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的大圓月盤隨著時光流轉,被蝕得僅剩一彎小小的月芽兒。偶然一片烏雲飄過,連同最後一絲光明也叫暗夜吞噬。
就像陰有匡此時的心境!
他的腳邊有一塊缺了一角的牌匾,刻著「月老廟」三個大字,眼前傾倒的供桌上橫躺著一名小乞兒,「他」身穿百納衣,黑泥污面、腳踏草鞋,懷里還抱著一根細竹棒。
這名小乞兒就是他在明朝所見第一人……根據佔卜所得,是他今生的新娘。
是卜錯了吧?陰有匡光燦的眼珠子底,瞬間黯淡得只余一點銀灰。
他情不自禁地彎下腰將小乞兒看得更仔細些,縴瘦的身子、細細的手臂全教黑泥給遮住了,看不出原來顏色、更辨不出男女。
「我可以接受同性嗎?」他首先問自己這個問題,隨即又哂然一笑地敲了下額頭。「但更重要的是我沒有戀童癖啊!」
目測小乞兒的身形最多不超過十六歲,老天!而他都坑鄴十七了。
小乞兒被一陣輕微的聲響吵醒,豁地睜大了眼。
陰有匡登時著迷于那對澄澈如海的秋瞳,黑白分明、靈光閃黠,好似天地間的活躍都寫在里頭了。
「擁有這樣漂亮眼眸的人,不論是何方神聖,我都喜歡!」他突然又對自己的卜佔有了信心。
小乞兒眨了好幾下大眼,確定了近在鼻端的是一張人的面孔,而不是午夜幽鬼時,喪失的膽氣全都回來了。
「混帳!誰準你這樣看我的?還不滾出去,小心我砍下你的腦袋。」
清脆的嗓音把陰有匡給惹笑了。
一個霸道、可愛的小乞兒,太有意思了!包好的是,她一開口,就證明了她是女、非男。
「你敢取笑我?」小乞兒咧嘴,露出對比于黑色皮膚的白森利牙,陰惻惻地磨著。「王八蛋,看我的打狗棒法——棒打惡犬!」
陰有匡細瞧著她掄過來的細竹棒,低頭橫身避了開去。「再試這一招,逼狗跳牆。」
她的功夫可是御前侍衛親傳,不信打不到他。小乞兒一躍跳下了供桌,直追著他跑。
有譜哦!陰有匡嘴邊的笑意不曾消散,這小乞兒的棒法雖然稚女敕無力,一招一式卻有模有樣,可見遇過名師指導,不知她是何來歷?
如果他的卜筮功力更高一層那就好了。他能算過去、未來,上知天文、下通地理,但那也只是大綱,真正的細節變化卻不是一名區區凡人所能掌握的。
其實古往今來,連號稱第一軍師的孔明先生也有算不到的事,更何況是他呢!
不過這樣也好啦,人生若什麼都知道了,又有何樂趣可言?
「可惡,你居然一點都不認真!」小乞兒給他閑散、無謂的態度惹毛了。「是你逼我出殺招的——天下無狗!」
「你真的要把一名無家可歸的流浪旅人趕出破廟,進山林里喂惡狼?」他淡淡地開口。
小乞兒手中的竹棒在擊中陰有匡前,堪堪自他胸膛擦過去,她的人也因為收力過甚,而平衡感頓失,連人帶棒撲進他懷里。
他錯了,胸前柔軟、豐滿的觸感叫他認清小乞兒已成年的事實,陰有匡的呼吸不覺有些紊亂。
「你無家可歸?」小乞兒站穩後,手里的竹棒頂著他的胸膛。「喂!你可以放開我了。」
「啊……喔!」陰有匡松開手,爾雅的面容上掠過一絲紅潮。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話。」小乞兒不滿地雙手插腰。
「我確實暫時無家可歸。」這是真話,在明朝,他哪兒來的家?
