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說什麼?」
陰雨不停,水步搖無事可做只得整日仰躺在地,百般無聊地翻著手里的書,在听見身旁畢恭畢敬的女人所說的話後,「砰」的一聲砸在自己的臉上。
「噢……」由鼻尖泛開的痛感襲上,水步搖發出哀鳴。
「從今天開始,將由奴婢孟安蕊代替天海大人服侍巫女大人。」跪坐在旁的孟安蕊替她取走臉上的書,露出兩頰泛紅且眼眶泛淚的小臉,同時又說了一次。
「何故?」水步搖可憐兮兮的揉著小鼻子,忙問。
「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孟安蕊順手整理亂了一地的書籍。
「那天海呢?他以後都不來了?」她七手八腳的爬坐起身,繼續問。
「奴婢不清楚。」將書籍分門別類的堆成幾堆,孟安蕊的語氣雖恭敬,可始終沒有看向水步搖。
「是巴圖要你來的?」還派了個會說中原語的婢女給她,看來巴圖的決心不容小覷。
她跟天海明明啥事也沒發生。水步搖在心里猛翻白眼。
听見水步搖對王上的稱呼,孟安蕊那張冷靜得幾乎可以稱得上嚴肅的面具出現惶恐的裂痕,驚叫道︰「巫女大人!您不可直呼王上的名諱呀!」
「不可?」本人都沒制止了,她想不出有何不可的原因。
「萬萬不可!」孟安蕊又強調了一次。
「為何?」
「為、為何……這……」孟安蕊雖然被她追根究底的問題給問住了,直到發現她露出玩味的笑容,才意識到她壓根不想要答案,只是逗著自己尋開心,也發現自己忘了掛上嚴肅的面具。
「巫女大人等會兒要開壇祝壽嗎?」孟安蕊重新端整面容面對水步搖。
「沒有。」水步搖默默地躺回原本的位置。
「要彈琴嗎?」
「沒興趣。」她蹺起二郎腿。
「還是要做做女紅?」
「不在行。」她半眯起眼。
「放紙鳶呢?」
「如果雨停的話。」嗯,打個盹好了。
「那麼巫女大人現在究竟想做什麼?」
水步搖靈光一閃,腦袋里有了主意。
「可以替我找……請巴圖過來一趟嗎?」
孟安蕊的臉色又沉了下來。
「巫女大人,奴婢才剛跟您說過不能……」
「好好好,我知道。總之,快把他找來就是了。」水步搖庇揮手制止她「老調重彈」。
孟安蕊雖然還想說話,但水步搖拿起書本擋在兩人之間表明了不想多說,她只好領命去請王上過來。
待孟安蕊走遠,水步搖才放下書本,露出柳眉倒豎的怒顏。
「這個混蛋,竟然真的把天海給趕走了。」
斑!
她可不是弱不禁風的小女子,絕對會力爭到底!
「‘你’要怎麼說?」
「你。」
「‘混蛋’呢?」
「混蛋。」
「你混蛋!」
「……嗯。」
「等等,‘大’呢?」
「大。」
「還有‘這個’二字。」
「這個。」
「你這個大混蛋!」
「嗯!」
四道視線同時瞥向忍俊不禁的孟安蕊。
「對不住,奴婢失態了。」她連忙整了整面色,恭敬地伏身致歉,同時又說︰「巫女大人的發音真是標準。」
「謝謝。」水布搖甜甜一笑,不客氣的收下贊美,轉而看向巴圖時,嘴角立刻往下拉。
不消多想,她故意要巴圖來看她學南蠻語,是要乘機罵他。
叭著熱茶,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巴圖的面容,使他整個人像隔著一層紗般高深莫測,只有那雙閃爍著光芒的黑眸隱約透露出他掩藏極好的心緒。
斑,她以為用南蠻語罵他,他便會答應讓天海過來?想得美!
即便不斷告訴自己她不是真的玄翠,他仍無法放任天海在她身邊出現。那日瞧見他們談笑愉悅的景象,已經令他怒火中燒,在他眼里天海猶如眼中釘,肉中刺,不拔不快,當然是能把天海調離多遠就多遠。
不過也真虧這女人能想到這種方法,確實有趣。
擺眸一轉,唇畔掛著幾不可查的笑痕,巴圖繼續喝著茶。
王上……似乎笑了。跟在巴圖身邊幾乎一輩子的孟安蕊對主子的任何一絲表情變動,都能輕易的察覺。
難道是因為這個跟前任巫女一點也不像的女人?
