣森嚴最討厭搞這一套的,他那人任性得緊,不愛人管,不要有人跟前跟後、-哩-嗦,老是獨來獨往、隨意妄為,這款驚人陣仗應該不是出自他的手筆,那……莫非有什麼偉大人物到訪?
未央在附近徘徊了好久,找不到方法可以進去,兩排帶槍侍衛將「雷霆保全公司」給團團圍住了,全是她不認識的人,他們把來往的交通、行人都給管制住了。說來也好笑,這會兒她連老公都見不著了。
一直在對面街口晃蕩了約三個鐘頭,就在她耐性快磨光,準備不管三七二十一,埋頭沖進去找人時,終于有一個相熟的人出現了。
「左輔。」未央伸手招呼他。
「大嫂!」左輔驚呼一聲,穿越馬路跑了過來。
「這里發生什麼事了?怎會有如此多的武裝守衛?」
「哦!因為‘蘇格里’的王儲來訪,所以……」左輔說了一半,突然想起蔣森嚴交代過,不希望儲未央人介入有關「青龍」的事情里,忙轉移話題。「對了!大嫂,你怎麼來了?要找少爺嗎?」
「蔣森嚴在嗎?」實在是太了解她老公的死德性,未央也不在意左輔的防御態度,直接挑明了來意。
「正在接待‘蘇格里’王儲。」嚴格說來並不是接待,而是趕不走,天知道在得知「蘇格里」王儲來訪時,蔣森嚴那張峻臉僵得有多難看。
「我可不可以去找他?」未央怕時間一拖久,馮振邦就真的吃定免錢飯了。
左輔頓了一下,忽然咧開嘴笑道︰「沒問題,我帶大嫂進去。」他想到可以利用儲未央叫王子殿下早點走人,蔣森嚴一定會很高興。
「那就快走吧!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蔣森嚴說。」未央急忙催促著。
因為有左輔帶路,守衛一下子就放行了,兩人搭著電梯,直上頂樓。
在總經理辦公室前,左輔不忘提醒未央。「大嫂,今天少爺的心情不大好,所以……他的態度如果有些不好的地方,還請你別見怪。」
「知道了。」未央大方地揮揮手,反正蔣森嚴對她的態度也沒好過。
她走到一半,突然想起,蔣森嚴心情不好,該不會是因為昨天遭搶的關系吧?腳步猛地一停,轉身問左輔。
「左輔,昨晚公司遭小偷,畫作的損失很嚴重嗎?」
「大嫂,你怎麼知道‘畫’的事?」左輔真的是嚇呆了。「四聖獸」秘圖的事到底是如何泄漏的?昨天的賊擺明是為了畫而來,報警後,那位白警官不先詢問嫌犯,只想要畫,說那是證據,今天到訪的王子也一開口就要求看畫,現在連儲未央一名尋常的婦道人家都問起畫來了,老天!他們這批「青龍」秘探都該去跳海了,還秘個頭啦!
「怎麼?是很貴重的畫嗎?已經損害得無法補救了?」未央的心髒撲通一跳,果真如此,馮振邦鐵是死定了。
「大嫂不知道畫的內容?」左輔迷惑了。她不明白畫的重要性,因何問起畫來?況且昨夜遭竊的事新聞媒體尚未發布消息,他們自然也不會去通知她,那她究竟是如何獲悉畫的事?
「我怎麼會知道,你們又沒有告訴我。」未央不滿地低叫。這群神秘兮兮的討厭鬼,什麼都要瞞她,她至今尚未變成井底之蛙,可真是托天之幸了。
「那大嫂怎會突然問畫作遭竊的事?」左輔完全弄迷糊了。
未央長嘆口氣,家丑是不能外揚,但她迫切需要幾名助手,幫忙在蔣森嚴面前說些好話,否則光靠她一人,想說服蔣森嚴放人,好……難啊!
