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報紙或新聞,甚至小說、漫畫,都不時描述著高利貸的可怕,向他們借錢等同與吸血鬼打交道,隨時得有被吸光精血的心理準備。
但每天、每時、每刻,還是有很多人前僕後繼地涌進那些吸血鬼的懷中,只為了求取金錢以解決眼下的困境。
那些見識短淺的可憐人,以為向高利貸借錢度過眼前難關,之後便可海闊天空、任其遨游。
卻沒有想到,向高利貸借錢,好比將自己的腦袋伸進斷頭台,只要那批吸血鬼一聲喝斥,鍘刀落下,又是一條冤魂飄飄渺渺落進地獄深淵。
「難道這些人借錢時都沒想過,日後要怎麼還錢嗎?」龍依揮揮手,目送一對年輕夫妻頹喪的背影消失在夕陽里。
他們也是被高利貸追到逃無可逃,才轉向她求助的。
他們的兒子患了絕癥,重病拖垮一家子的經濟。
為了唯一的兒子,他們不得已向高利貸借錢,畢竟是親生骨肉,在未咽下最後一口氣前,為人父母者,誰忍心見死不救?
所以他們拚命工作賺錢,並四處告貸,為兒子醫病。
但結果卻是,兒子死了,而高利貸則利滾利,成為一筆即便他們兩夫妻一起努力工作兩百年,也還不清的龐大款子。
于是他們找上了龍依,希望她幫助他們遠赴加拿大,讓他們有機會在該國重新站起來。
龍依看他們可憐,也沒多為難他們夫妻二人,便同意幫助他們遠赴外地。
可這樣的工作接多了,龍依真是很無奈,為什麼明知向高利貸借錢不會有好下場,人們還是一波接一波地往前涌呢?
她扳著縴細白女敕的手指頭數一數。「八個,我這個月已經送了八個被高利貸追得無處可逃的人去國外謀生了。」
「好悶啊!」她輕靈美麗的小臉對著明月-喊。「為什麼接來接去只有這種生意,沒有其他比較有趣的工作嗎?」
想當年……好吧!也不過只是三、五年前的事,她看了部漫畫,便決定在龍門里創立一間專門幫人逃亡的公司。
當然,她的兄弟姊妹們沒一個贊成的,畢竟,那時她才十六歲。
不過龍門十三英的排行可不是按年齡來算,龍依行九,不過是因為她的猜拳技術好,多贏了那麼幾次,其實她是十三英里年紀最小的。
創業時她根本連投票權都沒有,誰會支持她?
偏偏她不信邪,漫畫里「夜逃屋」的故事情節太吸引人了,她非得弄一個同樣的公司來玩玩不可。
結果——
「無聊死了,我不干啦!」一天到晚幫人躲債,這種日子簡直悶到爆。
「誰給我一件有趣的工作吧!」她當街仰天長嘯,悲憤的神情讓那一頭長及小腿的黑發都飛揚起來了。
「九小姐當真想要一件有趣的工作?」一把蒼老的聲音驀地砸在她背後。
龍依猛地跳起來。「老人家不簡單喔!我還不曾工作一結束就被找到的,你是第一個。」她輕輕地笑了,好天真、好無邪的樣子。
老人只覺得她的笑容像一把巨錘,咚地一個用力砸在胸口,令他不自覺彎了彎腰。「九小姐息怒,是龍大少指引老奴來的。」
「原來是大哥泄漏了我的行蹤。」她還以為被某個厲害人物盯上了呢!心中小小興奮了一下。「說吧!找我有什麼事?是你要逃亡?還是你的家人要逃亡啊?」
「不是的。」老人搖搖頭。「主人吩咐老奴找九小姐,是想拜托九小姐拒絕一件工作。」
扒!老人一句話把龍依所有的精神都挑起來了。
請她工作的人她遇多了,拜托她別接任務的倒是頭一回踫到,有意思。
