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是男人,不怕吃虧,但昏迷了半天醒過來,卻發現自己全身上下被扒得只剩下一條內褲,還四肢大張地遭捆綁在床鋪上,柳晏飛不知道面對這種情形是該喜?抑或該憂?
斑興的是他總算沒「賠了夫人又折兵」將一條年輕的生命,給害死在昨晚那場烏龍竊盜案件中;可憐的是--瞧這光景,只怕他要「貞節」不保了。
貶是哪個大變態將他綁成這樣子呢?若說那犯人凶惡不堪,斜睨一眼臂上的雪白紗布,「他」又幫他包扎了傷口;可是扒光他的衣服……
…嗯,「他」的用心委實令人費解。
憊有些昏眩的腦子里沒有驚慌,裝滿的只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好奇心。感激他家教好吧!老爹風流又有錢,欠下了一大堆情債和搶奪來的無盡財富。富裕本就易招人眼紅,加上不做好事,哈!想不惹人嫉妒,那真是不可能的事。
案債子償,從小鎊式狙擊、綁架遇多了,練就一副金剛不壞之身,若說有什麼事能教他打從心底驚慌失措的,活了二十年,好像還沒見到,所以今兒個這一遭倒顯得有些趣味兒了。
順著關節扭動,讓捆綁的繩索松弛點兒,他沒想要逃,只是這樣比較舒服。探索的目光肆無忌憚地搜尋著追間五、六坪大小的房間,還稱得上窗明幾淨,但擺飾好像過于簡單了,一個衣櫃、一個梳妝台兼書架、一張床、一張書桌就是全部家當了。
因為有梳妝台,他猜這房間的主人應該是位小姐,像這麼空□□的女子房間,他還是第一次看到。
「對我的房間還滿意嗎?」一個銀鈴似的嬌聲伴隨陣陣食物香味悠悠飄飄□□進來。
柳晏飛眼珠子一轉,對上一張清純若空谷幽蘭,渾似小謫仙娥一般的天使麗容,膚白似雪,眉如翠羽,齒如編貝。這會兒他倒是有些怔忡了,眼前的小天使會是將他綁成這樣的犯人?那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了!懊一個特殊的小美人兒。
「你這家伙不是好人。」朱巧巧把餐盤放在梳妝台上,拖過一張椅子,坐到他身邊,也不是怕他,更沒將他當成歹徒,但她手里仍握著一支防狼電擊棒,總是「小心駛得萬年船」嘛!
「怎麼說?」柳晏飛抬高一邊眉毛看她,綜觀眼前的情況,不管怎麼看,那句質詢詞都是他比較有資格罵才對。
「明明已經解開繩索了,卻還假裝受困,想騙誰呢?」她瞪大一雙水靈靈的眸子,筆直地望著他。「小偷就是小偷,賊性難改。」
「咦?原來你知道我的真正身分。」他一挺腰,掙月兌繩索在她床上坐起來,有點訝異,這女孩明知他是賊,卻還敢救他?若不是腦筋有問題,八成是膽子被狗吃了。
「我又不是不識字。」她翻出他遺落下來的熱氣球,解下系在上頭的白巾,遞到他面前,「紳士怪盜」四個大字囂張地呈現在兩人眼下。
「哦!」他不置可否地聳聳肩,隨手端起她放在梳妝台上的飯菜,自在地吃將起來。
