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午後,鄭文雯又站在「HOMEV’SCAFE」樓下,夕光流過那一方露天咖啡座。金色光輝也流過了那個正在看書的男人側影,在他旁邊,煙灰缸擱著香煙,白煙裊裊飄浮。
她微笑看著,站了很久,後來,她索性到對面,坐在休息中的泰式餐館外面給顧客坐的軟沙發。
鄭文雯靠向椅背,交疊長腿,將包包擱在膝上,就那樣閑適地欣賞二樓陽台,那個英俊的男人,是最佳風景。她微笑,靜靜地看季英鵬翻閱書本。哎,怎麼連翻書的姿態都這麼帥啊?偶爾他會抬頭,張望一下天空,偶爾,他會回頭望,像等待誰出現。
是在等我嗎?
鄭文雯甜蜜地猜想著。
瞧了一會兒,又一會兒,哎,怎麼辦啊,怎麼這男人怎麼看都怎麼的看不膩啊?唉……
她笑著,像個傻子笑著,又心疼著,心疼對他不夠信任也不夠好。
鄭文雯深吸口氣,起身,又深深吸口氣,走到對面,上樓,到咖啡館點好咖啡,然後輕輕推開落地窗門,站在季英鵬身後。
她伸出食指,戳他肩膀。
他回頭,看見她,擺出冷淡表情,「真是,你又來了。」明明剛剛一直回頭張望她的蹤影,這會兒又耍酷。
「喂——」鄭文雯也擺出機車表情,瞪大眼楮。「應該我問你才對,你三不五時跑到我最愛的咖啡館喝咖啡,該不會是忘不了我吧?你是那種會糾纏前女友的男人嗎?嗯哼?」
「嗟。」季英鵬不理她,轉過頭,繼續看書。
裝酷啊?鄭文雯又戳了戳他肩膀。
「哎,干麼一直妨礙我看書?」
鄭文雯從包包里拿出個東西啪地放桌上——
是一只很袖珍的紅色陶壺。
「這什麼?」他問。
「給你的,聞聞看。」
「有沒有毒啊?」
「既然不能阻止你來我喜歡的咖啡館,只好下毒殺了你。」
他愣住,「神經。」笑了。
「聞聞看。」她說。
他拿起茶壺,將壺嘴湊近鼻間嗅聞,聞到了玫瑰花的香氣,他放下茶壺,掀開茶蓋,看見了很多很多的粉紅色玫瑰花瓣。
「我也會做聞香壺,鄭文雯牌的聞香壺——」鄭文雯拿來茶壺,倒過來給他看壺底,「看見沒?這是我的手作標志。」
季英鵬瞧著。「這什麼?一只雞?你的標志是雞?」
啪,鄭文雯K他的頭,「是鳥,可愛的小鳥,什麼雞啊雞的,真沒眼光。」
他呵呵笑了,「你學我做聞香壺?」
「怎樣?不行啊,就你會嗎?」
季英鵬拿來茶壺,端詳著。「用的是夜市買的茶壺吧?畫的標志線條歪歪扭扭的,里邊放幾個花瓣就算聞香壺?喂。」他放下茶壺,瞪著她。「你不知道花瓣沒幾天就爛掉,到時候聞這個茶壺只有腐爛的味道,再多放個幾天還會長蟲……」
「對吼。」她沒想到。
「所以——」季英鵬眯起眼楮打量她。「你送個會腐爛的東西給我?」
「干麼那麼機車,這是我的心意。」
「心意?」
「我都知道了,我錯怪你,所以我們和好?嗯?」
季英鵬深深凝視她,沉默了幾秒,撇過臉,繼續看書。
「喂?喂?」鄭文雯不敢相信,她跺腳,「你不要嗎?」
「不要。」季英鵬翻開另一頁。
「為什麼?」她傻住。
「你叫我走我就走,想分手就分手,要復合就復合,我也有自尊心。」
「嗟。」鄭文雯拉開椅子坐下,揪住他的外套,「既然被誤會了,干麼不解釋?」
「我要解釋,你不想听。」
「後來不是又給你機會解釋了嗎?是你不說的,怎麼能怪我?」
「喂,」季英鵬轉過臉,表情很嚴肅。「你被男人傷過吧?所以一有懷疑一有狀況,就把我跟那些爛男人想成一樣,你听好,我也被女人傷過,但我跟你在一起時,我對你的愛沒有打折,你難道不覺得你對我太不公平了?哪天你又不對勁了又會把我趕走,我算什麼?」
