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辦公室外頭,鄭士衷听著里頭傳來的話聲,不住地冷笑。
如果犯了罪只要一句對不起就可以解決,這個世界上要警察做什麼?但是他並沒有沖進去打斷袁媛和莊子維的對談,而是靜靜地等著。
十二點半,袁媛和莊子維終于把威脅的事情全部說開,莊子維一拐一拐地先行離去,袁媛留下來關燈鎖門。
鄭士衷在莊子維離開辦公室前,閃到了安全門後頭,直至莊子維進入電梯,他才又走出來,進入辦公室。
「莊子維,你又回來做什麼……」袁媛听到大門開闔的聲音,轉過身,不料來人並非她所認定的人,而是……「衷哥?」
他為什麼在這里?他听見她跟莊子維的對話了嗎?看他如此冰冷的表情,應該是全都知道了。
鄭士衷定定地看著她,等待她的坦白從寬。
袁媛很清楚他執法的嚴格,但法律有時候也必須顧慮到人情。
「很久以前有一部電影叫做法內情,不知道衷哥看過沒有?那是描述一個孤兒長大後成為律師,偶然接到一樁案件,卻不知道當事者竟是他的母親,法律規定,親子之間不能……」
「電影是電影,現實是現實。」鄭士衷打斷她的話。「況且電影里,那個兒子的身分就算被拆穿,頂多也只是吊照,但輕縱犯人,代價可能是一條人命。」
「所以要秉公處理?」這一點她不是沒想過,她同樣不想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可是……「衷哥,你別忘了對方是個孕婦,她現在的身心情況都不同于一般人,隨便出個差錯就有可能是一尸兩命。請記住,是兩條命,不是一條命。」
鄭士衷撇開頭,莊子維的老婆他並非不認識,那個嬌小柔弱的女人有著火爆的脾氣,他還記得她大鬧莊子維和袁媛婚禮時的氣勢,絕對不能小看。
「妳別只為他人著想,也要想想自己,萬一妳出了什麼意外,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我會小心的,再說莊太太的肚子越來越大,再過不久就要生了,得坐月子、帶寶寶,到時她根本沒空想那麼多無聊事。」
「妳倒是替她打算得很好。」
「衷哥。」袁媛走過來,拉住他的手。「她也是無辜的,沒有一個女人發現自己的老公要跟別的女人結婚時還能保持冷靜。」
「這是莊子維的問題,他有老婆就不該再跟妳相親。」
「以此做標準,我心里有喜歡的人了,也不該再去相親,但我還是去了,人生中很多事情不是我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
嚴格說來,他也是造成這一連串災難的罪魁禍首之一。
但鄭士衷也很無奈,冬冬因他而死,他發誓要永遠愛冬冬,如果他移情別戀了,如何對得起冬冬在天之靈?
