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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家金釵 第十章

作者︰單煒晴類別︰言情小說

長安京的繁華依舊。

必到長安京後,水步搖變得很沉默。

除了第一天的失態,自那之後她不曾哭也不曾笑過。

外人都以為她變穩重了,只有生活在一起的家人才知道她的改變不是出于成長,而是傷害。

艷六別院里,死氣沉沉的,水步搖坐在涼亭內,失神的盯著某個方向看。

水胭脂四處尋訪,替她找來最好的養蠱大夫,歷經痛徹心腑的治療過程,身上的蠱斑已經漸漸褪掉,如今殘留在臉上的蠱斑淡得靠粉妝便能蓋過,不仔細看絕對看不出來。

但,治得好身體上的傷害,卻治不好心上的疤。

脂粉味突然沒有雨水的濕氣來得好聞,女人們東家長西家短的聲音不如天海沒有起伏的聲音和孟安蕊的關心來得懷念,只有姊妹們偶爾來看看她,才令她有種回來的踏實感。

「唉……」垂下眼眸,她聲聲嘆。

她倦了,多想就這麼一睡不起。

但願當她一覺醒來能忘了他,能把心找回來。

水青絲在遠處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步向她。

「最近越來越熱了。」她在妹妹身邊坐下。

水步搖也不知道是否察覺到,好久好久後才輕輕地應了聲。

「嗯。」

「用過午膳了嗎?」有反應是好事。水青絲只能這樣安慰自己,繼續閑話家常。

「嗯。」水步搖又是隔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應聲。

「大姊說今日你可以先回府里。」水青絲又說。

「嗯。」這次她的回答幾乎快听不見。

縴指揉著眉心,水青絲第一次詞窮了。

唉,向來愛笑愛唱歌的搖兒變成這樣,要他們如何不擔心呢?

「對了,今日爹請戲班子到府里表演,戲碼是你最喜歡的赤壁之戰呢!」水青絲突道。

「三姊,南蠻要打過來了,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嗎?」整個長安京仍是一片祥和,風平浪靜,絲毫沒有異樣,但她仍是放心不下。

水步搖的視力僅恢復三成,原本明亮的眼如今看起來灰濛濛的。

對上這雙眼,水青絲心頭一陣緊縮。

「傻搖兒,若是長安京受戰火波及,咱們怎麼可能還好好地待在這兒?」她模模妹妹的頭,笑她傻。

「是這樣嗎?」她的聲音有著困惑,「可是他明明說過要出兵……」

他?是誰?

水青絲心里抱著疑問,卻不急著問。

「真的出兵的話,首要進犯的地點一定是在兩國交界之處,沒那麼快影響到皇都。」

「所以並不是長安京就會沒事,對吧?」

「你說的是南蠻和咱們中原的戰事?」

「三姊知道跟南蠻有關的任何事嗎?」

「嗯。」水青絲應了聲,「雖然沒有影響到咱們,但最近這陣子鬧得風風雨雨的,你也知道湘繡城在南方,大姊擔心前陣子才嫁過去的丹兒是否安全,所以曾捎信去問。」

「五姊嫁到湘繡城了?」水步搖的聲音終于有些精神,難怪這些逃詡沒見到五姊。

「本來是你四姊要嫁過去,結果她在半途逃了。」

「四姊逃了?」看來她不在長安京的時候錯過很多事。

「大姊說早知道該等風師傅回來才由他護送綺羅嫁過去。」听見她聲音有精神許多,水青絲也就順著說下去。

「那跟五姊又有何關系?」

「丹兒代嫁過去了。」水青絲稍微解釋了一些,詳細情況也只有大姊最清楚。

水步搖听著听著,發現目前仍在艷府水家里的姊姊們一下子少了好多。

「之前三姊要嫁人的時候,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因為我還是在長安京,隨時都能見到啊。」

「但是二姊嫁到偽城的時候,我還以為多了一個可以玩的地方,當然也有些不舍……」

「很快你也會嫁出去,也許嫁得比她們都遠。」捏捏她的臉蛋,水青絲笑得溫柔。

「不會的。」她搖搖頭。

水青絲挑起眉,「你不想嫁?」

她想嫁的人不要她,還能嫁誰?

