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借她十萬?」陳穎瞪大眼楮對他咆哮。「你你你……」她氣得頭昏腦脹,只差沒當場辮倒。
沒料到她反應這樣激烈,慕藏鱗解釋道︰「你媽都說了,她欠的保費趕著交,我先幫你們墊著,不要緊,有錢時再還我。」原以為陳穎是擔心還不出錢,但她听了臉色更差,她怒瞪他。
「保費?ㄏㄡˋ∼∼」這個大笨蛋!她頭痛,她皺眉,她一點也不感激。按住太陽穴,她問︰「我媽呢?」
「她去繳保費了,等等就回來。」他看陳穎踱至長桌前緩緩坐下,她臉色疲憊,靠向椅背,然後她緘默了。那恍惚的表情令他擔心,他走過去挨著她坐下。
「陳穎?」不明白她怎會這樣生氣。他做錯了嗎?她麻木的表情令他不安。
屋外閃電劈過,雷聲轟轟,青光乍現,襯得她臉色更蒼白。她就這麼不動也不說話地靜靜坐著,緊抿嘴唇,垂眸望著自己的膝蓋。她像失去了力氣那樣靠著椅背,那沈默的弓著的側影有著很濃的哀傷氛圍。
他瞧得難受,起身給她倒一杯熱茶。「先喝茶吧,你媽說她很快就回來。」
陳穎注視吐著蒸氣的熱茶。「她不會回來。」她說,口氣非常篤定。「錢拿到了,她還回來做什麼。」
「可是她說……」
「哼,繳保費……」陳穎冷笑,望著桌回,目光冰冷,嗓音飄忽。一字字道︰「你、真、傻,她騙你的,我媽是個賭鬼,那些錢她是要去賭的。不輸個乾淨,她不會出現。」這種事一再發生。她霍地轉頭直視他,然後質問他。「你好傻,竟然信她?她是不是在你面前哭了?她是不是說她多可憐,她又把我拿出來博取同情,她當然還提及我爸拋棄她的事,還有我被遺棄在空屋的事,她說了,對不對?」多麼難堪,她的事他都知道了。
是這樣沒錯,但慕藏鱗沒答腔。看著她氤氳的雙眸,他保持緘默。她質問他的模樣讓他很難受,那是因為他感受到她承受的痛苦。為什麼她的親人可以對她這樣殘忍?他們怎忍心這樣傷害她?曾經他憎厭她的個性,可是此際望著她,他都明白了,難怪她會變成這樣,難怪她對人那樣冷漠。
陳穎冷冷道︰「你自己傻,被她騙了,我不負責,你活該……我不會還你錢的。」她狠狠說著,態度強勢。外邊暴雨嘩嘩墜下,見他沒抗議,也沒抱怨,她轉頭不看他,望住玻璃窗外那成片打入院里的雨。
大廳昏暗,雨聲淅瀝,慕藏鱗因她而心情沈重。
不用還錢,對慕藏鱗來說十萬只是小數目,陳穎身上那只硯台值更多。
可是……可是這都不重要,望住眼前這女子,他發現自己好心疼她、好想安慰她。她哀傷的剪影,令他胸口很悶。
她看起來是這麼孤獨無助,慕藏鱗忽然很想說點話給她听,卻苦惱著不知該說啥好令她開心起來,他緘默一會兒終于開口——
「你說得對。」他低語,她默默听著。他說︰「是我自己活該被騙,沒關系……錢不用還。真的,你別放心上……不礙事……真的……你當沒這事吧!」
雨聲很大,但她听見了。還看見大雨打濕他院里花草,看見一地積起的水窪,屋外整個世界都濕透,耳畔听見他溫暖的嗓音,她感覺身體也泛起了濕意。
她沒說話,也沒回頭,忽然抱住自己雙臂。
他看著她縴麗的側影,她則是看著窗外的雨。她听雨聲喧嘩,她的冑繃緊了,她的身體僵硬了,她緊緊抱住自己,怕一不小心囤積深處的淚,就要崩潰地泛出眼眶。
她希望他不要說話,她希望他閉嘴。每次他開口,就會害得她想哭。
「那……你就別再擔心了……」可是他繼續說話,低沈的嗓音融化她。「不要擔心了,好麼?」
