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幾絲金光從葉間篩落。
經過一夜的輾轉難眠,終于在第一聲鳥鳴時,她放棄了入睡的念頭。
龍原靜月為什麼會對她有這麼大的反應?她愈想愈不覺得她昨天說的話能讓她嚇成這個樣子,可是,如果她不是因為她的話而一下子變得那麼奇怪的話,她又是為什麼會有那樣的表現?
就這樣想得她一整夜恍恍惚惚,直到東方露出魚肚白,她還是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窗外輕啁的鳥鳴和清涼像是在呼喚她,既然放棄入睡,那她何不出去走走,也好讓她那混沌的腦子清醒一下?
推開秋葉閣的紙門,回廊外是一片枯山水式的庭園,坐落其間的石頭和在用竹帚在白沙上畫成的水波流線和同心圓的漣漪圈圈,點綴出深遠的禪意。
爆律沿著回廊漫步著,心中也不禁贊嘆起這兒建築的巧妙,精致的浮雕、復雜中不失格律的勾梁結構,應和著園中百年大樹的雄偉,一處一世界、一隅一片天,讓人身處其中,連心情也不由得感動起來。
幾響金屬撞擊的清脆聲引得她循著聲音,來到一問像是道場的寬大屋于前停住,她靜靜的看著屋中那兩個交纏的擊劍手。
一黑一白的兩個人互不相讓、你來我往的激戰著,西洋劍金屬的劍身在空中揮動得一如閃電,在交錯的時候,發出清亮的鳴聲。
這兩個西洋劍士的動作準確而迅速,在輕盈的躍動中,飛快的找尋對方的弱點,她看得出黑衣劍士在技巧上略勝白衣劍士一籌,已經漸漸將白衣劍士逼到了角落。
擺衣劍士虛晃一招,逼得白衣劍士不得不舉劍擋回,在他高舉手中的劍的同時,黑衣劍士已經乘機直指對手的心窩。
「你手舉得太高了,那種時候側擋會好一點。」宮律不覺月兌口
而出。這一出口,場中的兩個人一下子全望向她,這時她才發覺自己的唐突,「對不起,是我多事了。」
「是你?等一下,怎麼會是你?!」白衣劍士出聲喚住正要離開的宮律。
爆律只覺得這聲音陌生中卻帶有一點點的熟悉感,她疑惑的望向白衣劍士。「我們認得嗎?」
「是我呀!」
白衣劍士一把摘下面罩,露出一個讓她心跳的燦爛笑容,那笑容就像是……她甩了甩頭,這個松田浪和浪雲真的是太像了。
「你們認識?」黑衣劍士拿下他的面罩,像是研究似的看了松田浪和宮律一眼。
即使在龍原濤還沒有拿下面罩之前,宮律就知道這個技巧高超的黑衣劍士是龍原濤,不要問她是如何知道的,反正她就是知道。
「只是昨天在東本願寺前見過。」她輕聲的解釋。
不知道為什麼,他一語不發的看著她,竟教她有些心慌。
松田浪發現他們之間詭譎的氣氛,他的目光來回的在龍原濤和宮律之間打轉,而一個他不甚喜歡的念頭在他心中形成。
「你……就是堂哥從台灣帶回來的女人?」
「我不是他帶回來的女人,我只是受邀來這兒。」
爆律皺起的眉頭更緊了。
這兒的人是怎麼搞的,她看起來就像是沒有自主能力的人嗎?
不然,怎麼每個人看到了她就要說上這麼一句?