「是嗎?」小乞兒不掩懷疑神色,斜睨著他。「瞧你的言行舉止不像無家可歸的流浪旅人,而且你的穿著也太奇怪了。」陰有匡一身休閑式西裝,白色皮鞋,天生微鬈的短發,是不像明朝人。
「你看看我的眼楮。」他蹲,與她眼對眼,好叫她瞧清楚他淺棕色的眼珠子。
「哇!」小乞兒驚訝地張大了嘴。「你的眼楮怎麼是這種顏色,好象宮里的琉璃水晶。」那隨著光線、心緒改變而流轉的七彩,炫爛得叫人移不開眼。
「因為我不是中原人。」
「所以你的衣著打扮也跟中原人不同。」
他挺直腰桿,微笑頷首。
小乞兒這才好生不舍地將目光移開他漂亮的眼。
「你是哪里人?」
「東瀛。」這也是事實,他的祖父曾是日本有名的陰陽術師,祖母是流浪的吉卜賽人,父親和母親各自鑽研命相和術數,因此他的卜筮能力算是家學淵源。
小乞兒饒富興味地直盯著他的臉瞧。「我知道東瀛浪人,很可惜他們的穿著打扮與你半分不似。」
「你對東瀛了解很多嗎?」
「至少不是一無所知!」她怎麼好意思說,自己只不過听說書人描述過浪人的樣子而已。
「東瀛除了浪人外,還有一種人叫陰陽術師。」他指著自己。「各種人穿著樣式各異的服飾本是理所當然,就像在中原,商人和農夫的穿著也不一樣啊!」
這倒也對,小乞兒不得不同意他的論調。
「那你這身怪異的打扮就是陰陽術師的穿著嘍?」
「在我們那里,我確是名陰陽卜筮者。」他深諳說謊的技巧,十句話里總摻著三句假話。
小乞兒見他有問必答,斯文儒雅的言行舉止也不似奸惡之徒,慢慢收起了警戒心,重新爬回傾倒的供桌上坐著。
「喂!陰陽卜筮者是做什麼的?」
「觀星象、卜吉凶。」陰有匡邁著流暢的步伐落坐她身側,審思的視線小心翼翼地將她打量個夠。
瞧她一身糾衣百結,看似落魄可憐,然而一舉手、一投足卻充滿貴氣,至尊氣質宣然于外。
這小乞兒必大有來頭,她的出身非富即貴,卻不知因何要扮作乞兒寄居破廟?
「哦!就好象是市集上,鐵口直斷的算命仙。」她語氣里不無嘲諷。算命仙里十有九人都是騙子。
算命仙!這詞兒听起來還真是有點刺耳,但陰有匡卻否認不得。
「差不多。」
「那你一定是個三流算命仙,老是算不準,才會窮得四處流浪。」
陰有匡一時啼笑皆非,想他在「神風萬能社」里,多少人傾盡家財,只為求他一卦;不料落到明朝,竟成了別人口中的三流貨,莫非是報應?以前他姿態擺太高了,連老逃詡看不過去,才降下這個小魔星來治他?
「別淨談我了,你呢?我還不曉得怎麼稱呼你才好?」
「我……」小乞兒賭氣地嘟起嘴。「我是沒人要、沒人愛、可憐的小乞兒!」
一番氣話說得陰有匡不禁失笑。
「你敢懷疑我的話?」小乞兒人雖小,自尊卻比天高,可听不得一名三流算命仙的恥笑。「不是懷疑,是肯定。」陰有匡拉起了她的手,捏了幾下,柔女敕滑膩、肥不見肉、瘦不見骨,分明大富大貴之命。「你出身豪門,三千寵愛集于一身,又哪里會沒人要、沒人愛呢?」
小乞兒心中一凜。還真給這三流算命仙說中了,她正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昭明公主。
因為前些日子,愛人成親了,新娘不是她;在伴成王回京的途中,她越想越傷心,暗戀楚飄風五年,日日夜夜為他魂牽夢縈,卻落得如此下場,眼睜睜看著他娶了一個名為雲吹雪的古怪女子。
她不甘心,卻又不得不接受;一氣之下,就「落跑」了,還把自己打扮成小乞兒模樣,藉以悼念她早夭的戀情。
「那你說,我真這麼好命,何以會落到這步可憐的田地?」
陰有匡也不嫌髒,仔細揉捏著她沾滿黑泥的小手。
「我是不知道你因何要將自己弄成這副模樣,但你指間新繭初成,可以斷定你扮乞兒的時間不過月余。」
又說對了!小乞兒不覺對他刮目相看。
「你真這麼厲害的話……我再考考你,我現在心里想些什麼?」
「這家伙要猜不出來,我就將他打下桌去。」
不懷好意的詭笑凝滯在她唇角,小乞兒愕然地瞪大了眼。他又猜對了耶!
