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只听見一個悶頓的聲響,接著揚起的是一連串問句∼「你怎麼會來?為什麼要來?」花雁行激動地揪著他慣穿的赭紅色衣袍,幾乎不給他回答的機會。
被她撲個滿懷,兩人雙雙向後跌入滿船的花海中。
齊壬符被她的問題喝得一愣一愣的,隨後眨眨眼朗聲大笑。
「笑什麼?」有些惱,有些赧,又有些嬌她瞠若他;震動胸膛的笑和著鼓動的心跳,傳達給她。
不知道有多久沒有看見他這樣大笑了,表面上端起架子,其實她壓根舍不得移開眼。
他的笑聲颯爽,回繞在四周「我以為會翻船;」他有自信能接到她?卻沒自信不翻船;「所以你要我跳下來卻沒拿十成的把握。」也許是他的笑聲感染了她,花雁行慢慢恢復以往的調性。
「我有接住報雁你的十成把握,但對于翻船這事差不多也拿了九成。」話落,又是一陣笑聲。
九成認為會翻船還敢要她跳!真是的對他的瘋狂她也拿了十成的把握,花雁行更是不知從何斥責他。
拔況,是她自己選擇跳下來的,不是嗎?
「這些花是你去找的。」不是問句,因為除了他以外,不可能有人會有這股傻勁。
「還有老莫,若沒有他,要趕上夜游湖的活動根本不可能。」齊壬符沒忘記老總管的辛苦,功勞當然大方的分給了他他把整艘船種滿了花,是貨真價實的用土栽種著︰
報雁行眼尖的瞥見他的雙手沾滿了泥土,尤其是指甲縫,若不泡泡熱水好好清洗根本洗不掉。
她凝視得出神。
一個古昌貴公子的他,卻老愛親自做這些事,他是個王爺呀!可以差遣別人去做的,為何他偏偏……順著她的目光.齊壬符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露了餡,一陣干笑,「哈哈,我忘了洗手。」想他已經特地回去換過髒衣服了,沒想到竟然忘記洗手。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一」她喃喃道聞言,齊壬符先是想了一會兒,然後搔搔頭,「等我想到的時候已經把花都帶回來了,說這是對你好,但是……看到你的笑容我會很開心呀!
所以應該是對我自己好吧!」他從沒有想過要特別去做,只是想再看看那抹笑容而已。
听他說的那麼簡單,她直覺喉頭一哽,什麼話也搭不上。
若說她所處的世界是一座算盡心機的大熔爐,那麼他的存在,便是提醒她這世界上還殘存的美好,單純奇$%^書*(網!&*$收集整理的美好。
等不到她的笑.卻等來了晶瑩如露珠的淚「怎麼了?你不喜歡嗎?」齊壬符急了,忙不迭的問。
他還以為這麼做絕對能讓她開心,忘卻那日出游的不愉快,沒料想到她怎麼哭了?是他花兒沒處理好嗎?明明照她說過的和著泥土帶來啦還是……「你到底為什麼要來?」花雁行忍不住拔高嗓音問。
為什麼不來?」他同樣驚問當然不能來!每見他一次,她的、心就被撩撥一次,幾乎快忘記自己堅持不再輕易愛上任何人的原因,他給的心動,遠比之前那個男人給的心痛還要多。
但她懂!她懂得越是心動將越是心痛的道理教她如何不阻止自己傻傻墜入他給的心動中?