他煩亂地低咆。「我們現在說的是莊子維的問題,而不是……」
「我就是在告訴你,我會答應跟莊子維相親,除了是受不了我爸媽的日夜叨念外,另一個原因是因為你。」她插口截斷他的話。「你以為我沒有想過停止愛你嗎?可是我做不到。你曉不曉得我去相親的時候都想著什麼?我在想,我快三十了,再多的白馬王子夢想也該醒了,我要認清楚你不可能接受我。可是另一方面我又好渴望你會突然出現,就像童話故事里的王子一樣來將我帶走,那個時候的我同樣是分裂的。」
「對不起,我不知道,對不起……」他幾乎不敢看她的眼楮,兩人相識三年多,不算短了。
那套天藍色褲裝,她已經連續穿了一個多禮拜,把它當成寶一樣,只因為那是他送的。
但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為何忽然興起替她買衣服的念頭,就好像他對待冬冬一樣……不知不覺間,袁媛在他心底的分量已經和冬冬並列了。
然而,一個人只有一顆心,不該愛兩個人,這是錯誤的。
「不要跟我說抱歉,愛你是我自願的,我的心告訴我要愛你,連我自己都控制不住。」她同意跟別人結婚,甚至發喜帖給他,就是為了要刺激他。
在這段感情里,她使了很多她不敢說出口的手段。
他揉著太陽穴,為什麼話題要轉到愛不愛上頭來?明明他們在討論的是她包庇威脅犯的事情。
「小媛,這些事我們以後再說好不好?先談莊子維和他老婆,他們威脅妳是事實,我們也向警局備案了,事情已經不是妳說算了就能算了的。」
「我就是在告訴你我為什麼不想追究下去。因為我能體會到他們心里的掙扎,換作我是莊太太,老公在我懷孕時這樣待我,我一樣會發瘋;我若是莊子維,也肯定舍不得老婆因一時糊涂而坐牢。結論就是,他們夫妻太愛對方,又溝通不良,所以導致一連串的麻煩。這也不是什麼罪無可恕的事,所以我決定將一切當粉筆字,一把抹掉。」
愛讓人瘋狂,因此她願意給別人重新再來的機會,可是……
「警局那邊怎麼辦?」
「放著,讓時間將檔案蒙上塵埃,像這種小案子,我相信要不了一年半載,誰也不會記起它。」
「妳要我欺騙我那些老同事?」這種不講義氣的事他怎麼可能做得出來?
「那就擺平它,我知道你有管道。」
「我最痛恨使用特權。」
她看著他,眼中有淚水在充盈,但更多的是堅持。「你也可以選擇將我供出去,就當我報假案好了。」
「妳……」他怒哼一聲,甩頭走人。談不下去了,她用自己逼他,而他……永遠不會舍得傷害她。
她望著他燃著怒火的背影越走越遠、逐漸消失,好想撲過去、好想問他,他們還能不能繼續下去?
可是她不敢,一來,她答應了莊子維,她不能言而無信。二來,他剛才成串的道歉讓她體認到,不管他們的距離再近,他可以為她買衣服,可以陪伴她、保護她、寵溺她……唯獨,他不能愛她。
不是不愛,是不能。他不願意對不起冬冬,只好向她說抱歉。
為什麼她要愛上這樣一個固執不通的男人?偏偏,她到現在還是佩服他的專一。他的拒絕不止沒有減輕她對他的愛,反而更令其加深了幾分。
有人說,單方面的愛情不可能長久,因為愛情只是一種賀爾蒙失調,隨著時間的流逝,再熾烈的愛情也會化為平淡。
但她對鄭士衷的愛已經持續了三年多,還在加溫中,究竟要到什麼時候這份愛才會淡下來?
她又想起了第一次在小鮑園里,她向他搭訕,問他為什麼老是坐在秋千上發呆?他說他在悼念已逝的未婚妻,他在小鮑園里向冬冬求婚,冬冬答應了,他們約定婚後要生四個孩子,兩男兩女,湊成雙「好」。但也是在那個小鮑園里,他永遠失去了冬冬。
「嗚嗚……」袁媛抱著頭坐在地上,淚水像春天的梅雨,滴滴答答落個不停。
他忘記了,想要四個孩子的人是他……他的願望,她發誓要替他實現,但是他不記得了,所以就算她想要幫助他夢想成真,也已經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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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兩天、三天……袁媛自那天在辦公室跟鄭士衷說開心事,鬧得不歡而散後,至今五天,他沒再找過她,她打電話給他,也只能留言。
五天的時間已足夠修改師傅把鄭士衷送她的衣服補好,補得天衣無縫。
今天,她去拿修補好的衣服,忍不住贊嘆師傅的手藝精湛。
她馬上換上天藍色的褲裝,衣服還是跟以前一樣,卻不知鄭士衷是否還記得當天為她買衣服時的心情?
她並不在乎他繼續愛著冬冬,思念已故的愛人,跟再談一段新戀情是兩碼子事。
但鄭士衷很固執地認為一生只能愛一次,一顆心只能愛一個人;哪怕戀人已逝,情不變,否則就是負心。
如果照他的想法,這個世界上所有展開第二春的人都是無情人了。
毖婦不能再嫁、鰥夫不得再娶,這跟封建時期,男人用一塊貞節牌坊綁住一個女人的終生幸福有何差別?
