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商昨昔和蘇覓音在陰山里跑了三個日夜,還是擺月兌不了追兵。「小捕快,」他扔了顆野果給她。「你說柳城那些人是不是都長了一副狗鼻子?我們跑到哪兒,他們就追到哪兒。」
「吳城主手下必有擅于追蹤者。」她的聲音里難掩疲憊。
「你很累?」「還好。」她抹了一把額頭的汗。身體撐得住,可對于這一連串的事,她愈是深思,愈是心驚。「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你現在想再多,于眼前的局勢也沒有幫助,還不如吃好、睡好,保存體力。」「我知道,可是……」她看了一眼手上的野果,又放下。「怎麼?吃不慣?」「商大俠說笑了,我……」他最不耐煩一個人猶豫不決了。「小捕快,難得我才信了你不婆媽,別又壞了自己形象。」
她俏眼橫睇,三分慎、七分惱。
他心一顫,沒敢再出聲。她那一眼好像竄進他心里,教他酥酥癢癢又麻麻的。
沉默待續著,好半晌,還是他先示好,解下腰際的竹筒遞過去。「要不,喝口水?」
她看著他,見那飛揚劍眉下清澈的眸子,一雙黑瞳像是在她身上貪戀著,瞬間又離去,其中還有幾個撇嘴。這人,一句話里可以有七、八個表情,但一點也不輕佻。
她還記得在城主府,他抱著她,大吼不會讓女人犧牲時的氣勢。
他生性外放,不過很有擔當,教她心弦的另一頭,不知不覺也系上了他,讓神情變得柔軟,眉眼間透出淡淡溫情。
「這件事恐怕會讓商大俠不太開心。」
「你又沒說,怎麼知道我會不開心?」如今,他以為自己在她面前,永遠發不了脾氣。
「我若說駙馬和太師很可能是曹校尉所殺……」
「不可能。」長劍雖未出手,但劍柄已經對著她,劍穗在風中飄蕩,幾根劍穗打上她的臉,那粉白嬌顏出現細細淡淡的紅痕,他的心微痛。
可她視線專注,沒有半點動搖。
他不禁氣結。「小捕快,把話說清楚!」真孬,他拿劍的手一寸寸往後挪,就怕不小心又踫著她那張頑固又漂亮的小臉。
「吳城主太有錢,私兵也太精銳了。」她說。
他愣了下,恍然大悟。以柳城那小地方,一介城主是怎麼累積出如許多財產,又訓練了一支堪比邊軍的私兵?而且那些家伙的裝備好得出奇,確實大有問題。
「我記得那個死駙馬好像還兼領了兵馬大元帥的職?」
「兵部基本是太師的囊中物。他們一個管軍械、一個管部隊,最後還死在一塊,再加上一個千方百計欲置你我于死地的吳城主,這中間的關系很吊詭。」
「那是他們的問題,與小師妹何干?」
「眾所皆知,曹校尉脾氣溫和,不貪名、不好利,唯一注重的是軍隊安穩、袍澤之誼,若讓她發現有人在軍隊中搞七捻三,你說她會怎樣?」
他喉間一澀,毫不懷疑曹天嬌會拔刀殺人。
「我一開始斷定凶手並非曹校尉,是因為殺人手段太殘酷,而曹校尉不是狠辣之人,可隨著事態演變,我也沒把握了。」
「命案現場敗血腥?」那夜,他趕到醉香樓時,尸首已被官府收殮完畢,他是不知情況。
「每一具尸體上都有二十余道刀痕。」
「那我確定凶手不是小師妹。就像你說的,她不凶殘,而且……」話到一半,他突然跳起來。「該死的,這群陰魂不散的家伙!」
「走。」她的臉色很難看,因為听見了追兵的腳步聲,加上一陣凶猛的狗吠——居然連獵狗都出動了。
商昨昔和蘇覓音相對苦笑。在山林里,人類再厲害也比不上狗。
「找水源!」他們異口同聲,語音才歇,心有靈犀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會,無須商量,不用爭執,他們的腳步很自然地一致。
四只耳朵搜尋著流水的聲音,又一次有默契地開口。
「左邊。」話一落,兩個人都笑了。
「小捕快,我現在才發現原來我們很合拍。」
「這是在下的榮幸。」
「那有沒有興趣辭掉官職,跟著商爺混?」
「若商大俠肯入六扇門,則是天下百姓之福。」
「不要,你們那身紅通通的官服太丑了,給商爺設計一套白衣,或者可以考慮一下。」
「紅色耐髒。」亮閃閃的眸里,有一點挑釁,和更多的調笑。「起碼落難的時候看起來不那麼狼狽。」
他看著自己身上變成灰色、已瞧不出原樣的衣服,一時語塞。
「好你個小捕快,拐著彎損人。」不過說實話,她那身大紅官袍乍看刺眼,瞧久了,卻別有一番韻味。
「商大俠無論意氣風發或落拓江湖,始終豪氣不改,在下佩服都來不及,怎敢取笑?」
出道多年,她見過很多自稱或被奉為大英雄的人,他們總是高高在上,活似廟里泥塑木雕的人偶。
但商昨昔不一樣。初見時,他像個少年勝于那街知巷聞的盜神,在醉香樓遇難,他不離不棄,得知救命恩人被欺,義憤填膺,柳城里,他說絕不為偷生而讓女人犧牲……
若一開始她稱呼一聲「商大俠」是客氣,現在便是打心底地敬佩。
「算你會說話。」看見她眼里的真誠,他心里好生歡喜。被她迷得暈頭轉向後,終于,他也能勾起她一絲情意。
「商大——」剩下的話卡在喉嚨里,蘇覓音目瞪口呆地看著前方湍急的瀑布。原來他們听到的水聲是這個!
