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紐約
天空是一片朦朧的灰藍色雲層,有幾道光線卑微地在雲層中苟延殘喘,淡淡地篩落在甫入冬、天未明的大地上。
一名女子自一部計程車內走出,縴細的柔荑拉攏身上的大衣,站立在紐約市中一棟高級公室前,輕掀著濃密如扇的眼睫,向上仰視數不清樓層的大樓;她微微嘆了一口氣,然後走進公寓里。
進入電梯,她熟練地做著吐吶,想要安撫過度躁動的心,然一時之間卻遏抑不了自己近情情怯的心,只能任由強烈的心跳令自己的身子戰栗不已,面無表情地看著電梯停在目的地十一樓。
她挑起柳眉,一雙水眸不禁翻了翻白眼,似乎在自嘲自個兒的自做多情,隨即如壯士斷腕般走出電梯。
她微顫著手自手提包里拿出鑰匙,停在房門前,有點猶豫。
是不是該先給他一通電話?她不禁思忖著,然而手中的鑰匙卻已經無法後悔地插人鑰匙孔中,甚至連進入房間的辨識卡也已經從偵碼器上劃過,沉重的鐵門已然在她的面前打開,只要她伸出手稍稍推開,便可以通行無礙。
憊是猶豫著……想見他,又不想見他……
可是長老的命令又容不得她違逆,盡避不想見他,她還是得硬著頭皮見他;而且還要將他帶回台灣,只因一年一次的天祭正等著他!
不管了,茲事體大,容不得她感情用事。
敗無奈地又嘆了一口氣,她推開門之後,鐵門自動地關上且再次上鎖,她只消往前走,經過玄關到客廳,再從客廳旁邊的長廊走到盡頭,便可以到達他的寢室。
她向前走著,望著里頭是仍是一年多前所見到的灰色系裝潢,不禁挑了挑眉;她開始懷疑他根本就不住這里,否則依他如此喜新厭舊的人,怎麼受得了一成不變的室內擺設和設計?
依他的外貌和財勢,怕是夜夜流連在連他也不知道名字的女人堆中吧!
嘖,為什麼她的主子是個私生活如此糜爛之人?
轉世投胎的四方天眾身邊定會有個護法,而這個護法必須依先祖所遺留下來的祖訓而效忠天眾;護法乃是世代傳襲至今,她是最後一代的護法了,自然她的主子亦是最後一代。
可為何他人的主子全是雄才大略,偏偏她的主子卻恁地玩世不恭?
游戲人間的花名甚至已經傳到台灣總部長老的耳里,讓人想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都沒辦法。
最糟的是她必須負責他這個爛攤子,甚至還要將他帶回台灣。
唉!不是她嫌棄他,而是他嫌棄她在先。
因為護法通常是留在台灣總部接受各項訓練,而天眾們則是被分派到各個國家作修業,亦是為了往後會面臨的一切作準備。遂她一年頂多見他一次,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應該也過了近二十年;然而他一年一年的變,以她追趕不上的速度掙月兌了天眾體制,像是月兌韁的野馬優游在紐約這個放蕩的城市里。
現在的他和她第一次見到的他相差甚遠,甚至會讓她以為自己的主子換了人的錯覺。
可事實擺在眼前,他還是他,他還是天祭佔卜後所找到的北方多聞天的轉世,遂他仍是她必須效忠的主子。
不過,要在他覺醒、記得前世記憶之後,她才會承認。
四方天眾中,唯有東方持國天和西方廣目天覺醒,其他的南北兩天眾還在努力當中呢!
彬許正如長老所說,日子太久了,血緣沖淡了神格,讓部分的記憶蟄居在體內;在這最後一世中,倘若四大護法的天祭無法喚醒天眾,以致找不到天女的下落,那可就……
唉!
現在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重點是她要怎麼說服他回台灣?
倘若他堅決不回台灣的話,那豈不是太侮辱她這個護法的名譽了?
又嘆了一口氣,她雙眼直盯著眼前的門把,心想只要一轉開門把,或許她便可以見到他躺在里頭,但是也有可能不在這里。
當然啦,還有一種最差勁的可能性,也是她最不希望見到的。
不過,她的運氣真差!