「嘖。」鄭文雯瞪大眼楮。「既然這樣你又在我附近徘徊干麼?君羊耳卯獨家,又跑來這里干麼?既然這樣就很帥的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啊,怕的話干麼又跑來亂?你以為我很好受嗎?我都這樣低聲下氣了,你還擺架子?」
「你覺得傷自尊?對我的臉咆哮趕我走,連讓我解釋都不肯,把我罵個臭頭,說什麼我卑鄙下流,我就沒有自尊心?」
「吼,你這男人原來這麼小氣,這麼記恨,生氣時說的話有必要記這麼清楚嗎?」
「因為那是從我心愛的女人嘴巴說出來的,我不想也記得很清楚。」季英鵬吼。
鄭文雯怔住了。
她有點嚇到,但仍倔強道︰「好啊,好啊,那以後大家不要見面,你愛來這里就來,我不會再來了,算你狠。」
他笑了。「是啊,撂狠話很習慣吧?」
他凜住臉,憤怒地看著她倔強的臉色……他好傷心。
「即使在對我這麼生氣的時候,或是對我很唾棄的時候,你也從來沒有為我掉過一次淚。了不起,鄭文雯果然寧願把身上的水分都尿掉,也不會為男人掉一滴淚,即使是對我也一樣,我跟那些男人沒有不同。」他失望道︰「即使只有一次,哪怕只有一次都好,我真希望看見你因為我難過的掉眼淚,讓我知道不是只有我被你動搖,被你影響,可是你連一滴淚都沒有,你只會對我撂狠話。我……不希罕像這樣不懂溫柔只會耍狠的女人。」
他惡毒道,發泄這陣子的苦悶。
鄭文雯听著,覺得自己痛到快碎裂了。
「沒錯。」她微笑,看著他。「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看看啊,鄭文雯你多厲害。把一個感情內斂絕不口出惡言的男人逼到這種程度,可以講出這麼殘酷的話。真了不起啊鄭文雯。
「還要說什麼嗎?我听著。」她心痛苦,卻微笑看著他。
季英鵬痛恨她無所謂的表情,他為她痛哭過,為她失眠,為她喝酒,為了她徹底站在她家的對街上,可是這女人卻這麼冷酷,太公平了,他不要這種不平衡的愛。
「還有——」他冷酷地打擊她。「我沒見過比你更自私的女人,工作的時候就把男朋友一腳踢開,任性自大,把男人當玩物對待,毫不體貼別人的用心,生氣了掉頭就走,你真有那麼了不起嗎?我建議你再也不要談戀愛,不要再害其他人了,我現在發現那些人離開你真是太對了,跟你這種女人戀愛只會痛苦……」
他恨恨地罵完,而她垂下眼眸,只是笑。
「還有嗎?」
「沒有了。」他罵成這樣,她仍然一滴淚也沒有,這女人好狠,她根本不在乎他吧?才會這麼麻木。
「很好。」她抬起眼,微笑看他。「恭喜你,解月兌了。以後你再也不用忍受這麼差勁的女人了……那麼……我走了。」她目光閃爍,給他個超級甜美的笑容,像陽光閃耀,眩目,她美麗的笑容刺痛他的眼楮。
她沒有哭,直到最後都沒有為他哭。
她轉身離開,罵她的季英鵬卻落下淚。
最終,她還是贏了他,這個壞女人。他喉嚨酸楚,好痛,心真的好痛。
鄭文雯真的下樓走了——
季英鵬怔怔地看她走掉。
听她腳步聲漸行漸遠,听她踩著樓梯下樓。而她每一個腳步聲,都像踩在他心上,他很煎熬,很痛,他有預感,以後她真的不會再來了,她的確做得到,她很狠。
季英鵬突然惶恐,追過去——
鄭文雯哭著走下樓,豆大的淚珠失控地一直落下,原來還有這種痛,像要碎掉的痛。是啊,她終于哭了,听完他的指責,她覺得自己真的好可惡,她沒臉跟他在一起,她不值得,她只會折磨這個好人。
她好丟臉,覺得自己好蠢。,憑什麼認為只要她說點好話,他就會高高興興的將她攬入懷里?憑什麼認為他還深深愛著她?還在等她?做個聞香壺就能討他歡喜?