「那表示我還是有希望的?」松田浪滿臉的期待。
「你想都別想,她是我的女人!」龍原濤一把抓過官律,以行動宣告他的所有權。
「該死的!你要我說幾次你才听得懂?」宮律拿起身旁架子上的西洋劍,在略試一下重量後,快速將劍尖指向龍原濤的喉頭,一臉冷然的瞪視著他。
「你想跟我比劍嗎?」龍原濤對那再幾公分就能穿刺他喉嚨的劍尖視若無睹,反而露出一抹微笑。「我不想傷了你。」
「是不想還是不敢?」她知道這樣刺激他是很危險的,只是一方面她發現自己的心正飛快的跳著,他那近乎完美的擊劍技巧讓她的心潮澎湃,另一方面,她也想挫挫他的銳氣。
他用一根手指將他喉前的劍尖移開。「我不會拒絕任何來自于你的挑戰。」他收回的手掠過她的唇瓣。
「你!」宮律連退兩步,她的臉在措手不及下緋紅成一片,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會有這麼一手,她的唇幾乎仍可以感到他掌心傳來的溫度。
「五點太多了,我們以三點取勝如何?阿浪,你來做裁判。」
爆律點點頭,她知道他是在禮讓自己,畢竟和他這樣一個高手打五點的話,光是體力上她就贏不了他。
當然,這也或許是他根本不把她當作對手,她暗暗提醒自己,別把他想得太好。
他們先是面對面的彼此行禮,然後她舉劍向著他飛舞而去,兩劍在空中相遇,她可以由他的劍感覺到他的力量。他的劍沉穩而迅速,沒有過多花俏的技巧,卻更見靈活和熟練。
她知道他並沒有盡全力攻擊,而是用不同的招式在試探她的劍路,她小心的擋回他一一的點刺,且讓自己不落入他的牽引之中。
他們就像是兩個有默契的舞者,在進退之中配合得天衣無縫。
他躍進時她就後退,他一擋開時她又迅速還刺,兩人之間的間隔忽遠忽近,但彼此的眼光卻從不曾稍離。
一種像是片段的影子閃過龍原濤的腦海,可是宮律無情的攻擊容不得他分神去思考腦中閃過的影像,他發現她的劍術出奇得好,很少人能在他熱愛的西洋劍項目上逼得他需要全神貫注。
「我沒想到你的劍術這麼好。」
龍原濤是真心說這句話的,他不否認,一開始他只是抱持著好玩的心態陪她玩玩,但現在他已不再輕敵,他早該知道她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對手,在任何的戰爭中都是如此。
「謝謝!」宮律淡淡的謝過他的贊美。
又是一連串的刺擊,這一次龍原濤的劍突然加快速度,他變換腳下的步伐,一會兒輕輕化去她的攻擊,一轉手又毫不留情的向她襲來。
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眉間的汗珠正在凝聚,他的進攻和防守是如此的完美無理,這一交手讓她明白了他不容小覷的實力,當下讓她決定出奇招克敵。
她以一次技巧性的佯攻分散他的注意力,再將劍尖朝著他的左肩劃去;他直覺的向右一閃,使他的中心淪空,這給了宮律一劍貫中的機會。
她是如此專注于取得這一點的勝利,一點也沒有發現身後的長鞭突然向她襲擊過來,等她感覺到風壓而想做適當的反擊時,長鞭已來到她的面前。
「小心!」龍原濤和松田浪的聲音同時響起,但這樣的警告稍嫌太遲了。
爆律直覺以手擋住那朝她而來的長鞭,一時間,皮鞭打在肉上的巨大聲響在四周回蕩著,鮮血在同一時間飛進而出。
可是想象中的劇痛並沒有隨之而來,宮律疑惑的看向自己的手,不僅沒有傷痕,就連輕微的紅腫也沒有。
那地上斑斑的血點又是誰的?
「森下莉奈,誰允許你到龍原家來撒野的?」龍原濤的臉色黑暗得一如台風來襲的雨夜,沒有高張的氣焰,有的只是無止盡的森冷。
「我……我是看她要傷害你,所以才……」森下莉奈一臉驚恐。