孟安蕊忍不住多看了水步搖幾眼。
連巴圖自己也沒發覺唇角的笑,瞅著杯中茶的眼神多了幾份興味,好似杯里大有玄機。
倒是水步搖的怒氣有節節高升的趨勢。
見他對她的辱罵不痛不癢的模樣,連她狠瞪的眼神都不能激怒他半分,她恨得牙癢癢,差點撲上去咬他一口。
「‘把天海還給我’這句話又該怎麼說?」維持著僵硬的微笑,她又問。
听聞,孟安蕊悄悄地看了巴圖一眼,知道這句話听在王上耳里絕對是禁語。
「我派驃騎將軍去教場閱兵。」未料,巴圖臉色沒變,簡潔地回答。
口吻稱得上平淡,但只有他才知道她的話輕易挑起自己的怒氣,這才對她提起的興趣煙消雲散,徒留一肚子酸味。
早知道他們會相處得如此融洽,當初就該狠下心拒絕她把天海放出來的要求。
越想思緒越是紛亂,他舉杯喝茶的動作也沒停,一杯接著一杯灌進嘴里。
他是拿茶代酒喝嘛?水步搖暗忖。
「教場?」是那個教場嗎?
「短時間內將會由孟安蕊來照顧你的起居生活。」她的疑問被巴圖視而不見地忽略。
「閱兵的意思就是要打仗了?」眉頭蹙起,水步搖也不是那麼好敷衍的,繼續追問。
他的眉心微皺,很快又撫平。
「今日是要我來听你公然侮辱我的?」他揚手一揮,摒退了孟安蕊。
「你能不能好好回答我的問題?」水步搖白了他一眼。
巴圖雙手抱胸,一副沒得談的表情。
「為什麼不行?」層層被無視,水步搖別了。
瞧他那張高傲面具,想也知道就算她費盡唇舌也換不回他一個字的,那麼她至少要個不能說的原因。
若說南蠻和哪一國有沖突的話,想破了腦袋也只有中原。
兩國的關系也始終緊張,皇上才要派孫儀公主前來和親,看能不能借此讓兩國「相敬如兵」的情況化解。
不過……他該不會是想反悔吧?
雖然中原這方並不誠實,換了一個不是公主的女人來代替,但她自認一點也不輸給孫儀公主。
要知道在長安京,他們艷府水家的名聲可是強壓過皇室。
「沒有為什麼。」巴圖果然拒絕回答,很多事情不是她需要知道的。
水步搖不著痕跡的打量那張面無表情的俊顏,想從中搜尋任何一點線索,好了解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可惜那張波瀾不興的面容像上了一層蠟,五官維持在同樣的位置絲毫沒有變動。
敝了,婚宴那夜他明明火氣很大的對著她吼,可自那之後,他越來越冷靜,相對的她卻越來越上火。
「該不會是水土不服病了吧……」白玉般的小手扶上粉額探了探溫度,懷疑自己是病了才會有這種改變。
「病了?」听見她的低喃,黑眸掃了過來,巴圖的語氣里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下人們也不知道是如何辦事的,一屋子的奴僕伺候一個人也能讓她生病?
「有嗎?」她並沒有感到任何一點不舒服,只是覺得自己變得怪怪的。
不是她說自己水土不服病了,他才會問的嗎?
巴圖懶得跟她多說,厚實溫熱的掌心直接按上粉額,掌下的溫度正常,那張白皙小臉也透著隻果般的紅潤,她整個人看起再健康不過。
「哪不舒服?」听見她喊不舒服,他忍不住再三確認。
水步搖一怔。
他是在關心她?這個老對她沒好氣的男人?
心中某一塊隱隱震動著,盈盈水眸直盯著他,好半響回答不出一個字。
「我在問你。」發傻了?
「大概是腦袋吧。」否則怎麼會盯著他說不出話,只是想停駐這片刻……他對她好的片刻。
「頭疼?」巴圖誤會她的意思。
她搖搖頭。
「我覺得病了的是你。」不然他怎麼會這麼歡心她,往後退了幾步。
是啊!他怎麼會擔憂她?