以前,他們曾經一同出游,到大甲參觀三級古跡林春娘女士的貞節牌坊,也看過金門的邱良功母節孝坊;那時他很感慨地說,每一座貞節牌坊都是用女人無數的青春跟血汗鑄成的。
她問過他,贊不贊成守貞守節這種事,他大笑地說︰「我太爺爺、爺爺、爸爸、到我都干過警察,我爺爺因公殉職,女乃女乃守寡養大我爸,後來我爸也殉職了,留下我媽,繼續守寡養我,我女乃女乃說女人就是要守貞,我才不管,守不守是個人的事,我二十歲的時候我媽才三十八耶!守到死,孤伶伶一個,多可怕?所以女乃女乃一死,我就從老家把我媽接出來,讓她去讀國中、高中,一直到上空大,認識了劉叔叔,她還不敢讓我知道,其實天大的規矩能比一個活人的快樂重要嗎?我直接就幫他們把婚禮辦了,送他們去度蜜月,人生就是要快活。」而年前,他母親過世,繼父才六十出頭,他也告訴繼父,如果寂寞想找老伴,只管加油,不必顧慮他。
她還記得他當時的驕傲,那種敢跟天爭的氣勢令她深深迷戀不已。
如果他可以認同母親再嫁,為什麼無法在思念亡故的未婚妻同時,再接受她的愛?
是因為她終究不是他真正心愛的人嗎?可是這套衣服怎麼解釋?他不送女孩子東西的,除非是心里真正在乎的人。
新歡始終不如舊愛嗎?
三年多的感情和追逐,到頭來終究是一場空?
她想放棄了,她好累,但就像她每天打開衣櫃,看著整排的衣服,還是這套天藍色的褲裝最順心一樣,她的心不受她控制,就是想他,又能怎麼辦?
靜待時間把感情沖淡?或許吧!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永遠不變的,蒼海都能變桑田,更何況是一份感情。
只是她不曉得,待情愛轉薄的時候,她是否已是發白齒搖?
突然——
「半夜醒來,看著你熟睡面容,規律的呼吸,像是無憂的孩童,我是如此深愛著你,輕輕擁你在懷中,突然有個念頭,和你生個baby,那有多快樂……」
這首葉歡的《你的寶貝》是她的手機鈴聲,也是她心底最深切的希望。
袁媛接起電話,眉頭瞬間皺了起來。「……媽,妳慢慢說……什麼?有三個男人去我們家,說是我的初戀情人……他們是得到第一征信社的消息,特地去跟我相認……」
袁媛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掛斷電話,又是如何離開修改衣服師傅的家……她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五天的等待竟換來這樣的答案?鄭士衷不接受她,所以積極地去尋找她的初戀情人,以便將她推銷出去?
他為什麼不直接拒絕她,要用這樣迂回的手段?是不敢面對她,還是怕傷了她的心?他曾經很勇敢,一次又一次地向她說「不」,沒想到有這麼一天,他們會走到這種……見不得面、說不得話的地步?
她的眼楮看不到前面的路,層層水霧遮擋了視線。
叭叭叭……一輛轎車不停按著喇叭朝她沖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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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士衷坐在小鮑園里的……長椅上,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慣常坐的秋千架被人佔走了。
起初他有點不開心,公園雖然是大家的,但那座秋千對他卻別有意義。他跟冬冬是在那里相識,也是在那里永別;同樣的,他也是在那里認識袁媛,私心里,他總覺得那秋千只有他和他喜歡的人才能坐。
他知道這種霸佔公物的想法很自私,但他就是忍不住貶這樣想。
可是他也不可能去跟人家搶秋千,因為最近霸佔它們的是一對老夫婦……應該是吧!他常常看見他們一同牽手行來,然後坐到秋千上,一邊蕩著,一邊天南地北地聊著,皺得像風干橘子皮的臉上浮現溫暖如朝陽的微笑。
他們應該有八十歲了吧,走路都要互相攙扶才能走得穩,但就因為彼此手拉著手,那感情才更加動人。
少年夫妻老來伴。鄭士衷每次看到他們,心里都有這種感覺。倘若冬冬還活著,他和她一起活到發蒼蒼而視茫茫,應該也會像他們一樣吧?
