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府。
任無邪已經解了譚銘鶴的毒。「銘鶴,我這回上京是為著一件事。」
譚銘鶴心不在焉地听著,腦子里全景龍心意離開時那受傷的表情,眼淚在她眼中打轉,心意……他失神地嘆息。
「你在想那個女的?」任無邪高聲犀利一句,將譚銘鶴的心思強抓回來。
他愕然而恍惚地望著師父,隨即隱忍著不悅的情緒,緊繃地回師父。「師父,你不該傷害無辜的人。」那一刀仿佛是割在自己身上,心意竟然吭都不吭,一定很痛吧!
「哼……無辜?是她活該,敢搶我女兒的男人!」他從不願承認女兒已死的事實。
「如果師父要怪,就針對我。」譚銘鶴頭一回頂撞起師父。「我的心一直努力要遵守和蓉蓉的約定,我不想違背她的誓言」他心痛地咆哮。「師父,我這些年的寂寞和痛苦是你想像不到的,遇見龍姑娘後,我才意識到自己活得多狼狽、多空虛……」
「哼……你是在怨蓉蓉嘍?」他眯起眼楮。
一時氣氛凝重起來,譚銘鶴迎視師父冷峻的目光。
「那麼你要我怎麼做,我能克制自己不去回應龍姑娘的感情,我能夠強迫自己遠離她,但師父,我不能控制我的心,我氣自己竟然動了感情,我恨自己不能堅守諾言,師父……你干脆殺了我,這種煎熬我不想再承受,你殺了我,讓我去陪蓉蓉。那麼這個誓言可以永遠保留、永遠不更改……」他痛苦低嚷。「讓我永遠是蓉蓉眼中那個完美忠誠的譚賦軒……」
任無邪憤怒地甩袖喝道︰「將死的不是你,方才那刀上我涂了劇毒,想那龍姑娘此刻應該已經毒發……」
譚銘鶴一听,驟然就往房外奔,任無邪大聲喝斥。「你站住!」
「師父……」譚銘鶴回頭凌厲地盯住他。「如果龍姑娘出事,我會恨你一輩子!」
任無邪突然仰頭狂笑,他的笑聲淒恰、悲涼。
譚銘鶴愕然。「師父?」
「我誑你的。」他深深凝視徒兒茫然困惑的臉。「我可憐的女兒,我聰明的女兒,一切蓉蓉早已幫你解了,什麼都已經幫你設想好了。」他自袍內拿出一封信扔給他。
「本來我永遠也不想將信交出,我要你永遠記著蓉蓉,沒想到蓉蓉連死了都還掛惦你,她大概知道我沒有將信交給你,我可憐的女兒,一再托夢給我,重復地叮嚀著這封信。」提起那可憐的女兒,任無邪好似瞬間蒼老了好幾歲。「現在信交給你了,為師要走了。」
「師父?」
「賦軒……為師知道你對蓉蓉已經仁至義盡,一切只能怨人世無常,你們緣分太淺。」
「師父!」
任無邪踏出房間,就如來時一般神秘,融入黑夜,他飄忽的身影瞬間隱遁。
「蓉蓉……」譚銘鶴低頭望著手里緊抓的那封信,心激烈地顫抖,他攤開信眼楮酸澀,那睽違已久再熟悉不過的字跡,他的心隱隱作痛。
俺軒︰
近來身子日漸殘弱,蓉蓉自知時日無多,恐懼折磨著我,脾氣陰晴未定,怕最後要對你說出諸多無理的要求,而你一向遷就蓉蓉,怕要因蓉蓉的死而受盡煎熬。
蓉蓉自幼嘗盡病痛的折磨,倘若不是舍不得你,寧願早早終結煩悶的一切。我羨慕身子好的人,所以你應該為蓉蓉高興,蓉蓉死後可以投胎換一個新的皮囊。將來有緣,我們可以在幾世之後相遇,那時我一定償還你對蓉蓉不求回報的寵愛。
這一生因你我已無憾,不要為我難過,更莫喪志頹廢,忘了蓉蓉,好好走完你的一生,把對蓉蓉不能給的愛,用在她人身上。
只有你幸福,蓉蓉才能安心輪回。
就此告別……來生見!