不!他不是擔心她,只是……只是她終究是中原皇帝的女兒,不能讓她出任何差池,要不然引起兩國間的問題可就麻煩了。
連在心里都不願承認擔心她,巴圖只覺得自己被她耍著玩,忍者駁斥的沖動,站起身準備離開。
他還有事情要處理,可不像她只是閑著翻翻書,四處逛逛就行。
況且留在這里的面對她,每每面對那張他日思夜夢的清麗面容,「冷靜」這兩個字就像奢侈品一般,輕易離他遠去。
所以,他總是小心克制自己不要太常見她,就是見了,也不能眷戀太久。
眷戀?對她嗎?
「等等。」水步搖開口喚道。
一不小心又陷入迷惘中,因她的叫喚才從思緒中抽離,巴圖的腳步頓了頓,經過一番掙扎才回過頭。
只見水布搖又倒在地板上發懶,手指纏繞著綢緞般絲滑的長發,慵懶的眼神,整個人散發出一股誘人的媚態,只是她似乎一點自覺也沒有。
深邃的眼一黯,火光隨即被強烈的意志力給壓下。
「起來。」她這是在干什麼?
「不要。」水步搖拒絕的很干脆。
「哪個公主同你這般散漫,動不動就賴在地上不肯起來?」
她難道不知道自己的模樣有多誘人?
「我現在是巫女。」她說出氣死人的辯解。
「我說,起來!」此話大有別再讓他說第二次的意味。
「不——」相似的對話和結果在她腦中浮現,水步搖猛地退離他遠遠地,見他一手抓空,好不得意的笑道︰「哈!抓不到吧!」
劍眉高高挑起,巴圖臉上神情莫測高深。
糟糕!
當水步搖驚覺情況不對的時候,想躲已經來不及了。
情勢仿佛回到那日他將她由欄桿上拎下,只是這次她是被重重的壓在地上,如獵豹般姿態優雅而健壯的男人就懸宕在她上方,跋扈張狂的氣勢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你沒听過強龍能不壓地頭蛇嗎?」水步搖啐了一口,嬌小的身軀不斷扭動,不管他如何難纏,決心掙扎著欲爬起。
地頭蛇?這兒應該是他的地盤吧?
「我的中原語不好。」他勾起一抹可惡的微笑,後掌以不會傷害她,卻無法讓她掙月兌的力道禁錮著她。
不好才有鬼!明明說的字正腔圓跟個中原人沒兩樣,還沒裝傻!
「快起來!」真是成何體統?她的身份不適合,也不能被這樣壓著。
「不要。」他拿她的話來堵她。
「巴圖!」掙月兌不開,水步搖真的發火了。
「我的名諱也只有你一個人敢這麼大呼小叫的。」瞧她順口的跟使喚下人一樣。巴圖的眸心閃著興味盎然。
一人?
「玄翠不是喚你的名?」她不經大腦的問題,月兌口而出。
提起玄翠的名字,巴圖臉色一僵。
「啊,不……我是說……」意識到自己提了不該提的話,水步搖霎時結巴了起來。
等等!是從何時起,她也被其他人給感染,下意識的認為在巴圖面前不能提起玄翠?
她為自己想法的改變感到錯愕。
巴圖沉默不語,盈滿思緒的眼直勾勾的盯著她,看進那雙璀璨的水眸深處,仿佛透視了她的靈魂,將她看得一清二楚。
而她,也窺探出了一些他說不出的心情。
「玄翠愛你嗎?」她突然這麼問。原本擔憂的心情被一股不知由何冒出慍惱給取代,漂亮的眸子亦不避不閃地直視回去。
往常她只想過巴圖和天海都對玄翠有情,卻忘了弄清楚玄翠在這兩個男人之間到底選擇了誰。
他說過天海和玄翠背叛了他,但是「背叛」這兩個字有很多的形式,不一定是因為玄翠不愛他,才背棄了他……老實說,除了這個原因以外,她也想不出其他的,所以才想知道實情為何。
因為天海的嘴異常緊,本以為他會說出什麼內幕,結果卻踫了一鼻子的灰,問不出個所以然。
「你們三人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不是嗎?」她把從天海那里听來的部分提出來,希望能由他這兒還來更深入的消息。
「我沒有朋友。」禁錮著她的手松開了,巴圖大步走出房間,徒留聲音落在她的頭上。
「那麼到底是什麼?」嬌軟的嗓音揚起,等水步搖意識到了,才驚覺自己不由自主的追了上去。
這大概是她第一次對一個人那麼好奇,在意到這種程度。
無論事情的大小,哪怕是一點點,只要跟他有關,她都想弄清楚。
「你們三人之間的關系到底是什麼?為何說他們背叛了你?」沒听到他的回答,她繼續追問。
「這與你無關。」這次巴圖沒有停下腳步,吐出的一字一句都是酷寒。
「如果你硬要把我當成玄翠對待,就與我有關!」水步搖不死心的喊。
巴圖仿佛沒听見她的話,步伐絲毫沒有遲疑。
又想裝傻?