陳穎鼻酸,益發不肯轉過臉來,眼眶濕了。背著他,很快地抬手抹去淚。可是又淌了一些,她趕緊又抹去,顯得狼狽。為什麼?他那麼好、他不生氣?為什麼?她的喉嚨好痛,她的眼淚不爭氣地直淌……
她哭了?望著她異樣的舉止,他心急了。她是不是哭了?真糟,他又說錯什麼嗎?慕藏鱗試著轉移她的心情。
「你喜歡字畫嗎?」他忽然問。
她深吸口氣。「我……我不懂字畫。」
她的聲音喑啞,他肯定她哭了。怕她尷尬,他沒點破,他若無其事地說︰「你媽來時,我正在寫書法。」
他起身離開,她于是乘機把臉上的淚都抹去。一會兒,他從書房拿來好幾卷紙軸。「你看看這些古人的字跡……」他將那些紙軸遞至她面前,她轉身過來。他說︰「你挑一個。」
陳穎從他雙手間抽出一卷,他道︰「攤開來看。」
她將紙軸擱置桌上,緩慢地卷開來、一首小詩攀沿于斑剝的紙面。
「喜歡這首嗎?」他問。
詞的意境很深,她不能明白。她搖頭。「太深奧,我看不懂。」
「那你再看一個。」
又自他掌中抽出一卷,將它推開,一行飛揚跋扈的字跡——
龍津一劍,尚作合于風雷,胸中數萬甲兵……
「這喜歡嗎?」他問。
「太狂,我不愛。」她搖頭。
「那再選。」他說。
陳穎又拿了一卷,緩緩推開紙軸。那是一行清麗的字跡,落款處,是個女子的名字。
他問︰「這首呢?」
初彈如珠後如縷,一聲兩聲落花聲。訴盡平生雲水心,盡是春花秋月語。
在很遠的年代,那女子題了這一首詩,好似有千言萬語找不著人說。
陳穎注視著黑墨墨的字跡,模著那粗糙斑剝的老紙。
「我喜歡這首。」
「那好。」他抬起。「我謄寫這首送你。」他進書房,她好奇地跟隨。
安坐黑色書案前,慕藏鱗拾起毛筆,捻了磨漬。瞬間振筆揮毫,一字字將那詩熨上宣紙。
書案前,陳穎望著他俯案書寫的模樣,他身後玻璃窗,雨滴婉蜒流竄,她看得著迷,他輪廓粗獷,握筆的模樣很嚴肅;而他身後那窗玻璃,雨痕美麗,襯著他寬闊的肩膀。隔著老桌子,陳穎看得恍惚。
他很快寫完,把她過去。「過來看我寫得好不好。」
她過去,挨著桌子,審視他筆跡,她嘴角上揚。
「沒想到你挺會寫的。」她微笑,忘了剛剛的不開心。
「要不要試試?」他笑問,將筆遞給她。
「不要。」她搖頭,笑得靦腆。
「試試,這半邊那麼空,你隨便填上字。」
「不要。」她搖頭,他起身來拉她過去,將她按到椅子上。
「很簡單的。」將筆塞入她手中,那大大的手掌覆住她的小手。她低頭臉紅,而他聲音溫暖,挨著她耳朵說話——
「很簡單,我教你……起筆有「藏鋒」與「露鋒」兩種。藏鋒是「欲右先左、欲下先上」的方式入筆,而露鋒下筆亦要注意筆的彈性……謹記「指實掌虛」的要領,「指實」指的是除了大拇指以外,其他四指要緊挨在一塊,像蓮花將開未開的樣子;「掌虛」是指讓毛筆有活動的空間,不會僵硬在一處……你要靜下心來……」
靜下心,不,她心跳得更快了。他在她耳邊解釋怎麼寫,指導著勾徹橫豎,可是她卻顫抖地握不穩毛筆。他下顎的胡髭不經意地擦觸她耳朵,她耳朵癢,她好緊張,她覺得好熱,她寫不好字。
他卻教得很開心,因為她的頭發好香。他緊握她手,帶她習字;她感覺自己手心淌汗,心跳如擂。
「你用什麼洗發精?」他忽然問。
「嗄?」她抬頭,他笑了。他望著她,神情好溫柔,那充滿男人味剛毅的五官,害她意亂情迷。
「你的頭發好香……」他說,微笑地發現她臉紅了。松開她的手,他情不自禁去撥她額前細發。
「……」陳穎說不出話,傻傻望著他。他低下臉來,她顫抖著松開手中的毛筆,她感覺到胸腔熱燙,暗影落下,感覺到溫熱的氣息拂上她鼻尖,感覺他……他吻了她。
