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冥,你是不是好一點了?」
耳邊傳來赤敖麟擔憂的低柔嗓音,一時之間,樊仲冥在迷迷糊糊之中,還以為赤敖麟強要他身子的事全是一場夢。
但……他突地想到自己是怎麼了,為什麼赤敖麟會那麼擔憂地呼喊他的名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想張開雙眼看清眼前的景物,卻覺得眼皮像是壓上千斤重的東西一般,沉重得令他睜不開,想抬起手,也覺得酸軟無力;慢慢地,他才發覺自己全身像是火燃一般的熾燙。
甚至,他感覺到股間有著被撕裂般的酸麻辣楚,疼得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仲冥,全是我不對,我不該那般硬來,不該強要你的身子,讓你落得這般痛苦……」赤敖麟的嗓音里有著濃濃的歉意。
真的,若是他知道事情會變成這般,他絕對不會放任自個兒的這般傷害他的。
聞言,樊仲冥不禁蹙緊眉頭,思索著他話中的意思。
突地,他奮力地睜開酸澀的眼眸,望入一張擔憂不已的俊臉。
不是夢,他是真的要了他的身子!?
「你……」
「先不要說話,你現在還很虛弱。」見樊仲冥打算說話,赤敖麟趕緊端來一杯茶,稍稍地扶起他的身子,讓他喝下一點溫熱的茶水潤潤喉。「大夫說你還需要多休息,你就躺著吧。」
樊仲冥望著他滿是歉疚的臉龐,柔順而疲憊地躺下,黑亮的眼眸里有著濃厚的疑問,等著他為他解答。
「我怎麼了?」
「你……」早知道他一醒來定會這麼問,而自己也已經想好要怎麼回答他,但一見到他燦亮不解的眼眸,他卻突生怯意。
樊仲冥疲憊得說不出話來,一雙眼眸直盯著他,隱隱約約間,感到一股不祥的預感硬生生地竄上他的心頭。
「大夫說你有點傷到內月復,所以引起發燒,需要靜養一段時間。」他有點生硬地將話帶過,才想要偷喘一口氣,卻突地想到一件事,便又大著膽子問︰「我同大夫要了一點金創藥替你抹在股間,你應當會覺得舒服一點的,現下還疼嗎?」
赤敖麟不說便罷,一說完後,立即令原本一頭霧水的樊仲冥把所有的事情全都聯貫在一起,怒得他倏地坐起,卻又因為疼楚而躺下,緋紅的俊臉上寫滿悲憤與痛楚,倏地轉向床內側去,不願再看他一眼。
「我知道我錯了,仲冥。」
赤敖麟痛苦地低喊,大手正欲踫上他的肩頭,卻被他怒不可遏地制止。
「別踫我,也別叫我的名字!」樊仲冥縮起身子,將自己全然包裹在被子下,卻又突地想到,「你找大夫來看我?」
赤敖麟愣了半晌,隨即點點頭,不明白他為何這麼問。
「大夫可有看到我的身體?」他謹慎而小心地問,一顆心在他的胸口急遽跳動,幾欲蹦出胸口。「當然,不看你的身體,他又怎能診治你的病?」像是他問了多愚蠢的問題似的,赤敖麟略帶不解地回答。
「你是指大夫看過我這被你玩弄過的身體!?」
他的眼眸里滲出亮光,透著微紅的血絲,令赤敖麟不由得一顫,這才發現自個兒多話了。
「我……」
「你該死!」
樊仲冥顧不得自個兒的身體有多虛弱,硬是要爬起,當被子滑落時,他才發現自己此刻正宛如初生的嬰兒一般,無一絲衣物蔽體,登時無力地倒回床榻,有著欲哭無淚的悲哀。
天!他當年真不該救他的,不該要他與自己一同到西山去,不該教他一身武功,更不該讓他有機會欺了自己的身體!
原以為天底下就那麼一個紅蓮修羅伊于棠,然而,如今他卻發現他的身旁還有一個地獄惡鬼赤敖麟,正無情地蹂躪著他的心神。
他這般待他,究竟要他如何面對他?要他如何再心無芥蒂地接受他的擁抱?