她是應靜月阿姨的邀請來到這兒,一大早她就听人說龍原濤在劍室中斗劍,興匆匆的來到劍室,沒想到讓她看到的景象卻讓她妒火中燒。
龍原濤和一個美得教人恨不得撕破她的臉的女人在斗劍,他們兩人的眼中只有彼此,似乎這世界除了彼此外,就再無其他。
是的!她是故意的,她根本就是對著那個女人的臉甩出長鞭,可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龍原濤會擋在她的面前,硬是替她擋下這一鞭。
「要你多事!」他厲聲責罵。」我是你的未婚妻……她要傷你當然就關我的事。」
森下莉奈吶吶的說著,說完還示威似的瞪了宮律一眼。
不過,宮律的毫無反應讓森下莉奈一點勝利感也沒有,因為她只是安靜的站在一旁,甚至連一點表情也沒有。
龍原濤一把扯掉她手中的鞭子,向她逼近了一步,眯眼問道︰「你什麼時候變成我的未婚妻了,怎麼我都不知道?」
「你是龍原家的族長,所有的人都知道只有我森下莉奈才配得上你,這是靜月阿姨都承認的事,我們結婚只是遲早的事。」
「我的妻子我自己會選,她才是我要的女人!」龍原濤一把抓過宮律,不讓她有出聲機會,便強硬的掠奪了她一直無動于衷的唇瓣。
一方面他是故意做給其他兩個人看,另一方面是因為他著實火了。
這該死的女人竟然對森下莉奈的事一點反應也沒有,她心中到底有沒有他的存在?如果換成是他,他早把敢宣告為她未婚夫的那個男人大卸八塊,丟到海里喂鱉魚了。
「你竟然……我要把這件事告訴靜月阿姨!」森下莉奈嫉妒得快發狂。
龍原濤拉起宮律就走,看都不看森下莉奈一眼,離去前,他還狠狠的撂下話——「你要說就去說!我倒要看看有誰能改變我的決定。」——
秋蟬在林中喧鬧,彷佛這將是最後的宴席。
相對于四周不絕于耳的蟬鳴,龍原濤和宮律之間的氣氛卻靜默得彷佛要凝結成塊,他們兩人像是較勁,又像是想從對方眼中看出什麼般的瞬也不瞬的看著對方,而流過的時間伴著颯颯的風聲在林間逝去。
最後,是宮律先移開眼楮,她微皺眉的輕觸他身上那道由肩膀至手臂的傷口,那長鞭應該是裝有倒刺,不然不會留下這麼深長的撕裂傷。
「你的傷口需要處理。」
她強壓下心痛。不該的,面對他的傷口,她該有的只是感激和歉意,而不是那幾欲作嘔的悸動,彷佛他身上的痛就這麼深深烙印至她的心坎上。
「你來。」他仍然不放松那灸人的凝視,彷佛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什麼似的。
「你找錯人了,我不是醫生。」她強抑止自己幾欲顫動的手,不想讓他看出她心底已然翻覆的情緒。
「我要的人是你,不是醫生。」龍原濤向她逼進一步。
「現在對你來說,醫生比我重要多了。」宮律不覺的退了一步。
「除了你,我不準備讓任何人踫這個傷口。」
他的話讓宮律的臉微微刷白,「你是在跟你自己過不去,太倔強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傷是你的,疼也是你自個兒受。」她看著已經泛起紅腫的傷口,那血肉模糊的痛怕是入骨的。
看著他那因疼痛而微微冒汗的額際,她不明白為何他不在意,那執意的眼神彷佛這樣逼視著她比他的傷口重要許多。
「是嗎?再怎麼說我都是為了你而受傷,你棄我于不顧,這在你們的法律上算不算是遺棄的罪刑呢?」他戲詣的道,言語中有著達到目的的得意。
爆律輕嘆一口氣,她知道自己大可不必管他,任他痛死疼昏,畢竟這鞭是他自找的,而她也盡了勸告的義務,不是嗎?
「我國法律上的遺棄是針對無自救能力之人的遺棄,閣下似乎構不上無自救能力之人的標準吧?」看他還有精神和她抬杠,哪里像是無自救能力之人?