而且這家伙挺有趣,什麼年代了還稱呼主人、奴才的,就沖著這一點,她想見識一下這個別開生面的任務。
「給我一個理由,如果你能說服我,我就同意你的要求。」
「因為那位將找上九小姐逃亡的事主,正是我家主人的逃夫。所謂壞人姻緣十代窮,還請九小姐看在我家主人一片痴心的分上,拒絕這個任務,讓我家主人得以有情人終成眷屬。」
「你們就這麼肯定你家主人那位逃夫,會來找我幫忙逃亡?」
「九小姐助人逃亡的功夫天下皆知。我家主人有自信可以憑一己之力追回夫婿,但如果九小姐插手,事情就很難說了。」
所以他們就先下手為強,拜托她暫時拒接工作嘍!不過龍依很好奇。「既是有情人,為什麼要逃婚?」
「這全是受了奸人挑撥。」
「噢——」龍依長吟一聲,明顯不信。
老人似有些急了。「九小姐,我家主人說了,只要九小姐肯暫時拒接工作,不論-有任何要求,我家主人一定盡力達成-的願望。九小姐也不會再陷入這樣無聊的日子中,我家主人可以提供-各式各樣新奇有趣的玩意兒,包管九小姐滿意。」
「嗯!」龍依笑了,像夏蓮初綻一般,清香迷人。
「九小姐可是答應了?」
龍依點點頭。
老人神情一片欣喜。「多謝……」
他一句話未完,龍依已揮手打斷他的話。「我考慮看看。」簡單幾個字把人擊落地獄。
在老人目瞪口呆下,龍依歡欣地跳走。
有趣、有趣。逃婚,主角還是位新郎,這樣好玩的事兒,她無論如何也要去見識見識。
龍依沒發現,她離開後,老人恭謹的表情一變為愁苦。
他搔頭抓耳的。「這騙是騙成了,但日後被九小姐發現我對她使的詭計……」他機伶伶打個寒顫。「下場恐怕比死還難受。」
「唉!」他無力地搖搖頭。「到底是哪個混帳,居然這麼不小心將冬雷的照片混入相親簿里,還給大小姐看中了,天哪!大小姐要的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但冬雷……如果大小姐發現他的真面目,非把他砍成十八段不可。」
老人也是逼不得已的,老人只有沈冬雷這麼一個兒子,雖然不怎麼樣,可總是血濃于水。
沈冬雷若被那位大小姐宰了,莫說他要悲慟神傷,大小姐那邊也會顏面盡失,最後的麻煩鐵定全落在他身上。
老人一來不想死,二來不想兒子出事,三來也顧念著大小姐一家昔日的恩義。
他不能阻止大小姐和沈冬雷相親、招沈冬雷入贅,只好想盡辦法弄個人來把沈冬雷給拐走。
如此一來既保住了兒子和自己,也守住了大小姐的面子。
只是——
日後恐怕要三步一跪、五步一叩首地去向龍九小姐道歉了。
欺騙龍門中人,罪過是很大的。
沈冬雷是個外貌粗獷的漢子,身高足有一米九,橫眉豎目,模樣要說多威風就有多威風。
他今年三十歲,自己開了家小小的汽車修理廠,雖然景氣不好,但憑著一手好技術,生意倒也做得風風火火。
在外人眼中,他算是一支長期績優股,只要投資正確,再過個十年八載,不難躋身新貴之列。
所以當柳心眉從那一迭迭堆如山高的相親照中一眼瞧見他,那目光就再也移不開了。
柳心眉是安心保全公司的老板……不,嚴格說起來,她還不算是真正的老板。
安心保全現在雖然有了正式且公開的名號,但在十年前,它可還是黑道上赫赫有名的大幫派。
柳家從曾祖爺爺那一輩就移民美國,那時,二次大戰方歇,世間紛亂一片。