眉蹙春山,靈動的眼兒一瞠,她想也不想地邁開步子奮力向前沖——
「巴圖!」
新雨後的空寂山中興起一聲刺耳的嬌喝。
巴圖還來不及回頭,便被嬌小的身軀由後頭狠狠一撞。
砰!
他整個人成打字狀被揍倒在地,而她則穩穩地坐在他背上。
身為艷府水家最小的女兒,她從小巴學生麼弟水銅鏡為伍,兩人以調皮搗蛋出名,所以惹火了她會做出什麼樣的事,連她自己也不確定。
就像現在——
「不要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傍我好好回答!」她騎在他身上,雙腿像夾馬肚一般輕踹著他的腰間,橫眉豎目地叫囂。
巴圖龐大的身軀一動也不動的任她壓著。
「听到了沒有!」她坐在他身上還不安分,用全身的重量在他背上跳動。
他的手指縮了縮,只是她沒注意。
沒反應?
挑起眉,水步搖又踹了他幾腳。
懊不會是撞昏腦子了吧?
「巴圖,你听見了沒?」是不是她太粗暴了?
苯了他好一會兒都沒動靜,水步搖從他的身上爬下來,有些擔心的戳了戳他堅實的肩膀,暫時把方才想問的事給擺到一旁。
終于,他動了。
「巴圖?」看來應該是沒事了。
水步搖心下一寬。
她就知道巴圖不可能只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廢物,不會被她「輕輕一推」就昏倒。
「你、你——」巨掌緊緊握起,低沉的嗓音由地面竄出。
「醒了就快起來回答我的問題。」一見他沒事,水步搖輕快的從地上一躍而起,順便又補了他一腳。
巴圖用力抬起頭,黑眸里高張的怒火簡直就快要噴射出來,狠狠燒向她。
她踢他?她用腳踢了他?用腳踢了高高在上的南蠻之王!
這可惡的女人究竟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敢這麼對他?
「喔,醒了,醒了。」水步搖嬌滴滴地笑了。
「你——女人!」本來想給她一般,怒氣騰騰地喚她的名,卻想不起她的名字是什麼。
「怎麼?」她的笑容越來越甜,企圖粉飾自己的粗魯過錯。
憊敢問他怎麼了?明明一會兒把他撞到,一會兒對著他的腰猛踹的,這些惡形惡狀她以為沖著他笑一笑就可被原諒了?
怎麼可能?
「你可知道我是誰?」巴圖眼神陰霾,看起來凶狠,但鼻血卻不能控制地淌溢下來,形成了一副好笑的糗樣。
「噗!」見狀,水步搖忍俊不禁,察覺到他的瞪視,她立刻掩唇蓋住笑容,忙不迭地回答他的問題,「不就是一代南蠻之王嘛。」
「那你還敢……」巴圖怒目相向。
「拿去。」她掏出手巾還給他。
巴圖眼里的怒氣急轉為困惑。
「鼻血。」她指了指他的臉,忍不住又逸出笑痕,「快擦掉吧。」
他流鼻血了?
巴圖探手一模,果真有著腥甜的液體沾附在手指上。
「真是粗魯的女人。」接過她的手巾按住鼻子,他的抱怨飄了出來。
一個公主怎麼可能做出同她這般的舉動?