當她轉開門把一見,隨即狠狽地閉上雙眼,微惱自個兒每次的預感都這麼準,跟去年和前年一樣的準——一地的衣服,里頭的擺設沒變,唯一變的是其中的「家具」……
「主子。」
她輕喊著。
她是故意的,反正每次都會看到相同的陣仗,她也開始感染到他的惡習,慢慢地變得麻木不仁。
「虛塵?」
天晁自女人懷抱里抬起一雙邪魅惑人的眼眸,戲謔似地輕勾起迷人的唇角,露出一抹可惡的笑容。
虛塵斂眼睨著他,發現他果真是一年比一年還荒唐。她仍記得前年這里頭只有一件玩賞用的「家具」,到了去年已經激增到三國鼎立的地步;今年更是不得了,眼下恐怕是群雄割據的景況了。
倘若可以的話,她真想跟其他的護法換主子,只要不用見自個兒的主子愈戰愈勇,屢建佳績。
他也不想想,她一個黃花大閨女千里迢迢自台灣來到紐約,他卻每每讓她見到最精采、完全無剪接、無特殊處理、無噴霧、無馬賽克,且具備杜比51環繞音響的現場實況轉播,要她如何受得了?
眼前這群「家具」以為她們是在開演唱會嗎?一個比一個還要賣力,高音之繚繞簡直媲美莎拉布萊曼;而最讓她佩服的是,她們不但會自動補位,還很會搶鏡頭,自然也知道如何得到恩寵。
家具什麼時候長腳,又這麼會移動了?
眼前的活色生香、婬聲浪語並末讓她的心髒有過度的負荷,反正她就把眼前的情景當成是主人在疼惜「家具」,要不就看成是纏交的蛇群;而那都是自然界極為正常的表現,沒有什麼好意外的,盡避她心中有那麼一點點的不舒坦。
看著天晁沉醉其中,那張邪氣的俊容上有著又是痛楚又是醉迷的神情,總是會讓她紅了眼,令她感到苦澀。
所以,今年她打算再挑戰一次,看看今年還會不會發生這種現象。
「你等我一會兒,等我把這邊處理好。」天晁微喘著氣,毫不在意大床上頭與群雄共赴太虛之地的事實,更不在意讓她瞧見自己完美的體魄。
「還要多久?」
虛塵有點艱澀地問。
糟了,眼楮又開始覺得刺痛了,怎麼會這樣?
一連三年都有這種反應,她到底是在難過什麼?是因為彼此之間十世的糾纏讓她體內產生了不尋常的反應,導致壓迫到淚腺不成?
那怎麼行?總不能每次和他在一起時都流淚吧?
「虛塵,你一年比一年還沒耐性了。」
天晁被她這麼一問,連再次奮戰的興致都沒了,索性將身上的家具推開。
「那是因為你一年比一年還夸張。」
虛塵不禁嘆道。
她抬起有點模糊的眼望著今年的家具,不禁佩服他喜好的色彩愈來愈繁多了;黃的、白的、黑的、男的……
男的!?
虛塵連忙揉了揉自己的眼楮,瞠大雙眼瞪視眼前赤果的西洋美男子正對著她拋媚眼。
不會吧?
這已經無關色彩了,而是換了不一樣的容器,不再是玩賞端坐的家具了……
天啊,他到底在搞什麼?
***
「你別誤會了,他不過是一同玩罷了,別想歪了。」
天晁笑著,剌剌地躺在大床上,點根煙悠哉地吞吐著。
「女人我還沒有玩,目前為止不太可能玩到男人身上去,你放心吧!」
「我還以為你已經倦怠家具的玩賞功能,轉而朝不同的藝術領域前進了哩!」還好,還不至于太荒唐。其實也不能怪她大驚小敝,畢竟身為四方天眾,輪回在世最主要的目的,除了尋找天女的下落,自然還要傳宗接代,倘若他真要男人,她是不在意,但是長老們會很介意。
所以,無論如何,即使得拆散別人的姻緣,她也得咬牙去執行。
這是護法的使命,一切以所服侍的主子為依歸。
「虛塵,你還是像以往那般傻氣。」天晁笑著,吐了一大口煙霧,對著她道︰「其實這當中有一個人是要殺我的殺手,你知道嗎?」
虛塵睇了赤果的天晁一眼,目光隨即羞澀地移至其他站立在一旁的家具上,心里不禁譏諷著︰是啊,殺手還不只一個。依她的判斷能力,她也看得出來,每一樣家具都擁有殺手級的身材,沒要了他的命,算是他命大。
「看得出來。」
除了這麼回答,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你真看得出來?」
天晁突地站起身,邪氣地叼著煙,笑得一臉邪惡的走向她。
「主子,能不能麻煩你先穿上衣服?」見到他完美的體魄一如往常,似乎並沒有因為夜夜縱欲而逐漸松弛,她感到十分滿意。不過,她仍是比較習慣遠觀,而不習慣近距離目睹。
「不能。」
天晁邪氣地笑著。
「為什麼?」
他是暴露狂嗎?