蓉蓉親筆
信已經濕透,譚銘鶴仿佛又看見蓉蓉那張蒼白美麗的臉,她靜靜地微笑著,在他記憶里,永恆的一朵微笑……蓉蓉……你好麼?你到哪兒去了?化做雲煙,縹緲地墜逝,你可知道有人多麼舍不得你,多麼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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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午,天氣依然寒冷,街上積著厚雪。
龍心意換上遠行的衣服,天氣很冷,她披上姑姑幫她準備的紅大衣,站在酒館門前,她笑姑姑。「怎麼你什麼都是紅,連送我的衣服也這麼紅!」
龍錦鳳認真解釋。「你瞧瞧滿街的人五顏六色地,就屬紅最出線,隨便你往哪兒一站,哪兒就是焦點,當然要紅,越紅越好,越紅越旺。」
「姑姑就這麼張揚。」
錦鳳戳她的額頭。「你呀你,是罵姑姑囂張吧?要回去了也不知道說些好听話哄姑姑開心!」她不舍地埋怨。「竟還不讓姑姑送。」
心意看姑姑紅了眼楮,她笑笑。「好姑姑,最漂亮的姑姑,心意最愛你了。」
「是麼?」錦鳳懷疑地雙手抱胸斜腕她。「比那個渾小子還愛?」
瞧這個好強的姑姑,現在可換比喻了,心意瞪她一眼好氣又好笑。「是是是,你滿意了?」
明知佷女撒謊,她還是高興地例嘴笑了。「好好好,姑姑明年再上山看你。你走吧,一路小心。」
心意點點頭轉身離開,走沒幾步,還是不忍地回頭。「姑姑,你自個兒要保重呀!」
「安啦!」
「還有……」她高聲提醒。「信要幫我送去譚府。」
憊說最愛姑姑,心里還不是掛記著那個無情無義的家伙,錦鳳忍不住低聲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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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總管帶著小少爺到約定的制衣店訂制冬衣。
原本不用這樣麻煩的,偏偏譚逸太有主見,堅持要自己撿顏色、看款式,他可是挺喜歡打扮自己的。
上回陳總管自作主張幫他決定的衣服式樣,誰知人家做好了送來,卻被譚逸全剪壞了,直罵他沒眼光。
此刻陳總管忍著強烈的困意,他站了一上午,腳也酸了、背脊也麻了,譚逸還在唆地看個沒完。
他踩到桌上好跟師傅平高,他霸氣十足地指示著。「我將來要做大俠,給我量一件大俠穿的披肩,繡只老虎上去看起來才夠威……」
那師傅听得頭大,又礙于他是譚家小少爺,只得不耐地忍著脾氣直說好。
終于等譚逸唆完送走了客人,他才頭痛地按著太陽穴。「沒見過這樣囂張的小阿,將來大了還得了?」
陳總管跟著小少爺。「小少爺,我們該回去了。」
他偏一直往反方向鑽。「我還要多看幾家……」
「可是……小少爺……小少爺……」陳總管驚恐地瞪大眼楮追上去,一群蒙面的彪形大漢已經圍住譚逸,將他整個人抱起來就跑,譚逸嚇得大聲呼叫掙扎,陳總管大嚷救命,拚了老命地追去想將小少爺搶回來,其中一名莽漢回身就給他一腳,將他踢飛出去。
陳總管慘叫著摔落地上,他忍著痛還想追上去,驚見龍姑娘正擋在他們面前。
「把孩子放下來!」她壯著膽,力圖鎮靜地高聲喝斥。
譚逸從沒有那麼高興見到她,他掙扎著求救。「救我,救我!」
「小泵娘讓開,否則別怪大爺們修理你!」
譚逸听見那凶悍的聲音嚇得紅了眼楮。「我好怕……」
心意看見譚逸驚恐的臉,心一橫。「你們想干麼?我是他娘,有話好說。」她撒謊道。
「你是他娘?」帶頭的猛漢吆喝一聲。「很好,把她一起帶走。」
「走就走!」心意搶過譚逸,將他顫抖的身子抱進懷里。心意回頭和總管交換一個眼神,示意要他快回去通報,隨即兩人被五名大漢強押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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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往城外飛馳而去,幾個蒙面匪徒一出城外即吆喝著扯落面罩,個個外貌骯髒,馬車內充斥著令人作嘔的汗臭味,龍心意將譚逸樓在懷里坐在兩個匪徒間,馬車顛皺,她冷靜她記下一路行經的風景,暗自思索著如何月兌離險境。
那群匪徒開始討論起該向譚府要多少贖金,數目越開越大,帶頭的紅發頭子凶惡地伸手一把揪住譚逸的頭發。「等贖金一拿到,老子就宰了你!懊好享受你最後的日子……」看見譚逸被嚇得驚懼地哭了,他哈哈大笑。
「別怕。」心意憤而推開那匪徒,拉回譚逸。
辦鬼子摔她一巴掌,打得心意嘴角滲血。他猛地抽出一把尖刀將譚逸抓過去。
心意頭還昏著,驚見那把短刀膛目喝道︰「做什麼!」
老天,她驚見其他兩人架住譚逸,並將譚逸的右手抓起舉向紅發匪徒。
「老大,動手吧!」其中一人喝道。
「救命救命啊!」譚逸嚇得幾乎要暈過去。他們要殺他嗎?