商昨昔探頭,看一眼瀑布底——好吧,他承認,那懸崖太深了,他看不清底下有什麼東西。
「跑啊!怎麼不跑了?」適時,一小臉罩青銅面具的男人率領一群弓箭手,切切實實地堵住了商昨昔與蘇覓音的退路。
「既然我們已成甕中鱉,吳城主何不以真顏相見?」哪怕死到臨頭,蘇覓音還是一心想著破案。
商昨昔對她這種為了公務可以犧牲一切的精神真是既無言又佩服。
可惜對方不上當。
「蘇大人不必激我,那種成功在即,卻因囂張大意而功虧一簣的事我是不會做的。」青銅面具男高舉右手。
商昨昔府近她耳畔,輕聲道︰「你我官賊死同穴,怕不怕身後遭人議論?」
「能與商大俠生死與共,在下與有榮焉。」她笑得燦爛,好似清晨初綻的桃花,粉瓣上,幾滴露水晶瑩澄澈。
他心窩暖了,哪怕現下死了,這一生也沒有遺憾。
「你們想死,那還不簡單。」青銅面具男高舉的右手重重一揮。「來人,放箭!」
商昨昔和蘇覓音相視一眼,沒有言語,十指緊扣,在細密的箭雨中,轉身跳下了斷崖。
當商昨昔再度醒來時,腕上的鴛鴦鎖居然解開了。
他舉目四顧,木造的房間里已經看不見那個曾經生死相隨的人兒。
「蘇覓音、蘇覓音……」他心慌了。
「吵什麼?」淡淡的聲音,很涼,但是很舒服。
商昨昔顫了下。「大師兄?!」來人竟是他一心想找的「巧手天匠」顧明日。
他穿著一襲青色布衣,長長的黑發垂落腰際,五官柔和,雙眼又清又亮,可眼珠子一動也不動。
任天下人作夢也想不到,這以手藝聞名的男人竟然是個瞎子。
可顧明日行走活動卻毫無窒礙,仿佛他還生了第三只眼,一只可以看透凡塵虛假、洞徹世情的眼。
他端了一杯茶給商昨昔。「四師弟,下回要跳崖,記得找處好風水,免得再誤我大事。」
「又不是挑墳頭,找什麼風水?」商昨昔根本沒心情喝茶。「大師兄,是你解開鴛鴦鎖的?」
「破解太麻煩,我把它斬斷了。」
「鴛鴦鎖不是刀劍難傷?」
「別拿你的破劍跟我的神劍比。」
「那鎖頭另一邊的姑娘呢?」
「外面。她……」
彼明日還沒說完,商昨昔已經跑出去了。
蘇覓音被丟在一座大火爐邊,清麗的俏臉蒼白如紙,商昨昔奔過去扶起她,手一探,滿手的血。
「蘇覓音!」他發現她肩頭上有枝斷箭,顯然是跳下來時,被流箭射中。
這家伙,居然喊都不喊,就這麼咬牙撐過來——
他趕緊點了她肩頭的穴道,止住血。
這時,顧明日走過來,商昨昔忍不住抱怨。「大師兄,你既然救了我們,干麼不好人做到底,順便替她把傷治了?」
「我救你,可沒打算救她。」
因為顧明日眼盲,鬼谷中人便在身上佩帶不同氣味的香包,方便他辨認。
商昨昔從懸崖上跳下來時,顧明日一下子就聞出了來者之一是他的四師弟,顧不得即將成形的寶劍,出手救人,免得那兩人跌進火爐里,燒成一堆灰。
可他沒想到,蘇覓音身上有傷,她的血直接滴在劍體上,神劍有靈,瞬間認主,氣得顧明日直想把蘇覓音拿來祭劍。
「我不準你傷害她。」商昨昔抱緊了蘇覓音。
「我記得你喊她蘇覓音,那便是天下第一名捕。四師弟,什麼時候你這個最痛恨官宦的人,也開始維護起朝廷鷹犬?」
「她不一樣。」
「哪里不同?一樣吃公家飯,為了頂上烏紗,可以顛倒是非、枉顧黑白。你以為我在陰山谷底鑄劍,就不曉得她把小師妹送進大牢?」鬼谷中人在訊息傳遞上可是非常迅速、周全的。
「小師妹是自願入監的,與她無關。況且我們也一直在找證據替小師妹月兌罪。」
「萬一找不到呢?讓小師妹頂罪?」
「不會的,她不是這種人。」
「醉香樓里死的是朝廷大官,皇上一定會限期破案,屆時,你們捉不到凶手,你以為她會做何決定?」
商昨昔默然。生命與公義,孰輕孰重?他自己都說不清了,又怎麼要求她?