迎上三姊的目光,水步搖努力揚起笑容不想要她擔心。「那……結果呢?誰贏誰輸?」

雙手不自覺握成拳,原本沒有血色的唇瓣也被咬得鮮紅,她克制著不要再落淚,畢竟這里是艷城,來到這里她必須面對的人不只家人。

她必須維護「水步搖」的形象。

天知道她多想忘了一切回南蠻,就算是玄翠的替身,只要他還需要她,她也願意裝瘋賣傻的留下。

原來……她是如此的深愛他。

「沒有輸贏,南蠻撤軍了。」水青絲慢吞吞地回答。

「為什麼?!」水步搖失聲問。

水青絲瞅著妹妹突如其來的情緒起伏,小心翼翼地說︰「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南蠻撤兵的確是很奇怪。」

水步搖滿是困惑,「難道三姊認為該打仗?」

「你可能不知道,但是是咱們的皇帝背棄誓言在先。」水青絲喝著自家出產的東方美人,狀似不經意的吐露出天大的秘密。

在長安京握有最多秘密的可不是大姊水胭脂,而是她水青絲啊!

「怎說?」

水青絲把事情經過大略說了一遍。

水步搖听了,無神的眼楮越瞠越大。

「所以,可以算是國仇吧。」水青絲緩緩下了結論,「雖然是皇上年輕氣盛時做的事,但南蠻要攻打中原報仇可是名正言順的,所以撤兵的意圖仍然可議。」

「原來事實是這樣……」擱在腿上的雙手緊握,水步搖蓄了好幾日的淚水,終于傾泄而下。

水青絲不著痕跡的觀察著妹妹,試圖拼湊出她在南蠻遇上的事。

「為什麼……」雙手緊掩面容,她的聲音充滿了濃濃的後悔。

是她誤會他了。

難怪天海一直說她誤會了,說的原來是這件事。

「他為何不告訴我……」

「因為這些事不需要你來承擔。」

倏地,熟悉的低沉嗓音傳入她耳中。

是他!

蓄滿淚水的水瞳準確無誤的對上他的。

「你……為什麼你會在這里?」水步搖忘了哭泣,驚訝問道。

「你的眼楮怎麼了?」巴圖答非所問,閃過水青絲直直朝他走去。

水青絲沒有問這個陌生男人是怎麼通過外頭層層護衛進到這里,反而很識趣的退到一邊。

「蠱毒。听說是南蠻特有的一種咒術,找了好久才找到能解搖兒身上蠱毒的養蠱大夫。」水青絲緩緩道。

伸手勾起她的下顎,巴圖心疼的審視著那雙昔日璀璨明亮,如今卻灰濛濛的眼兒。

「對不起……」他嘶啞的低嗓飽含苦澀的在她耳邊輕輕響起,深深的撞進她心底。

他究竟有多掛念她?

第一眼見到那抹縴影,他不敢眨眼,多怕有一瞬間的合眸,都能構成她芳蹤驟失的理由,直到真正觸踫到她,他的心才感到踏實。

可惜水步搖不領情。

「蠱蛇是你放的?」現在即使靠得再近,她都無法看清他的面容。臉蛋撇向一側,水步搖掙月兌了他的手。

「不!」手指上還殘留著她的余溫,巴圖失神片刻,才連聲反駁,「不是的……」

她拒絕了他的踫觸。

這是正常的吧,畢竟他曾那樣傷了她的心。

「那你沒必要道歉。」水步搖站起身模索著四周,打算離開。

巴圖立刻上前欲攙扶她。

水步搖打掉了他的手,二度拒絕他,絕麗的容顏冷若冰霜。

「南蠻王遠道而來,恕民女不便無法招待。」

她冷淡生疏的話令他心一涼。

「跟我回去!」見她就要從他眼前離去,巴圖情急之下大喊,仍是命令式的語氣。

繡鞋一頓,水步搖徐徐回過身,「這兒,才是我的家。」

他仍然不懂得尊重她,不懂得將她當成一個需要尊重的個體,不懂得溫柔的待人。

巴圖一窒,知道她的話沒錯,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來留她。

「跟我回去。」他只能一再重復同樣的話。

「你到底來干嘛?」屢屢听見同一句,水步搖開始感動不耐。

她要的是什麼,難道他一點都不清楚?那還來攪亂她的心湖做什麼?

