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不記得了?」
必蘭企傻眼地看著勞用-一臉痛苦,不敢相信他居然把昨夜的事都給忘了,虧她還辛勤地照料了他一個晚上……
「究竟發生什麼事?」他的頭好疼啊,就連喉嚨也不對勁。
不過最教他感到驚訝的是,他居然睡在炕上頭,而且關蘭芷居然是坐在炕邊服侍他…
若他沒記錯,昨兒個他該是和兩個友人到胭脂叢去了,然後他好像喝了些酒,而後受不了酒氣便晃到外頭……迷迷糊糊之中,他似乎瞧見了她。
「算了,我也懶得說了。」她嘆了一口氣,把救在他額上的手巾取下,扔進一旁的水盆里。
虧他昨夜那般神勇,想不到今天又變回那蠢書生的模樣。
無妨不管他到底是何種模樣,她既然已經認定他,而且話都說了,由不得他不認帳。
倒是她該用什麼法子把他給帶回王府?
為了讓阿瑪相信她的說辭,她不惜撒下漫天大謊,謊稱她已有身孕……他們的婚事不快些定下來,再拖下去,遲早會被阿瑪識被她的謊言。
「到底是怎麼了?我沒對你做什麼不該做的事吧?」他是一點印象都沒有,連自己怎麼睡到炕上都不記得。
他不認為昨夜有對她做出什麼失態的動作,但是他卻隱約記得似乎摟住極為柔軟的身子,那身子肯定是姑娘家……就不知道他摟的是花娘還是她。
希望不會是她,他可不想因酒誤事,毀人清白。
「你說呢?」哼!他有那個膽子嗎?
不過這也挺難說的,畢竟他還不是趁她不在之時偷溜到煙花之地游玩,男人本性表露無遺…如今她還可以不同他計較,但若他迎娶她之後,可就由不得他再犯。
只是,她到底該怎麼把他拐進王府?
「我想我應該不會冒犯你才對。」他讀了那麼多聖賢書,怎麼可能會酒後亂性?不過,還是有些事得向她問個明白。「你昨日究竟上哪里去?」
一個女子單獨在外遛達到深夜,總是有些不妥;他基于友人的身分,問她兩句也算合于禮。
「你會關心嗎?」關蘭企回眸笑睇著他。
這個木頭書生,總算有點感動了吧!
「好歹朋友一場,總是談…」
勞-一語未竟,一條濕淋淋的手巾不偏不倚地砸上他的臉,沁冷的水凍得他不自覺地打顫;他披下手巾,正要好生勸解她這粗魯的行徑,卻懾于她滿是怒火的眸子,當下發不出聲音來。
他可不是怕她,只是好男不與女斗罷了。
「混蛋,你下次再讓我知道你跑去那種下流地方的話,到時有得你瞧的。」她野蠻地撂下狠話,晶亮的眸底蓄著毫不掩飾的怒火。
斑!她還以為他總算對她有那麼一點點動心,豈知他竟說是朋友之間的關心而已,這種鬼話虧他敢在她面前說出口;倘若不是心底早已經認定他,她豈會只扔上一條沾濕的手巾就善罷甘休?
「等等,你說這句話的意思……好像我和你之間……」對了,他想起來了,他確實點頭答應娶她。
「你敢說你忘了那件事?」關蘭芷瞪大眼,一臉要將他大卸八塊的猙獰神態。
「不敢、不敢……」唉!他堂堂男子漢居然如此窩囊,讓一個小泵娘給折騰得狼狽不堪,真是丟人啊!
「最好是不敢。」若非他昨晚英勇地為她踹了靳忠堂一腳,她絕不會輕易原諒他。
「我餓了,差小二把午膳給端上來吧。」關蘭芷大刺刺地在桌邊坐下。
照顧他一整夜都未曾合眼,也得不到他一聲贊賞,真是吃力不討好……
「到下頭用膳吧,天天待在房里挺悶的。」勞用-勸道,至少到外頭,她比較不敢明目張膽地欺凌他。
「是嫌和我共處一室太問了、’她隱忍著一拳揮過去的沖動。
他未免太不知好歹了!若不是因為他的性子良善、溫文儒雅、風度翩翩,她老早就離開這里,哪會要他當她的夫君?在此受他的閑氣?