「昨夜來偷畫的人是我妹妹的丈夫——馮振邦。」她無奈地丟下一顆炸彈。
左輔果然立刻被炸翻了。「是大嫂的妹夫——」他嚇白了臉,這下子完蛋了,親家變仇家,少爺非氣死不可。
「是啊。」未央垮著肩,頹喪滿臉地將馮家破產和未敏的事說了一遍。未了她問道︰「左輔,你想我若將整件事告訴蔣森嚴,他會有什麼反應?」
左輔才不敢隨便說主子的事呢!不過他回給未央一個比死還難看的苦笑。
「嗯。」她無精打采地一頷首,就知道,蔣森嚴若得知這件事,不氣死才有鬼呢!
「大嫂……」左輔實在很想叫未央別去踫釘子了,蔣森嚴不可能答應的。
未央何嘗不清楚?但……唉,她沮喪地擺擺手,早有心理準備這一趟是來找罵挨的。
「我可以進去嗎?」她指著門扉深鎖的辦公室問道。
能說不行嗎?人都帶進來了。左輔痛苦地一點頭,後悔死了他想的爛主意,利用儲未央趕走王子殿下,抱薪救火,差不多是這種結局——
熟悉的吼聲顯示出蔣森嚴的心情正跌入谷底,未央握著門把的手僵了一下,要不是個性還算強悍,她一定會落荒而逃。
做了三次的深呼吸,鼓足勇氣,她終于開門走了進去。
蔣森嚴看到未央的剎那,呆了三秒鐘,這情形一個禮拜前好像才上演過。不同的是那時候闖進來的是「鳳棲汝」,而緊纏不放的是白警官。
可是現在……他在心里苦嘆,小笨蛋知道她今天沒戴帽子嗎?那頭半紅半黑的頭發已將她的身分全部泄漏出來了。
「鳳棲汝」、「儲未央」,想盡辦法要擺月兌的人,竟然還是糾纏在-起了,莫非是天意?叫他們永遠拋不開對方。而她……天哪!他終于還是捉到她騙他的證據了,這……
蔣森嚴是又煩惱、又生氣,操心她的未來,暗惱她不能理解他的用心良苦,這蠢女人真是笨到無可救藥了。
「誰帶你進來的?你來做什麼?」他站起來,越過「蘇格里」王儲,直奔未央面前,兩手用力捉住她的肩膀,神色嚴厲道︰「回家去,以後都不準再來。」
不好的開始,他對她造訪的反應可真激烈。未央心底暗暗叫苦。
「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我不想听,你快點回家。」蔣森嚴一下子就想把她推出門外。
「蔣先生,這位是……」一個外語腔調濃厚的低沉嗓音突然插進蔣森嚴和末央之間。
未央抬頭看了一下,那是名渾身散發出屬于貴族迷人氣質的男子——包裹在白色罩抱下的,是一剔高碩結實的軀體;過肩的黑發綁成一條辮子垂在背後,形成某種神秘而優雅的味道;充滿男性氣息的臉龐有著東方人少有的立體輪廓,而更顯不可思議的俊美。與蔣森嚴的陽剛、冷硬、卓絕有著全然不同的氣質,不過若讓她來說的話,她會比較欣賞蔣森嚴睥睨天地般的孤傲不群。
「王子殿下,我說過了,我不知道什麼「四聖獸’的畫,你要想看展覽的話,‘世紀博覽會’下個星期開幕,我一定請你當貴賓,屆時,你也許能在展示會中發現你想要的東西,但此刻你找我,可就找錯人。」蔣森嚴擋在未央面前,不希望將她卷進麻煩里。
「既然蔣先生堅持的話……」王子殿下若有所思的眼光掃過未央,蔣森嚴立刻心生警惕地將她摟往懷里,突兀的行為惹得王子殿下神秘一笑。「那麼我就先告辭了,有機會再來麻煩蔣先生,再見。」
蔣森嚴淡淡地頷首為禮,不管面對的是高級警官,或是一國儲君,他倨傲的態度始終未變,但有人可不服氣了。
未央注意到那位王子殿旁的輔佐官,從頭到尾都拿著殺人目光怒瞪蔣森嚴,似乎對他的失禮憤慨到極點,但願不會發生意外才好,她小心戒備著。
直到所有人都走了,未央終于有機會單獨面對蔣森嚴,可是要說服他,唉!……只怕好難。