朱巧巧默默地望著他好一會兒,一名陌生男子,全身赤果,好不逍遙地坐在她床上吃午餐,多怪異的晝面,卻又協調得教人找不出一點尷尬處,好像那個位子原本就是為他而留,他待在她房間里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
她為自己這種想法暗地失笑,但無可諱言的,這男人給她奇妙的感覺是前所未有的。面對他,她竟覺得比撫育她十年的寄養家庭還要親切。
柳晏飛也不在意被人盯著看,氣定神閑的樣子,顯示了他極端自我的性格。
她取餅寫著他竊盜證據的白巾重新藏妥,坐在一旁看他吃東西,直到他用完餐,放下碗筷。
「喂!你叫什麼名字?」
「柳晏飛。」他大方地報上姓名,也不防備,逕自抽取梳妝台上的面紙拭嘴。
「你對自己目前身處何地一點兒都不擔心嗎?」她收拾好碗筷,疑問道。
他為何如此自在?當真什麼都不怕?他現在可是通緝犯的身分耶!價值幾千萬,只要她告個密,立刻變成小盎婆,而他……全日本的警燦詡在找他,他很快就會死無葬身之地了。
柳晏飛一臉古怪的笑容。「擔心和不擔心的結果會有所不同嗎?假設我表現的憂心仲仲就會平安無事,那給它擔心一下下也沒什麼關系,倘若不然,還不如省點精神。」
「哦?」她探詢的眸光瞬也不瞬地直盯住他的眼,彷佛想望進他的心底,看看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的眼神嘲而不謔,連飄都沒有飄動一下。這家伙是認真的,他什麼都不在乎,甚至將自己的生死玩弄于股掌問。
世間怎會有這種人?她幾乎快分不出那充塞心底,不停涌出、發酵、翻騰的感覺,究竟是驚愕?悸動?好奇?抑或來電?
她戴著假面具壓抑了十年,今朝遇到柳晏飛,他的個性跟她的真我根本是南轅北轍,但在他面前,她卻突然松了一口氣,好像找著了至親的人,可以盡露本性,再也不必偽裝自己。這樣的放松叫她忍不住眼眶發酸,有種想哭的沖動。
「小姐,借你房間的浴室用一下。」柳晏飛沒打算在這里留太久,他可以不在意由自己的生死,卻不能不為人家小姐的安全著想,而且若被人發現她窩藏逃犯,呵!這奇怪的小美人兒只怕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請便。」朱巧巧手指浴室方向,一臉巧笑嫣然。
柳晏飛愣了一下,借她的浴室,她這麼高興干麼?念頭一轉,不好的預感。
「大小姐,請問我的衣服呢?」
她比比垃圾桶里一堆黑色碎布叫他自己看。
他不敢置信地將滿桶碎布倒出來,天哪!般什麼鬼?把他的衣服剪成這樣子,拼都拼不回去了。
「小姐,我的衣服得罪你了嗎?」他有點欲哭無淚。
「我姓朱,朱巧巧,你可以叫我朱朱。」她微微一笑,撿起滿地的破布片丟回垃圾桶里。「你的衣服沒有得罪我,只是我要檢查你身上的傷勢,但我沒有月兌男人衣服的經驗,為了不想麻煩,直接剪破比較簡單。」
聞言,柳晏飛定定地望著她好一會兒,一個錯覺閃進腦海里--這位美人兒壓根兒不是什麼小天使,她是小妖精、小魔女,可怕又危險的女人。
她對他露出一個比屋外太陽更加燦爛奪目的笑容,那是當然的,所謂「猛虎出柙,銳不可當」,她裝腔作勢壓抑了十年,今朝一旦解放,還能不鬧他個天翻地覆嗎?