他好羨慕那對年邁的夫妻,可惜他沒有這個福分。
看著那對夫妻瘦削的身影,有時候他會鼻子發酸,但每每,一個人影會跳出來,突然伸手摘去披瀉的長發,露出一張沒有眉毛,好笑又好氣的面孔;他知道那是袁媛。
這時候他的心情是激蕩的,秋千架上那對老夫妻會變成他和袁媛,兩人斗著嘴,從中年、壯年,一直到老年。
巴袁媛攜手相伴的生活,一定充滿了許多高潮起伏,她就是個這麼古怪的一個人,工作起來拚老命,平常時候迷迷糊糊。
哪有人從大學時代就開始接威脅信,還接得很習慣,說讓人發泄一下情緒有助減壓?她就不怕那威脅信成真嗎……
懊吧!終于有一封威脅信落實為行動了,結果費盡千辛萬苦才抓到犯人,她說放就放,還跟他說什麼法律不外乎人情,要他去擺平警局里的備案。
見鬼了,她就這麼相信莊子維的話?那種懦弱的男人有什麼好的?
OK,他承認對莊子維他是有很大的意見,或許他還有些嫉妒莊子維,誰教莊子維差點娶了袁媛?她是他的女人,他……他發過誓要永遠愛冬冬,可是他也真的愛袁媛,他可以騙過天下人,卻騙不了自己的心。
瞧,他手上拎的是什麼?一雙靴子,這麼大的尺碼,肯定不是冬冬的,38號,明擺著是袁媛的尺寸嘛!
無數次,他告訴自己,一個人只有一顆心,只能愛一個人;但這樣反復地強調,是不是也證明了他的彷徨?他的心里不僅有冬冬,還有袁媛。
走在路上,他看到什麼適合袁媛的東西,會下意識地為她買,不單純是想哄她,只覺得她穿上這雙鞋會很好看,然後他就掏錢了。
他關心袁媛喜歡吃什麼、用什麼、愛什麼……如果這還不叫愛,那什麼才叫愛?
問題是,一個人可以愛兩個人嗎?可以嗎?
他的眼神離不開秋千架上的那對老夫妻,幻想著有一天,坐在上頭的變成他和袁媛,倘若……
「爸(媽)……」兩個呼喚聲同時自東、西兩方響起。
那對「老夫妻」嚇了一跳,然後東邊來了一個男人,西邊走來一名女子,分別拉住老公公和老婆婆。
男人嘴里叨念著︰「爸,你怎麼又出來了?」
「媽,跟妳說過多少遍了,外頭壞人多,不要隨便跟不三不四的人走!」女人皺眉。
「妳什麼意思?明明是妳媽勾引我爸爸。」男人瞪眼。
女人不甘示弱反瞪回去。「說什麼瘋話,我媽跟我過世的老爸可是很恩愛的,是你爸老不修,一把年紀了還纏著我媽不放。」
原來那老公公和老婆婆不是夫妻,而是忘年之愛。鄭士衷恍然大悟。
這時,男人跟女人吵了起來,不停爭論著他們的父母多麼喜愛他們已故的另一半,若非對方糾纏,怎會七老八十還入花叢?
鄭士衷很想問,哪條法律規定只有年輕人才能談戀愛?只要是人,就有戀愛的權利。他看見老公公和老婆婆眼里泛起了悲哀,在男人跟女人的爭執中,老公公和老婆婆一個被拉著往東走,一個被扯著向西行。
不知道那對男女有沒有發現他們父母心底的傷慟?但他看見了,迷迷蒙蒙間,那被扯著分離的變成了他和袁媛,而逼使他們分開的卻是……他自己……
一顆心可以裝兩個人嗎?
