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說。」
「你……」他沉吟許久,才問道︰「你是不是非嫁于百憂不可?」
「什麼?」拜托,她已經很努力要自己死心了,別再勾起她的幻想好嗎?
「我的意思是,你……沒有于百憂,能撐得住嗎?」
「我跟他都兩年多沒見了,你說我撐不撐得住?」當然,她還是會心痛,但不會再給于百憂添麻煩了。她喜歡他,就要他快樂。
至于其他,就算擰碎了心,她也會忍著。
她看起來是撐住了,但眼里的悲傷卻更令他心痛。他沉默了。
「放心吧!」她拍拍他的肩。「我一定會沒事的,尤其我又交了你這個好朋友,假使我再難受、再想哭的時候,你會把肩膀借給我依靠吧?」
「當然。」但他還是希望她開心。他願意折福、折壽、折盡自己的一切,換取她今生一世的快樂。
「那不就得了。」她仰頭,享受著涼風拂面的清爽,俊俏的眉目間略略松了一絲寂寥。
其實,這段日子有曲無心陪著,她已經好了很多,不再一听見「于百憂」的名字就想掉淚。
她相信,再過個幾年,她一定能夠將這段感情徹底掩埋。她不敢說遺忘,畢竟,十幾年的青梅竹馬擁有的實在太多了。
到那時候,她或許就有勇氣去見于百憂,給他遲來的祝福了。
「而且……」她看向曲無心,明媚的眼里閃著自信。「時間是最好的藥方,總有一天,我可以放下一切的。你要對我有信心。」
他痴痴地看著她。人們都說她軟弱,可為什麼他看見的是她的堅韌?那種從來不放棄,每一天、每一步都在往前行的韌性是如此光燦奪目,同時,也奪走了他的心。
他情不自禁擁住她,緊緊地,像要把她揉入身體里。
「我相信你。所以……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你需要我的胸膛,我一定會幫你的。」
她嚇了一跳,這是她第一次被人這麼親密地抱著,但隨著他的話落入耳中,她緊繃的身軀漸漸軟了,一股暖流從心口緩緩地漾開,她伸手回擁他。
「謝謝。」有個人可以依靠,真好,尤其這個人是曲無心……她的螓首貼著他的胸膛,听見那強而有力的跳動,覺得更安心。
她喜歡這份寧馨……或者應該說,她有一點迷戀上這份寧馨了。
巴曲無心在一起,有種倒吃甘蔗的感覺,越來越甜、越來越快樂。
她不自覺回應他的力道,將他摟得更緊。
她有個莫名的念頭,或許回到槐樹村療愈傷口的決定,會因為曲無心而產生巨大改變。
彬許,就是她人生的轉變。
曲無心想了很久——其實也就一刻鐘——決定去找于百憂。
他不怕柳城太大找不到人,想當年,他大哥多會躲,一樣讓他逮回家,關了好一陣子。
他仔細地打听了有關于百憂的一切,便趁夜動身了。
但他還拿不定主意是要揍于百憂一頓出氣,還是問問和袁清嫵相處十余年的他,她比較喜歡什麼、不愛什麼等等。
他得更了解她一點,才能好好安慰她,幫助她走出情傷。
當然,這件事不能讓袁清嫵知道,否則她還不埋怨他?