不過,她嘴里是這樣說,但仍是拉著他回到她住的秋葉閣,讓他到起居室坐下,然後入內拿出方徵律替她準備的急救箱。
「把上衣月兌掉。」宮律一邊指示,一邊將藥取出放到桌上。
「正合我意!昨晚一想到你就睡在離我這麼近的地方,卻不在我的懷中,我就一直很後悔自己的決定。
我要你搬到攬雲居,那才是你該待的地方。」
龍原濤伸手一攬,就把她摟入懷中。他貪心的啜吸著她身上那淡淡的女人香,他知道不管他再怎麼否認也沒有用,她已蝕入他的心了。
以往,他可以強硬的說他對她莫名的瘋狂是因為得不到手,可是當森下莉奈的長鞭一掃,他手上的痛竟比不上他對她的關切來得深,他就明白了,龍原家的詛咒還是降臨到他的身上。
這些年他對所有的女人從不交心,不是他能絕情絕愛,不是他能逃過龍原家的詛咒,而是他沒有遇上她,一個像霧又像雲的女人,一個教他這雙識人無數的眼楮,也看不出她心底最深處想法的女人。
一個謎樣的女人,一個令他想解開謎團的女人。
爆律想掙月兌他的擁抱,可又怕自己的舉動會讓他的傷勢更嚴重,只得用不帶一絲波動的口吻說︰「別用這種口氣說話,好像我對你來說有多重要似的,我們之間有的只不過是一夜,如果你以為我來這兒是為了成為你的伴,那我也只能說抱歉,我會另外找地方住的。」
「該死的你!我要的是你,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可以當我的伴,你還不懂嗎?我說的是我愛……」
他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讓宮律用手-住,「別說一些你我都緩 悔的話,這世界上有關情愛的謊言已經太多了。」
「謊言?!那你告訴我,為什麼我會覺得我也許在前世就認識你,只是這麼幾面,你的影子就再也揮不去、丟不開了?該死的你告訴我,難道這一切的感覺都是謊言?」
他毫不理會傷口上傳來火燒似的痛楚,他只想從她那冷漠的表情中找出一絲反應。他絕不允許自己在這意亂情迷的同時,她卻還能如此的冷靜,彷佛他的言語不值得一聞,也不曾在她冷淡如冰的心湖掀起一絲漣漪。
「或許是你的記憶在捉弄你。」她仍是淡淡的回他一句。
「我的記憶?!」龍原濤停下動作,她的話迷惑了他。
趁著他發楞,宮律輕柔而快速的由他的懷中鑽出,然後果斷的為他清理傷口,畢竟,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再怎麼說,他也是為了她而受傷的。
他的身體她一點也不陌生,畢竟那般「袒裎相見」
的事都做過了,他身上的線條,她的手指幾乎還有記憶。
她利落的為他包扎上藥,眼光不免掃過他的胸膛,他的身體還是有些不同的。那一夜夜色昏暗,她只能用手指去授尋他身上的每一個線條,可是今天她卻是用眼楮一一的探尋。
她顫抖的伸手去踫他心口上那道彷佛有些年代的舊疤痕,她的手指才一踫到,就彷佛被火般連忙的縮回。
「這是我十年前……」龍原濤也發現了她奇異的舉動,他皺眉輕聲解釋,倏地,一個想法閃過了他的心頭。「你和我絕不是第一次見面,你說是我的記憶在愚弄我,你指的是這個嗎?」
依左藤的調查,宮律在十年前曾來過京都,但卻沒有留下任何紀錄,而他胸口那差一點要了他的命也帶走他部分記憶的槍傷也是在十年前留下的,而他隱約有種感覺,一切的答案就在「紅葉-雪櫻」中,所以,他才會這麼迫切的想找出「紅葉-雪櫻」,為的就是找出他生命中的那一段空白。
這一切難道有什麼關聯?
「你到底是誰?你是不是知道我這個槍傷是怎麼來的?」龍原濤一把抓住她的手。
當年他從鬼門關回來,獨獨忘了他為何會進入鬼門關的記憶,而惟一目擊事件發生的松田流華,也就是他的母親又發狂了,更奇怪的是,他怎麼也找不出任何有關那段時間他身邊所發生的事情。
這一切的疑問在他的心中掀起漫天的波濤,只是他強抑了下來,而現在卻透出一線真相的曙光,怎麼能教他不激動?