「四師弟難道忘了,你爹娘是怎麼死的?」顧明日再加一記重擊。
商昨昔面色一沉。他本出身官宦人家,爹爹為官一方,頗有清譽,一年,宰相的生辰綱在轄區內遺失,護衛隊上奏商父治下不安,令其流放千里,客死異鄉,娘親也悲憤而亡。
爾後,他拜進鬼谷,習得一身好武藝,重查舊案,才發現是護衛中人意外損毀禮品,擔心受罰,便將罪責推到父親頭上。
從此他恨官宦入骨,專盜貪官污吏,散盡家財,惠及貧民,博得「盜神」美稱。
他曾認為天下烏鴉一般黑,做官的沒一個好人,縱是同出一門的小師妹,也因她入朝,令他多所疏離。
但蘇覓音不同。初相識時,他討厭她那一襲紅色官袍,好不刺眼,他幾番挑釁,她多方容忍。可兩人落難之後,他蒙她細心照護,為他縫衣補衫,沉靜清麗的面容讓他心醉也心折。
直至城主府中,她寧可犧牲自己也要保他周全,那一刻,他恍然明白自己深陷情網,為了她,他可以上刀山、過火海,義無反顧。
他用力抱緊她。「我相信她。」這個眸清如水、笑如春風的女人,她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好官。
「你認識她才多久,這麼輕易就相信她?」
「朋友相交,貴在知心,何論時日長短?」
「知心啊……」顧明日笑得別具深意。
「大師兄想做什麼?」商昨昔全身寒毛都豎起來了。
「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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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昨昔不說話,抱起她便跑。總之讓蘇覓音離顧明日越遠,她越安全。
「知心?」顧明日撇嘴。「四師弟,你太天真了,不過……」他蹲,從火爐邊翻出一柄長劍,尚未開鋒,已寒光四射。「十年心血,卻是為他人做嫁衣裳。蘇覓音,你若有心,這便是你今生最大的一份禮,否則,你拿命來賠。」
彼明日——不,應該說鬼谷中人,對朝廷有好感的屈指可數,很不幸,他不在其中。
那一日,當他們被圍堵在懸崖邊,利箭像春雨似地綿綿密密,落個不停,其中一枝從極其刁鑽的角度射向商昨昔的背心。
蘇覓音雙眸圓瞠,來不及浮現任何念頭,身體自然地護在他背後。
因為她腦海中一直轉著一個聲音——商爺的後背就交給你了。
他的信任,值得她付出性命。
因此當肩頭傳來一陣劇痛,溫熱的鮮血點點灑落,神智漸趨迷茫時,她心里沒有半絲後悔。
他平安無事,勝過一切。
不過……
「商大俠,在下已無大礙,你真的不必如此緊張。」
蘇覓音睡了兩天,終于清醒。鴛鴦鎖解開了,是個好消息,但商昨昔因為她受傷,突然從瀟灑不羈的盜神變成一個憂心仲仲的老媽子,就有點傷腦筋了。
「我不緊張才怪,你知不知道自己傷得多重?」見她要起身,他一掌又把她推回床上。「干什麼?才醒來就不安分?」
「在下只是想喝水。」