「說吧!你來找我究竟有什麼事?我……」蔣森嚴說了一半,電話鈴聲突然響起來,他懊惱地瞪了它一會兒,拋下未央,走過去接起電話,沒好氣地吼道︰「蔣森嚴,你……白警官!什麼?我早說過了,我沒有畫,我不知道,你……有本事你來捉我好了——」他氣得甩掉電話,瞳仁兒飆出兩道比岩漿還熾熱的怒火。
「你到底是來干什麼的?」他咆哮,把氣都出在她身上了。
「你這麼大聲做啥?」未央好生委屈,這種動輒得咎的感覺差勁透項。
「你……」他真的是煩夠了,氣得快發狂。」沒事就回家去。」
「我有話要跟你說,我……我不要回家。」怎麼會這樣?她好想哭。
「那你就說啊!說完快點走。」他躍進沙發椅里,對于她泣然欲泣的小臉無奈、心疼又生氣。
「我……」她不停地搓著手,緊張的冒汗。「我希望你能要求白警官,放了昨晚那名小偷。」
「什麼?要我放了那個小偷。」蔣森嚴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听錯了,她怎麼知道小偷的事,莫非……「誰告訴‘四聖獸’的事?」
他一直在懷疑,到底是誰將「四聖獸」秘圖之事泄漏的,但若是「儲未央」扮演的「風棲汝」,憑她是他的特別助理,是有機會竊得公司機密的,難道她改頭換面混進公司為的就是制造混亂?她是故意要來報復他的?他很不願意這麼想,然而事實卻殘酷地呈現在面前,她竟然要求他放過那名小賊。
「我不知道什麼‘四聖獸’,馮振邦只是一時糊涂,我想只要你肯出面,應該可以將他保釋出來的,我妹妹……」
「你知道昨晚那個小偷的名字叫——馮振邦。」這件事除了他、左輔、右弼和白警官外,外人理該無從知曉的,而儲未央,若不是她主使,焉知此等秘密?
「當然,他是我妹妹——未敏的丈夫,所以……」
「原來如此!」他心痛到極點,第二次打斷她的話,僵冷的聲音恨道。「我不會放過馮振邦的,他不是小偷,他犯案的時候曾朝左輔開了兩槍,這已經是搶劫了,既然他敢做,就要有種承受。」
「你……」未央嚇白了臉,怎麼也想不到,她的要求只是讓蔣森嚴更加重馮振邦的罪,偷竊也許只是幾年的刑責,但持槍搶劫……老天!她不敢想像,萬一馮振邦被判了死刑,那未敏還有她的兩個孩子……「不!你不能這麼做,我說過馮振邦是退不得已的,他太需要錢,才會一時走岔了路,拜托你再給他一次機會。」
「需要錢就可以搶劫?」他獰笑道。「是你教他的吧?」
「你胡說什麼?」他怎麼能這麼說?她豈是如此不明是非的人。「我根本不知道馮振邦要來偷你那幅畫,你不可以污蔑我。」
「污蔑,事實勝于雄辯,若沒有你從中牽線,馮振邦如何得知畫的事?」
「我怎麼知道是誰告訴他的?」
「你倒推得一干二淨。」
「本來就與我無關,我是為了我妹妹未敏和兩個小外甥,可憐他們一家子就靠馮振邦那個混蛋過活,他若去坐牢,叫留下來的老弱婦孺如何過活?」
「真這麼簡單?儲未央,別把我當笨蛋,你以為你真瞞得過我?」
「我又瞞你什麼了?」蔣森嚴真是不可理喻!未央氣得渾身發抖。
「你自己心里有數,總之別想我會放過馮振邦,是他先來犯我的,他該死。」事到臨頭了,她還在裝蒜,蔣森嚴簡直氣炸了心肺。
「你……你是故意針對我?」她真是不敢相信,他居然這樣對待她。
「敢做就要敢擔當,儲末央,你報復之前就要想到有這種結局了。」他從沒像此刻這般心疼過,一個他處心積慮要保護的女人,卻以這種方法背叛他,難道「青龍」的祖宗真是對的?世上根本沒有可以信賴的女人。