所以這件事,他誰也沒說,連他最喜歡的大哥也瞞著,偷偷地走了。
也就他有這等好身手,日夜兼程只花了三天就找到了——應該說「堵到」正準備作案的「三塊玉」于百憂。
他曾听王爺爺提過,袁清嫵和于百憂行腳天下、濟世救人,常常是不收銀子還倒貼藥錢。
罷開始,他們是用自己的錢,等到家業快敗光時,他們忽然找到一條生財之道,這才能保住袁家的老宅子和一塊小麥田。
王爺爺並不曉得袁清嫵和于百憂是靠什麼賺錢,但是當曲無心逮到正準備夜入商戶、劫富濟貧的于百憂——其實要怪于百憂太招搖,犯案便犯案,他腰間還掛著自己的標志,一串由三塊玉石結起的飾品,至此,曲無心要是還認不出人,直接改名叫曲白痴算了。
而他也猜出這對師姊弟的錢財來源了。
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可以,有錢的人偶爾出點血幫助一下窮人,沒什麼,總強過浪費在秦樓楚館里。
于百憂不是他的對手,三兩下便被拿下,曲無心也懶得找個僻靜地方開審,直接拍開最近一家客棧大門,丟下一錠銀子,要了一間上房,便把人押進去了。
于百憂差點嚇死,不是因為自己失風被逮,而是他認出眼前的男人正是前任鑄劍山莊莊主曲無心。
他可不像袁清嫵眼里只有病人,對于那些江湖、朝廷、天下傳聞,一點興趣都沒有,可能江湖第一高手站在她面前,她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但于家是商業世家,于百憂雖不經商,對于某些特殊人物還是很注意的。
而曲無心正是這一、兩年天下議論紛紛、難斷黑白的特殊人物,因為近幾十年,鑄劍山莊的利劍居然都是以活人祭煉鑄造出來的。
雖然那些祭劍者都是曲家自己人,也是心甘情願投身劍爐,但拿活人祭劍還是太過驚世駭俗。
綁來鑄劍山莊在一場大火中化為灰燼,殘存者四下流竄,唯獨莊主下落不明,有人說曲無心死了,也有人說他終于煉成神劍,白日升天,還有傳言他為鑄神劍,不惜自投劍爐,劍成,自有靈性,正藏在某個地方等待有緣人取之。
總之謠言傳得亂七八糟,什麼都有,就是沒有一條——他會出來找于百憂麻煩。
于百憂頭痛死了,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惹上這樣一個災星?若讓正邪兩道得知曲無心出現在柳城,他還有安寧日子過嗎?
「久仰大名,不知曲莊主找在下有何要事?」
「你知道我?那為什麼袁清嫵不曉得?」曲無心如今的心思很單純,喜歡就追、不喜歡就打,有疑惑自然開口問。
「二師姊?!」于百憂跳起來,揪住曲無心的衣襟。「你對她做了什麼?」
曲無心一掌把他打飛出去撞牆。
于百憂疼得咳出一口血沫,一時間竟然站不起來。
「你若還關心她,為什麼讓她哭得如此傷心?」想起袁清嫵的眼淚,曲無心就妒火加怒火一起燒起來。「若非看在袁清嫵分上,我……哼!」他把滿腔火氣都發泄在茶幾上,一掌之下,茶幾化成灰,連一塊碎木也看不見。
于百憂終于見識到真正的高手是多麼變態的人物,他想起新婚妻子方笑顏,也許今天過後,他們就要天人永隔……
對不起,笑顏,就算我遭遇不測,魂魄也會與你長伴左右,上窮碧落下黃泉,我永遠不會放你一個人孤單。他心里想著,悲淒籠罩心頭。
他強撐著站起來,暗暗扯下腰間的玉飾。這不只是他的標志,也是一種霸道絕倫的暗器,只要機關開啟,方圓半里人畜皆歿,只無奈這間客棧里的人都要一起陪葬了。
他很愧疚,可還是必須這麼做,因為他不能放任這個魔頭傷害袁清嫵,她不只是他的二師姊,兩人同門學藝,她照顧他、保護他,比他的手足更重要,誰想傷害她,他不惜玉石俱焚。