「你不會用嘴巴說嗎?」嘮嘮嘆嘆的,還是替她倒了水。她舉手欲接,他想了想。「還是我喂你。」
「商大俠……」
「少羅嗦」他口氣很差,但動作很溫柔。
她低喟口氣,無奈著,還是半倚在他懷里喝了水。
「別搞得好像商爺欺負你一樣,我這是在伺候你耶!你該感激才對。」她的嘆息讓他很不爽。
「謝過商大俠。」翻個白眼,她拱手,又扯動了傷口,悶哼一聲。
「怎麼了?怎麼了?」他滿臉不耐瞬間化成了憂慮。
心頭有一點感動,他真的很關心她。
「我沒事。」她笑了,微笑如春水蕩漾,一圈圈在唇邊綻開。
他一下子又被迷暈了。「那……喔……好……」說些什麼自己都不知道。
她的臉也紅了,心髒怦怦亂跳。
敗不自在,卻又溫馨,他們對看著,誰也舍不得把視線移開。
不知過了多久——
「咳!」一記悶哼在小屋中響起,卻是顧明日來了。
「大師兄!」商昨昔一個箭步擋在蘇覓音身前,如臨大敵。
彼明日看不見,但有感覺,嘴角輕撇,隱泛笑意。
「若論忘恩負義,四師弟稱第二,世上可沒人敢搶那第一的寶座。」手一甩,一副制式長弓落到商昨昔面前。
「這是……」
「軍械。」蘇覓音面沉如冰。
「我不知道你們得罪了誰,居然一路追到谷底。看來這地方不能住了,我明天就走,你們有什麼打算?」顧明日很不高興生活受到打擾。
「蘇覓音謝過顧先生救命大恩,不知來尋之人現在何處?」
這小捕快不會又犯胡涂了吧?商昨昔趕緊附在她耳畔道︰「大師兄眼楮不便,為了自保,他居住的地方布滿機關陣法,未經許可擅闖,只會有一小下場。這怪不到他頭上。」
她疑惑地望他一眼。「顧先生所為並未違法,我要怪他什麼?」
他噎了口氣。不違法嗎?算了,尚善國法他不熟,不提也罷。
彼明日大笑。「四師弟可是枉做小人了。」
「我……」翻個白眼,商昨昔心中暗罵︰不解風情的小捕快。
「請問顧先生,擅闖者尸身何在?」她問。
「你又要干麼?」商昨昔對她很頭痛。
「檢查一下是不是吳城主的私兵。」
「我去看吧!」說著,他就要離開。
彼明日側過身子,讓開路,直到他走出房門,才悠悠地道︰「四師弟放心讓我與蘇名捕獨處?」他是故意的,偏偏正中商昨昔的死穴。
「不如大師兄跟我一起去看吧?」他轉回來,伸手捉向顧明日。
「沒興趣。」顧明日側身閃開。
商昨昔瞪著他,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的態勢。
蘇覓音突然插嘴。「在下想去,不知方便嗎?」
彼明日橫過一眼,明明目不能視,清澈眸底卻有一股暗潮洶涌。
她心頭恍然,自己深深得罪了這位知名匠師。只是哪里出錯了,卻百思不得其解。
「商大俠,請你扶我一把。」不管怎麼樣,她不想見他們師兄弟反目。
彼明日低頭,唇角微勾。第一回交鋒,蘇覓音給他的印象還不錯,溫文有禮、和若春風,大異于那些目中無人的官宦,難怪商昨昔說她不一樣。
商昨昔只遲疑了一個眨眼的時間,便走過去背起蘇覓音。
「我自己可以走。」縱是江湖兒女不拘小節,這樣偎靠著他,她的臉一陣燙。
「少羅嗦。」他反手給她一掌,瞬間又呆住。那種結實挺翹的觸感是什麼?他打了她的——臀?