「我來找你……」被她的氣勢給壓下,巴圖緩聲道。

「你找到了,然後呢?」她語氣咄咄逼人。

「我要把你帶回去。」他說出心中早已堅定不移的決定。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跟你回去?」水步搖失笑反問,就像那日他帶著嘲笑的反問一樣?

憑你?

他可知道,那時他吐出的話听在她耳里,是多麼的令她傷痛欲絕?

巴圖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一心只想快點把她帶回去,放在觸手可及的所在,不想再次承受她離去的心痛。

她是想懲罰他吧!因為他曾說過類似的話,傷了她的心。

但是他並不是來討罰酒吃的!要懲罰他或怎樣都好,只是一切都要等他求得她的原諒,她願意同他一起回南蠻以後。

「我收兵是為了你!因為你被人帶走,我千里迢迢的從南蠻找到中原,就是為了把你帶回去。」巴圖字字句句說得激動,努力想解釋,卻又怕她一個勁兒的拒絕。

「所以呢?」水步搖的口吻冷然,無動于衷,內心卻在動搖。

他真的是為了她收兵的?但他明明說過那些話的,那些在他心里她根本不算什麼的話。

「是我錯了!錯在沒能看清自己有多愚蠢,還傷了你的心,最後才發現我不能沒有你!」等到失去才了解不懂把握的痛,他不想再錯下去。

一次就好,那種痛一次就夠了!

這是他第一次認錯。那個從不肯承認自己會出錯,高高在上傲視眾人的南蠻之王,此刻像個小阿一樣對她認錯了。

水步搖動容了。

終于……她還以為永遠沒機會走入他的心房。

「你可知道我是誰?」她問,心里卻害怕听見他喊其他人的名字。

他既然找得到這里,沒道理不知道。

「水步搖。」巴圖毫不猶豫的喚出她的名字,「搖兒。」

听見了,終于他喚了她的名字。

不是玄翠,不是孫儀,是她真正的名字。

「嗚……」喉頭一哽,她想忍住不哭,又無法克制更多的眼淚落下,熱燙的淚水沖淡她偽裝出來的冷漠。

巴圖繼續說︰「無論你叫什麼名字,今生都是我的女人。」他伸手接住每一滴由她毫不保留的情感化成的淚水,然後湊向舌尖舌忝掉。

是咸的,還有苦的和微微甜。

在她的淚中,他嘗盡了她的心思。

「往後,你的淚由我來抹。」令人扭捏的愛語,他毫不猶豫的向她傾吐。

她的淚,是他的;愛,也是他的。

水步搖小手微顫地模索著那張因連日趕路無暇顧及整理的頹廢面容,視線模糊的眼首次映入他的身影。

「你……想通了嗎?」她的語氣終于不再冷漠,眼眶再度積滿了淚水。

他的回答是顫抖著吻上她的唇。

想起自己是多麼愚蠢不願正視真正的感情,情願回到過往的傷心里獨自舌忝舐傷口,也不讓她接近自己的心,只因他害怕再受傷一次,殊不知她才是受傷最深的那個。

「對不起……」千言萬語也無法形容他此刻心中的激動,對她的歉意就算說上千百萬次對不起也無法彌補,但他也不知道能說什麼。

她又何嘗不是激動得無法言語?