看穿他眼底冒出的懷疑,水步搖也懶得再找借口。
反正她本來就不是個公主,而且像她這樣活蹦亂跳,坐不住,也待不住,日日盼著雨停想往外跑,想快點去挖掘些新奇的事物,這樣的她或許只有睡著的時候才像個公主吧。
「來。」為了不讓他多想,他伸出手欲拉他起來。
巴圖抬眼瞥向她,一手還按著鼻子,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將手伸出去,接受她的幫助。
「你拉得動我?」他的眼里閃著輕視。
她是如此的嬌小,雖然過于好動了些,常令人只注意到她旺盛的生命力,卻忘了她其實也是個弱女子……好吧,跟尋常女子比起來不弱的弱女子。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她沒有過分的自信,只是平靜的說。
「我可不想再被你摔一次。」一次就夠他受的了。
「要不這次再不行,你往我身上跌吧,我來當軟墊。」這男人未免也太看不起她。
她可不是一般的尋常女子呀!
水步搖雪白柔荑停在半空中,固執的等他願意信任她。
他有種感覺,把手交出去,心里某部分對玄翠的執著會崩塌,他將越來越難把她當做玄翠看待。
巴圖沉默了許久,手在身側捏緊又松開,反復了好一陣,可迎上那雙同樣固執有得拼的水眸,他最終還是將手交付在那雙軟女敕的白玉小手中。
暫時,他什麼也不想多想。
「我要拉——」水步搖朝他露出甜甜的笑,另一只手從另一邊握住了他的,接著用力使勁拉,「嘿咻!」
趁著她用力,巴圖借力使力跟著矯健的起身。
她亦察覺到,但是他無任何表示,她也不打算說了。
「果然還是要試試才知道吧!」在做到之後,她才驕傲的說。
「嗯哼。」哼了聲,巴圖按了按鼻子確定沒有繼續流血,才把手巾還給她。
水步搖絲毫不介意上頭的血跡,逕自把手巾塞進衣裳里。
「好了,快回答我的問題吧。」她催促著。
本嚕咕嚕!
「我餓了。」巴圖的臉上沒有害臊,開口就是要求。
餓了?
听見他的話,水步搖也感覺自己有點餓了。
「晌午了。」他又道。
「這麼快?」水步搖下意識的看向外頭,「現下已經午時?」
外頭仍是陰雨不斷,難怪她會無法辨認時辰。
「這雨是不是永遠不會停了?」她忍不住抱怨。
那日她和天海忙著整理水缸的晴朗天氣仿佛是假的,不過半個時辰又開始飄雨,南蠻的多雨真是令她見識到了。
巴圖斜睨了她一眼,悶不搭腔,旋身踏上木質回廊。
「你要去哪兒?」水步搖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
真是多話的女娃,即使心里這麼想,卻因為她信任的舉動,巴圖仍抑止不了嘴角忍不住上揚的弧度。
「用膳。」
「嗯,我送你。」
她笑容很甜,如融在口中的蜜,甜的化不開,令人嘗一口就上癮。
但她很明顯地僵了一下,巴圖立刻察覺到了。
「你呢?」
「我?」她指著自己。
「你不用膳?」
「為何有此一問?」水步搖怔忡片刻,隨即笑言︰「我當然會吃啊。」
「在哪兒吃?」他又問,似乎不問出個想听的重點不放棄。
「這不是打趣兒嗎?當然是在日夜樓啊。」她噗嗤一笑。
「吃什麼?」巴圖沒打算停下追問。
「嗯……」她不說話了。
「吃什麼?」巴圖堅持得到答案。
「嗯……」靈動的大眼轉啊轉,她還是沒說出來。
「同樣一句話我不喜歡說太多遍。」她要是再不說,難保他不會使出任何非常手段,就像她剛才那般。
「就……日夜樓里有什麼吃什麼。」
「什麼意思?」巴圖皺起眉。
「字面上的意思。」她聳聳肩,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她確實是日夜樓里有什麼吃什麼,因為這里的下人從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連用膳也是,常常故意端出連下人也不吃的隔夜飯菜給她。
要知道她可是艷府水家的六當家,穿金戴銀不說,吃自然也得吃上好的,那種剩菜剩飯她怎麼可能下咽?最後她只好請天海替她弄些食材來,自己想辦法喂飽自己。
偏偏,一個千金之軀怎麼可能會做菜呢?