陰有匡自動跳下供桌。「這桌子是小了點兒,不夠兩個人睡,我再找個地方睡吧。」
他在廟門口找到兩片破門板拼成一張克難床,又拿了些稻草鋪上,今晚的休憩處總算有了著落。
小乞兒看著他鋪好床,橫身一躺,就閉上了眼,不再說話,頓覺有些無聊。「喂!你叫什麼名字?」
「陰有匡。」
「你四處流浪有沒有什麼目的地?」
「沒有。」
「那你明天要去哪里?」
「不知道。」
唉!小乞兒不由嘆了口長氣。這人說話總是如此簡潔,悶死人了!如果今天陪她窩居破廟的是楚飄風就好了,楚大哥幽默風趣,不時會講些笑話逗她開心;他是她見過最有趣的人,這世上大概再也找不到第二個。
她是那麼的喜歡他,只是……他為何不愛她呢?想著想著,她不覺紅了眼眶。
「我好可憐,都沒有人喜歡我,嗚……」
陰有匡听到她的抽咽聲,疑惑地睜開了眼。「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不要你管!」她賭氣地背過身去。「反正我是沒人愛的小乞兒。」
真是小阿兒心性!他搖頭失笑,卻也不急著去探究她的隱私,畢竟,他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相處,彼此了解;他希望這些傷心事她能在心平氣和的時候主動告訴他,而不是由他硬去揭開她不為人知的傷疤。
小乞兒自憐自艾了一整晚,清晨的下床氣自然不會太小。
「你跟著我干什麼?」
陰有匡好脾氣地笑道︰「我要先到鎮上去買套衣服和吃早餐,不得不走這條路啊!」
「是嗎?」小乞兒正有氣沒地方發呢,現在有個出氣筒自動送上門來,她哪會不好好利用?她故意去踩路旁的小水窪,讓污黑的泥水四濺,瞧著他腳上的白鞋變黑鞋,她高興地笑彎了腰。
「沒關系,你盡可以再跟得近一點兒。」詭計得逞,她開心地屆起一只腳,又蹦又跳地往前跑。
只可惜陰有匡這個人對于穿著打扮一向少去注意,即使一身污泥,他仍舊悠然自得地邁著他特有的流暢步伐,朝鎮上走去。
才進市集,又瞧見了那名小乞兒,可見他們真是姻緣逃訕。
有小乞兒在的地方就一定有騷動,陰有匡啼笑皆非地望著她在客棧門口引起的爭執。
小乞兒尖銳的聲音好不引人注目。
「你這個狗眼看人低的臭店小二,我有錢,為什麼不賣我饅頭?」
「咱們店里的上好饅頭是專賣給有錢大爺的,你這種髒兮兮、狗都不如的小乞丐去吃垃圾吧!」店小二說著,還啐了小乞兒一口。
陰有匡看得直搖頭,嫌貧愛富古今皆同。
店小二的一番輕蔑可把小乞兒給惹火了,她細竹棒一挑,整籠剛出爐的白細饅頭立刻落入泥地變成黑饅頭了。
「你這個臭乞丐,膽敢弄髒咱們的饅頭,我非把你扭送官府不可!」店小二看著一籠饅頭就這樣毀了,惱得頭頂冒煙。
「來啊,我怕你不成!」小乞兒掄著竹棒,朝店小二身上又劈又打。
「臭乞丐!」店小二不甘被打,隨手操起一旁的掃帚就要反擊。
突然有人喊了聲。「小二結帳。」
這可不行,才賠了一籠饅頭,要再失了店里的客人,他非給掌櫃趕回家吃老米飯不可。「臭乞丐,有種別走,老子結完帳再來同你算帳!」小二匆匆丟下小乞兒,走進店里欲幫客人結帳。
「不要臉,沒打完就跑的膽小表,你給我出來!」小乞兒不甘被拋下,竹棒一揮就想沖進店里找碴。
「別亂來!」陰有匡突然出現,拉著她退出戰局。「還不快走?」剛才喊「小二結帳」給她制造月兌身機會的正是他。
「你干什麼?」小乞兒的火氣還沒消呢!「別妨礙我教訓那個目中無人的店小二。」
「你已經毀了人家一籠饅頭,還想怎麼樣?」陰有匡更加用力擒住她的手臂,不讓她離開。
「是他先罵我的。」
「可是你無端端糟蹋這麼多食物,難道就沒錯?」
「我是氣不過小二狗眼看人低。」每當在這時,她就好想念楚飄風;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從沒人敢欺負她,誰要是敢對她不好,楚飄風都會連本帶利地幫她討回來。
不像現在,她一個人孤苦伶仃,被欺負了,也沒人幫她,越想就越覺得自己好可憐。
她吸吸鼻子,眼眶登時紅了起來。
「你不是有銀子嗎?」陰有匡瞧她這副委屈樣,不覺有些心疼。
「我當然有銀子,有很多很多。」她抽咽,就因為有錢還被人嫌,才更叫人生氣啊!