在他的吻里,她嘗到了懊悔和深深的歉意,她懂了,他終于走出往日的陰霾,所以來找她。

「唔……」悶悶的哭聲逸出緊咬的唇兒,在這一瞬間,她原諒他在她心中留下的深刻傷痕,因為也只有他能治愈。

「別哭了好不好……」向來高高在上,意氣風發的南蠻之王如今不但滿臉焦急,還慌了手腳地求她。

水步搖澄澈的大眼眼流不止地凝望著他,再沒有一刻如此深切的感覺到他對她的疼愛。

「嫁給我好嗎?」他的話里沒了霸道的命令,只剩懇求。一雙黑眸緊張的瞅著她,害怕再被拒絕。

「你已經有王後了。」她的自尊不容許嫁給已經有妻子的男人,無論是當妾還是什麼。

巴圖眼色一黯,「她傷了你,早就不是我的王後。」

提起這件事,他還是覺得那樣的懲罰太輕了。但是天海告訴他,找回水步搖才是最要緊的事,所以他僅是廢了王後,將她趕出王宮,便馬不停蹄的趕來長安京找她。

「蠱毒是王後放的……」一直到現在水步搖才知道真相,卻一點也不在意。

身上的蠱斑憶經慢慢消褪,而且也因為這件事才讓巴圖鳴金收兵,追她追到長安京來。

「你……為什麼你會在這里?」她一邊啜泣一邊問。

他可是南蠻之王呀!怎麼能隨意撇下自己的國家,來到敵對的國家里?

「因為你。」巴圖直瞅著她,眼神充滿真切,無認認真,好似一有猶疑她便會懷疑他的真心。

如果說有什麼是可以令他放下攻打中原的重責大任的話,只有她了,他無比珍愛的人兒。

「因為我?」她有些不敢相信,「可是戰爭……」

聞言,巴圖挑眉。

「議和了。」為了追回她,他放棄這場為了面子和自尊的戰役,主動向中原皇帝議和。「你不知道?」

「我一直都待在艷城……」她吶吶的開口。

「待在艷城食不知味,夜不成眠,鎮日以淚洗面。」水青絲替妹妹把話說完。

「真的?」嗯,她看起來確實清瘦了不少。

「才沒有!是三姊言過其實。」水步搖嘟起嘴,繼而又有些不放心的問︰「所以再也不會打仗了?」

「不會。」他許下保證。

在他有生之年,中原和南蠻將會和平共處,不是因為和親奏效,而是因為她。

他可不想面對妻子的眼淚和怨恨,所以——

「這樣可以當我的王後了嗎?」她始終沒答應,巴圖可心急的。

小臉瞬間染上比天邊彩霞還要漂亮的紅雲,水步搖難得出現姑娘家的矜持,扭捏害臊了一會兒,才輕輕地點了下頭。

「剛才不知道是哪個丫頭還說不想嫁的呢!」水青絲忍不住取笑她。

「三姊!」水步搖嬌嗔。

雨過天青,那雙仍然看不清楚的大眼兒重新注入了光彩。

「接下來你人要面對的是大姊,可沒那麼容易了事。」水青絲整了整臉色,語氣凝重。

水步搖臉色沉了些。

怎麼說都是出身于手執一方霸業的傳奇商賈,她要走,也得問問大姊答不答應放人。

「怎麼說?」感覺到水步搖的擔心,巴圖不解的問道。

「不過也不用太擔心,因為你們擁有一個優勢。」水青絲說著,又露出笑顏。

水步搖巴巴圖相望了眼,異口同聲問︰「什麼?」

水青絲笑靨如花,「听說南蠻的黃金是由王族管理的。」

水步搖立刻反應過來。

「是呀!我都忘了這點了!」

「什麼意思?」只有巴圖還一副局外人的模樣。

水步搖朝他勾勾手,要他附耳過來,在他耳邊低語。

巴圖的神情逐漸豁然開朗。

「我知道該怎麼做。」他說得信心滿滿。

「你說得倒簡單。」水步搖略帶鼻音的悶聲傳出,「這下不知道大姊會給我一頓怎樣的排頭吃。」

雖然三姊提供的方法是最有利的一個,但也得看大姊買不買帳呀!畢竟是要嫁到遙遠的南蠻,而且還是敵國。

「沒關系,我陪你。」握緊她柔軟的小手,巴圖承諾道。

水步搖微微一愣,繼而露出最甜美的笑花。

听見他的承諾,她的心早化成蜜,甜得化不開,怎麼可能拒絕?