她閉上眼,那是和她完全不同的嘴,炙熱,粗糙。輾轉反覆深吻她柔軟甜蜜的唇瓣,掠奪她的氣息,最後索性握住她後頸,將她拉入懷中……
第二次,他又吻了她。
這算什麼?陳穎困惑卻不舍得拒絕,事實上他令她愉悅地四肢麻痹。
這算什麼?慕藏鱗高脹,只想佔有她,貪婪地吻她一次又一次。沖動地緊緊環住她,讓她柔軟的身軀挨著自己。
蚌然,門鈴大響,他們分開身子,他們眼中都有著激情,面面相覷,表情都有些迷惘。
門鈴固執響著,慕藏鱗凝視她,抬手,手背溫柔地撫過她姣美的臉龐。
他目光炙熱,嗓音因而沙啞。「肯定……是你媽回來了。」他深深地凝視陳穎恍惚的表情,她的嘴因他野蠻的親吻而濕潤紅艷,該死!他亢奮地想非禮她。他深吸口氣轉身去開門,陳穎撥撥頭發冷靜下來,跟著他出去。
慕藏鱗推開門,他愕然。
門外不是陳穎的母親,門外站著的是一位時髦亮麗的女子。
「念慈!?」
遠在倫敦的她來了。「藏鱗!」她拋落行李撲向他,即時擁抱住他。
立在慕藏鱗肩後,陳穎眼色黯了。
「好久不見,呃……」關念慈注意到陳穎,驀地松開藏鱗,她微笑地跟陳穎招呼。「你是?」
「她是……」
「你好。」關念慈伸手要跟陳穎握,陳穎卻彎身穿鞋,令她錯愕。
慕藏鱗尷尬。「呃……她是樓上的陳小姐。」
「哦,我知道了。」她抓住慕藏鱗臂膀笑得很親昵。「就是你常說養貓的那位陳小姐嗎?」
陳穎听見了,心底不舒服,懶得招呼,她丟下一句。「我回去了。」
慕藏鱗攔住急欲離開的陳穎。「等等!」他回身抓了傘。「雨很大,我送你到門口。」
神經,才幾步路而已。「不用。」她跨出門檻。
「不行!」他喝叱,即時抓牢她手臂。「別淋雨。」他單手撐開傘,堅持送她。
必念慈看著他們離開,滿臉笑意立即隱去。
那女人是誰?你們是什麼關系?是女朋友吧?陳穎五味雜陳,但不想問。怎麼覺得心好酸?
慕藏鱗在她身後幫她撐著傘,看她拿鑰匙開門。
如果那是你女友,那你怎麼還吻我?陳穎揪著眉頭懊惱著,進入公寓。
「我上去了。」
「等等。」他抓住她左臂,她回頭,表情冷漠。他望著她說︰「我……我不希望你誤會,她是我朋友,我們不是那種關系……以前交往過,但現在只是朋友。」
他忽然這樣說,陳穎訝異。你竟然……在跟我解釋?這代表什麼?陳穎愣在樓梯前。
「喔。」她感覺很窩心,卻笨拙地只是喔了一聲,想想又說︰「我……我知道了。」忽然臉紅。
他笑了,因為她別扭的表情。「知道什麼?」故意鬧她。
她瞪他。「知道你們是朋友。你說了,我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他倒是明白了,明白自己為何總是想吻她,總是想疼愛她。那不是因為硯台,看著她別扭的可愛模樣,他忽然都明白了。他直視她說︰「你不知道,不知道我喜歡你……你知道嗎?」
陳穎怔住了。
他身後,大雨滂沱,眼前景致朦朧。黑色傘下,他左手握著傘,他微笑的眼楮,他說的話,那模樣跟雨聲一起打入她心坎,震撼她。
久久,她都說不出話。心跳激動,表情緊張,直視著他。
「喔。」結果她只喔了一聲,她不善于處理這種事,但喜悅的感覺淹沒她心坎,幾乎快要融化她。她開心得甚至以為這是夢,于是她甚至不敢太開心地表露出來。第一次有人這樣跟她告白,她真的傻了。
「喔?」他眼角笑意更深。「我的天,當一個男人說喜歡你,你就這樣喔一聲?」他夸張地捂著胸口。「真傷人,我的心痛死了!」他鬧她。「陳小姐,你好冷好殘酷,我心碎了……」
她睜眸,看他夸張模樣,驀地掩嘴笑了。
他眼色黯了,她笑起來多可愛,他扔了傘,上前將她拉進懷中,吻住她可愛的嘴唇。