柳心眉的曾祖爺爺早年曾是洪門中人,那可是有名的反清復明組織。
至今,柳家門前仍高高掛著洪門昔日的切口——
五人分頭一首詩,身上洪英無人知。自此傳得眾兄弟,後來相認團圓時。初進洪門結義兄,當天明誓表真心。松柏二枝分左右,中節洪花結義亭。忠義堂前兄弟在,城中點將百萬兵。福德祠前來誓願,反清復明我洪英。
想起那個時代,說起洪門中人,誰不豎起一根大拇指說聲「贊」。
所以柳家祖輩去了美國,眼見華僑在外地受盡欺侮,比之豬狗更加不如,便聚集了一幫志同道合的兄弟,在舊金山的中國城另外豎起了洪門的招牌。
這一轉眼,幾十年過去了,美國的洪門確實也照顧了不少華僑。
但隨著時代的演變,幫派卻成了執政者的眼中釘、肉中刺,恨不能拔之而後快。
柳心眉的父親親眼見識了世間從混亂到和平,也意識到洪門不得不改變了。
于是,柳父解散洪門,以昔日的勢力和根基重新組織一家保全公司,取名「安心」,就是希望公司所有人員及客戶,都能安安心心將身家財產交由安心保全負責。
柳父的立意好,魄力和能力也夠,只可惜活了四十六年就蒙主寵召,榮登極樂了。
柳父只有柳心眉一個女兒,依照中國人固有觀念,自家產業當然是傳給後代子孫。
但柳父自家人知自家事,柳心眉或許是個好女孩,卻不是個好的經營者,她固執、倔強、一腦袋死理,只要認定一件事,便是整個人鑽進去,死活不回頭。
讓這樣的人掌管一家公司,那簡直是拿公司上下幾百口人的飯碗在開玩笑。
所以柳父生前一直積極培養接班人,希望能找出一個好人才來繼承公司。
可他想法開通,底下人卻不這麼想,洪門中人講究的是什麼?唯「義」而已。
十八位長老都不同意由外人來接掌安心保全董事長一職,他們只認同柳家人來領導自己。
偏柳心眉又沒那個能耐,怎麼辦呢?
按中國人舊有觀念,給柳大小姐招贅一個精明能干的夫婿不就得了。既是柳家人,又能光大公司基業,一舉兩得。
因此柳父一死,十八位長老就急匆匆地給柳心眉安排起相親來了。
這人選當然都是昔日洪門的舊部屬,凡家中年滿二十五,無不良嗜好、商科畢業、品貌端正、尚未婚配,最重要的是身強體健,畢竟,要努力增產報國,身體不好怎麼成呢?凡是符合上述條件者,全得送上履歷兼相片前來一觀。
消息一放出,柳家收到的相親照可謂如雪花片片飛來。
昔日的洪門就算現在解散了,改組成為今天的安心保全,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名下的家產仍是十分可觀。
誰不想一步登天?尤其還听說柳大小姐生得嬌俏可人、美麗大方,有錢、有才又有貌,追求者自然眾多。
自願入贅者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讓十八位長老足足看了一個多月,才選出基本的一百人讓柳心眉挑選。
本來柳心眉對相親這種事也是沒什麼興趣的,二十一世紀的年輕男女,誰不向往自由戀愛,要她為了傳宗接代而結婚,柳心眉簡直委屈到極點。
她就不懂,血緣傳承有這麼重要嗎?那不如她去捐血吧!讓柳家的血脈傳它個漫山遍野,半座舊金山的人都輸入一些柳家人的血,是不是就代表她不必成為一只種豬,去嫁人生孩子了?