她笑,他也笑,錯愕一下子就過了,他反正隨遇而安,既然走不成了,暫時留在她房里養養傷也無所謂,她若想以此整他,哈!作白日夢去吧。
★★★
下課鐘聲一響,朱朱迫不及待收拾書包準備回宿舍,房間里還藏了一個大食量的柳公子,他的五髒廟尚等著她喂養呢。
想來好笑,打三天前柳晏飛意外掉在她陽台上,被她救回去養傷後,他把她房間當成自己的家,要吃、要喝的,一點兒都不懂得客氣。
而她也奇,明明他想走、她更可以趕他走的,但她就是硬使計將他留了下來。
巴他在一起這三天,她過得空前快樂,盡避他任性、自我得緊,可是這樣的坦率,卻叫她徹底的放松與迷眩了。
「怎麼?校花小姐,今天又這麼趕早呀?」花村麗子不懷好意地瞅著她瞧,看來又想找麻煩了。「該不會趕著和野男人幽會吧?」
「對啊。」朱朱回她一朵清純無邪的笑花,一個側身,穿過她身旁逕自走了。
「朱朱真有幽默感。」一旁趕過來正準備救人的秋場櫻子見向來溫柔的校花小姐,也能如此輕描淡寫躲過一場災難,不禁贊賞她的好機智。
「哦?」花村麗子別有所思地斜睨著同學。
若說這「聖米迦勒學園」里,有誰最注意朱巧巧,那人非她莫屬。她敢拿腦袋來打賭,校花小姐這幾天真的不一樣了,往常什麼都不在意、裝腔作勢的死德性全變了,乖寶寶的假面具上蒙著一層淡淡的春意,這分明是初涉情愛的模樣嘛!只有這些白痴笨鳥才會以為那是幽默。
看著好了,她一定要查出朱巧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非拆穿她做作的偽裝不可。花村麗子暗自發誓,匆匆地背起書包追在朱巧巧後頭離去。
朱朱上學生餐廳買了一堆食物回宿舍,一開門就看到僅以浴巾裹住下半身的果男坐在她床上縫衣服,而他布料的來源竟是她的窗簾和便服。柳大公子真是「自動」得叫人好氣又好笑。
「你就不能稍微客氣一點嗎?」拉著被剪得亂七八糟的窗簾嘆氣,真不知道他有沒有一點待人處事的基本常識。
「誰叫你剪破我的衣服?」他答的理直氣壯。
「可是我救了你啊。」她皺眉拿起前後破了一個大洞的羊毛長裙,這家伙倒識貨,盡挑些高級衣物剪。
「但你也把我看光光了,這樣子只能算打平,咱們誰也不欠誰。」三天沒衣服穿,柳大公子的脾氣已被惹毛,加上一條內褲,三個角全輪遍了,再下去他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是嗎?那我也不必再喂你吃飯了?打平嘛!」她挑釁地望著他,四只不服輸的眼楮在空氣中閃爆出激烈火花。
飽瞪中的兩人,全然沒發覺他們之間劍拔弩張的情況,已然全部落入有心人耳里了。
報村麗子捂著嘴巴,以防自己當場尖叫出聲。全校奉若天使的校花小姐房里真的藏了一個男人,喔!老天,這是本世紀最有價值的情報了。她一定要去報告修女、警衛們知道,然後大家都會發現朱巧巧的真面貌,到時,哼!看誰還敢說她挑撥離間?
★★★
朱朱嘟著嘴,怒火未消,柳晏飛那大笨賊太沒有禮貌了,她好歹是他的救命恩人嘛!說句好听話哄她開心一下,他會死啊?老是惹她生氣,活月兌月兌一塊死木頭。
為了懲罰他的「恩將仇報」,她一腳踹他下床鋪,決定了,從今天起罰他睡三天地板,好教他明白做人道理--受人點滴,當思涌泉以報。
不過……這一點對柳晏飛而言大概很難,他開心地找出她的羽絨大衣鋪在地上,又暖又舒服,他睡得可開心了。
這叫朱朱又發了好大一頓悶氣,他當真什麼都不在乎嗎?連她救了他,並且細心照顧他三天,他真一點都不放在心上?莫名地,她為這想法黯然不已。
他睡著的臉龐好安詳,那雙老是飄揚著向她挑釁的濃黑劍眉平順地貼在緊閉的眼楮上,下面連著兩排長而鬈密的睫毛,溫厚的唇彎起一抹漂亮的弧度,點絳在古銅色,比小麥田更加閃亮耀眼的肌膚上,這時的柳晏飛,彷佛一個標準的陽光男孩,清新俊朗得叫人油生好感,一點都沒有他醒著時,那股嘔死人的陰陽怪氣。
「如果你能永遠這麼乖、這麼可愛就好了。」她忍不住低聲咕噥,縴縴玉手不受控制地被引誘近他溫和的睡顏旁,接觸到他濕熱的呼吸,像被電電到一樣,她整根手指都麻了,戰栗感沿著背脊竄升至頭皮,一股嗡嗡聲在腦海里響起,天哪!發生什麼事了?這種感覺………
「啊--」睡夢中的柳晏飛突然睜開眼坐了起來,嚇了她一大跳。
「你怎麼了?」她語帶錯愕地抱怨著。
他搖搖頭,分不清是被什麼聲音吵醒,長久以來的警覺訓練,讓他即使在沉睡中也能立即清醒,這是習慣。
這棟女子宿舍規定在十二點熄燈,而現在已經一點半了,照他在這里住了三天的經驗,往常在這時候,除了巡房修女和一些一動物叫聲外,這里靜得跟墳場一樣,住宿生們全都睡了。那麼,這陣紛亂雜沓的腳步聲是怎麼一回事?