他的吻好甜,這驟雨的聲音好似情歌,陳穎愉悅地在他溫暖的懷抱里融化。
而一邊屋內,這雨聲卻好似另一名女子的挽歌。
等不到慕藏鱗返家,關念慈推開門探頭張望,雨聲像刀一樣絞碎她的心;雨幕後,她念念不忘的男人,寵愛地抱擁另一名女子。
必念慈為了一場服裝發表會而來,她是其中一名設計師,公司並沒有指定她非來不可,但是她隱約感覺到自己就快失去慕藏鱗,于是她積極爭取參與台灣的發表會。
「我住不慣飯店。」她微笑著跟慕藏鱗解釋。「抱歉,突然跑來……」慕藏鱗沖杯熱茶給她。她坐在沙發上,捧著馬克杯飲了一口,舒服地嘆息。「還是你泡的茶最好喝。」
慕藏鱗幫她將行李箱拖至客房。「這次要住多久?」雖然已經分手,他對她的照顧並沒有減少。每回她來台灣洽公,他總是慷慨地提供一切幫助。
「一個月。」
「這麼久?」他詫異。
她露出傷心的表情。「喔,不歡迎我住那麼久啊?」她扁嘴。
「不是,反正我房子夠大。」他笑著坐下。「難得可以留這麼久,有大案子嗎?」
其實沒有,只是一場發表會,但關念慈點點頭。「嗯……有些想合作的廠商要談。」她故意多逗留些時間,她希望跟他重續舊情。假使可以,她甚至願意為他放棄倫敦事業,降職調至台灣。
不過,先前看他對待陳穎的方式,事情好像比她想像中還棘手。
「小慈,東西放哪你都知道吧!?」慕藏鱗將備份鑰匙給她。「一切自便,不用客氣。」
她眨眨眼。「才不跟你客氣呢!」撫模著杯沿,她試探地問他。「你跟那個陳小姐……感覺很暖昧喔!怎,為了硯台,你打算犧牲色相,用美男計啦!?」
「神經!」他笑著否認,眼色很正直坦蕩。「不是那樣,我真的喜歡她。」他爽快地承認。
必念慈移開視線。「那可好,這叫——人財兩得。」
他哈哈笑。「別把我說得這樣卑鄙。」
「她也……她也喜歡上你了嗎?」
慕藏鱗搔搔頭。「這我可不知道,應該不討厭吧?她人好悶的,也不知道她怎想的……」倒是吻她時,她也沒抗議。他模著下巴思索。「嗯……應該喜歡我吧?」可是他表白時,她卻只是喔一聲。「我也不確定。」他竟患得患失起來。這女人好難懂啊!
「那麼我住這里,妥當嗎?會不會讓你為難?她會誤會吧?」
「不會。」他說。「我跟她解釋了,我們只是朋友啊。」
我們只是朋友……關念慈笑了,笑得心酸。「是啊。」再不快點爭取,恐怕要永遠失去他。她振奮道︰「我明天有空,為了感謝你讓我白住,我下廚煮大餐給你吃。」
「哇!」他夸張地搖住胸口很是詫異。「你會煮飯?」
她氣得打他手臂。「你瞧不起我ㄟ,我在倫敦學了不少菜,怎樣?明天早點回來,我們一起吃晚餐。我偷渡了幾瓶頂級紅酒回來,我們明天喝個夠!」
「好啊。」他爽快答應。
想到跟他待在家里,浪漫的燭光晚餐,飲著紅酒就似從前一樣,關念慈十分開心。這可是個勾引他的好機會,正高興時,慕藏鱗竟說——
「啊!我把陳穎也叫來嘗嘗你的手藝,怎樣?」他笑著跟念慈說。「你別看她冷冰冰的,其實她很可愛的。」
必念慈怔住,Shit!她才不要陳穎來。嗚嗚……笨蛋,笨男人,一點都不知道她的心意。
必念慈陰陰笑,內心消血但也只能故作大方。「好啊,人多熱鬧……」啊∼∼氣死了!
愛情讓人發瘋,讓人患得患失,害人胡思亂想、心神不寧。
陳穎已經苦惱一個早上,腦袋塞滿各種揣想——
他說喜歡我是什麼意思?是喜歡的意思,還是比喜歡更多?他是想追我嗎?
他的舊情人住到他家,他們真的分手了嗎?那女人看起來很漂亮,他不會又心動嗎?他們現在共處一室,他們不會那個嗎?