心意冒險抓住那頭子的手。「等等,告訴我,你要做什麼?」
「干啥?當然是切他的耳朵,給你相公呀!」
心意征住了,一直到這一刻,她才真切地意識到恐懼,她冷汗直冒背脊發涼,听著譚逸驚懼的哭聲,看著那把白花花的刀子,愕然地腦袋一片空白。
「我不要,我不要……我怕,我怕!」看見那惡人將刀尖逼近他,譚逸忍不住尖叫。條地,心意猛地推開刀尖擋在譚逸面前。
夫子?譚逸看見夫子縴瘦的背擋住他顫抖的身子,听見這平時他最討厭的人,竟開口對那匪徒說︰「這孩子向來身體贏弱,恐禁不住這一刀,要是出了什麼狀況,這一路上可就不平靜了。對你們沒有好處!」
「不取他的耳朵嚇嚇你夫君,他怎會乖乖交出銀兩?你給我滾開。方才那一巴掌打得你不夠痛?」
「等等!」心意咬牙狠下心,伸出手。「砍我的!一樣。」
夫子?!譚逸震驚地瞪大眼楮,他伸出手輕輕扯住心意衣角。一股羞愧的感覺油然升起,她竟然是這樣護著他,過去自己是那麼的不識好歹?
辦鬼子呸了一聲,眯起眼楮打量眼前年輕的大人,她眼神堅定,身子卻泄漏她的恐懼,微微地顫抖。
「好,就如你的願!」他刀尖一偏扯近心意,俐落一揮,譚逸尖叫出聲-心意耳邊一束黑發落地。幾個匪徒大聲狂笑。「老子欽佩你的膽量,就削你的發,饒過你,如果你的相公不好好配合,屆時我就不會手下留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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拌飛冥冥日月白,青風葉赤天雨霜。
愛冷的氣候,傳來令人膽寒的消息,譚府里亂成一團,譚老爺急得病倒,王素雲哭花一張臉,她怪陳總管沒看緊兒子,罵下人沒用,罵遍了所有的人之後,她痛哭流涕毫無頭緒,而譚聶樊亦失去了主意。
譚銘鶴接到綁匪傳來的勒索信,他是所有人中最鎮定的,一改平時佣懶的神態,心底清楚事出有因,他問清楚譚聶樊近期往來的商賈,查清楚了得罪過的人。
然後他吩咐陳總管準備準備,他要上官府見拜把弟兄,洪教頭。此人黑白兩道皆有門路,又熟江湖世事,肯定能問出些消息。
譚銘鶴身穿一領單綠羅團龍形袍,腰系一條麒麟紋路背銀帶,穿著一對磕牙頭樣靴,手執一把折疊紙西川扇子,一身正式服,八尺身形,豹頭環眼,眼神犀利。
陳總管好久未曾見主子這般嚴謹,此事非同小可,方才當龍姑娘的頭發被人送來時,他的神情似受到不小的打擊。
陳總管隨著主子出府,譚銘鶴一路無言,然心坎卻已經為著龍心意滴血。
他發誓定要撤出那群歹類,救出心意。他不敢放縱自己的恐懼,他渾身繃緊著,更不敢去想她的恐懼和害怕。只怕稍稍一想他就會崩潰,現下他在心底不停地要自己冷靜、冷靜、冷靜……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救出龍心意。到了官府,王教頭一听是譚銘鶴來找,立即迎了進去。
此人身材高大,相貌魁宏,雙拳骨臉,眉宇間有一股霸氣。他請銘鶴入內相談,兩人把酒思量了一夜,推盤了一夜,王教頭又差人調出今日出入京城的商貨紀錄,以及派人打听可疑人物,兩人心中漸有主意。
譚銘鶴思索道︰「交贖金的地點在十里外烏箕山,此人肯定熟悉山勢,八成是群聚山寨的盜匪。再加上吾弟在江南與諸多藥鋪結怨,江南受官府追討的匪盜,就屬幾個特定勢力……」
王教頭深思道︰「貴府總管所見的蒙面盜,為首的有一頭紅發,依小弟愚見,此人可能是江南大盜紅鬼子!如是……我們必須即刻動身烏箕山,此賊心狠手辣,向來拿到贖金後也不留活口!」
譚銘鶴心中吃了一驚,他抬頭凝視王教頭。「那麼……」
「此刻大雪,不宜帶大批人馬,免得打草驚蛇,譚兄,你箭術了得,愚弟備快馬兩匹,長弓、利箭,就我們倆,上山殺他個出其不意!」