是以來到南蠻之後,她常常是有一餐沒一餐的,只得靠熱茶來暖胃。
沒辦法,誰教她只對泡茶在行。
「唉……要是娘是廚子就好了。」想到這兒,水步搖擰眉忍不住低喃。
這跟她娘又有何干系了?
巴圖掃過那張懊惱的嬌顏,不自覺的跟著濃眉蹙緊。
「來人。」他揚聲喚,口氣極為冷淡。
「是……嘎?」原本好生應是的孟安蕊突然察覺不對,猛地抬頭盯著巴圖的背影,嘴巴大張,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
王上要在日夜樓用膳?
這可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呀!
「有問題?」巴圖的聲音傳了過來。
「不不,奴婢這就去準備!」察覺王上隱藏起的不悅,孟安蕊沒敢多說,立刻去張羅。
在一旁將一切盡收眼底的水步搖焙緩揚起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還愣著做什麼?快過來。」走在前頭離她好一段距離的巴圖回過頭來叫她。
收起別有意圖的笑,水步搖快步追上。「來了。」
「你都吃些什麼?」
水步搖螓首微騙,縴指指指點點粉女敕唇兒,狀似思索著道︰「一開始是隔夜飯菜,雖然不習慣,但我還是吃了幾日,接下來就是拿茶來泡飯了。」
「拿茶來泡飯?」巴圖不自覺的拔高嗓音。
只用茶來泡飯吃?
那些下人到底是怎麼照顧她的?只吃些剩菜剩飯、有的沒的當然會生病!
「實不相瞞,我娘……我母後是個對泡茶極為講究的人,受了母後的真傳,我泡茶的手藝也不在話下,其他的就……所以我只好拿茶來泡飯吃了。」她滿臉歉然,好像不會做菜,沒得吃都是她的錯,與別人無關。
「用茶泡飯好吃?」吃慣珍奇美食,山珍海味的巴圖怎麼都無法將茶與飯組合在一起。
「可以接受。」總比要她做菜來得簡單。
她一直忍著?
如果他沒發現,她打算什麼也不說一直吃什麼「茶泡飯」?
兩人邊說邊來到正廳,入座。
因為巴圖決定在日夜樓用膳,轉眼間就多了兩排伺候他用膳的婢女與奴僕。
「今日你想吃什麼直說。」巴圖給了保證,也等同宣告她不能被怠慢。
四周的僕人們全都屏住氣息。
「真的?」水步搖用著不確定的眼神,「悄悄」瞥過所有人。
巴圖的視線跟著她轉。
靶覺到王上眼神里的「關愛」,杵在旁的僕人各個倒抽了一口氣。
「我說了算。」他的話代表命令。
在巴圖的眼皮子底下,誰敢抗命?所有僕人全拼命點頭。
「那就麻煩各位大哥,大姐了。」水步搖沖著每個人開心的笑,更嘴甜的說上一聲︰「謝謝。」
扒,都說了她不是尋常的女子了,怎麼可能任人欺負還乖乖的悶不吭聲呢?
「王上呢?」
端坐在主位的女人妝顏精致,面無表情。
「回王後,主上今日被巫女大人請了過去。」屈膝半跪在地上的僕役將所有得知的消息據實以報。
「一整日?」
「午膳和晚膳都是在日夜樓用的。」
听到這兒,那張粉雕玉琢的容顏起了莫大的變化,王後的臉上浮現怨恨。
「啟稟王後,依小的之見,王後大可不必如此擔心王上。」
「此話怎講?」
「住在這鳳閣里就代表母儀天下的王後,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南蠻之後呀!」
王後倏地起身,慢慢的踱進僕役面前。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半跪在地的僕役一時間眼冒金星,看不清楚四周景象。
「那又如何?」收回打人的手,兩手交疊放在月復部,王後背過身語調顯得很激動。
即使住在這間象征王後地位的鳳閣又如何?
王上的心還是不在她身上!
打從婚宴開始,王上的眼未曾片刻青睞過她,永遠停佇在那個來歷不明的「現任巫女」身上!遍宴過後,更未曾來過鳳閣看她,關心過她,教她這個王後要怎麼當下去?
「我要的不是王後這個身份地位。」壓下心中的起伏波動,王後重新坐上主位之時,已經恢復平靜的神情。
她的野心不大,要的不是這個位子,而是更單純的東西。
她要的,是王上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