他會不會吻那女人?就像吻我那樣?他們現在在干麼?
陳穎偏頭失神想著。她正幫總經理添茶,茶水緩緩注滿杯子。
她的上司梁振衣,她的同事溫霞飛,他們也都歪著臉打量陳穎。眼見茶水滿出來,溢出杯子,濡濕桌子,沿著桌沿淌落,滴濕地板,陳穎竟毫無警覺,還繼續傾注茶水。這樣的陳穎太反常了!
總經理梁振衣覺得有趣,撐著下顎打量陳穎——她還要傻多久?
霞飛瞠目,不知該不該提醒。陳穎怎麼了?
陳穎斜著臉想得出神,她還在想,想慕藏鱗這個人,他是喜歡她對吧?
「陳……陳穎……」霞飛仰著臉忍不住出聲。
陳穎猛然回神。「嗄!?」滿桌淹水,她不由地驚呼,趕緊收拾。
溫霞飛幫著她,梁振衣早早把文件都拿起,他笑望霞飛收拾水漬,笑看從不出錯的陳穎難得慌張的表情。
戀愛的人瞞不過他人眼楮,是吧!?
下午蔚茵茵跟霞飛窩在角落吃點心,兩人討論著新的香水企劃案,登登登∼∼听見熟悉的高跟鞋聲,肯定是陳穎。她倆抬頭望向走道,看陳穎抱著一疊文件,歪著臉鎖著眉頭經過,她不知想啥,想得出神。
從沒見陳穎那樣失魂落魄的表情,茵茵跟霞飛不禁多注意了幾眼。
走道前同事正在釘玄關的書架,木板架在肩上橫擋路間,那麼醒目,陳穎卻沒看見,她直直往前走。她又在胡思亂想——
下午了,他們在干麼?慕藏鱗在做啥?親愛的有溜下去玩嗎?他是喜歡自己的嗎?是喜歡吧?要不怎會幫著喂貓?
可是……他也喜歡那個女人嗎?他們以前交往過?為啥分手?她那麼漂亮……
「小心!」霞飛高呼。
「砰!」來不及了,陳穎額頭吃痛,硬是撞個正著。她痛得彎身捂住額頭,同時蔚茵茵「噗」的笑出聲來。
霞飛呼嚷。「陳穎,沒事吧?」她今天怎了?
陳穎彎身揉著額頭,痛得皺眉。該死!懊糗……
「你沒看路啊?」蔚茵茵哈哈大笑。「你阿呆ㄟ,那麼大根木板杵著你還能撞上,你瞎啦?哈哈哈……」難得陳穎白目,她笑慘了。
是愛情讓她看不清楚。
揉著撞痛了的額頭,陳穎咬牙皺眉。該死,不要再想了啦!
可是下班時,那個害她想了一整天的人,卻現身面前。
「我送你回去。」在V.J.大樓外慕藏鱗逮著她,拋下這麼一句就將她拉上車去。
她哇哇叫。「誰要你送了!?」
將她推入座車,繞過車頭他進來發動車子,陳穎還錯愕著,他已橫身過來幫她系上安全帶,他身上的古龍水味漫入她鼻間。
「晚上一起吃飯。」他說,車子駛上擁擠的馬路。
「誰說要跟你吃來著,你別自作主張!」她板著臉,冷冷凶他。
「你非來不可。」
「為啥?」
「我朋友親自下廚,昨日那位,你見過了,她請你一起吃飯。」
陳穎驚愕,嚷了起來。「是她要請我?不要!下車、我要下車!」跟她又不熟。
「哦∼∼」他笑了,好得意地瞥她一眼。「原來如此,你希望是我請你。」他得意洋洋。
「臭美!我跟她不熟,我不去。」她臉紅,好像被他看穿了心事,別扭地撇開臉。
「你非去不可。」他說得篤定。
她轉過臉來瞪他,從沒人敢這樣囂張地命令她。「憑啥?」她抬高下巴。「我不去你能怎樣?」搞清楚ㄟ,他以為他是誰?