譚銘鶴感激地握住王教頭的手。「就我們倆!」兩人趁天黑敢里,王教頭吩咐其下官兵,五個時辰後至烏箕山下等候煙火指示循線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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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箕山狂風勁雪山勢陡峭,生得凶怪,四圍險峻,單單只一條路上去,四下里漫漫都是荒草厚雪,處處是隨時會崩塌的懸崖峭壁。
當譚銘鶴同王教頭撲進賊窩處時,紅鬼子何弟兄們拚死激戰,王教頭吆喝著躍下馬,他擅使刀,呼喝著沖過去,霎時鋼刀響,熱血流,人頭落,而隨在其後的譚銘鶴,在馬背上只見他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嬰孩,弓開如滿月,箭去做流星,說時遲、那時快,一箭正中紅鬼子肩膀,他痛呼一聲往前撲倒,譚銘鶴馬疆一扯追上前,將他由地上猛地泄土來,他金剛怒目喝斥——
「快交出人,要不一刀斃了你!」
辦鬼子見來人身形高大,氣勢如虹,驚得吞吞吐吐。「大爺饒命,人質前一刻已經逃啦,饒命啊!」
逃了?譚銘鶴將他身子一提摔向王教頭。「這兒交給你,我速去尋人!」
此時場面已控制住,王教頭抓起匪頭,揮手要他速去……
從天黑逃至天已灰白,形雲密布,朔風狠勁,紛紛揚揚的大雪未曾停歇,使得路途白茫茫一片,分不清險處,龍心意堅定地拉著譚逸往山下奔,她恐懼著那干匪徒追來,只是盲目地奔逃,譚逸害怕地緊抓著夫子的手,當她是唯一的依靠。
當他們穿過密林時,頂上傳來轟隆巨響,這聲音心意在終離山听過多次,她心下一驚,連忙將譚逸整個人往前推出去。「快走!」
電光石火間,上處的大雪已然崩塌下來,心意來不及逃,身子只好往崖處閃,登時腳下落雪一沉,她整個人往崖下摔落……
「夫子!」譚逸奮不顧身往前趴去伸手想抓住她,但已來不及了。「夫子!?」他惶恐得哭叫,見崖下一片灰白的雪,看不見夫子的身影。他放聲大哭大吼
「夫子!你回答逸兒,夫子……夫子!」
「逸兒……」他的哭聲引來遍尋不著他們的譚銘鶴。
他駕著一匹鬈毛白馬,驚見逸兒,立即跳下馬背,譚逸回頭見到親人,崩潰地哭著撲進他懷里。
他激動大嚷。「阿伯、阿伯、阿伯!」他渾身劇烈顫抖。
「逸兒……冷靜。」他抱緊譚逸。「官府已經派人抓走壞人,別怕,別怕!龍姑娘呢?」
譚逸滿臉的淚。「夫子摔到崖下去了!」他嗚嗚哭起來。
譚銘鶴松開逸兒,趨前察看,崖下除了冷風台台,積滿白雪外,根本看不到心意的身影,況且崖高數丈,摔下去根本是九死一生,生機渺茫。
他回頭冷靜地按住佷兒雙肩,堅決地道︰「逸兒,擦掉你的眼淚,你是男孩子,不可以哭。」
「夫子死了麼?」他抽噎著抹去眼淚。
譚銘鶴溫柔地輕聲說︰「你看見阿伯騎來的白馬,阿伯抱你上去,它會帶你去找人來救夫子。」
「阿伯……」他被譚銘鶴抱上馬背,他望著阿伯溫柔的眼楮,那里頭有一種他不曾見過的篤定,他忽然害怕起來。「阿伯,你呢?阿伯?」
譚銘鶴只是淡淡一笑將馬鞭一抽,白馬躍身嘶鳴奮力往前奔去。
「阿伯!」譚逸霎時身子往前一顛被馬載走,他回頭看見阿伯縱身往崖下一跳,他大聲哭嚷。「阿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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銘鶴︰
因你……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如與誰同?