「蔣森嚴,你……好!算你狠,我會記住的,我恨你。」未央咬牙切齒跑出他的辦公室,兩行清淚撲簌簌滑下粉頰,他的話像一塊堅冷的玻璃尖銳劃過她的心,淌下的鮮血足以融化掉所有她曾對他擁有的情感與心動。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蔣森嚴,他是她的丈夫啊!憊以為他們就算沒有愛戀也可以和平相處,畢竟真實的他並不若外表那般冷酷,在公司的時候,當他們是上司與下屬的關系時,她看過他的溫柔的。
遇到麻煩的工作,他會幫她、踫到意外,他救過她……很多很多時候,他甚至比任何人還要有仁慈心,為了不想害死人,他可以舍棄高科技,改采麻煩的人力防守,只是……
為什麼?當他們是夫妻時,他卻對她如此殘酷,蔣森嚴,你這個混帳王八蛋,她恨他、恨他……恨他一輩子……——
跋走未央後,蔣森嚴的心情並沒有比較好過,事實上他更懊惱了。結婚五年,在公司日日相處了近一個月,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尤其她又是第一個有機會接近他,並且獲得他信任的女人,她的背叛比起當年母親刺下的那一刀,傷得他更深、更重。
他懊喪地倒進沙發里,耳邊回蕩著她激喊恨他的聲音,她恨他!他從來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的,愛也罷、恨也罷,他沒有感覺,笑罵由人,可是……為什麼?這一次他覺得心痛,她一個「恨」字教他心情躍落谷底。
儲未央,多想拋開這三個字,忘掉那張哀淒欲絕的小臉。但現實是,她的形影、音容、笑貌一直不停地在他腦海里浮現,什麼時候開始的?他習慣了她的存在,咖啡牛女乃不再難以下咽;她做的便當挺好吃的;和她吵架、斗嘴的時光總是飛逝的特別快;有她做他的助理,他的工作效率最少可以提高一倍,她……
「習慣」,多可怕的兩個字,他居然變得少不了她了。
「少爺!」左輔怯怯地探進頭來,他在外頭被右弼罵慘了,沒事把大嫂帶進來干麼呢?瞧!又把蔣森嚴惹火了,都天黑了,少爺還躲在辦公室里,一整天不吃不喝的,要是出什麼事,大伙兒就等著被「青龍」的戒條剝皮吧!
「滾開。」蔣森嚴轉過頭去不理人。有時候他的個性真是別扭得緊。
「少爺,您餓不餓?吃點東西怎樣?您已經……」
「我說滾出去。」冒火的瞳仁兒飄出兩道冷創殺向左輔。
左輔縮縮肩膀,兩條長腿已經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了,蔣森嚴生氣的樣子真可怕。不過「青龍」的刑堂更恐怖,他抿抿干澀的唇,為了逃避那生不如死的酷刑,死諫也在所不惜了。
「少爺,您好歹吃點東西,什麼都不吃,身體怎麼受得了?」
蔣森嚴一聲不吭,如冰似的冷冽目光直盯在他身上,看得他全身升起一股又一股的寒顫,三分鐘後,左輔身上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濕,他再也忍不住了,趴地雙腳一軟,跪了下去。
「少爺。」右弼即時捧了一疊文件進來,解了左輔的危險。
「我們新買的‘馮氏’位在陽明山附近的土地,原本準備用來建度假中心的,但因為接了「世紀博覽會」的CASE,暫時停止開發,可是上個禮拜‘馮氏’垮台了,外面把它的公司、物產傳得很難听,我們這件開發案還要繼續下去嗎?」
「這件事等博覽會落幕後再開會討論。」蔣森嚴揮手趕人,現在誰還有心情管這麼多的瑣事?