鈴!手機響起鈴聲,他伸手接起,那頭傳來柳懾的聲音︰「士衷,你在搞什麼曳?」
「怎麼啦?」他納悶。
「你忘了我們的行規了,不得透露客戶的隱私?你居然把找小媛初戀情人的事鬧得滿城皆知,已經有三個男人跑到袁家說他們是小媛的初戀情人,征信社里也來了五個,剛剛才被我打發走。」柳懾很生氣地說︰「你就算無法接受小媛,也不能這樣搞啊!敗傷人的。」
「我沒有。」鄭士衷詫異地喊道︰「那件案子我很久以前就放棄了。」
他都已經發現自己愛上袁媛了,怎麼可能還去幫她找勞什子初戀情人?
「不是你,那是誰把消息泄漏出去的?」
「這個……」鄭士衷腦子一轉。「我想起來了,是小派!有一天,我跟小媛在夜光PUB里喝酒,跟小派聊了幾句……天啊!我怎麼忘了PUB是傳遞消息最快的地方?」更該死的是,袁媛是年收入逾千萬的皇冠大使,一個有錢的美女放出風聲要找初戀情人,還不讓一堆妄想少奮斗二十年的男人瘋狂?
「你居然犯這種低級錯誤?」柳懾氣炸了。「你自己去跟小媛道歉吧!她得到消息,氣得恍神,被車撞到,送進台大……」
鄭士衷已經听不到柳懾的話了,他腦海里只在意一件事,袁媛出車禍,送進台大醫院!
她傷得重不重?有沒有性命之憂?他想起剛才那對被強迫各分東西的老公公、老婆婆,或許他們曾經有過一段很美滿的姻緣,至今依然令他們心心念念;但那又如何,他們的伴侶都過世了。鴛鴦折翼、連理斷枝,被留下來的人難道就沒有追尋幸福的資格了?
他嘲笑過貞節牌坊,卻要自己的人生去遵循那條道路,這是深情?還是愚昧?
他不停地跑,招了計程車,直奔台大醫院。
上天保佑他來得及告訴袁媛,對不起,他錯了,他愛她,他只是不敢承認,他覺得冬冬的死是他害的,他歉疚,于是折磨自己,也傷害了他心愛的人。
「小媛!」他沖進病房,還沒看到袁媛,先挨了袁父一拳頭。
「你這個混帳,還敢接近我家的女人……啊!」袁父來不及吼完,被他老婆一拳頭打在後頸上,打得他暈乎乎,滿眼是金星。
「女兒,加油,給老媽找個養眼的女婿,以後妳大年初二回娘家,老媽做起年菜才有勁。妳知道,做菜很辛苦的,尤其年初二招待女兒、女婿,要做一整桌,沒有一點動力,我會做得很難受,不如買一箱泡面大家分著吃,所以……妳加把勁兒吧!」說完,袁母拖著還天南地北找不到方向的老公走了。
「媽……」病床上,袁媛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鄭士衷有點呆滯地看著一團混亂的病房,到現在漸漸平靜下來,房里只剩下他和袁媛兩個人。
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四目相對,卻是無言。
他發現她受傷的胳臂用繃帶吊在脖子上,其他地方似乎沒什麼傷。「妳……還好吧?」
她不說話,轉開頭,心情很差。車子撞過來的時候,她及時清醒,所以身體沒受什麼傷,只有右手輕微月兌臼,但衣服卻在地上滾爛了,這回是徹徹底底沒救啦!