報若再開非故樹,雲能暫駐亦哀絲,我以為我能永遠伴你左右,可惜我也只是一朵花兒、一片雲,在你心底連暫駐都那麼短暫。既然你要我走,我如何能留?只是……我真的暫駐過你心底麼?
多麼諷刺……我的名字你說清楚了麼?我是心意,永遠不是蓉蓉,而你的「心意」我竟不曾明白過……
我自私地將屬于蓉蓉的夜光杯私藏,也想將你偷藏,是懲罰吧,得不到你的寵愛,夜光杯也碎了,現在我退出,並將破碎的杯子還你,一切如你願,再會。
龍心意
先前收到的告別信,一字一字敲痛他的心,譚銘鶴焦急地在茫茫一片白雪中,尋找她的身影。
他還沒將自己的心意說出口,她不只是一朵花、一片雲,在他心底,其實已經烙印上她永恆的溫暖。
心意……我會找到你的,我絕不讓你孤零零離開!
譚銘鶴毅然地搜尋任何蛛絲馬跡,他赤手挖遍任何一塊突出的雪地,身心俱疲地找尋她可能埋沒的地方。
時間過去越久,他內心越發惶恐。而大雪仍是不肯停地漫天飛舞。
終于他尋到偏僻處一株老樹下,他伸手挖那塊突起的雪,白雪揚起,隱約地逐漸地浮現心意清秀蒼白的臉,他倒抽一口氣,心整個抽緊,加坑詔作將她身上的厚雪除去。
「心意!」他激動地將她冰冷的身子擁進懷里,他搖蔽著她。「心意,心意!你醒醒,醒醒!」老天,他恐懼地望著她毫無血色的臉,她的嘴唇泛紫,眼楮沉睡地合著。她是那麼的冷,鼻間的氣息微不可辨。
他執起她的手,痛心地看著她右耳旁被削亂的發。
「混帳,混帳!」他咆哮著將她緊擁進懷里。譚銘鶴力持鎮定,壓抑住即將崩潰的情緒,他俯身親吻她凍僵的嘴唇,將她濕透的衣服解下。「我不會讓你死的,我不準!」他吼著,將自己的衣服敞開讓心意冰冷的身軀和他的身體貼擁。他將袍子裹住兩人身體,下頷頂在她冰冷的顏面上,雙手不停搓揉她凍僵的身軀。「心意……不要離開我,心意……我不能再承受一次,我沒有辦法!心意……求求你,睜開眼看我,心意,我正抱著你,你睜開眼看,心意……」
他的眼淚禁不住失控地溢出,剔透的淚沿著他滄桑的臉頰滾落,滴上她眉心,一滴、兩滴,滾燙的淚水濡濕她凍僵的眼,濡濕她凍僵的鼻,還有那泛紫的唇瓣。
溫熱的淚水撼動心意已然昏厥的神智,在他頻頻焦急的呼喚下,在他心力交瘁的咆嚷里,她終于虛弱地掙扎著睜開眼楮,看見一張模糊卻再熟悉不過的輪廓。
她又咽又痛又累,只是茫然地望住他。
「心意!」他欣喜若狂。「別睡、別睡,看著我、看著我!」
她看見了,看清楚他,還有他身上、發上積了厚厚一層雪。還看見了他肩後那一大片白茫茫、荒涼的雪景。
她痛苦地皺眉,真的是他麼?是他抱著自己麼?還是死前的幻覺?如果是,那麼老天還算待她不薄,給她這樣的美夢。
她疲憊地再度台上眼楮,听見他聲音激動地喊她。「睜開眼、睜開眼,你不可以睡,听見了沒有山听見了沒有……」
她真的人累了,寧願沉入永恆的夢里,身體好重好重,思緒好輕好輕,就在她又要昏厥過去前,突然——
譚銘鶴溫熱的唇覆上她的嘴,他忽然激烈地吻起她,滾燙的舌頭侵略她的唇和她冰冷的舌纏綿,那帶著強烈佔有的吻,瞬間溫熱她的身軀亦溫熱她的心。她承受這個持久而霸道的吻,她合上眼楮,眼淚滑落下來,心激動起來,這次……她知道,他吻的不是蓉蓉,這次……他吻的是龍心意!
