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下順公公哀求他審慎考慮的眼神,匡雲中開開心心地跟隨常如楓進了常府大門。
太好玩了,居然有人想買他當相公吶!
這常如楓又不丑,雖然也不美啦!但有大筆家產做後盾,怎會落得當街花錢買相公的下場?莫非她有不可告人的隱疾?或者這場交易另有隱情?
唉!避她理由為何?我既已入常府大門,鴻鵠書齋就在隔壁,我只消專心尋找「上古異志」缺漏的部分即可,事成便走,其余事情可與我無關。他想,隨著常如楓走過長長的廊道,最後轉入西廂。
「到了。」常如楓指著前頭的廂房說道。「以後這兒便是你的住處。」
「哦!」匡雲中有點兒訝異,原以為常府豪富,居所必定華美異常,不意入內一瞧,卻樸實得可以,一切布置只以舒適為主,倒不見有啥兒奢華氣象。
「至于老人家就住……」她轉而往向順公公。公
「奴才跟少爺一起住就行了。」順公公截口搶道。
常如楓輪流望了這對落難主僕一眼,都淪落街邊行乞了,尚嚴守主僕之分,真是有股說不出的怪異。
察覺她的懷疑,匡雲中忙開口解釋「順公公自幼瞧著我長大,匡家敗落後,奴牌蛻 。獨他一人不肯走,硬要跟在我身邊、說要照顧我,我敬他如長輩,便喚他一聲‘公公’,但他卻一直改不掉‘少爺’這稱呼,我也只能由著他喊了。」
原來是名忠僕呢!常如楓生平最敬重忠義之士。
「那以後我也喊老人家‘公公’吧!鮑公!想住西廂,我立刻命人將這兒重新布置過,再添張床榻,讓您老住得舒服些。」
順公公身為太監,殘缺的身子讓他大半輩子受盡白眼,不意老時竟能得到如此尊敬,他感動得紅了眼眶。
匡雲中悄悄推他一把,暗示他小心些,別泄漏了底細
常如楓沒發現這兩人間的暗潮洶涌,兀自說道︰「你們先在這兒休息一下,我去叫人來伺候你們沐浴包衣。」
「多謝。」匡雲中拱手回禮
常如楓復這︰「等你清洗干淨後,便隨奴僕上書房找我,我再告訴你府中的規矩、及你進府之後該做的事。」話落,她轉身走了出去
匡雲中目送她窈窕的背影離去,不禁咋舌。好個爽利、自主的姑娘,這樣的個性在當今講求婦德、女子不得任意拋頭露面與男人爭功的社會里,怕是得吃盡苦頭。
但他卻覺得十分欣賞,那種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千金閨秀常令他怕得要死,好像不小心供著就會碎了似的
他就想不通,為何那麼多人喜愛將那等女子往身邊收,說是溫言軟語動人心,偏偏他只覺麻煩,因此打死不選妃納妾;當然,有大半原因也是因為養不起啦!
所以嘍!憊是獨身一人最自在。
而這樣的他居然被買了,成為常如楓的贅婿?!「哈哈哈……」回去說給皇兄們听,鐵定笑死他們。
「殿下,你真要與常小姐做夫妻啊?」好不容易覷著無人空檔,順公公再也忍不住提出疑問。
「有何不可?」他倒覺得挺好玩的。
「當然不可以。殿下,你忘了,西荻、蘭陵、北原曾有盟約,三國中人皆不得與常家人結親,以免壞了常家撰史之公正地位。」
「我知道啊!」匡雲中輕佻地揚眉。「但盟約中只說不能結親,又沒說不可賣身入常家;容我提醒你一句,我只是被常家大小姐買進府里的一個小小的、毫無地位的贅婿。」
「可是……」盟約能這樣解釋嗎?順公公焦急地搓著手,卻也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那廂,順公公正被匡雲中要得團團轉。
這邊,有個忠僕同樣被他頑固的主人急出一身大汗。
「小姐,你該不會真想招那種來歷不明的乞丐做夫婿吧?」書房里,老管家常松費盡唇舌企圖說服常如楓放棄這個瘋狂主意。
「想要知道他的來歷,待會兒他來的時候,再問他不就得了。」常如楓端坐大桌邊,只顧著寫字,絲毫不將常松的憂慮放在心底。
「可小姐,即便知道那乞丐的來歷,我們仍不曉得他是好人,還是壞人啊?」
「沒錯,這就是重點了;那一干想嫁了我、或欺負我的親戚們已可確定沒一個好人。你說我是要坐以待斃,等待災厄臨頭,還是奮力一搏,求取最後的生機?」
常松一時無言,因為那群乘機來敲竹杠的家伙們確實可怕。
「我將未來賭在匡雲中身上,或許還有五成生機;這麼高的獲勝機率,我為何不賭?」她兀自埋首譯著文章。根據常府家規,新主人上任第一件事便是增修「上古異志」,重新出版,以紀念鴻鵠書齋創始者常道子;因此她最近可謂忙翻天了。
「上古異志」是本記錄大陸景觀風俗的書冊,而隨著時光的流逝,滄海都有可能變桑田,書冊上的東西又怎能不隨時更新?