「我……」宮律失神的看著他胸口的傷疤,是如此的丑惡,卻又是如此的接近心髒,他還能活著真的是奇跡。
「你?!」龍原濤的心猛地一縮,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听到這樣的答案,「你有什麼理由要殺我?為什麼?我做了什麼?」
十年前的他也是這樣的看著她,那一臉的心痛和震驚,彷佛在這一刻重現,讓宮律一下子錯亂了時空,她似乎又回到十年前舉槍對著他的時候。
「是你先毀了我的愛、我的心還有我的浪……」一陣風將幾片落葉吹入室內,像飛刀似的劃斷了宮律將出口的話,也將她的心神由十年前剝離出來。
一陣寂靜籠罩住他們。
「我毀了什麼?你把話說完。」龍原濤態度堅持的瞅著她。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請你相信,我絕對沒有提起的意思,更甚者,如果可以,我也想象你一樣忘了一切。」宮律邊將東西一一收回急救箱,邊收拾著她那差一點就亂了的思緒。
「該死的!你把事情說清楚!」龍原濤一把打翻了桌上的急救箱,他要的是事實的真相。
「說什麼呢?我說了你就一定相信是真的嗎?假若真時真亦假,當所有的人都不記得事實的真相為何時,真的和假的又有什麼差別?記得和不記得又有什麼不同?」方才的慌亂彷佛只是一剎那的夢境,現在的宮律又回到一臉淡漠的表情。
「那浪雲呢?你又忘得了他嗎?」
「浪雲?!你!」他突來的言語震驚了她,這個名字無論何時何地,帶給她的沖擊從來不曾稍減過。她那平和的面具在瞬間崩落,化成碎片灑了一地,她只能囁嚅的問,「你……想起來了?」
她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氣的氣球般,一下子癱了下去,臉色在剎那間慘白成一片。
她的樣子驚住了龍原濤,他不知道單單只是一個名字的影響力竟然有這麼大,現下的宮律就像是被人狠狠的射了一槍般,臉色幾近死白。
「他是誰?你會這麼恨我是因為我對他做了什麼事嗎?」龍原濤猛地倒吸一口氣。
一股又麻又酸的疼痛掠過他的心頭,他這麼努力的想撩撥她那如枯井般的情緒,卻很少有成功的,而那個叫浪雲的男人,只是一個名字就能讓她有這樣的表現!
難道她對他的恨意是因為他對「那個男人」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嗎?龍原濤的心中生出不確定感,或許他真的對「那個男人」
做了什麼事,因為,現在的他就有一種想狠狠將「那個男人」粉碎的。
「你沒有想起來?」宮律的臉色恢復了幾分紅潤,但仍用不確定的眼神看著他。「那你是從哪兒知道這個名字的?」
「那一夜你做噩夢……」龍原濤這才想起,難怪那時她看他的樣子,就像是她的噩夢復活了一般,原來,他根本就是她的噩夢!
丙然龍原家的人是踫不得情愛的,他不明白自己十年前和她有著什麼樣的糾葛?但他至少可以明白,她就算不恨他,但也不會愛上他!
有什麼人會愛上自己的噩夢呢?
「該死的!版訴我,我到底對你、還有對你的浪雲做了什麼?」龍原濤想得頭都快裂了。
天殺的!為什麼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這十年來,他一直想找回他失去的記憶,但是從來沒有一次像此刻這般的痛恨自己竟會忘了那段過去。
天殺的!如果他能想出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就好了。
「別想了,有些事不記得也好,能夠遺忘的人總是比較幸福的。」宮律輕聲的說著,她的臉上又回到淡漠的表情。
彷佛她方才的愛恨情仇只是一剎那的出軌,此刻的她又回到那個無情無緒的方宮律,那個彷佛天生就是要成為法官而冷眼看世情的方宮律。
「那你又為什麼要和我過那一夜?如果我真的是毀了你的……」龍原濤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彷佛那些話若是月兌口而出,那些有關她對他的恨意將會成真。
「我只是再也受不了一個人度過那一天罷了。」宮律輕聲低喃。
「哪一天?」
爆律迎上他那亟欲找出答案的眼眸,好半響,她輕嘆一聲,音調不變的說︰「你幾乎毀了我,而我也差點毀了你的那一天。」——
爆律靜靜的看著園中層層疊疊乍紅還橙的楓樹,不自覺的伸手欲拈,驀地發現她失態了,又緩緩的搖頭放下手,讓幾乎踫到手中的落葉盤旋而下。
龍原濤一定被她的話嚇住了吧?她不免想起方才他那因為她的話而震驚不已的表情,他那一貫自信的神色有那麼一剎那是一片灰白,但這實在怪不了他,任誰听到那些話都會有那樣的表情。
當了這麼些年的法官,她總以為自己就算不能達到無心無情,但至少也能做到古井無波般的自若。可她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才兩天,她竟道出隱藏在她心中十年的秘密——打從十年之前她離開京都時就打算埋藏的過去。
在法律上本就有一罪不二罰的規定,龍原濤早就為十年前的事付出過代價,就法理上而言,就連對他的恨,在她的心中都該是多余的。
如果能對他完全的忽視,于情于理,該是最好也是最正確的做法才是,可法理和感情卻總難平和的共存,不然,她也不會把自己逼到這個田地。
終歸到底,是她無事惹風波,如果那一天在酒吧中她不曾握住他伸過來的手,那一切……都會是不一樣了吧?