報雁行不語.眼中淚水撲簌簌,沒有哭聲反而更令人心疼。
「花雁,你別哭了…——」齊壬符手忙腳亂,拍拍她的背,掏出帕子替她拭淚,「倘若你覺得這些花兒很可憐,那我拿回去種,絕對不會把它們養死的!」他急得對天發誓早知道會弄巧成拙,他絕不會這麼做齊壬符一心一意認為是愛花成痴的花雁行對他這般不愛惜花朵生命的行為氣得掉淚,趕忙連聲保證,深怕她一氣之下從此再也不肯見他。
報雁行猶帶淚光,媚眼橫睨,「要死早就死了。」其實花雁行暗中早笑揪腸子了。
他怎麼會認為是花的關系?明明就是因為他又好氣又好笑.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反應大了些,雖然感動依舊佔滿了心房,激動的情緒逐漸緩和,讓她可以更仔細的把他瞧個清楚。
女圭女圭臉上的急切不假,擔憂不假,害怕不假他全副的心思都是繞著她打轉,她非無心之人,豈能不動容。
「要不然呢?」見她不再直落淚,他寬心不少,但還是不敢太大意。
報雁行嘆了口氣,「這些花很漂亮,你照顧得也很好。」「嗯、嗯。」他點點頭「我只是……只是以為你不會再來找我了。」他怎麼能理解她心里的害怕,種種難堪嚴厲的經歷,若不是親歷其中怎會知曉?她甚至早已不奢求他能了解,只要不會看不起她就好;既然他來,就代表他還不知道吧!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為什ど?」不找她找誰?「我特地運來的花兒又不是為了好玩,是為了同你一起夜游湖呀因為你答應過我的。」他始終惦記著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即便是敷衍,他都記在心底「所以你……」齊壬符隨手拿了一朵紅花簪在她如雲秀發上打斷她的話一「是來找你花兒只是用來襯托她,在他眼里,永遠是人比花嬌。
不帶嬉鬧的專注眼神惹得她腮幫子一陣熱燙首次她在他面前垂斂下眼,閃避他的眼神。
月下,扁舟在不知不覺間劃離開畫舫,直到只能看見畫舫卻听不見傳出來的歌舞作樂聲。
這一夜,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畫舫的主廳里有人。
在所有人都跑到甲板上去談論那艘扁舟時,只有他獨留在主廳,手里握著一杯早涼的香茗靜靜坐著。
他便是今日出借畫舫給鏡花樓的主人綠映款步踏入主廳,那人立刻揚聲問一「她跳下去了?」那人的聲音有著不可置信卻也夾雜淡淡的了解。
綠映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這人鐵定認識花雁行,否則不會以這種語氣說話。
「在我來不及阻止的時候,回頭我會好好懲罰她。」綠映睜眼說瞎話的功夫好得令人昨舌。
男人發出輕笑。
切莫。」他的語氣隨意,「只要讓我買下她一晚的時間就好「孟公子說笑了。見什麼客人,見多久時問,向來都是紫陽自個兒決定的,我不干預。」這是東西兩廂的紅牌姑娘才有的特權,綠映當然大大方方的將責任推到花雁行身上。
反正她已經打定主意不插手花雁行的事……至少在她決定出嫁前。「那麼請幫我把這封信交給她。」盂少陵由袖袋里模出一封信,上頭印上家微封蠟。
「好的。」綠映淺笑著收下送給色妓或煙花女的情書,哪一家的王公貴族、達官顯貴敢印上家徽封蠟?這孟少陵若非不害怕落人口實,就是常做這樣的事。
扒,她倒想看看花雁行會如何處理媚眼如絲,溜滴滴的轉著,綠映收妥信,簡直等不及要交給花雁行了「花雁∼」清亮的呼喚聲自西廂外頭傳來,方躺上床榻的花雁行微微嘆了口氣,嘴角卻帶著微笑.慢吞吞地坐起身。
五、四、三、二「花雁!」默數到一,齊壬符推開房門沖了進來。
「王爺。」還沒下榻,花雁行軟軟的喚了聲;眼波如春水,蕩漾著千迥百轉的風情,僅著單衣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更是輕盈。
「不用下床了。」齊壬符擺擺手,也知道現在是她的休息時間,要她繼續躺著。
報雁行聳聳肩.當真寓回床上,齊壬符還主動替她蓋好薄被。
「王爺找我有事?
三不五時往她這兒跑」事實上就算沒事,他也可總要意思意思問一下。
搬臥在床榻上.一翳翳水瞳直瞅著他「今日夫子吃壞肚子了,所以我就來這兒讀書啦!」齊壬符說著,真捧著書嗑了起來。
「夫于鬧肚子疼是嗎?」「嗯。」他頷首,頭也沒抬花雁行微挑屆,沒有吵他;房中轉眼無聲,安靜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
可沒多久便見他搔搔頭站起身,來回踱步半晌工夫後又走到窗邊扶著貴妃椅坐下。
「哈哈,這兒光線好。」干笑幾聲,他將頭埋回書里。
報雁行沒有答腔,只是看著不過片刻他又從窗邊的位置走回桌邊,這次的說法是!