簡直有毛病。想都不要想,柳心眉展現時下年輕男女的叛逆本色,離家出走去也。
可惜啊!她這逃亡大計只進行了四個小時,便在一群 車族手中宣告陣亡。
這事情真的是很冤枉。
她知道這世上有些人對于「速度」有種特殊的快感,只要踩下油門,不把車速飆到最高,絕不放棄。
她自己也愛看方程式賽車,但她從來沒有在大馬路上親眼看到人家那樣狂飆過。
棒嘯而過的狂風刮得人臉面生疼,一-那,柳心眉就呆住了。
十輛車聚集在大馬路上,張狂地佔據整條路,引擎聲咆哮得好像一只暴怒的老虎。
路邊圍觀、並且高聲叫囂的觀眾聲音,大得像要把天給轟下來。
柳心眉禁不住退到遠遠的路邊,她沒看過這樣瘋狂的場面,誤以為自己來到了精神病院。
隨著一面白色的旗子揮下,十輛汽車不約而同加足馬力往前沖。
人人都想搶第一,所以駕駛者除了猛踩油門外,還得不停地互相踫撞,阻止別人與自己競速。
車體與車體間的擦撞發出刺耳的吱嘎聲。
然後是陣陣火花傳出,哩啪啦的,煞是驚心動魄。
柳心眉不曾看過這樣的馬路 車,所以不知道踫上這種事,最好有多遠閃多遠,僅僅退到路邊是不夠的。
尤其當某些車子的踫撞超過極限,駕駛者握不住方向盤,車體打滑,那麼連累無辜的場面就會出現了。
柳心眉眼睜睜看著一輛四輪朝天的汽車轉著圈圈,斜斜往她所在的方向沖來。
她想躲。事實上,以她自幼受過的武術訓練,沒道理躲不過。偏偏那兩條腿就是軟得像棉花糖,怎麼也動不了。
她想尖聲大叫,卻似有人正掐著她的脖子,她連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腦海里轉著二十年來發生的大小事件,爸爸、媽媽、還有那十八位吵死人的監護長老……
听說人快死的時候,腦海里會自動上演一回過往人生,那她是不是就快要死了?
她不知道,只覺得全身都凍成了棒冰。緊接著砰地一聲巨響,沖天火花爆起。
柳心眉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飛了起來。
看來她這輩子福分積得還算夠,沒下地獄,是要上天堂了。
但下一秒,劇烈的疼痛從她的背部漫起,好像有人正用刮刀剮著她的皮膚。
「唔!」她悶哼,好痛,掙扎著想起身。
「別動。」一股更強大的力道死壓著她疼痛的身體往粗糙的地面磨去。
她疼得頭皮都麻了。
倏忽間,砰!一陣更劇烈的爆炸聲在身畔響起,灼熱而閃亮的火焰幾乎照亮整片夜空。
喘息間,柳心眉聞到惡臭的焦糊味。
「走。」一把低沉沙啞的聲音落下後,柳心眉便身不由己地被人拖著離開現場。
「你們在干什麼?」那個拉著柳心眉的男人大聲斥喝著參與 車的群眾。
「雷……雷哥……」看看那幾十個剛剛還意氣風發的家伙,見到這男人,全縮成了小兔也似的模樣。
柳心眉好奇抬頭望去,這一看,整個人都驚呆了。
懊威風的男人,比過年她家門前貼的門神模樣更加英武,也比那祠堂里貼的天師鐘馗畫像懾人數倍。
他好高,她就算傾盡全力挺直了腰桿,也只到他的肩頭。
他忙著叫救護車、大聲罵人,指揮眾人收拾殘局。
幾十個青少年無一敢反抗,乖乖地听話辦事。沒辦法,他們的駕車技術都不太好,常常有機會麻煩這位「雷哥」幫忙修整寶貝愛車,不听他話怎成?