「喂?柳晏飛!」朱朱坐到他身邊輕搖著他的肩膀,他那雙如黑豹盯準獵物般的銳利眼神,和全身猛然散發出來磅磚氣勢,為她稚女敕的心靈帶來不少壓力。「有什麼不對勁嗎?」
「噓!」他示意她噤聲,匍匐著爬出陽台,月黑風高的夜晚,連星兒都被滿天的烏雲給遮蔽住了。
扒在半山腰上的教會學校,龐大的校舍隱密在濃濃樹影中,黑暗像只巨獸,將它整個吞沒在陰稠里。
他燦如星輝的銳眼偶然接收到幾點不尋常的閃光,伴隨著明滅,陣陣幾不可聞的腳步聲漸漸接近宿舍。
他被包圍了。一個清楚的認知砸進腦里,他不怕被捉,只他一個人更容易逃跑,但她怎麼辦?他不能達累朱朱,若被人發現這三天來一直是她在照顧他,她的名節就全毀了。
「你快點大聲喊救命。」他果斷地下決定,若能教外人相信是他綁架她、威脅她供應吃食、住宿的,她就沒事了。
「為什麼?」她疑問,不尋常的聲響也漸漸喚醒她的警覺心了。「有人來了?」而且為數不少。「我去看看。」她急得跳下床鋪,匆忙往外跑。
「別亂來。」他趕緊拉住她,有沒有一點腦筋啊?這一出去不是正好被逮個正著。
「那怎麼辦?」她有些慌,畢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千金小姐,面對突發狀況的經驗幾乎沒有,雖不到昏亂的地步,卻也失了平常的冷靜。「是來捉你的嗎?該死!你的行蹤怎會泄漏?啊……不是我,柳晏飛,你相信我,我沒有出賣你,我也不知道……」
「我明白、我明白。」他不得不握緊她的手安慰道。「你若想出賣我,就不會救我了。那一定只是例行搜索,你別緊張了好不好?」
「哦……好好……」她勉強搶回一些鎮靜的心神,深吸口氣,叫混沌的腦子盡速運轉,快想,一定要想個辦法救他,不能讓他被抓走。她絞著十指,陷入沉思。
「朱朱,你听我說。」他扳過她的肩,神色嚴謹。「待會兒警察若搜到這里,你就大聲喊救命,然後……」
「我懂了。」听到他說的話,她黯然的秋眸驀地一亮,忙從梳妝台里翻出一把水果刀交給他。「你就用這把刀押著我,我當你的人質,他們就不敢亂來了,我知道有一條小徑可以直接下山,我們從那里走,一定逃得了。」
「什麼?」被她一頓搶白,他一下子愣住了。這小女人叫他殺挾持她一起逃,有沒有搞錯?「朱朱,這樣做很危險你知不知道?」他再瀟灑、將生死置之度外,也無法拖著她一起冒險啊!