那兒太亮了。
報雁行仍是沒開口。
就這樣看著他由東邊走到西邊,桌邊縮到門邊,坐著到站著.像是身上有幾百只小蟲子在爬他始終靜不下來。
「王爺今日讀的是哪本書?」「嗯……岑參的詩集。」「邊塞詩人岑參?
嗯。」莫怪他會沒興趣.對那種遠離戰事、生活闊綽、不知民間疾苦的王爺來說,談談風花雪月便罷,若是邊塞詩,他當然不會感興趣,也才會坐立難安。
王爺讀過三國志嗎?」「沒有。」f同樣是戰事和忠誠,三國志對王爺來說或許會輕松些。」花雁行緩緩下榻,披上外袍,領著他來到西廂另一個房間。
是她的書房。
「我找找。
讓齊壬符坐下並要常春送上新茶,她已決定在這兒陪他。
「哇,好多書。」他以為自己已經看很多了,如今跟花雁行所看過的書相比根本是小巫見大巫「這些書你全都看過?」「差不多。」伸出春蔥般的指頭,她一一點過照書名排過順序的書籍,不一會兒捧著三國演義來到桌邊坐下。
「三國志我這兒沒有,不過三國演義亦可。」「有哈差別?」拿過書,齊壬符迫不及待的翻了起來。
「一個算是正史,另一個是野史也可以說是閑書小說。」花雁行捧著青釉杯,囁飲著,「三國志是正史。」知道他一定會問.她先一步替他解惑半張的嘴停頓片刻.齊壬符一笑,給了她一記「還是你懂我」的眼神。
「王爺若有興趣可以帶回府里看,看完了再還我。」不用了.我在這兒看完。」說話的同時齊壬符的全副心思已被書本里生動的人物刻畫給吸引。
這次.他一坐便沒有再起來過華燈散炎輝轉眼問又是倚門賣笑的色妓們上工的時間。
輕輕的聲響,齊壬符合上書皮「這三國演義真好看。」他忍不住靶嘆,臉上有著滿滿的動容;「王爺喜歡就好。」花雁行淡淡的回答,也覺得該是離開的時候。
齊壬符伸伸懶腰,目光投向早已暗了的天色連桌上的燭火都不知是何時點上的。
「天黑了?!」他的語氣里有著驚訝「已過亥時。」合上自己捧著的書籍,花雁行像是一點也不在意時間的流逝。
「我也該到正廳去了,王爺若有任何需要可以喚人來,客房已經備妥,熱水也準備好,請王爺先行休息吧。」「那花雁你呢?」也許是第一次看書看到如此著迷忘了時問,齊壬符愣的反問。
「王爺說笑了,我還有工作在身。」她已經比平常晚了兩個時辰,不該再待下去。
「我買下你的時間,你也去休息。」清楚她定是陪了自己一日,加上前晚的疲勞,齊壬符趕忙要老總管去同綠映說。
「今夜雁行已有客人。」垂眸,她盡量把話說得雲淡風清。
他晚了一步?
沒由來的一股悶意鼓塞在他胸口,有些難以忍受。
「沒關系.我願意出多一倍……多兩倍的價錢!」他當這里是市場叫價,誰出的高就誰贏。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只是不想花雁行去陪他以外的人。
報雁行蠔首輕搖,「王爺好生歇著吧。」之前她任性休息了好一陣子,夜游湖後叉幾乎陪著齊壬符,別說其它姑娘眼紅看不過去,就是那些老主顧也會要綠映說情,她怎麼能不接?