柳心眉從沒見過這樣凜凜雄風的男人,只覺唯有他配得上「男子漢」這稱號。
扁是看著他,她就像服了神仙果,全身上下舒服得似要升天,連背部大片擦傷都不感到痛了。
她喜歡他,如果是跟他在一起,哪怕是十輩子,要她一年生一個孩子、連生上二十年,她也會覺得快活。
如果她要結婚,那麼對象除了他之外,她絕不做第二人想。
她打定主意要這個男人,可是……
直到她被塞進救護車,送入醫院里,她才想起,她忘了問他的名字了。
柳心眉欲哭無淚。
柳心眉的離家計劃雖然迅速瓦解,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三天後,當她被家里那十八位長老從醫院接回家,念到耳朵快流膿時,她突然看見了那堆相親照里的其中一張。
「是他!」她尖叫得十八個年紀超過八十的老人心髒病都快發作了。
柳心眉飛快地從那堆相親照里將目標物搶出來,愛不釋手地撫模著。
「大爺爺,昨晚就是他救了我,他是誰?我喜歡他,我要嫁給他。」小泵娘發出驚人豪語。
「小眉兒,-真的……願意嫁人?」那被喚做大爺爺、也是排行最大的長老嚇得手都發抖了。
柳心眉用力一點頭。「大爺爺,你快告訴我,他是誰?叫什麼名字?住哪兒?我要親自上門提親。」
「不必、不必。」哪有女孩子向男方提親的,尤其這些候選人還是柳家昔日的部屬,當然是大小姐一聲令下,屬下主動來拜見嘍!「讓大爺爺瞧瞧。」他掛起老花眼鏡,拿出男方的履歷表,仔細將男方的基本資料念了出來。「沈冬雷,咦……姓沈的。」他兩眼往旁邊的麼弟瞄去。
就見那十八長老白眼一翻,整個人往後倒退了十來步不止。
柳心眉心下好奇。「十八爺爺,沈冬雷是你家的人嗎?」
「沈老弟,我記得你有個孫子,好像就叫沈冬雷?」大長老也發問了。
這時的十八長老只想放聲大哭,是哪個混帳王八蛋將沈冬雷的資料混進相親照里的?之前他明明交代過,不準將孫子的資料送過來,竟然有人敢違背?
而且……天哪!餅濾人選時他也在場,怎麼就沒發現孫子的資料被夾在里頭呢?
包淒慘的是,柳心眉居然還相中了沈冬雷,這下子……如來啊、佛祖啊!想他沈家自移民美國,一路從舊金山的淘金工人做起,謹慎小心、勤儉持家,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小小榜局,難道要自此毀滅?
沈冬雷一定不符合柳心眉的選婿標準的,他有個致命的缺點。
「各位……」十八長老口才開。
「太好了!」突然,大廳里爆出一陣歡呼。
大長老搶先開口。「沈老弟的家教一向嚴格,沈家子弟沒有一個不是循規蹈矩、才能勃發,由沈老的孫子入贅本家,接掌安心保全再適合不過。」
「沒錯。」二長老也拚命點頭。「最難得的是沈老弟一家都很專一,听說你們三代以來還沒有出現過一個離婚的例子,是不?」
十八長老笑得比哭還難看,求救的眼神直往與他交情最好的四長老方向投去,無奈對方卻裝出一副沒看到的表情。明明四長老也知道沈冬雷的致命缺點啊!怎麼他不出口幫幫忙?
十八長老幾乎要急瘋了。
「專一好,以後小姐會很幸福。」偏偏三長老還加進去附和。
十八長老擔心以後大家會想砍死他,他想提出異議,可惜沒人肯給他一個開口的機會。
大伙兒都想不到柳心眉的婚事這麼簡單就解決了,對象還是十八位長老之一的孫子,所有人都興奮斃了,居然還七嘴八舌討論起結婚日期。
十八長老快昏倒了。
倒是柳心眉,開心歸開心,聰慧的心性還是讓她發現了十八長老的不對勁。
「十八爺爺,你不喜歡小眉兒做你的孫媳婦嗎?」一語落下,登時,十七對惡狠狠的目光射向十八長老。
十八長老冷汗濕了一身。小眉兒可是大伙兒捧在手心里的寶貝,他要膽敢有半分對她不敬,怕立刻就要被一刀兩斷、拖出去喂狗。
「沒有,十八爺爺最喜歡小眉兒了,怎會不要-做孫媳婦呢?」他只好苦笑著先應允下來,事後再尋補救之道。
「可是十八爺爺不開心。」柳心眉嘟著嘴說。「你都不笑。」
十八長老虛汗直冒。
七長老靈光一閃。「啊,沈老弟,我記得你雖然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卻只有一個孫子。你是舍不得唯一的孫子入贅是不是?」
其他人一听,紛紛點頭。
中國人最注重香火傳承,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紀,思想開放了些,不再獨尊男孩,承認女孩同樣具有傳承資格,否則大家不會這麼擁護柳心眉。
但唯一一個孫子呢!沈家的孫子輩就只有沈冬雷一人,真讓他入贅柳家,那沈家的香火豈不是要斷了?