他一直是最疼他的,在他能容忍的範圍之內,他總是竭盡一切切地包容他,可這並不包括讓他這般的玩弄他的身子!
什麼情呀愛的,他壓根兒不了解,也不打算了解,他卻……
「仲冥。」
赤敖麟望著他泫然欲泣的俊臉上漾滿哀戚的悲嘆,不禁更挨近了身子,想要給他一個擁抱,卻被冷冷地推開。
「你現下對我起誓,說你不會再這樣待我!」樊仲冥斂下哀惋神情,神色森冷地斜睨著他。
赤敖麟望著他決裂的神態,感到心底浮上狂肆的悲慟。「我無法答應你的要求。」
他仍是不懂自己的眷戀有多麼痴傻,對他的愛憐是多麼堅實……
但這一切全都是他的錯,他不應該因為自己一時的沖動與欲念破壞兩人之間的關系,只為那短暫一夜的繾綣,而被影響了未來。
可……若是他連現下都無法掌握的話,談未來是否太遙遠?
「那你永遠都不用再叫我的名字,也不用陪我上洛陽了。」樊仲冥冷冽淡漠地道,燦如寒星的眼眸中有著一絲猶豫不決,然而他仍是狠下心來。「隨便你要回良村,或是上哪兒去,都與我無關!」
他將他當成自己的弟弟一般寵溺著,自然對他有著一份難以割舍的情感,不過,他更該讓他明白自己的心;他永遠不會接受這份愛戀,不僅是因為他與他皆是男人,更因為他在心底深處隱隱感到赤敖麟無情的侵犯!
「我不走,我說過了,無論你走到哪里,我一定會跟在你身旁,你是趕不走我的!」赤敖麟毫不考慮地回道。
他苦戀兩年的愛,豈是那麼簡單便能放棄?
若是能夠放棄,他又何苦折磨自個兒的心,更不惜傷害他來滿足自己?
他沒有退卻的道理,更沒有打退堂鼓的理由,只要兩人皆在這紅塵之中,他就不信他可以拒絕他一輩子!
「隨便你。」不知為何,樊仲冥好似松了一口氣似的。「你出去,我要休息一下,我好累。」
他已陪伴他近五年,一時間要他離開,他亦是不舍,遂赤敖麟的回答恰巧免去了他心中優柔寡斷的左右為難。
隨他吧,不過,這並不代表他可以任他予取予求。他只是累了,待他休息一下後,他再同他好好地說清楚。
赤敖麟沒再說什麼,只是坐在床畔,一雙退去戾氣、只余柔情似水的眼眸蘊涵著無限深情,只是方睡著的樊仲冥並沒瞧見。
不過,那全都無妨,對赤敖麟而言,一切才剛開始,到底樊仲冥的心會不會落在他的手中,只不過是時間上的問題……
???
翌日,身體仍未復元的樊仲冥迫不及待地起程,絲毫不將赤敖麟的勸阻掛在心上,一意孤行的往洛陽而去。
赤敖麟只能默默地策馬跟在他身後,直到夕陽西下,才進入洛陽城。
尋著探子回報的地點,樊仲冥躍下馬,手執著韁繩,步行于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的大街上,壓根兒不理睬身後的赤敖麟是否已被人群沖散,徑自往街尾走去,總算在街尾人煙較稀少的一間鋪子前停下。
像是歇業的鋪子外,停放著一輛華麗的馬車,上頭懸著官宦子弟才能懸掛的明黃色珠穗,不禁令樊仲冥不解。
才走上前,他便讓兩位佩刀護衛攔下,這下子他更是難以理解,一揮手欲進入里頭時,兩位護衛忽地拔刀抵在他的頸項上。
「不得入內!」護衛冷冷地撂下話。
樊仲冥挑了挑眉,腦海中不斷地飛掠過各種可能,還來不及詢問,身後的赤敖麟已然出聲,令他措手不及。
「你們是什麼東西,憑什麼阻止?」赤敖麟肅殺的隱黯眼眸直視著那兩位護衛擱在樊仲冥頸子上的大刀,大手緊握著腰間佩帶的長劍,一觸即發的殺氣銳現。
「放肆!」兩位護衛見來者不善,再度出言遏止他倆向前。「我倆護送天成公主至此,閑雜人等皆不得進入!」
「什麼公主不公主的,我們要找的是里頭的伊于棠。」赤敖麟閃身至樊仲冥身前,緊握劍柄的手背上青筋爆現。