可她翻看上一代出版的「上古異志」,卻頗覺怪異,似乎缺了某個部分。但她爹又非無能之輩,怎會犯下此種錯誤?她仔細研究許久,將藏書庫里的古書全數讀了個通透後,才發現缺失原來是發生在常家老祖宗常道子出版的第一本「上古異志」上。常道子在計劃出書前,曾走遍大陸,觀察各地的景觀、風俗,並詳細記錄于手冊上,但在出版時卻出了岔子,手冊上的東西未能全數印出,以至這幾百年來的「上古異志」都有缺漏。如今她打算重新補足,不過這工程頗為浩大,不知得費上多少時間才得以完成。
「但……招他為婿。小姐真願與一名乞丐相伴終生?」常松總覺不妥。
「誰說是終生?我們談的是一年。」這期間,她與匡雲中若合得來,就此結成夫妻也無不可;若合不來,了不起一拍兩散,她重回自由身,從此專心著書立傳更好。
「小姐!」常松一陣暈眩。「你這種作法,豈非拿自己的名節開玩笑?」
「我也沒說一年後就鐵定會休夫,說不定我和匡雲中會很適合,就這麼湊合一生呢!」
「休夫——」這回可不只是暈眩,簡直是一道驚雷直劈常松頭頂了。「小姐,你有沒有想過,你的一意孤行只會招來兩種下場,一是你休夫,閨譽蕩然無存;二是你招個乞丐姑爺,給人恥笑終生。不論下場如何,總沒益處。甚至,你可能引狼入室啊!」
「所以我才叫他過來啊!」她終于放下筆,神色嚴肅地望向常松。「我打算與匡雲中簽下契約書,里頭明文規定,他在常府一年內,須對我言听計從,絕不能背叛我。」
「發誓都不一定做得了準兒了,簽契約又能濟得了啥兒事?」常松嘀咕著。
「常叔,你未免太小覷我了。」她起身,走過常松身旁,來到書櫃前,伸手抽出一部典籍,書櫃發出一陣吱呀聲響,一只密盒彈了出來。「你知道這里頭是什麼東西嗎?」
常松搖頭,看著那只頻冒煙霧的白玉盒子,不知怎地心頭一陣慌。
「這叫無心果,百年方長一顆,果熟蒂落,踫了土便化為清水消失無蹤,珍貴萬分。」她笑,眼底藏著冷厲。
常松莫名打了個擺子。「小姐,這無心果……的功效是……」
「服下此果,會先昏迷一日夜,待醒來,服用者將听從睜眼瞧見的第一個人的命令,終生不違。」正因手握此寶,常如楓方敢行此買夫計劃而不懼。
常松臉色發青,這才知曉常如楓的厲害。
「所以嘍!」她轉身,將書櫃回復原狀。「匡雲中肯與我好好配合便罷,否則,我就讓他服下無心果,一生成為我的僕人。」
滿月復勸誡之語再也吐不出喉,常松只能囁嚅說道︰「小姐,難道……你一點兒也不渴望嫁個好郎君……呃,恩愛一生?」
常如楓一怔,突地噴笑出聲。「常叔,你……呵呵呵,你該不會以為世上真有愛戀一生這種事吧?」
「當然有。」常松用力一點頭。「老爺和夫人不就恩愛逾恆?」
「我倒覺得爹和娘是相敬如‘冰’,冰塊的冰。」常如楓一翻白眼。「常叔,別當我是三歲小阿好哄騙,身為常家人,我打小就知道自己沒有選擇伴侶的自由;為了維持無私的超然地位,常家人不得隨意與外界通婚,以免因配偶的關系,壞了撰史時的公正。常家歷代先祖,不是買來無父無母的孤兒以為婚配、便是自家人嫁娶,數百年下來,不知造就了多少怨偶,更使得常家人丁日漸單薄,這鐵錚錚的事實是無法掩飾的。」所以她的當街買夫也不過是承襲祖先傳統,豈值得大驚小敝的?