「胡說,我才不會有危險。」她瞪圓秋瞳。「我養父是學校的理事,這里沒有人敢傷害我的,我跟你在一起,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你就安全了。」
「那以後呢?你跟著我一起逃走,將對你的名聲有多大的影響你知道嗎?」他來去匆匆,可以視名利如浮雲,反正傷不了他,但被留下來的她呢?
「‘名聲’一斤值多少錢?」朱朱輕蔑地撇撇嘴。「我早裝夠乖寶寶了,況且……」她還來不及說完,一陣激烈的敲門聲已然響起。
「朱巧巧,快開門,我知道你把‘紳士怪盜’藏在里面,你窩藏通緝犯,現在警察要來捉你了,你跑不了了。」是花村麗子的聲音。
這小女孩本來是要去報告修女和警衛們,朱朱房里藏男人的事情,無奈校花小姐做人太成功,沒人相信她的話,個個都當她又再說謊挑撥離間了。
報村麗子反而被罵了一頓,于是心有未甘,索性鬧大點兒,便告上警察局,將朱巧巧房里的男人說成警方正在通緝中的逃犯「紳士怪盜」,她哪知道這一誤打誤撞,還真撞對了,柳晏飛的確是「紳士怪盜」。
警局接到她的報案,才會有今晚搜山的情況發生,畢竟丟的是警視署長中川望三的家傳寶貝,誰也不敢偷懶,調來大批人馬將整座「聖米迦勒學園」團團圍住。
「快走。」朱朱再管不了這許多了,招呼著柳晏飛跳出陽台,沿著窗口的櫻花樹溜下宿舍。末了還附贈幾句尖叫。「救命,救命……修女救命啊--」總得讓來人提心吊膽一下,制造些煙霧以掩飾她和柳晏飛的逃亡。
「朱同學!」第一個沖進房的是瑪麗亞修女,她不相信鐘愛的好學生會做出窩藏逃犯的事,堅持隨行,結果得到的卻是幾句呼救聲,嚇得她臉都白了。「都是你們輕舉妄動,才會害我的學生被抓走,如果朱同學有什麼意外,我不會放過你們的。」她瞅著劣謨的警察局長聲色俱厲地大罵。
員警們也個個面色如土,「聖米迦勒學園」是全日本有名的貴族女校,在這里讀書的學生非富即貴,要只是個小企業家子女還好,萬一出事的是某某議員、部長的孩子……哇!那真的是死定了。
「還不快追。」局長急下命令,怎麼也得救回那個被抓走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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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這里。」朱朱領著柳晏飛穿梭在濃密的櫻花林中。午夜的櫻花滿天,樹影伴隨著落花殘葉正足以隱藏行蹤,而濃烈的花香味兒又可以阻礙警犬的嗅覺,這是最好的一條下山道路了。
「朱朱。」遠離校區後,柳晏飛立刻甩開她的手。「你快回去,再跟下去會出問題的。」他很擔心將來她回去後要怎樣面對全校的師生和大批員警的詢問。
「沒有我帶路你走不出這片林子的。」她不理他,繼續往前走。
「難道你一點都不害怕,我是個通緝犯,你要跟我亡命天涯不成?」
他故意把話說狠嚇她。雖然只要一下山,恢復原本身分,就算總理大人親自前來也動不了他,他絕對可以平安無事,但天曉得這個被寵壞的千金小姐,會被人如何對待?他不得不為她著想。
「你很擔心我?」她回頭古怪地一笑。說來奇怪,剛才發現警察尋來時,她的確有些慌張,但他們一安全,她所有的緊張感全都不見了。
想來她的失措全肇因于他有危險,只要他一平安無事,她的精明、冷靜就自動回來。
「你……」他懊惱地停下腳步,為這不懂事的小女孩暗生悶氣。自己也不懂,他向來是隨心所欲,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卻為何對她有一些些介意?還會掛懷她的名聲、安全?