「你非來不可,因為……」他熟練地操控方向盤,回給她一個瀟灑至極、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因為——我綁架了你的貓。」一口白牙閃爍。
ㄏㄡˋ∼∼陳穎湊身盯住他問︰「它又跳到你家啦?」
「是。」看她一眼,他認真道。「跳得好。」
她哼他一聲,撇過臉去望住車窗外飛逝街景,低罵一聲。「孽子ㄟ……」忍不住笑了。
慕藏鱗貪看她微笑的表情,他笑著又問︰「你額頭怎麼了?」發現那上頭有一點瘀痕。
陳穎模住撞傷的地方。「喔,撞到。」她皮膚白,瘀音特別醒目。
「撞到什麼?」他又問。
「木板。」
「怎麼會撞到木板?!」
因為想他,當然,打死她也絕不承認。她不耐煩地凶他。「嗟,你問題真多ㄟ!」
「疼嗎?」他繼續問不休。
「你專心開車好麼?」不習慣被人注意,她尷尬了。
他看她一眼,她氣惱著的模樣害他好想鬧她。「陳穎?」
「ㄟ……」
「陳穎……」
ㄏㄡˋ∼∼她眉頭揪起。「干麼啦?」一直叫!
他無賴地笑著,忽然喊道︰「親愛的。」
驀地她臉紅,耳根子也紅了。「貓……貓不在這,別亂叫!」她嗔他。
他仰頭大笑,然後斂住笑容,故作嚴肅狀。「我不是叫貓。」他意有所指道。這會兒陳穎連頸子都紅了,被他鬧得說不出話。他哈哈大笑,要命!怎會有這樣可愛有趣的女人?
這樣愛生氣,卻這樣可愛得讓他好想一直逗她。
慕藏鱗好愉悅,光是看著她生氣,光這樣讓她坐在身邊,就滿心歡喜。
他忽然單手操縱車子,右手模上她額頭瘀育處。「我幫你揉揉。」她縮進位子,踢他一腳。
「神經,你開車!」罵他。
他笑慘了。
「陳穎……你臉好紅……你生病啦?」他明知故問。
「你廢話真多。」她冷罵。
「我關心你。」
「多事。」
她不習慣人家對她好,他卻越是想鬧她。
「陳穎,你為啥那麼愛生氣?」
「要你管。」
「陳穎?你說說話,我們聊天。」
「你專心開車。」
「陳穎,你最愛吃什麼?」
「吃人肉。」
「哇哈哈哈哈……」他笑岔了氣,嗆得直咳。
她忍不住也笑了,不敢想像自己有這樣幽默的時候。她竟也能逗得人哈哈大笑,真意外。
他開心極了,問不休。「那……那你平時作啥消遣?」
「平時忙著跟樓下鄰居吵架。」
「哦∼∼」他笑嘻嘻地問。「是我嗎?」
「是,就是你。」瞪他一眼。
「小心!」他呵呵笑。「打是情罵是愛,你小心吵出感情來。」
「……」她舉白旗、她投降,說不贏他,真拿他沒轍。真是她克星ㄟ!
車內一陣靜默,可是兩人心底都感覺到了,一種暖昧的情愫在發酵。
「陳穎。」他說,很認真的口氣。「有人說你好可愛嗎?」
她不吭聲,抿住嘴。
有人說陳穎冷血,有人罵陳穎沒感情的,有人抱怨她冷漠,有人投訴她難相處。沒有人說她可愛,除了他。
到底是情人眼底出西施?或者是……她的好只有他看見?
不論怎樣,陳穎是感動的。偷偷觀他一眼,他很帥、長相性格。
他條件很好,根本沒必要討好她啊,更不需諂媚她。
為什麼對她那麼好?
陳穎好困惑,她沒啥可以回饋他,也沒有好處給他。像他這種條件的男人更不可能缺女人青睞,究竟為什麼他三番兩次討好她?真的是因為喜歡她嗎?但願如此,但是……
陳穎感動又惶恐。自己的條件有那麼吸引人嗎?她認定人類的情感都是自私的,人們常說「我愛你」諸如此類的屁話,可是說到底人們最愛的往往都是自己。
懊比她的父親,好似她的母親。無條件不求回饋的愛,她至今未曾見過,母親拿到了慕藏鱗的錢就消失無蹤,父親偷走母親的一切,然後去過他逍遙快活的生活。
只有她的貓一直跟她相伴,忠心相隨。
真的、真的會有人無條件、不求回饋、不要甜頭地喜愛她嗎?
陳穎困惑,又偷偷覷他。這次她看仔細了,他有一雙深邃的眼楮,他的鼻骨高挺,他的嘴吻過她……
靶覺到她迷惘的視線,他專心駕車,沒有回視她。
「這麼喜歡看我啊?」他問。
被逮著,陳穎尷尬忙撇開臉。
他微笑,由著她去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