常松默然低頭,正因常如楓句句屬實,所以他無言以對了。
常如楓微一聳肩,笑著安慰他。「常叔,我都不難過了,你又在傷心個什麼勁兒?況且我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啊,不就各取所需嘛!」
「這樣小姐太可憐了。」常松為之鼻酸。
「哪兒會?」常如楓媚眼閃出喜色。「常叔,我告訴你,早在買夫前我便籌劃好了,一旦發現匡雲中心懷不軌,我便喂他無心果,讓他只能听命于我。然後,等我有了孩子,確定書齋後繼有人後,我就再也不管他了,隨他愛去哪兒、就去哪兒,我樂得清閑自在。你說,世上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嗎?」
常松眼眶更紅了,但這會兒不是為常如楓而難過,而是為匡雲中唉嘆。那沒長眼的笨家伙,一點也不知道自個兒掉進什麼樣的陷阱了,唉,他這輩子大概是沒救了——
應該說是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呢?還是說蒙塵的珍珠一經擦拭,萬丈光華自然耀眼?
不管怎麼說,月兌下百結衣、換上月白儒衫,洗淨一身塵灰後的匡雲中教所有人看呆了眼。
他的五官端整,俊秀的眉眼微帶稚氣;深棕的瞳眸底別有一股飛揚的氣息,給人一種十足瀟灑帥氣的感覺,就像……翱翔天際、自由自在的鷹,憑般勇猛、又不失優雅,正是常如楓最欣賞的類型。
唔,這可有些小糟糕了!在她的計劃里,需要許多東西,唯獨愛情那等麻煩事兒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
深吸口氣,她努力調整微微失序的心跳,對著方沐浴完畢,由著僕人領進書房的匡雲中道︰「匡公子請坐。」
「謝坐。」微一拱手,匡雲中邁向一旁的大師椅坐下,自在的模樣仿佛這是他的家。
不知是怎樣的出身,竟能養出他這般尊貴的氣質?常如楓忍不住懊奇。「可否請教匡公子祖籍何處?」
「中原。」雖不覺自己違反了三國盟約,但未免麻煩,他還是決定編出一篇完美的證言讀她。「我匡家本是中原望族,親戚多經商各地、或在朝為官;家父做的是海運生意,我打十六歲起,便隨著爹爹跑遍各大洋,倒也見識了不少。直到兩年前,家父遭人陷害、船貨被奪,匡家破產,爹娘因此憂心而逝;我葬了爹娘後,東籌西借的,好不容易攢到一小筆銀兩,本想重新開始,不意最後一回出海卻遇上颶風,船沉了,我和順公公被潮流沖到此處,也就落難成乞丐了。」
常如楓雖聰明,卻不夠奸詭,加上滿腔熱情,當下被他淒慘的身世騙出了滿月復的同情心。「那……你為何不找親朋好友幫忙?」
「我這樣說吧!錢在人情在,錢都沒了,小姐以為有多少人肯理會一名乞丐?」
沒錯,那正是世情的冷暖。常如楓吸吸鼻子,眨去眼中的水霧。「你放心吧!我說出口的話絕對做到,只要你助我完成大計,事後我便給你一千……不,五千兩,你要買船重振家業,大概也得那筆數兒才夠。」
「多謝小姐。」良心突然有些不安,來見她之前,他早問過婢女常家目前的境況,也隱約猜出她當街買夫的原因,方才所說的一切全是為了騙她特地編出來的;他打定主意誆她到底,可……她的善良卻令他倍感慚愧。「不知小姐的計劃為何?要我如何配合?」
「你不必客氣。」基于同病相憐的立場,常如楓凝望他的目光特別溫柔。「我正要說明你在常府里的身分與定位,若有問題,你盡避提,可一旦你應允了,我希望你能徹底做到。」
他呼吸一窒,初見她明明不美的,怎知那溫柔的眸光卻十足醉人,他給她一望,人便差點兒痴了。
常如楓走回書案後坐下,匡雲中的目光難以自持地隨著她轉,常如楓也給他瞧得俏臉微紅。「咳!」她輕咳一聲,提醒他該回神了。
他低下頭,尷尬一笑,這才將注意力自她乍起的魅力中抽回。「請小姐解說計劃。」
「嗯!」她頷首說道。「我已放出消息,你匡雲中乃我常如楓的未婚夫,三年前自中原來到本地與我一見鐘情,遂在爹爹的主持下,定下鴛盟。其後,你返回中原,直到上月,你風聞爹爹去世的消息,因擔心我,才不遠千里趕來相會。到這里,有問題嗎?」
匡雲中搖頭。
常如楓續道︰「在常府里,你與我地位相當,有權調動任何一位下人,除了常叔;另外,你不得干涉常府內務、書齋運作以及撰史工作。」她邊說,邊在紙上記下每一句話。
「提點兒意見也不行?」拘束太多,他如何查閱「上古異志」缺漏的部分?