「啊--」天色大暗了,她一個沒留神踢到樹根,摔了一大跤。
「怎麼樣?有沒有事?」他忙沖過去扶起她,擔憂之色溢于言表。
「沒事。」她微蹙黛眉,站穩身,又想往止刖走,卻在剛跨步間,腳踝一陣抽痛,險些又跌個狗吃屎。
「還說沒事。」愛逞強的小女人。柳晏飛不滿地瞪她一眼。「我看看。」抬起她的腳仔細檢查一遍,除了關節處一點紅腫外,應該是沒有傷到筋骨才是。
「唉呀!別看了,只是扭到嘛。一下子就好了。」她低垂著蓁首急把腳收回,一陣陣白煙在頭頂上凝聚,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大掌一踫到她的腳,她就全身發顫,臉紅心跳的像要休克。
「這‘一下子’恐怕是一個禮拜後了。」正好,他拍拍手,反正他不想連累她,這會兒她走不動了,沒辦法再跟著地,就當是天意吧!
「沒有我,你出不了這座櫻花林的。還不趕快過來背我?」她對他張開雙臂,固執地抿緊朱唇,除非看到他平安下山,否則她不會安心的。
「你還真不死心耶。」柳晏飛感到一股啼笑皆非的無奈,任性的大小姐最難伺候。「我不會帶你一起走的,你就待在這里等警察找到你吧。」說完,他逕自跨步前行。
「喂!你真的不怕迷路?」朱朱有些急了,他不明白嗎?錯過今夜,他們以後可能再也見不著面了,她不想這麼快離開他啊!她……
不舍的感覺像海浪滔滔不絕地洶涌而來,淹沒了一雙水盈盈的明眸秋瞳,一滴晶瑩如玉的珠淚兒滾下粉頰,她伸手接個正著,熱燙的溫度啃嚙著一顆無措芳心。
這會兒才明白,在初見面的那一刻,從他的身影巧合地投射在她佔卜的明鏡里起,緣分便已注定,大怪盜沒偷著「血玉龍鳳璧」,卻偷走了她的少女心。
「柳晏飛。」她安下心神,冷靜地喊道。
他愕然回頭,為她話語里的堅決大吃一驚。
「什麼事?」疑惑的目光對上一張秀麗的嬌顏,那原本的天真無邪、刁鑽古怪,全被一副深沉如海的冷然樣貌取代了。他突然有些慌,從來不在乎任何人、事、物的心一下子提到胸口,為她的奇怪轉變憂慮又不安。
朱朱不說話,只是一直盯著他瞧,看他的眼、看他的臉,人生境遇真是不可思議,她與童學文相處十年,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卻不在他們之間滋長,而與柳晏飛短暫的相遇,責令她情根深種。
他戳破了她偽裝多年的熱情與沖動,如今,那勃發的情潮全是為他而翻騰,她知道她再也回不去原來美麗洋女圭女圭的樣子了,她不是溫婉嫻德的小謫仙娥,她是跳躍活潑的人間精靈。
童學文的臂彎不再是一處安然的避風港,柳晏飛的胸膛才是她想要追尋的終生幸福。她喜歡他,渴望再見到他,想與他攜手再度過無數個三天………
「你的臉色不大好,腳是不是很痛?」他終究是蜇返回來了,該死!