「當然不是,偶爾到下頭用膳也挺不錯,天天門在屋子里,身體怎麼強健得起來?」勞用-把濕透的手巾丟回水盆里,起身拉了拉起皺的衣袍,便轉身往外走去。「走吧,你不是餓了嗎?」
再待下去,她肯定會追問信物之事,他是未雨綢緞,逃得了一刻算一刻。
必蘭芷挑高眉頭睨著他半晌,才意興闌珊地跟在他身後下樓。
「我不懂,像我這般秀麗的姑娘,多少男人搶著要,偏你就不識得我的好,至今仍不願把定情物拿出來。」-
灑地夾菜、扒飯人口,關蘭芷仍不忘追問定情物之事。
勞用勒坐在客棧最里頭的角落,望著外面人來人往的街景,滿桌豐盛的菜肴,可他卻是食不知味、形同嚼蠟。
他本以為可以逃過一劫,誰知她竟挑了客棧最角落的座位;而適巧今日天候不佳,外頭飄著雪雨,客棧里用的人不多,讓她逮住柄會在他的耳邊喳呼個不停。
「孔夫子說過,娶妻娶賢,賢賢易色……男人若要選妻,用不著容貌美麗,姿色動人,只消樸素清秀即可,重要的是……」話到一半,他又接不下口了。
不用抬眼,他便可感覺到一道視線似利箭般射進他的心窩。
耳突地傳來碗盤砸桌的聲音,他不由得偷偷地往旁邊稍稍移動一下。
「你的意思是說我無賢無德?」這一點,關蘭芷大不以為然。「誰說頗具姿色的姑娘都是無賢無德?」
「是孔夫子說的……」又不是他說的。
「你讀的是哪一門子的死書?像你這種讀法,只得其形不得其意,如何能夠進士及第?想要考取,夢中找找吧。」關蘭芷毫不客氣地譏諷著。
勞用-疲憊地抬眼覷她。「或許我是笨了點,淨讀死書,但好歹我也知道一個女子該要具備哪些婦行,而你…」他就是受不了她這副張牙舞爪的模樣,好似不把他放在眼里一般。
「你說我沒半點婦行?」她發噱問道。
「就目前所見確實沒有。」大庭廣眾之下,拍桌摔碗已是極為乖張,他就不信她敢當眾對他痛下毒手。「你瞧瞧,外頭行走的那位姑娘,一身衣裙雖只是素布粗服,但是穿在身上說有多好看便有多好看;那頭上插的金步搖,走起路來搖曳生姿,氣質看來就是嫻靜高雅,你說,何需一張美麗的容顏?」
必蘭芷順著他的視線往外探,撤了撇嘴道︰「我在外頭是穿著男裝,倘若讓你見著我仔細裝扮的模樣,保證你瞧得兩眼發直。」
斑!不過是個尋常姑娘,那等姿色在街上隨便抓都一大把,根本沒什麼了不起;如果她現在是著女裝的話,用不著錦緞華服,只消一般的粗布衣裳,她也可以走得比她們更加搖曳生姿。
「真正的美不是外在的裝扮和衣裳的裝飾,而是打從內心表露的柔順婉約。」見她好似有幾分听得進耳,他也不吝于給予忠告。
「我不夠柔順婉約?」她在阿瑪額娘的面前可是溫馴得像頭小羊呢!
「溫順不是表面工夫,就好比你尚未出閣,就得好生伺候自個兒的爹娘;若是出嫁,對待夫君要恭敬柔婉…想嫁個好夫家,不是單靠華麗精美的衣裳和過分妝點的傾城美顏,而在于溫順謙卑的氣態.端莊自若神態和不失容度的儀態,此乃為女子四德中的婦容。」
只要她能具備其中一點,他就不至于連用膳都不敢和她獨處了。
「你說的話淨是偏袒男人,壓根兒未替女子著想。」關蘭芷豈會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她可是打從心底不認同這類束縛女子的女誡。「男子苦是尋花問柳,人稱為大丈夫;女子只要稍稍裝扮自己,便讓人稱之為婬穢……你說這公道嗎?」
「公不公道自在人心,倒是我認為女子如此才是真的美;倘若我要娶妻足要娶如此賢慧之妻。」勞用-寓意深遠地道。
總不會有人想娶個悍婦來茶毒自己吧。
「如果我嫁與你,我自然可以做到你所言之事,但總得等你把我迎娶過門,我才得已展現我的婦行是不是?」他想逃?沒那麼容易!「你說,咱們是不是該先訂個日子?」
他該不會以為她蠢得听不懂他的話中話嗎?她可沒這般不濟。
事到如今,沒有定情物也罷,橫豎她就是要他,誰也不能把他們兩人分開,即使是他想逃也不成識要把她迎娶過門,她便會讓他知曉自己的好。
「這個嘛……」唉!有個聰穎的女子相伴一生,夫復何求?可她的個性……「這事總要等到明春會試之後再談。」
「明春?」她豈能等那麼久?
依阿瑪的性子,他是絕對不可能等那麼久的;況且她撒了謊,到了明春,要是她的肚子沒大起來,她又該怎麼圓謊?