鄭文雯你以為自己真那麼了不起嗎?
她確實自大,她活該失去他。
眼淚越掉越多,腳步也越走越急,走到最後一個階梯,有人將她拉回。
季英鵬看到她淚流滿面,他呆住了。
她終于哭了,他高興嗎?終于把她弄哭了,高興了?不,他心疼,覺得自己很該死,很可惡。
鄭文雯痛哭流涕,好自責地看著他哭,她哽咽著,坦白道︰「對不起,我真的很壞,真的很對不起,我配不上你……你是我遇過,對我最好的人,是我活該不能留住你。」
季英鵬眼眶泛紅,手臂勾住她脖子,將她攬近,深深吻住她,她立刻張臂緊擁他,他們在狹窄的樓梯間熱烈擁吻,急切需索彼此的氣息,吻著彼此,熱烈地確認彼此的感情。
鄭文雯閉上眼,感受他佔有的炙熱的吻,嘗到混著煙草跟咖啡味道……她幸福得顫抖。
他們吻了很久,終于季英鵬放開她,他們微笑的看著彼此,心情都很激動。
「對不起……」她笑著,又哭著說,將臉埋向他胸膛。「我真的很愛你,很對不起。」
季英鵬看著懷里的鄭文雯,哎,他深吸口氣,這麼幸福,抱著她怎麼會這麼滿足,他沒辦法生她的氣,讓她哭,自己更痛苦。
鄭文雯在他懷里哼道︰「我終于哭得這麼慘了,你很得意吧?」好強的她還是有點不甘心啊。
「喂……那看起來真的是雞。」他故意逗她。
「是鳥啦。」
「明明像雞,看起來很機車的雞。」
她笑,抬臉看他,雙手抓著他外套。「好吧……我信任我的男人,我的男人說是雞就是雞。」
「這就對了。」他滿意地笑了,低頭,吻一下她鼻子。
「那然後呢?以後呢?」
「什麼然後以後?」
「在一起嗎?」
「不然我這樣跟你親來親去是玩弄你嗎?」
「嗟。」她笑嘻嘻。「可是你說我是壞女人。」
「對,沒見過比你黑心的。」
「所以?」
「就這樣啊。」他笑著,揉亂她的頭發,「從現在開始嘍。」
「開始怎樣?」
「談戀愛啊怎樣?」季英鵬握住鄭文雯的手,緊緊握著。
「談就談啊怎樣?」她昂起下巴挑釁道。「怕你喔?」
他們看著彼此笑著,他們不走了,又回到咖啡館,回到他們的位置。點了三明治,還點了松餅,像餓壞的孩子。
然後也不管冬天寒流很冷,幸福地偎在一起,坐在陽台吃東西,喝咖啡,他喂她吃三明治,把她像孩子那樣哄,哄得她笑得像甜甜的隻果。
現在他不看天空了,也不回頭張望了,現在他眼中只有她,她眼中也只有他,松餅跟女乃油的香氣彌漫在他們之間,甜、蜜、極、了。
「喂——」季英鵬挖了女乃油抹在她鼻子,「我發現你很會說謊。」
「哪有。」
「所以人都會跟我說實話嗎?保證?我很不喜歡女人欺騙我。」
「拜托,我最老實了好嗎?」
「那麼說看看,我給你的燈真的丟掉了?」
他看鄭文雯瞬間臉紅了,氣虛地說——
「那個……沒丟啦。」
「那麼,我送你的桌椅?」
「那個……也沒丟啦。」
「那麼,聞香壺?」
「那個……也沒丟掉。」
「所以你那時候是跟我說謊嘍?」
「厚。」這是秋後算賬嗎?討厭。
「還說很老實。」他嘖嘖嘖,跟她斗嘴。
「那你會說謊嗎?」換鄭文雯問。
「我最老實了好嗎?」
「你真的認為這是一只雞?」鄭文雯拿起茶壺,問︰「這看起來真的像雞?」
被季英鵬糗掉了,他尷尬地承認︰「是鳥。」
「所以你是不是故意找我的碴?」
「是故意找你碴。」
「你也說謊啊?」
「是。」
「那要不要道歉啊,先生?」
「嗟。」季英鵬很受不了地看著她,笑了。
「道歉。」
「是,IAMSORRY,OK?」
「嗟,我就說明明是鳥。」
哎,沒完沒了啊他們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