只是在那一刻,她幾乎溺斃在那巨大傷痛的漩渦之中,而他的出現就像是一塊浮板,除了緊緊抓住外,她的心根本容不下其他的決定。
罷了!爆律心煩的搖著頭,看他的樣子不像是憶起一絲片段,她也就別作繭自縛,自己亂了自己的心緒。
反正十年前的事並不是她這次來到京都的主要目的,把該辦的事早日辦完後,這塊是非之地本就不宜久留,等她回到台灣,就讓她和這一切斷得乾乾淨淨,還給她一個無辜無塵的生活。
一思及此,她仿若吃了定心九一般,眉頭輕輕的松開,而那絕美清麗的俏臉也恢復了祥和。
林中滿地的落葉讓來人的腳步聲更顯清楚。
爆律不用回頭就猜到來的人是誰。她回過身,看著龍原靜月一臉嚴肅的朝她而來,而她的反應只是向她微點個頭。
龍原靜月算來也快五十歲了,可除了幾許泛白的華發可以看出她的年紀外,她的樣子看來不過三十七、八歲,要不是她臉上長年的冷硬線條讓人難以接近,她的美會更多三分。
「你該知道我來找你為的是什麼。」龍原靜月冷冷的說,但她冷漠的氣勢仍是掩不住語氣中的焦躁。
「我該明白嗎?」宮律微微一笑。龍原家的人還真是霸氣,她那神情彷佛別人都應該明白她話中的意思,和龍原濤的樣子簡直是如出一轍。
「你來龍原家的目的是什麼?你和竹宮櫻子到底是什麼關系?」她咄咄逼人的質問。
「竹宮櫻子?」官律在口中喃念了一聲。
「你別裝了,就算過了這麼久,我也不會錯認你這張臉,你一定要龍原家毀在你的手中不可嗎?」龍原靜月緊握住雙手,臉上的冷然掩不去眼中的驚恐。
「我想你真的是認錯人了,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哪有能力能夠毀掉龍原這麼一個大家族呢?」宮律輕皺起眉,甭說她對龍原家沒有深仇大很,就算是她想毀掉它,她也沒有這種能力,不是嗎?
但龍原靜月像是沒有听到她的話,仍是逕自的說了下去。
「竹宮櫻子,你報復得還不夠嗎?為了你,我大哥郁郁而終,至死也不原諒我大嫂;就連武哥也為了你放棄一切,我大嫂也瘋狂至死,你為什麼還要出現?你到底還要給龍原家帶來多少災難才甘心?」說到最後,她已陷入狂亂的嘶吼。
「這……」宮律不知該對她說些什麼才好。
她說的這些應該是龍原家的秘辛,宮律知道自己不該好奇,可偏偏她話中有些什麼含義,就像是拼圖的一角,有點熟悉,但卻又好像一點意義也沒有。
「你已經毀了我大哥,又帶走武哥,現在你又要來迷惑濤兒?
你是不是非要全世界的男人全為你動心不可?我不會讓你得逞的!」她激動的嘶吼著。
「就我所知,龍原靜言先生早在二十幾年前就過世了,我想我的年紀還沒那麼大吧?」宮律輕聲說。
「你就算不是竹宮櫻子,也一定和她有關系,沒有人會長得這般相像的!你是來報仇的是吧?你是來討回龍原家欠你的是吧?你到底想要做什麼?」龍原靜月狠咬住自己的下唇,嚴厲的眼中在瞬間閃過一絲懊悔。
懊悔?宮律心中飄過一絲疑慮,看來竹宮櫻子和龍原家的牽扯一點也不單純。
听她的說法,竹宮櫻子該是破壞龍原靜言家庭的女人,也該是龍原武離開龍原家的主因,這樣說來,龍原靜月是有理由恨死竹宮櫻子,可為什麼她的眼中會出現這麼令人費解的神情呢?
她該去解這個謎嗎?這問題會不會像是潘朵拉的盒子?而她這一掀開,又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呢?
「你放心好了,我並不想對龍原家做什麼。」宮律輕嘆一口
氣,也許她這一次決定重回京都的決定太孟浪,有些事過去了就該讓它過去。
「那你就該早點離開,別想對濤兒動腦筋,他是龍原家的族長,他遲早會明白和森下家的親事才是門當戶對的。」
龍原靜月警告的看了宮律一眼後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