兩人相視一笑,愛意在彼此的眼里蕩漾。

沒錯!不管任何困難都不能改變他的決定。

這次,他絕對要把她帶回去,留在身邊一輩子不放開。

☆☆☆

「大姊……」

艷一別院的門悄悄的推開一道縫隙,畏畏怯怯的聲音傳了進來。

銳利的鳳眸沒抬起,冷厲的聲音倒是響起——

「听說近二十個護院掛彩,正在包扎,同時也驚動了不少人。」

「呃……」水步搖一听更是不敢走進屋內。

「這還是半個時辰前的事。」

「那個……」她囁囁嚅嚅地想著該用什麼樣的藉口。

「你現在才來解釋不嫌晚?」

晚?她才奇怪大姊怎麼會知道的那麼「早」咧!

「嗯?」沒得到妹妹的回答,水胭脂緩緩抬起螓首,美眸里閃著睿智沉著的光輝直直射向她。

「大姊怎麼會知道跟我有關……」就算要死,她也要知道是怎麼死的。

「艷城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水胭脂語氣平淡的敘述事實。

嗯,她可以肯定一定有人「告密」。

水胭脂沒答腔,只是凝視著她。

唉,她早該知道大姊的嘴有多緊,只有大姊問話的份,而她也只有答話的選擇。

「我……」

總是忙著處理商事的水胭脂一反常態的沒有催促她,也沒有埋首于帳冊里,僅撥出三分心思回應她,而是靜靜的等著。

「護院是巴圖打傷的。」想了半天,最後水步搖迸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水胭脂沒有詢問妹妹口中的「巴圖」為何人,完全不出聲打斷她的話。

她知道妹妹從南蠻回來以後就像變了一個人,肯定是在南蠻時發生了什麼事,可無論如何問,都無法從她口中問出個所以然來,就這麼過了好一段時間,如今,她雖然有些畏怯,但眼底終于出現了光芒,可愛的臉龐也閃動著耀眼的神采,看來她應該是無事了。

水步搖絞著手指,眼神飄移不知該看哪。

大姊在等她的解釋,可是她該從何說起?在南蠻發生的一切真要說起來,絕對是個又長又不可思議的故事。

做了幾個深呼吸,她終于做好心理準備開口,「大姊,其實我……」

「我不準。」水胭脂話還沒听完,便冷冷的拒絕。

「啥?」水步搖一愣,不懂她突如其來的話意。

站在水步搖身畔,始終被門給擋住身影的巴圖終于忍不住一把推開門。「我要帶她走。」

「不行。」水胭脂也很干脆,一點也沒有因為巴圖突然出現而亂了陣腳。

「你不能阻止我。」太陽穴的青筋抽動著,巴圖咬牙道。

「你可以試試看。」擱下狼毫筆的柔荑托著下顎,水胭脂皮笑肉不笑的說。

水步搖夾在兩人中間,看著最愛的男人對上最尊敬的大姊,實在不知道該幫哪邊。況且他們連來意都還沒說就被大姊打回票,看來大姊早暗地里調查過她在南蠻發生什麼事了,只是不說出來罷了。

「我無意讓搖兒嫁到那麼遠去。」她是知道妹妹在南蠻發生了什麼事,畢竟要查出這點事對她來說並不困難,只是想不想做而已。

「她將會成為南蠻的王後。」巴圖抬起下顎,語氣很是驕傲。

「我沒答應就是不行。」水胭脂說起話來或許溫軟平順,可不表示身上散發出來的霸氣就會輸給巴圖。

水步搖皺起眉,仿佛在兩人背後看見龍與虎對峙的緊張氣氛。

巴圖惡狠狠地瞪著水胭脂,目光比看血海深仇的仇人還要憤怒。

沒辦法,他的脾氣向來比別人大了些,性子又驕傲不容人拒絕,尤其這事關于他娶妻,若沒得到水胭脂的首肯,誰知道好不容易到手的妻子會不會變節決定不嫁了。

「你會答應的。」半晌,他露出稍早自信的笑容。

水胭脂眼不興波,面無表情,「說說看你所要給的好處。」她無意把話說死,圖的也不過是該有的「聘金」。

「你要黃金。」巴圖直盯著她,沒錯過她在听見黃金兩字時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我賣給你。」