「喏,看到左邊那個賣燒餅、豆漿的老婆婆沒有?」陰有匡指著街角一個不起眼的小攤販。「我瞧那婆婆和小泵娘都是善心的好人,咱們有錢為什麼要給勢利眼賺?還不如去光顧好心人。」他執起她的手,朝街角走去。
「他們不會趕我嗎?」其實流浪江湖這些日子以來,像店小二那種白眼,她已不如踫過多少回了。
以她公主之尊,大可就此回宮去,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但她一直投有;心里擱著很多事想不通、隱隱約約覺得自己以前過的好日子有些不妥,卻又不知癥結何在?
她很茫然,又有一點自暴自棄,于是小乞兒的流浪生涯就一天又一天地過下去了。
「婆婆,這燒餅怎麼賣?」陰有匡立在攤販前問道。
老婆婆一雙慈祥的眼將這落魄的一大一小看了個遍,隨手包起了兩張餅。
「送給你們吃吧!不要錢。」
「咦?這怎麼可以?」陰有匡可不好意思吃白食。
「沒關系的,出門在外誰都有不方便的時候。」老婆婆又心疼地望了小乞兒一眼,開口喚孫女。「翠花,盛碗豆漿出來給這位小扮兒解解渴。」
十三、四歲的小泵娘迅速捧著一碗豆漿來到小乞兒面前。「喏!」
「給我的?」這種免費招待,小乞兒還是第一回遇到,不覺有些赧然。
「是啊!」小泵娘羞怯一笑,將豆漿推進小乞兒手里。
小乞兒愣愣地接過豆漿,卻不曉得該如何回報這對祖孫的好心。
「你的錢呢?」陰有匡突然輕扯了小乞兒的衣袖一把。
「在這里。」小乞兒自懷里掏出一錠一兩銀子的小元寶。
陰有匡將元寶夾在兩指之間,在接過老婆婆送的燒餅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將元寶塞進老婆婆的衣袖里。
「婆婆,謝謝你的燒餅。」他欠身行禮。
「沒什麼。」老婆婆笑著揮揮手,轉身繼續做餅。
小乞兒邊喝豆漿、邊看著陰有匡怪異的舉動,滿月復疑雲。
「你把錢塞進婆婆的衣袖干什麼?」
「我們吃人家的東西,不應該給錢嗎?」他等她喝完豆漿、歸還碗後,拉著她尋一處陰涼的樹蔭下休息,準備吃早餐。
「那為什麼不直接給婆婆?你把錢偷偷塞進婆婆衣袖,萬一她沒瞧見、或不小心掉了,豈不可惜?」
「婆婆都說了不收錢,你再硬拿錢給她,難免折了人家的好意;可是我們有錢就不能吃白食,所以才將錢偷偷塞進婆婆衣袖。」他把包著油紙的燒餅遞給她。「而且你放心好了,婆婆的衣袖里縫了一個暗袋,不會隨便掉錢的。」
「你怎麼知道?」她接過燒餅,撕開油紙,就想用手抓餅吃。
「婆婆挽起袖子桿餅時我看到的。」他突然又一手搶過她手中的燒餅。
「你干什麼?」到口的餅就這麼飛了,小乞兒氣得又叫又跳的。「快把餅還給我!」
「你的手都是泥巴,不準徒手抓餅吃。」說著,他轉身就把那張被她踫過、又黃又黑的燒餅給丟了。
「啊!」眼睜睜看著可口的燒餅落地,被一群不知打哪兒竄出來的野狗搶成一堆碎屑,小乞兒都快哭了。「你說不可以糟蹋食物,卻拿我的餅喂狗,你把餅還給我!」
「你先去把手洗干淨,我再將餅給你。」陰有匡取出另一個油紙包,那是他的份。「不要!」就是不想被人認出她的真面目,才故意弄得滿身是泥,一洗干淨,不就白費心機了?