縱然她有選擇客人的資格,但總不能不買綠映的人情帳。
報雁!」眼看她款步離開,他當然追了上「王爺請留步。」她沒有回頭,但腳步聲已經泄漏他跟著的事實。「請…-」別令我為難。」倘若可以她也不想去,偏偏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若由己了,怕是得罪更多人,令她無法在這個環境生存下去而已。
長江後浪推前浪,更多年輕貌美的姑娘隨時等著取代她的地位,若她真想永奇$%^書*(網!&*$收集整理遠住在鏡花樓,求個安身之地,接客,是不二法門。
「你明明不願意去。」他看得出來,就是因為看出來了才想阻止。
報雁行小巧的肩頭一僵,所幸在夜色中隱藏,沒被齊壬符發現,要不這下無論她說什麼,他都會阻止到底。
「爺,請休息吧,花雁一會兒就回來。」她知道該怎麼說能讓他听話。
丙不其然,齊壬符呆了片刻就那片刻工夫,花雁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我會等你一」他朝著已經走遠的縴影大喊語氣是興奮的、歡愉的。
那抹天空藍的身影頓了片刻,最後由陪同她的常春回身朝齊壬符點頭致立思。
這夜她始終沒有回頭,也沒有回來齊壬符的聲音遠遠地傳來。卻深深的植進她腦海里。
她再次感激夜幕的掩蓋,讓她幾乎無法離開的步伐沒有在他面前露了餡。
「常春。」花雁行輕喚常春立刻知道該怎麼做一回身,點頭致意。
她不敢回頭,一怕一回頭會真的留下來,所以才要常春代替她。
他的話差點成功留住她,腦海里已經出現和他聊聊天,談論方才三國演義中彼此喜歡的橋段.或是對人物的看法的景象,偏偏,今天的她不能。
不,以後也不行。
因為她必須工作.也不能老是只陪著齊壬符總會讓人說閑話。
他在京里已經被冠上「逍遙王爺」這個貶稱,她不能再讓他的名聲更差,若娶了她當正妻絕不會有好話,偏偏她也不願意當別人的偏房小妾,更不能接受一個男人不能只愛她一個。
她知道他想娶一妻一妾這兩個位置,無論是哪個由她來坐,她都決計不會快樂的。
因為她深深的知曉成為別人的妻妾後所擔憂的,面對的壓力和痛苦,她不願去承受,無論妻或妾男人,為什麼就不能只忠于一個女人?
報雁行忍不住在心里問「紫陽姑娘,您要是哭花了臉,牧可得重畫的。」常春擔憂的聲音在耳畔作晌?初時听來遙遠直到她拉回心神始覺淚水已經爬滿了臉。
她向來沒有哭聲,所以總會連自己也沒發覺落淚;多少個被人怒罵輕蔑嘲諷的日子里,沒有人知曉她也是人,也會心痛,也會哭,只要落淚了那群人只會更氣,用更不堪入耳的辭句來辱蔑她于是她學會了即使哭,也不出半點聲響。
「抱歉。」花雁行抽出帕子避開臉上的妝容」、心拭淚。
「其實若紫陽姑娘不想去,只要跟綠映小姐說一聲就好了。」常春忍不住道。
「就是因為非去不可,才去。」工作之于她.無所謂想不想,只有必須。
以前的她總是抱持著這樣的想法在接客,如今怎麼會忘了。
是他給的心動太美好,還是自己變了?
「對了,方才綠映小姐拿了封信給我,說是要轉交給紫陽姑娘……」常春一手提著燈籠照路一手探進衣袖里拿出一封信。
「信?」試問天下有誰會寫信給她?當花雁行將沒署名的信件翻到背面,瞥見上頭的封蠟,她完全清楚對方的身分∼孟少陵。
「你說……這、這封信是綠映小姐給的?」花雁行的臉色鐵青,握著信的手忍不住顫抖「是啊。」瞅著她的臉色,常春小心翼翼的答著。
「那送這封信的人…-」你知道他人在哪兒?
生得什麼模樣嗎?」從原本的結巴到最後她的語氣又驚又急。
「不知道。」若她真看見了對方,又豈用綠映拿給她要她轉交?
事到如今,她只能拆了抖個不停的小手連連試了好幾次,才把信拆開,就著常春手上的燈火,她快速又仔細的讀完整封信的內容。
報雁行幾乎是整個人凍結在原地,無法動彈常春不識字,不懂信上寫了些什麼,但依花雁行的神色來看,就算懂也要裝不幢。
「紫陽姑娘?」看來她可以準備替花雁行寫今日的假條了。
正當常春已經做好替她挨綠映的罵時,花雁行右動作了。
「走,快點!」語氣還是不變的驚急,她提起羅裙在夜里,近乎奔跑了起。
如何不急?教她如何不急他來了,那個可惡的男人竟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