「我再問你一次,你找我二師姊究竟有何目的?難道——」于百憂突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你又要以人煉劍了?!」
「什麼?」曲無心早忘光了煉劍之事,住在槐樹村,也沒人知道江湖事,他根本不曉得自己曾有過一段那樣痛苦、幾近瘋癲的歲月。後來,卓不凡得知他喝下忘魂湯,卻沒遺忘全部記憶時,認為他意志太堅定,若一味壓抑,反而不好,便與他談了些往事,但也只揀些簡單、重要、快樂的事講,太過陰郁的卻是完全略過,導致曲無心的回憶變得片段,個性也因此變得怪異。
「你不煉劍,找我二師姊做什麼?」
「我就問你,你為什麼讓她如此傷心,她說帶我去看火蟲兒,結果卻哭了一夜,你知道嗎?」
「二師姊……」她還是深陷情網,無法自拔嗎?難怪她不來參加他的婚禮。可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尊敬二師姊,對她像親人,比兄弟姊妹更親密百倍。他可以為她赴死,但他無法愛她。一個人只有一顆心,他的已經給了方笑顏,對于袁清嫵,他只能說抱歉。
不過曲無心問這些事干什麼……等一下,袁清嫵帶他去看火蟲兒,那個只有他和袁清嫵兩人知道的桃源仙境,她居然……
于百憂用力拍一下額頭。他好像有什麼地方搞錯了。
「你真去過我和二師姊的秘密之地,你看到火蟲兒了嗎?」
說到這個,曲無心就生氣。
「都秋末了,哪里還有火蟲兒?」接著,他便覺得嫉妒,因為于百憂肯定曾無數次與袁清嫵在那里游玩,快樂似神仙。
于百憂彷佛聞到一股好濃的酸氣,更肯定心里的猜測。曲無心不是來找他的麻煩……嗯,就某方面來說,也算是啦,但他只是一個吃醋的男人,一時讓妒火燒昏頭,干出蠢事。
至于袁清嫵的安危,既然曲無心這麼在乎她,還需要他擔心嗎?
他笑了笑。「今年看不到,就明年再看啊!反正火蟲兒年年都會來,只要你跟二師姊在一起,還怕看不見?」
「對啊!」曲無心的心情好一點了。
于百憂發現,他並非如傳言的邪惡、詭詐,兩人雖不熟,但短短幾句話交談,也能看出他是個沒有心機的人。
丙然,謠言十之八九都是有問題的。
「不是二師姊看重的人,她不會帶去那里喔!」于百憂再補一句。
曲無心更開心了,笑得迷人,就像春風拂來,連于百憂都有瞬間的驚艷。曲無心也許不是他見過最好看的人,但獨有一種特殊的媚惑。
加上他武功高強,又重視袁清嫵,個性雖然差強人意,可或許他能幫助袁清嫵擺月兌情傷,甚至喜結良緣。
「由此可見,二師姊待你是不同的,不過二師姊傷心,你就沒安慰她嗎?」于百憂問。
「誰說的?她哭多久,我就陪多久,把她保護得無微不至,但她還是哭啊!」說到這個,曲無心就泄氣,反正不論他如何努力,在袁清嫵心里,他就是比不上于百憂……想到這里,他恨恨瞪了情敵一眼。
于百憂發現他的脾氣又起波動,不禁暗嘆,這人的醋勁真大。
「你只是陪有什麼用,你得哄她啊!」
「哄?」曲無心跳起來。「我每逃詡陪她到處玩、吃遍各種美食,她還是不開心,我有什麼辦法?」
二師姊會喜歡那種天天游樂的日子嗎?于百憂回想記憶中的袁清嫵,好像不是吧!
「你確定那是在哄二師姊?」
「這個……」曲無心原本想說,這世上有人不喜歡玩樂嗎?但仔細想想,每回玩樂,最開心的都是他,袁清嫵似乎只是陪伴著他。「不然你說,要怎麼做才算哄她?」
「你別看二師姊外表像男人——」
「她哪里像男人了?明明很漂亮,你眼楮瞎了嗎?」曲無心打斷他的話。
于百憂能說什麼?情人眼里出西施,盡避袁清嫵的女生男相是天下公認,但曲無心覺得她美麗,那麼在他心里,她就是最美的。
「好吧!二師姊很漂亮——」
「你也知道她漂亮,當初為什麼要拋棄她?」曲無心二度打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