她的臉更紅,只是哼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彼明日听音知事,唇角的笑越發詭異。
商昨昔重重地咳一聲,一副欲蓋彌彰的樣子。
「大師史,我們去檢查那些尸體了,你自便。」
「你不必什麼事都跟我報告,反正我看不見。」
這下子連商昨昔也說不出話了,臉上的紅暈堪與蘇覓音比艷。
彼明日走過他們身邊。「你們要檢查尸體,出門左轉,第一個山洞便是。」他自顧自離開了。
結果場面也沒有比較和諧,只剩他們兩個人,商昨昔反而更尷尬。
沉寂良久,還是她先回過神來。
「商大俠,我們去檢查尸體吧!」
「那個……好……」忘記他的「錯手之舉」也好,省得彼此難堪。
奇怪,平時打打鬧鬧、拔刀相向,都很自然,現在……他總想著她就在他背上,暖熱的吐息吹拂在頸邊,寒毛都豎起來了。
他怎麼會有那種輕薄的舉動?好後悔啊……但心癢癢,好想再來一回。
真矛盾!他感覺自己被切成了兩半,像瘋子一樣。
「商大俠,我們好像到了。」她拍拍他的肩,指著身旁一處藤蔓垂條的洞口。
「是嗎?」他望了一眼來時路,確定無誤後,背著她走進山洞。
「好冷。」她吁口氣,吐息化成了白煙。「這洞里、洞外的溫度相差極大。」
「大師兄怎麼會選擇這樣一個地方收殮尸體?他……」話猶未完,腳下的地面突然裂開。「該死,上當了!」他垮肩、騰腰,將她從背上換到懷里。
她提氣、輕身,盡量不增加他的負擔。
「顧先生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連續三個空翻,他抱著她落在一個四面冰封的洞窟里。
「大師兄不喜歡官宦。」他苦笑。「我們鬼谷很多師兄弟都被貪官害得家破人亡,所以對官宦的觀感……有點差。」
她一愣,無言了。
「別擔心,大師兄出出氣而已,不會對我們下狠手的。」
「但願顧先生不會氣太久。」曹天嬌還關在牢里呢!她若遲遲捉不到殺人凶手,怕曹天嬌性命難保。
商昨昔才想說,顧明日應該分得清輕重,他的聲音便從頭頂洞口灌進來。
「蘇名捕,為了感謝你幫我圓滿了陣法之道——不只要防御四周,頂上更是不可或缺,我布了一個四周無路、上天無門的陣給你,你若能破陣,你自有大禮相送,否則,你慢慢涼快著吧!」他還記恨著神劍認主的事。
「大師兄,我們還要回京救小師妹,你不能把我們關起來。」
「小師妹已經問了死罪,我們也計劃好劫囚了,這件事不勞四師弟費心。」
「萬萬不可!」蘇覓音大驚。「顧先生,劫囚事關重大,爾等且三思而後行。」
可惜頂上已經沒有任何聲音,顧明日離開了。
「你再嚷也沒用,大師兄說‘我們’,足見劫囚之事是鬼谷眾人全力策劃,除非小師妹安然出獄,否則計劃不會停止。」商昨昔讓蘇覓音靠著洞壁坐好,查看四周,開始找出路。
「我一定要阻止這件事。」她掙扎著起身,誓要盡快趕回京城。
「你又不懂機關,坐下歇口氣吧!」
「至少我可以查看不妥之處,再請商大俠幫忙破陣。」她很堅持。
他從來都是個頑固的人,但面對她的執著,他出乎意料地無奈。
「隨你吧!但別硬撐,累了就休息。」最後,他只能這麼說。
「我知道。」她含笑道謝,唇角勾起溫暖的弧度映著眼底的堅韌,奇異地,給這冰寒的洞窟帶來一陣和風,舒舒爽爽。
商昨昔腦袋發暈,視線黏在她身上,便移不開了。
「商大俠?」她一只手在他面前揮著。
他低喃著,話語里有一些哀怨。「你能不能別再叫我大俠,听著很疏遠。」
笑容凝了,她圓瞠著眸,像被驚嚇到的貓兒般,一點無辜、一點窘迫。
「我說了什麼?」他恍然回過神,心湖潮涌。
她哪里有勇氣回答他的話,只得故做不知,轉身便要去尋機關。
偏偏他性子倔,她要是罵他一句「輕佻」,他可能就算了,她裝听不見,他反而更要撩撥她。
「小捕快,你耳襲啦?沒听到商爺問話。」
「現在最重要的是想辦法出去,商大俠別節外生枝。」她聲音很硬,心里微絞。多年的江湖奔走,她練出了一身好本領和一顆堅如鐵石的心,她可以面對十惡不赦的匪徒而不眨眼,但對他,她不知該怎麼做,才能表達出對他的欣賞和感謝。
「哼!」他翻了個白眼,往地上一躺,不干了。
「商大俠,你不想救曹校尉了?」
他轉個身,就當沒听到。
「商大俠!」
他兩只手捂住耳朵,擺明了就要耍賴。
「你……」真的,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對待他。「商昨昔……」
「嘿!」他立刻跳起來。「這一句喊得商爺舒服,這便找機關。」
她瞪著他的背影,一股心頭火才燒起,見他一記挑釁的眼神掃過來,莫名其妙地又消氣了。
這個人……不值得跟他計較真假,可值得用真心來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