這也就難怪十八長老面色古怪了。
可是柳心眉就喜歡沈冬雷啊!
「我可以不招贅。」柳心眉搶先發表意見。「我願意嫁入沈家。」
「不行。」這會兒十八位長老居然齊聲反對。不過十八長老反對的理由與大家不一樣,別人是顧慮柳家本宗的地位,而十八長老則是壓根兒就不贊成讓沈冬雷和柳心眉結婚。
「這樣吧!」最後還是大長老出聲圓場。「沈老弟,還是委屈你家冬雷入贅,但以後小姐所出,不論男女,一個姓柳、另一個就姓沈,這樣兩家香火都有得傳承,如此可好?」
十八長老想說,他才不擔心香火傳承,雖然沈冬雷是沈家孫子輩唯一的血脈,但他家老二、老四最近都打算到孤兒院領養幾個孩子回來啦!
鱉到八十余歲的老人了,什麼事沒經歷過,看多了、也想開了。
扁是血緣的傳承是沒用的,虎生犬子時有所聞,光看是不是親生的有什麼用?要緊的是得教育得好。
沈家要傳承的是那份心,對感情的專一、對家庭的重視、對自己的認識。只有將這些本質傳承下去,沈家才能永遠屹立不搖。
可是旁人不了解他的想法,只一味地替他拿主意,然後,在不知不覺中,竟然連婚期都定好了。
大家的想法都一樣,為防夜長夢多,擇日不如撞日,就選三天後結婚吧!
聞言,十八長老渾身發抖,仿佛已看到死神的鐮刀正朝著他的頭頂劈下。
姻緣從逃邙降,沈冬雷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事實上,他根本連表示意見的資格都不被賦予。
當他三更半夜讓人從被窩里挖起來,被告知柳大小姐看中他時,一堆人已七手八腳幫他打扮、收拾妥當、連著一只超級大行李一起塞進禮車中,準備結婚洞房去了。
天哪,誰來告訴他這是一場夢?
柳大小姐他一向只聞其名、不見其人,這樣的兩個人居然就要結婚了。
即便是古時候的盲婚啞嫁,也沒有這麼離譜吧!
但他卻連一絲反抗的余地都沒有,因為在當地的中國城里,柳家的存在如同天一般。柳大小姐的話即是聖旨,她說要招贅他,等同于古時皇上下旨賜婚,不從者罪誅九族。
可是如果這個新郎倌並非大家想象中的美好,實際上……他有某項缺陷,一種很恐怖、又可怕的缺點,日後一旦曝光,絕對驚天地、泣鬼神。
那麼,這段婚姻又將以何種局面作結呢?
只怕同樣是誅九族的大罪吧!
沈冬雷苦笑地坐在禮車里,幾乎已預見自己悲慘至極的未來。
「唉,這回真的是死定了。」他低嘆。
「有這麼慘嗎?」一個清脆如銀鈴的聲音倏忽在車里響起。「我看過那位柳小姐了,長得挺漂亮的,跟你配在一起,反倒像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能娶到這麼美麗的女孩,該算是你的福氣了。」
沈冬雷訝異地看向開車的司機。女的?在柳大小姐結婚的日子,十八位長老有可能派個女司機來開禮車嗎?