陰有匡彷佛看穿她的心思,執起她的手朝左邊胡同底的水井走去。
「真這麼討厭的話,我也不逼你洗臉,但吃東西前一定要洗手。瞧瞧你滿手都是泥巴,又用手抓東西吃,泥巴都沾在食物上被你吃下肚了,你可算過自己吃下多少泥了,不覺得髒嗎?」
小乞兒訥訥低下頭,給他這麼一說,還真是怪惡心一把的。
「不可以逼我洗臉喔!」
「只洗手就好。」他拿水桶幫她提水,不過這種水井還真難使用,他用水桶撈了半天,也只得半桶水,真的堪堪只夠她洗手。
他自己想洗把臉,還得再忙和個半晌。
小乞兒洗完手,趁著他與井水奮戰的時候,搶過了燒餅,開開心心地吃將了起來。
陰有匡洗好臉,半倚在井邊看著她吃餅。
洗掉污泥的一雙玉手白女敕滑膩得宛如萌芽青蔥,好不賞心悅目。
他不禁幻想她蒙在黑泥下的一張嬌顏,會是怎生的精巧可愛?
其實光是那對寒潭也似的漆黑大眼就夠叫他心蕩神馳了,她靈性、耀眼的神韻全寫在里頭,每一絲、每一毫都有著他最欣賞的純真、良善特質。
「哇,好飽。」吃完一張燒餅,小乞兒滿足地拍拍肚皮,打了個飽嗝。「老婆婆做的餅果然好吃,剛剛只給一兩銀子實在太少了。」
「你別亂來,我瞧方才在攤子上吃早餐的人,最多只給幾文錢,一兩銀子已是超高,你給太多反而會為婆婆招惹無謂的麻煩。」
「怎麼會?婆婆的餅好吃,價格高一點是應該的啊!」她想起婆婆的慈祥,還有好心的小泵娘,不由滿心歡喜。「我瞧最少值十兩。」
「有沒有听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句話?」
「听過又如何?」
「那就是告訴我們,一個平凡的人,無故懷有高價值的金銀財寶,非但不是福氣,反而招惹禍端。」
懊酸腐的論調!小乞兒听得直皺眉。
「那照你的意思,平凡人就該一直是平凡人,不能擁有額外的福分嘍?」
陰有匡為她的小阿子心性大搖其頭。她很可愛、很天真,但不了解人性;他該怎麼做才能既保有她的純真,又叫她明白世間的險惡呢?
「不是這個意思,平凡人靠自己的力量贏得財富,才是真正的幸福。倘若天降橫財,反而招人妒羨、易惹災禍。」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要我報答老婆婆的好心。」她輕皺瓊鼻,直覺他真是個壞心人。
「如果你的報答是一大筆財富的話,我勸你還是不要。」
「哼哼!」她秀氣的下巴抬得高高的,表明無法認同他的論調。
陰有匡扳正她的肩,認真的眼直視著她。
「我不是在開玩笑,你隨便給婆婆錢,會給她帶來麻煩的。」
突然被那雙琉璃也似的眼珠子一瞪,小乞兒規律的心跳驀地失控,一種惶然不安的情緒瞬間霸佔她的身體,叫她煩躁不已。
「我為什麼要听你的話?」她用力推開他,心律依然加速中。「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我才不要理你,討厭鬼!」她轉身跑走,全身還是感到好緊張。
陰有匡目送她倉皇的背影消逝,並不急著追回她。她還太年輕,很多道理听不進去,但沒關系,人生的經驗本來就需要時間來累積,總有一天她會懂的。
他們的緣分不會這麼容易斷掉,往後還會有很多機會在一起,他會很有耐心地等待她蛻變成一名內外皆美的小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