常如楓眼底閃過一抹警戒。「若是有建設性的意見,我會評估,但你不可任意而為。」她可不想養虎為患,畢竟隱藏在常家里的豺狼虎豹已然夠多,不須再多添一只來威脅她的生命財產安全。
「哦!」他飛快換上一張忠厚老實的臉,知曉這事兒不能躁進,得慢慢來才行。「我知道了,我不會亂來的。」
「那我繼續說了。」將他的意見一並列入契約書里,常如楓續道︰「日後,我倆若有生育,定要有一子承繼常家香火。」
咦?她玩真的,不是買他來當個擋箭牌而已?!匡雲中這才發現常如楓的與眾不同,不覺又起玩心。
「那我們幾時圓房?」話一出口,瞧見她燒得通紅的俏臉,他立刻後悔了。「對不住,我又說渾話了。」
但奇怪的是,她並不覺得生氣,只是尷尬,心跳得像要蹦出喉頭。
「沒、沒關系,對于我剛才說的話,你有何意見盡避說,若沒有,我希望你在這張紙上簽個名;有憑有據,日後才不會出問題。」
「好。」基于對她的歉意,他爽快地簽了名,不忍再戲弄她。
常如楓在他的簽名旁邊也寫上自己的名,看著兩名並立,不知怎地臉又燙了起來。奇怪,只是兩個名字而已,到底有啥好羞怯的?
她搞不僅自己的心,忍不住揪緊了一雙形狀完美的黛眉,暗自沉吟,直到……
「楓妹!」隨著一聲叫喚,書房的大門被粗魯地踢了開來。
常如楓立刻收拾起全部情緒,換上一張冷靜淡然的容顏,以面對來客。
不經通報就闖進書房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對常如楓別有用心的表哥江彬。他是听下人說,常家未來的姑爺尋上門了,心下大急,遂匆匆跑來找常如楓,想要說服她莫輕易信了外人妖言,順便維護自己的權利。
一進書房,江彬見著匡雲中,兩眼頓燃恨火。「你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姑爺?」
「小生匡雲中。」匡雲中斯文地回了個禮,暗想,他大概就是婢女們所言,常如楓伯父常泰妻子的義弟之子、一直對常如楓心懷不軌的江表哥吧?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你是楓妹的未婚夫?」江彬怒而質問。
「表哥認為我是那種糊涂到連自個兒夫婿都會錯認的女人?」搶口回答的卻是常如楓,她一臉的冷漠,頗不悅江彬的自大。
「當然不是。」一面對常如楓,江彬眼底的戾氣盡斂,迅速換上一張深情款款的面孔。「我只是怕某些不肖人士趁著叔父剛去世、你正傷心的時候,前來佔便宜。」
最會佔她便宜的不就是他們這群惡親惡戚嗎?常如楓不屑地冷哼了聲。「這一點不勞江表哥費心,我自己的夫婿,我信得過。」
「可,楓妹,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啊!」說著,江彬不忘瞪了匡雲中一眼。「況且我從未听叔父提起你有未婚夫之事。」
對于江彬的瞪視,匡雲中只回以一抹怯弱的眼神,少豎一名敵人、便可以少惹一些麻煩;匡雲中是很懶的。
「我爹行事不喜張揚,這是人所周知的,只不過訂了門小親事,又尚未迎娶,爹爹怎可能昭告天下?因此你不曉得也是正常。」常如楓淡然回答。
這倒也對,江彬從未看過行事比常家人更低調的富豪了,真搞不懂他們,明明有錢得要死,卻一點兒也不會使闊,將來若讓他當了家,肯定要好好享受一番。