「-是誰?真正的司機呢?」
「嘖,挺聰明的嘛!知道我這司機是冒牌貨。」隨著一張俏臉撇過來,沈冬雷看到一個古靈精怪的清秀少女。「先自我介紹一下,龍依,又稱龍九,你也可以叫我逃亡專家。」
「龍門龍九!」龍門在僑界是一個很特殊的存在,非幫非派,卻組織能力特強,堪稱華僑守護神了。想不到沈冬雷有幸在此見上一個。「不知九小姐找我有什麼事?」
龍依借著後視鏡將沈冬雷仔細打量一遍,這男人的樣子實在太粗獷了,小平頭,一身肌肉,虎背熊腰,橫眉豎目,幾乎可和天師鐘馗相比擬了。
眾所皆知,鐘馗因貌丑而被當殿削去狀元頭餃,憤而撞金殿大柱自殺,死後成為捉鬼天師。
既然龍依覺得沈冬雷的樣子可與鐘馗比美,足見沈冬雷的長相真的不怎麼樣。
但他勝在一股英武氣勢,雙眼開合間,精光閃爍,卻不刺人,反而給人值得信任的感覺。
這讓沈冬雷周身籠罩著一股很特別的魅力。
這是個有內涵的男人。龍依想,而那柳心眉也是眼光獨到,才能一眼看穿他可怕的外表,直觸他獨特的內心。
要讓龍依說,這兩個人未必不能成一對,就不知為何沈冬雷對這段婚姻如此悲觀?
「可以說說你為何排斥與柳小姐結婚嗎?」
「我們兩個如果結婚,絕對會死成一塊兒。」對于柳心眉,沈冬雷沒見過,自然沒意見。可是柳心眉肩上背著什麼樣的擔子他卻很清楚,她需要一個真正的強者來支持她一同扛起那重擔,而他卻無能為力,只會讓兩人一起被擔子壓死。
「這麼嚴重?」
「柳家主人的位置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坐得上的。」
「這倒也是。家大、責任也大,不過我瞧你不算太差。」
「我也不覺得自己的能力差,但有些東西是天生的,無法改變。我根本就不符合柳家擇偶的條件,我的身體不好。」沈冬雷很慎重地說。想起龍依的稱號︰「逃亡專家」,已猜到這回她是來幫他逃婚的。就不知是誰膽子這麼大,竟敢請來龍依與柳心眉對抗,要知道,這可是龍門與舊洪門間的勢力拉鋸啊!
說實話,讓龍門去杠洪門真的不是一個好方法。但眼下為免日後鑄成大錯,沈冬雷不得不同意那幕後人物的計劃——逃婚。
利用龍依來逃婚,柳心眉必定很難找到他,過段時間,她會另擇良婿,到時他再登門道歉,不論是下跪或磕頭都好,只要求得柳心眉的原諒,這件烏龍婚事就算結束了。
所以他現在積極爭取龍依的認同,希望借助她的手逃婚成功。
龍依卻被他說出口的原因刺激得險些笑死。「你身體不好?」天哪,就憑他那副「頂天立地」的體魄,還不算好的話,全天下的人都是「弱雞」了。
「是真的。」他表情異常嚴肅。「我也許會讓柳家的血脈就此斷絕。」
「真這麼嚴重?那……」龍依沈吟片刻,唇綻蓮笑。「OK!咱們逃吧!」方向盤一轉,龍依載著沈冬雷逃婚去也。「不過離開之前你可不可以先告訴我,你是去結婚,不是離家出走,有必要帶一個大得像只小象的行李嗎?里頭到底都裝了些什麼?」這問題在他被塞進禮車前就已經困擾她很久了,她沒看過一個去結婚的人帶這麼多東西的。
「那些是巧克力。我的保命食品。」他說,同時想到在自己被打理妥當送進禮車時,那保命用的巧克力也被一並準備好了,可見這場逃婚計劃是早就策謀好的,而且幕後主事者是個非常了解他的人。那是爺爺?還是父親呢?反正一定是他的至親,不會害他,那就順著做吧!
「巧……巧克力……」她眼楮都瞪凸了。「那……有多少啊?」
「一百公斤。」
帶一百公斤的巧克力去結婚……「慢著,你該不會也想帶著它們一起逃吧?」她問。
「當然,失去了它們,我就死定了。」
他拿巧克力當飯吃嗎?龍依簡直要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