她承認他的身材確實很不錯,不過那只局限于罷了;因為那是可以鍛練的;倘若他有興趣的話,她希望他可以順便連大腦也一起鍛練,她受夠了這種教人噴鼻血的畫面了。
她不說,可不代表她應該容忍。
「因為沒時間了。」
天晁走近虛塵,突地將她抱進懷里,在她還來不及反應之前,他像只得不到滿足的發情狂獸,自她豐挺的渾圓逐一往下探去,經過她的縴腰來到俏臀;再突地往她長裙的開釵處探去,從她的大腿旁模出一把槍,倏地轉身往那位伏子欲自地上衣服間取出手槍的西洋美男子射了一槍。
砰的一聲,房間里的各色家具隨即落荒而逃,尖叫聲不絕于耳,直到她們全都竄出玄關大門外才停止。
而一直呆立在門邊的虛塵早已傻了眼,不敢相信眼前突變的情勢。
原來真的有殺手。
「你在看什麼,把自己的家伙放回去,難不成還要我幫你嗎?」
天晁戲謔地睇著她,拿在手中的槍不斷地在她的眼前晃著,等她取必。
虛塵聞言,滿臉通紅,旋即將槍拿了回來,放在大腿上的槍袋里。
「主子,這……」
看著天晁往那個西洋美男子走去,虛塵隨即尾隨在後,跟著他一起研究他的狀況,思忖該如何處理。
「真是的,你真會挑時間來。」
天晁冷冷地喃著,用手觸及那人的鼻間,發覺他已沒了氣息,這才又走回床上躺著。
「我不知道……」
天曉得這房里真有個殺手,而且是長老要她在這時候把他接回台灣,又不是她自願來的,犯不著給她臉色看吧?
「還好我有逮到人,否則這筆帳鐵定算在你頭上。」
天晁又點上一根煙,冷峻的臉蛋讓人猜不出他的思緒。
「你這個護法也真沒用,倘若不是我這個做主子的反應快,說不定咱們倆都要死在這里了,真不知道到底是誰該保護誰。」
「我……」她無言以對。
是、是、是,都是她的錯,她不應該成為他的護法,也就不用受他的氣了。
「倘若不是我聞到他身上有硝磺的味道,你早躺在他現在躺的地方了。」
天晁不客氣地又是一陣數落。
虛塵往後睇著那個男人,死相之慘令她有點想吐。
「還不都是你自個兒不檢點,否則怎麼會有人要殺你?」她試圖發出微弱的反駁。
四方天眾自第一世輪回到這一世,已有近千年的歷史,然而以往從不曾出現過被殺手狙擊的事情,如今卻被他遇上了;除了是因為他的私生活糜爛,可能因此招惹到某些人而遭狙殺之外,她想不出其他原因。
他在美國不過是領導一間有關科技開發的分公司,又不像東方持國天在日本領導的是「韋馱」地下組織,怎麼可能會招惹古怪的殺手上門?
那是他自個兒的問題,她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
而且,話說回來,倘若不是她來的話,倘若不是她隨身攜帶武器,他又怎麼能夠月兌離險境?他該要感謝她的,不是嗎?
「你是這麼認為?」他的語氣有著刻薄的訕笑聲。
「你要是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以這個姿勢死在這張大床上。」那可真的是很丟臉。
「那有什麼不好?人不瘋狂枉少年,倘若可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天晁輕勾起唇角,笑得恣邪。「更何況我有如此俊美的皮相和令女人沖動的身軀,縱然是這樣的死態,怕也是風光。」
「你……還好我身上有帶槍,要不然真的可以順遂你的希望了。」
她敗了,真的敗了,而且還敗得很慘。
他的腦袋已經沒有用,也不用再鍛練了,就放著讓它腐爛到底,要不然就等著被他亢奮的男性賀爾蒙侵蝕。
「我當然知道你身上有帶槍,更知道你會在這個時刻到來。」
「咦?」
「從前年開始,你幾乎是以百分之百的準確時刻來到我這里,我想今年應該也不例外,要不然等你來也可以為我收尸啊!倘若你中意我的身體,我也不介意你趁此玩弄我的身體。」
他戲謔地笑著,看著她的神情益發森冷,他的笑意卻愈濃。
「能請你穿上衣服嗎?我有正事要跟你談。」虛塵努力地不去看他完美得近似天神的體魄。
唉,他大概只有這一點承襲到天神的血緣吧!
「不能,而且我也不想跟你談。」
既然他知道她什麼時候會來,自然也知道她是為了何事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