撒一次謊已經夠難受的,她壓根兒不想再撒千百個謊來回。
「等會試過後再來談婚事吧,如今我功不成名不就的,豈不是要你跟著我一道吃苦?」他並沒有那般排斥與她的婚事,他只是不能接受她異于一般女子的古怪行徑罷了。
但他卻怎麼也討厭不了她,甚至還常把她掛在心上,要不昨晚他就不會借酒澆愁了;不過這份心思他是打死都不會告訴她的。
一旦說了,他大丈夫的顏面豈非蕩然無存?
「我可以陪你一道吃苦啊。」關蘭芷根本不在意。
盎貴榮華她瞧多了,一點也不稀奇;但真心疼愛她的男人,她相信除了他,再不會有人受得住她的脾氣。況且她對他……若不是真的喜歡他,她哪會厚顏無恥地死纏爛打?
「我不能讓你跟著我吃苦。」他做不到!
如果他真要迎娶她,他可不忍心讓她吃半點苦,瞧她被慣壞的個性便可猜著她的家世必定不差,要他如何忍心讓她這千金小姐跟著他過苦日子?
「難道這又是你的推托之辭?」她沉下臉。
說了老半天,滿口的大道理,為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她;他以為一個姑娘家主動把自己的終生托付給人,是如此隨便而不假思索的嗎?她可是考慮極久,然而他卻不把她當一回事。
「不是我……」
砰的一聲,關蘭芷不由分說拍桌站起,勞用-原本以為她會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他一拳,孰知卻見著她縴瘦的身影往客棧大門飛奔而去;他順勢探看,只見一矯矯不群的男子正對著她笑;而她雖沒勾笑,但也沒撥開那只擱在她肩上的大手。
那個男子到底是誰?瞧她和他說話的神態,兩人定是熟識,而那個男子亦身穿華服,俊美的臉上滿是教人不敢漠視的威儀。
而男子擱在她肩上的那只手,不知怎地瞧在他的眼里就覺礙眼,有一股沖動想上前撥開他們兩人。
待他回神,他已和他們相距不到兩步遠。
勞用-驚詫不已地瞅著仍在談話的兩人,錯愕自個兒的行徑竟如此莫名其妙,連何時走到他們身旁都不知道,腦袋里直想著那只不安分的手,她該不會是對他下了什麼符咒吧?竟讓他失了心神。
「你……」關戒覺以眼向關蘭芷示意,想知道眼前這個男子到底是誰。
「咦?」她回身瞧見他,也頗感意外。「你過來做什麼?」
他方才不是還滿口推辭嗎?巴不得她快點離開似的,現在又晃到這兒來做什麼?她有許多事要,沒時間同他說道理。
她大哥是前來通風報信的,說靳忠堂那小子居然一大清早便上府提親,打算趕在正月前將她迎娶過府,而阿瑪一早喚她才發現她不在府里……
她是答應過大哥會在天亮前回去,可她卻為了照顧他而失約。
包可惡的是,她為他做了這麼多事,他卻壓根兒不感動,甚至迫不及待地想甩開她。
這麼不解風情的木頭,總有一天,她定要他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我……」勞用-偷覷她一眼,看來她似乎生氣了,只不知她氣的到底是他還是另一個男子;他仍舊目不轉楮,直盯著她肩上的那只手。
「男女授受不親,這位公子把手擱在你肩上,似乎有些不合禮教。」他終于忍不住開口,希望她趕緊把手挪開。
必蘭企翻了翻白眼,關戒覺更是笑咧了嘴。
「他是……」算了,他老是把禮教看得比天高,說不定她跟他說這一位是她的大哥,他八成也會說兄妹之情亦不得如此。「他是誰又與你何干?」
「是不關我的事,只是你一個姑娘……」
「我如今是男子裝扮,只要你別人聲嚷嚷,不會有人發現我是女子!」一堆煩心的事情在瞬間沖上心頭,關蘭芷怎麼也遏止不住脾氣。「算了,橫豎你這個人心里就只有禮教和一大堆狗屁不通的玩意兒!你關心的只是別人的眼光,根本不是我!」
「你說這是什麼話?你讓人給佔了便宜,我這個當朋友的…-」
刺辣麻痛的滋味隨著啪的一記巴掌聲傳到他的臉上,待他臉抬眼,才發覺她不如何時已不見人影,而眼前的男子只是睇著他放聲大笑,隨後轉身離開。
笑聲遠去,整個客棧都靜寂下來。
她又打他…還在大庭廣眾之下,雖說人不多,但一個大男人讓她這小泵娘甩上一巴掌,他的顏面
可奇怪得很,比起自己的顏面,他更在乎她又跑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