心意輟泣起來,譚銘鶴慌亂地松開她。「怎麼了?」他焦急的黑睜里充滿著關切。「我弄疼你了麼?不要哭,心意,不要哭……」
他越是求她不要哭,她的眼淚卻是越淌越多,他捧起她的臉溫柔地幫她將眼淚吻去……
心意征征地凝視譚銘鶴的臉,濃濃的肩、尖挺的鼻梁、溫柔的黑眸、美好的唇形,是這麼英俊不凡,她看得傻了,看得恍惚了。
「我會……記得你的……銘鶴」他的溫暖持續不了多久,她的身體逐漸失去元氣,像風中的殘燭,她自己心底清楚,連睜開眼都令她吃力極了。
「心意……」他撫模她的面頰,溫柔地告訴她。「等我們上去以後,我們立即成親……」
她虛弱地笑了。「不是好怕娶我的麼?」他是在同情她、或是可憐她?
「我不是怕娶你……」他顫抖著沙啞地說。「我是怕……愛上你。」
心意看著他,那麼他的意思是……她驚愕地望著他。
譚銘鶴用指尖描繪著她的唇形。「我愛你……心意。對不起,我讓你傷透心,對不起,我這麼固執、這麼愚蠢,現在才說出口……」
心意眼楮一酸,淚涌上來,眼眶熱了。雖然身體虛弱而疼痛,心卻是那麼溫暖,她有些激動地道︰「我以為……這輩子不可能听到這句話!」她原是要離開的,原是放棄了……終于讓她听見這句話,死地無憾。
心意努力撐住辮眩的意識。「銘鶴……」她的淚無法停止。「可憐的銘鶴……你愛的女人都如此短命……」
他激動地抱緊她。「別這麼說,不準你這麼說!」
視線逐漸模糊,她伸手撫模他的臉,撫模他刺刺的胡胡。「我死了以後,你還會愛上別人麼?」她虛弱地笑了。「你听著……我不要你記得我,我不要你永遠懷念我。我要你好好生活,好好地再去找你生命中的另一個伴。」
「我不要……我只要你……」心意!他激動地搖蔽她癱軟的身軀。「不要留下我……你听見沒有!撐住,為了我,求求你……」
心意疲倦地合上眼,已經沒有力氣哭泣,只能無力地感受臉上落著他滾燙、傷心的淚滴。「我……一個人……記得你就夠了……」她再也沒有力氣開口,再也無法睜開眼看清楚他,身體不停往下沉、往下沉,他的淚水不停滴落她的臉。
他激動地對她咆哮。「你膽敢棄我而去,你敢?你走了我也不獨活,你敢死的話,就等著在黃泉下見到我……心意,你听見沒有,心意……」
她仿佛被一片朦朧的湖水包圍住,墜入了一個朦朧的境地,隱隱約約听見他的聲音,焦急地喊著她,焦急地攬住她下墜的身軀……但這次……她無法伸開手去讓他抓……
原諒我……心意痛苦、無聲地沉落另一個世界,原諒我……銘鶴……最終還是害你哭泣,讓你傷心了……原諒我……原諒我︰
「心意……心意……」
斃惚中有個女人的聲音在喚她,是誰?如此溫柔、如此甜美的聲音,隱隱約約,一句一句,喚著她的名字。
「我是蓉蓉啊,心意……」
是夢麼?或是她已經死了?那聲音清楚地在她耳畔溫柔地低喃……
「心意……撐下去……幫我照顧銘鶴,幫我愛他……,他需要你,心意……代我跟他問好,祝福你們……」
這一定是夢吧?但為什麼听得如此清楚。她心底回答她。「蓉蓉……銘鶴是愛你的。」她缺乏自信。
蓉蓉似乎笑了。「他也愛你,別讓他失望……好不容易走到這里……心意……別放棄。」
是啊……好不容易走到這里,好不容易听見他愛她,我不要死……心意激動起來……我不甘心……我不要死……
她在黑暗里掙扎,卻只是徒勞地任黑暗無邊無際將她緊緊包圍,將她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