這麼長久以來,他唯一送給她的禮物就此泡湯,這是不是代表他們之間注定有緣無分?她不知道,只是覺得很悲哀。
「那個……對不起。」鄭士衷走到她身邊。
她繼續沉默地哀悼她爛成一團,永遠也救不回來的衣服。
「小媛……」她好像真的生氣了,但他卻不曉得如何哄她。「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查威脅妳的人,那個尋找初戀情人的任務我很早以前就放棄了。我猜那個消息會流傳出去,是那天我和小派在夜光PUB討論時,不小心給人竊听了,才會引發一些財迷心竅的男人自稱是妳的初戀情人。這些人我會解決的,妳不要再生氣了好不好?」
她沒生氣,她是難過,悲傷三年多的感情依舊成空;也痛恨自己,為什麼明知投入再多的愛也得不到回應,她還是無法收回自己的感情。
「我錯了,我很抱歉,我……」他突然發現自己手中拎著上午為她買的靴子,急急地送上去。「送給妳,原諒我好不好?」
她終于開口了。「這是什麼?」
「靴子。我今天上午經過百貨公司的時候看到換季促銷,覺得很適合妳就買了。」
她嚇了一跳,取出靴子,翻看鞋底,38,正是她的尺碼,是他特地替她買的,就好像他以前為冬冬置衣購鞋一樣,他偏愛把自己的心上人打扮得美美的。
「為什麼?你明明不喜歡我,卻要替我做這麼多事,這樣……這樣我永遠無法放棄,你懂嗎?」
「我喜歡妳啊!」他著急地搔著頭。「我愛妳,我一直在想妳,工作的時候想,睡著的時候也想,有時候去買便當還會不自覺買雙份,以為妳還在我身邊,要多替妳買一個,結果……沒有妳,我做什麼事都不對勁。」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任她說了無數次「我愛你」,他沒有回應,說到最後,她幾乎要絕望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覺得我背叛了冬冬,她是因我而死的,我不能負她,可我還是愛上了妳。」他終于正視了自己的心,但表白的同時更有濃濃的慌張。「我愛妳,小媛,可是……我想冬冬永遠都會在我心里佔有一個位置,妳介意嗎?」
「你這個笨蛋,這種事有什麼好介意的?如果你完全忘記冬冬,我才要擔心你是那種有了新歡就把舊愛徹底拋棄的無情人!」難道她一個大活人會去吃一個死人的醋?無聊嘛!
「對不起,小媛,對不起,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了。」她的答案讓他大松口氣。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放聲大哭。「可惡,你這傻瓜,害我等那麼久,混帳……三年多啊,我都快三十了,可惡……」
「對不起。」他這輩子道的歉大概就數今天最多。「以前都是我的錯,我再也不會了,妳別生氣。幾歲有什麼關系,我一點都不介意。」
「我介意。」她哭得他肩膀一片濕。「三十歲了,要生四個孩子,就算好運,一年能懷一個,生完我都三十四了。」
「為什麼一定耍生四個?」
她一愣,瞪他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在他肩上咬了一口。「別告訴我你忘了,想要四個孩子可是你的心願。」
有這回事嗎?他一頭霧水。
「在小鮑園的秋千架上,兩男兩女……」她給他提示。
他想起來了。「兩男兩女,湊成雙「好」。」
天哪,這麼久的事了她還記得,還真的想要去做!他眼眶開始泛酸,他自己都已經遺忘的事情,卻有一個人替他記得牢牢的,誰能不感動?
「小媛,我愛妳,我愛妳……」
三年半了,人說女追男隔層紗,她追他,卻比爬喜馬拉雅山還累。「以後每逃詡要對我說一遍,知道嗎?」
「好。每天照三餐說,我愛妳。」
她趴在他的肩膀上,眼淚就是止不住,追太久了,突然追到,真的好像在作夢。「可惜,你開竅得實在太慢、不知道我生足四個孩子時,會不會變成高齡產婦?」
「沒關系,我們現在就開始努力,絕對不會太久。」他吻上她的眼、她的淚、她的頰、她的唇。「只要有心都不會太晚。」
「嗯……」她回應著他的吻,細細地品嘗著這栽培了三年半才收獲的果實,鮮美甘甜,果然只要有心,願望就一定會成真。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