「就算你們真的訂過親,但我听說,他進門時潦倒落魄得恍如乞丐;他根本配不上你,你怎能嫁給他?」
「所謂好馬不配雙鞍,烈女不侍二夫。我既與他訂下婚盟,今生今世便是他的妻子,斷無變節改嫁之理。」
「可是……」江彬還想再說。
常如楓搶口截斷他的話。「表哥不必再說,這樁婚事乃父母之命所訂下,我是斷不可能背棄的;相反地,我才正想跟常叔說,為了告慰爹爹在天之靈,請常叔在爹百日內選蚌好日子讓我與雲中成親;如此,常家的未來也算有個方向。」
那怎麼可以?讓匡雲中當了家,他想人財兩得的美夢不就要破碎了?惡狠狠瞪著匡雲中,江彬眼里殺意暴射。
匡雲中縮了縮肩膀,可把’個懦夫角色給扮得十成像。
「表哥若無其他事,煩請出去,我們還有要事商量。」沒了耐性,常如楓直接趕人。
江彬恨恨一咬牙。「楓妹,嫁給如此無能之輩,你會後悔的。」
「多謝表哥教誨,我自己的事,我自有主張。」常如楓揚聲喚了幾名奴僕進來,將江彬給請了出去。
「不必催,我自己會走。」憤怒一甩袖,江彬氣得火冒三丈,煮熟的鴨子眼看著就要飛了,教他如何甘心?
待江彬出去後,常如楓憤怒的神色方稍和緩。「讓你見笑了。」
「哪里。」匡雲中揚了揚眉。「不過嚇一跳倒是真的,想不到我進府不過半個時辰,消息已傳得人盡皆知。」他笑得人畜無害。
她卻倏地蹙起了眉。糟糕,他不提,她都沒發現,一心只顧提防親戚搞鬼,卻忘了該整頓內部;爹爹去世後,府里人心離異,即使被有心人士收買,成為他人的消息供應處也不足為奇。
往後行事可得多加小心些,莫讓親近之人給出賣了才是。另外還得重整鴻鵠書齋,讓大伙兒知道,即便爹爹去世,只要她人還在,常府仍會存續下去,希望大伙兒能一本爹爹在世時的忠心,為她效力。
「對不起,我得做事了。」整頓常府的事乃屬私密,不宜外泄,因此她拐個彎兒的對匡雲中下起逐客令。
「那小生先行告退了。」匡雲中也屬聰明人,爽快地走出書齋。
常如楓立刻召進常松,秘商重整常府與鴻鵠書齋事宜。
匡雲中雖識相,卻非忠厚老實人,他一出書房,便翻身上屋頂,掀起一片屋瓦,斜倚在屋梁上毫不客氣地將常家兩主僕的對話給听得一字不漏。
「倒是個精悍女子。」他不過提點一句,她立刻明白他言下之意,並且以超出他所預料的精明手腕,將事情給處理得九成九美。差一成只在于她太剛正,不懂得給人留余地,這樣的辦事方法極易招惹怨恨。
不過,她若沒麻煩,他又何來機會混水模魚,暗中尋找「上古異志」缺漏的部分?
「果然妙極!」听到精采處,他忘情地一擊掌,大贊一聲,引起房內兩主僕的注意。
「什麼人?」常如楓喝了聲。
「修兮兮、樂極生悲了。」匡雲中隨即掩聲飛縱,身若流星掠過書房,直往西廂方向奔去。
常如楓追出來,只見幾片綠葉在半空中回旋,緩緩地、慢慢地飄落了地面。
「是錯覺嗎?」她彎腰拾起落葉,眼前掠過一張飛揚俊臉,執意追緝竊听者的神思不知不覺被轉移。
片刻前,她已與老管家談妥,再過一個半月便是她的婚期,而新郎正是今日她自街邊買回的乞丐——匡雲中。
人是她挑的、婚期也是她決定的,為何事到臨頭卻有些不安?
望著葉、扭著裙,她的心怦怦然,說不出是喜、是憂,還是懼。
嫁他好嗎?但她又有什麼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