什麼玩意兒,管他什麼公主,今兒個他們竟敢把刀子擱在樊仲冥的頸子上,這遠比擱在他自己的頸子上更令他感到怒不可遏。
「你!」兩位護衛見勸阻無效,欲向前將之驅離時,鋪子里卻傳來一陣低沉輕柔的男音。
「吵什麼?」來人定楮望著眼前的樊仲冥,驀地一愣,怔仲了半晌,倏地喊了一聲︰「毗尼!」
「泫紜?」樊仲冥聞聲望去,望見那張似曾相識的面容,不禁也驚愕地喚出他的名字。
「外頭到底在嚷嚷些什麼?」
鋪子里走出一位酷似木子宓的女子,而後又走出一位木子宓,身旁陪伴著的是伊于棠,今樊仲冥不禁錯愕。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
「我以為是誰來了,原來是仲冥。」
一干人全都落座于鋪子里的小廳子里,伊于棠雖已不再過問江湖上的事,但雙眸之間的詭邪仍不能輕易地卸除;只見他挑了挑眉,薄薄的唇角一抹邪肆的笑意乍現。
「你還好意思說,把我一個人放在西山,自個兒跑到這兒好命地雙宿雙棲,任我在西山自生自滅,若不是派出探子尋你,只怕是要我找上一生都找不著。」樊仲冥許久不曾見到他,笑意全寫在俊臉上,而炯亮的眼眸更是不經意地瞟到天成公主旁的石泫紜身上。
世事難料,算來由命不由人;他怎樣都想不到,竟可以在十幾年之後再遇到知己好友。
「不過,我倒沒想到原來大嫂與天成公主是雙生姐妹,更想不到天成公主會下嫁泫紜的大哥,而讓我遇見了十多年不見的老友,這實在是太巧了。」
十幾年的浪跡天涯,居然還能夠讓他再遇見石泫紜!
實在是令他大嘆命中注定,該是有這麼一段緣。
「我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毗尼,若是大哥知道你在這兒的話,一定會更開心。」石泫紜不改往常的笑臉,萬般地感謝老天的安排,感謝老天讓他與這世交好友于亂世後再相逢。
「別再叫我毗尼了,泫紜。」不知道已有多久不曾听人喚起他的小名,听起來除了感動外,還有一份不願想起的悵惘。
都已經過了那麼久,他早已經忘了十多年前的富貴生活,現下再想起來,不過是過眼雲煙,他不想再說,也不願再提起。
「有什麼關系,你也可以喚我一聲貝葉,我一點也不在意。」他與樊仲冥同樣歲數,當年石樊兩家是世交,遂在他們尚小的時候替他們取了與佛有關的小名;一個意為佛經,一個則是戒律的意思。
石泫紜如往常般地笑鬧,雙手緊摟住樊仲冥,宛如當年的兩小無猜,卻令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赤敖麟怒紅了眼。
為了不讓樊仲冥再發怒,他努力壓抑自己,不想因為這等小事而惹得樊仲冥的好興致全都沒了。
不過,當石泫紜的雙手緊抱住樊仲冥的時候,便已不算是小事;若不是使勁地握住雙拳,他實在怕自個兒會一不小心控制不住,而冒失地襲向他。
「我道仲冥的性子怎會恁地冥頑不靈,原來是名字上出了問題。」伊于棠淡淡地笑道,雙手緊摟住嬌妻木子宓,詭邪的雙眸卻沒放過充斥在赤敖麟眼眸中的狂妒怒火。「難怪當年他老是要我收手別再殺生,我還啐道山賊豈能像他這般窩囊,原來全都是他的名要他守戒律。」
他的眼中帶著戲語的笑意,像是明白了赤敖麟眼中的光芒意思。
「可今兒個時辰已晚,我必須趕回泱漭在洛陽的住處,遲了他會不開心的。」李宸見大伙兒的氣氛挺好的,雖想留下卻又不得不開口,實在是石泱漭發火的模樣太令她害怕。
「是嗎?」木子宓有點不舍地道。
真的好不舍呀!這一次若不是石泱漭湊巧到洛陽來,哪里能夠讓她們姐妹倆見上一面呢?