「不是給我?」水胭脂得寸進尺的問。

「相信你也了解免費的東西不是好東西這個道理。」

水胭脂微眯起鳳眸,啟唇輕吐︰「三成。」

「八成。」真是貪心的女人。巴圖拒絕被水胭脂吃死價格。

「四成。」水胭脂退了一步。

「六成。」巴圖一臉沒得商量。

水步搖不敢插嘴,靜靜地听著兩人議價。

「一半,再多不行。」水胭脂也不是省油的燈,「想想你所得到的,這個價錢並不是不值得,況且我還得到皇上面前去替你們說情。」

假冒皇室公主這項重罪追究起來連搖兒都月兌不了關系,他總不希望將要娶到的妻子腦袋落地吧?

聞言,巴圖垂首,看向抓著自己衣袖的水步搖,她臉上有著擔憂,心里的不安在小臉上一覽無遺。

唉,他不想看到她擔心害怕,他想給她的是可以依靠的安全感。

于是巴圖妥協了。

「就一半。」老實說他並沒有損失,在南蠻黃金向來是王族掌控的,賣給水胭脂,也等于是賺了一筆。

水胭脂滿意的笑了。

「不過別想以後會有再多的利益可圖。」巴圖不得不把丑話說在前頭。

水胭脂示意一旁的丫鬟拿來早已擬好的契約,簽下自己的名字,蓋上印章後,再由丫鬟呈到巴圖面前。

「就照你說的。」

擺眸掃過契約,巴圖的語氣很是不悅,「你把自己的親妹妹拿來議價?」

「這只是聘金。」水胭脂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水步搖拉拉巴圖的衣袖,搖搖頭,示意他別跟大姊斗。

大姊肯放人已經是天殺的好運氣了,若是她絕對不會再多說任何一句話去招惹大姊。

巴圖用眼神傳達出自己的不滿。

「快簽吧。」水步搖低聲催促他。

為了她簽這份契約他當然願意,偏偏見不得水胭脂這種把親妹妹當物品議價的舉動。

「巴圖!」水步搖見他沒動作,又怕大姊收回決定,只好拿起筆快速的簽下自己的名字。

「好了!大姊,這下我可以走了嗎?」

水胭脂接過丫鬟收回來的契約,慢條斯理的折起收妥。「沒見過像你這麼急著出嫁的。」

听聞,水步搖也不害臊,直言道︰「我是急,因為大姊隨時可能——」

「你以為我是什麼性子?」水胭脂截斷她的話。「說話不算話這種情況曾經發生在我身上嗎?」

水步搖窒了窒,吶吶道︰「是沒有……」

「契約我收下了,婚宴記得要請爹娘去,他們很擔心你。」水胭脂邊說,心思已經重新回到帳冊上。

這一刻,她很確定水胭脂是關心她的。

「嗯,謝謝大姊。」水步搖眼眶泛著淚光,朝水胭脂恭敬的行了禮,才拉著巴圖離開。

唉,以後要再回到長安京,不知道是多久之後了。

「你又哭了。」握緊她軟綿綿的小手,巴圖聲音充滿不舍。

「我沒哭。」她否認,同時伸手抹去快要落下的淚珠。

拉住她向前的步伐,巴圖緊緊將她摟進懷中,「跟我回去不好?」

水步搖沉默了。

苞他走不是不好,是……

「我只是會很想念長安京的一切。」轉過身將臉蛋埋進他胸膛,她悶悶的聲音傳了出來。

「你想回來隨時都可以回來。我要你知道,這里是你過去的家,從今而後有我的地方,才是你真正的家。」

擰著的眉頭松開了,水步搖朝他露出一抹如花似玉的微笑。

是啊,今後有他在的地方才是家。

從今而後,他是她唯一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