丟不下她。
「我送你回去看醫生。」他一彎腰,將她伏在背上,匆匆地就想往回走。
「等一下。」她拍拍他寬厚的肩膀,為他的重情重義而心悸,他不怕被抓,只要求她平安無事,這種胸懷更堅定了她想委以終身的想法。
「你的傷不能拖了。」他決定不再听這小女人的話,反正千金小姐任性又無知,萬一她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肯定會遺憾終身的。
「我的腳不痛,我只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她拉過他的耳朵大聲吼,就不信他不停下來。
「唔!」果然,柳晏飛痛苦地停下腳步,什麼叫「余音繞梁,三日不絕于耳」他總算明白了,他的耳朵快聾了。「你搞什麼鬼?」
「你听好柳晏飛!我決定了,我要嫁給你。」
「什麼?」他以為自己的耳朵真的壞了。
「我說︰我要嫁給你。」她一本正經地重復一遍。「啊--」他卻嚇得差點把她摔到地上。
「喂!你剛才跌倒摔壞腦子了?」把她放下來,看著地一臉倔強的神色,柳晏飛真不曉得該把她搖醒還是搖散,一個笨女人,居然拿婚姻當兒戲。
「我是認真的,我喜歡你,我想嫁給你。」她緩緩地把和表哥、養父、母之間的關系說了一遍。「本來我就一直很矛盾,要繼續戴面具過一生嗎?我可以再偽裝多久?萬一有天突然爆發了,那該怎麼辦?我已經裝不下去了,我想改變,想追求適合我的新生活。然後你出現了,從你那里重新學會坦率和勇敢,我決定不再任由人安排自己的一生,所以我要嫁給你,更何況那天你出現時,我正在佔卜……」她將整個佔卜情形向他說了一遍,晶亮亮的眸子里閃著決心。
一番話說得柳晏飛目瞪口呆,分不清心底洶涌的是什麼情緒?詛異于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女人求婚。驚怒她對婚姻的草率,更有一絲莫名的欣喜與失措……她說要嫁給他,適時的相遇、巧合的佔卜。對了,就是「佔卜」這兩個字叫他怒火中燒。
「你就因為一個無聊的傳說、巧合,而要嫁給我?你腦子有問題是不是?」
從來什麼都不在乎,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的男人發火了。朱朱有些錯愕,但看著他眼里熊熊火光,竊喜卻在心底凝聚。他的生氣代表什麼?他到底是關懷她的,在他心里,她是重要、不能受傷害的。
「不只,我說過了,因為喜歡你,才想嫁給你。」
「我是一個小偷耶!你腦筋有問題?居然想嫁個賊。」
「我看得出來你不是一個單純的賊,普通的小偷會做出預告信那種事?
貶有你一身滿不在乎、天高地傲的磅礡氣勢?柳晏飛,我只是被保護太過,也許對現實社會有些不了解,但我並不笨,我知道你絕對不簡單。」
「你……」她猜對了。可是他更生氣了。「我不可能娶你的。」
「沒關系,我會追到你的。」假面具一剝掉後,敢愛敢恨的熱情性格一下子浮出台面,朱巧巧蛻變成一位主動又積極的現代女性。
「你……」他怒極反笑。「好,大小姐,你要真有本事,就不要靠家里資助,只要你能獨立,並且用自己的雙手賺足一千萬,我就娶你。」他給了她一道天大的難題,以為這樣就能讓她打退堂鼓,別再做小女孩的迷情幻夢了。
「這……」她低頭吟哦片刻,精明目光在眼中聚集,血液里的倔強因子更加翻騰了。「十年,給我十年的時間,我一定做得到你開出的條件。」
他愕然張大嘴巴,他以為她會放棄的,畢竟這種無理的條件……
「‘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可別後悔了。」她神色嚴謹地尋求他的保證。
「我……」他這會兒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連退路都沒有了,該怎麼辦?有生以來他第一次如此慌張,寬闊的肩膀緊緊地繃著,眼望她認真的嬌顏,這位任性的千金大小姐……突然,他轉念一想,這種養在溫室里的富家女哪曉得世道艱險,她一定吃不了苦的,沒幾天就會乖乖地回家過她錦衣玉食的好日子,這樣一來不就什麼事情都解決了,他又何必杞人憂天呢?
「我絕不會後悔的。」他點頭答應,只想著哄她回家,壓根兒沒將這場賭注放在心上。
「你記住了,我一定會達成目標的。」她拐著腳一步一步往回走,每一個前進都是踏實的新人生,也許富貴不再,但相反地,她的生命活力又重新回來了。
他與她奔向相反的前程,臨走前再望她最後一眼,朱巧巧,奇怪的女孩,再見了,雖然她的任性叫他不敢領教,但他仍衷心祝福她有個幸福的未來。或許他永遠也忘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