「那麼‘馮氏’被查封拍賣的物產,少爺有興趣嗎?」右弼是故意提起「馮氏」的,剛才在外面听左輔訴說蔣森嚴心情不好的來龍去脈,他才猛然想起「馮振邦」不就是全台排名前二十企業——「馮氏」那個不思長進的敗家子。日前「馮氏」垮台的消息還弄得滿城風雨,小膘帳若真是儲未央的妹夫,也難怪大嫂要著急了。
「右弼,目前我們最重要的是博覽……」蔣森嚴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了。「馮氏」、馮振邦、未敏、儲未央……該不會都有關系吧?「把資料拿來我看一下。」
他伸手接過文件,翻開第一頁,「馮氏」敗家子的照片印入眼簾,可不正是昨夜那名小偷。右弼還特別將「馮氏」目前狀況、垮台原因詳細地列了下來,整份文件根本就在介紹儲未央、儲未敏和馮振邦之間的親屬關系。
這死小子,擺明了整他嘛!蔣森嚴狠瞪了右弼一眼,可他的心情從沒像此刻這般輕松過。
仔細想一下儲未央的為人,她其實是個不錯的女人,有膽識、有見解、獨立、聰明,卻不咄咄逼人,自有其溫柔、善良的一面,除了她服藥一事,令他無法接受外,一直以來,都是她在包容著他的霸道與壞脾氣。
而且不論他們是吵架,或者鬧脾氣,他受傷時,她仍然盡釋前嫌地在他身旁看顧一整晚,又辛苦地炖了一星期的補品給他吃……
這樣的女人會是心機深沉、心腸惡毒的嗎?雖然「青龍」的祖訓一直叮囑著各代傳人,永遠不得相信女人。
但蔣森嚴還是不得不打心底承認,儲未央真是個好女人。而這樣的她……說真的,他越想,越不相信她會背叛。
假設出賣他的人並不是她,那麼馮振邦的竊盜……大有可能是-場陷阱了。因為馮振邦的關系,他延遲了送畫到「青龍」總部的時間,然後第二天就忽然冒出一堆人來向他要畫。
白警官、王子殿下,還有早下過預告信的「紳士怪盜」,那家伙不是更迫切需要他將畫留在公司久一點?
這樣一想,也許連「馮氏」的垮台都是陰謀者蓄意安排的。破壞送畫的過程、誘他與儲未央吵架、擾亂他的心神、分散他的注意力,最後填趁他不備奪畫。老天!懊可怕的敵人。
「右弼,立刻找律師將馮振邦保出來,想辦法讓他無罪開釋。」蔣森嚴一古腦兒跳起來,他得盡快找到未央,敵人已經將目標對準她了,她馬上就會有危險的,萬一……
他不敢想,心髒像被狠狠捶了一拳疼得發散,未央,他的小妻子,為什麼他一直沒發覺她是那麼地重要,比他的生命、事業……一切,甚至「青龍之鑰」都要珍貴,那是他的寶貝啊!老天保佑,她千萬要平安無事才好。
「我馬上去辦。」右弼冷靜的臉龐難得露出一抹欣喜微笑,蔣森嚴總算打起精神了。
「左輔,去開車,我們立刻回家一趟。」蔣森嚴好緊張,他再也不要將未央丟下了。管他「青龍」的祖訓怎麼說?他要把她帶在身邊,一輩子好好地保護她免于任何危險。
「是。」左輔接令,立刻準備去了。
「把‘馮氏’的產業全買下來。」
「少爺——」右弼大吃一驚,蔣森嚴居然能為了儲未央做到了這個地步。也許「青龍」百年以來第一對有勇氣打破傳統的恩愛夫妻就要誕生了,終于也有人敢站起來勇于追求幸福。他了不起的少爺,右弼打心底祝福蔣森嚴和儲未央。
「我立刻聯絡律師,明天就能過戶。」
「快去吧。」從來不笑的蔣森嚴雙眼發亮的說著,寒冷的冬天仿佛瞬間從他身上退卻了,有一點溫暖在唇間溢開,也許一下子就要叫他敞開胸懷地笑出心里的快樂未免太強「皮」所難了,可是此刻,下定決心,昂首闊步離去的他,真的像是浴別鳳凰徹底重生了。
春天或許不遠了。右弼代替他最祟拜的少爺在後面開心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