長安與洛陽,好遠哪!
「只要人還在,以後有的是機會見面。」石泫紜笑了笑、站起身,跟著李宸往屋外走去,又不時回眸望著樊仲冥,意味深長地道︰「毗尼,你可別忘了要與我聯絡,可別忘了我這個老友。」
依他的聰明絕頂,他豈會看不出伊于棠所看出的一切?
偏他的性子與伊于棠一般,向來是最愛戲弄人的,只要能夠惹得他人氣得牙癢癢的,他便覺得開懷。
包何況,與樊仲冥多年未見,將他戲弄一番又何妨?
???
待送走了李宸與石泫紜綁,鋪子里已不復方才的熱鬧,卻多了一分滯悶,濃濃地籠罩著赤敖麟。
自始至終,他全然不懂得他們在談什麼;他識得樊仲冥是在五年前,對于他五年前的一切全是空白。
懊死!既然要他愛上他,為何不讓他早一點與他相遇,為何不讓他的歲數能夠與他相襯,而不是差距了近八年!
八年!別說八年,光是一年便能夠讓樊仲冥把他的心遠遠地拋至他的視線之外,讓他完全看不到他的存在。
「他是?」
伊于棠冷冷地瞅了他一眼,開口詢問一旁的樊仲冥,唇角勾著淡淡戲謔的笑意。
「是赤敖麟,赤翔的獨子,你倒是把他給忘了。」樊仲冥輕笑,眼眸中有著跳動的亮光。
「哦——」他故意把語音拖長,才緩緩地道︰「是當年在九龍山上,你把他救下來的那個小表。」
「長這麼大了?」一旁的木子宓像是難以相信他的成長一般,怎麼才一陣子不見,他便長得像座山一般高?
不過,不變的是那一雙眼眸,那一雙看來狡黠又聰穎的眼眸。
「都五年了。」樊仲冥揚著溫煦的粲笑,卻在轉身望見赤敖麟熾熱的眼眸時,倏地斂笑。
天!一連串的事情下來,他都忘記之前發生的事了。
懊死!這個小表怎能在伊于棠面前以那種眼神望他,難道他不知道伊于棠之所以被稱為修羅,不單是因他殺人不眨眼,更因為他有一雙洞悉人心的眼眸嗎?任何事情都逃不過他那精銳的眼眸。而且他的眼神竟活地露骨,連他都瞧得一清二楚,那伊于棠……
樊仲冥抬眼望向伊于棠,倏地發現他掛在嘴邊的笑多了一抹詭譎,不禁令他膽戰心驚。
「還是個娃兒。」伊于棠淡淡地笑道,語氣中有著蓄意挑釁的意味,一雙魔魅的眼眸直直地望入赤敖麟怒不可遏的生澀性子里去。
「我已是弱冠之年了!」赤敖麟狂怒地站起身,一雙冷肅的眼眸里有著不亞于他的魔魅。
懊死的男人,對他,他已經忍無可忍,他居然敢放話再刺激他!
是的,他的命是他給的,遂他才能活到現下,戀上樊仲冥,遂他合該感謝他的,不過,這必須在他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的前提下。
「不過弱冠,還算是娃兒,宓兒!你說是不?」伊于棠淡淡地道,眼眸中漾著一抹只有木子宓才明白的戲弄。
木子宓古怪地望著他,心愕于他的壞性子怎麼說來便來,絲毫不理睬赤敖麟是否受得住他這樣的戲弄,但她仍是順從他的意思,乖巧地點了點頭。
「你!」赤敖麟渾然不知自己已成伊于棠的甕中鱉,不出伊于棠所料地使起性子,抽出腰間的劍,立即宣戰︰「與我比試、比試,你才會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個娃兒!」
五年前他不敢說,但是五年後,他覺得他可以搏上一搏;他就不信他五年來的辛苦全都是白費的。
「我才沒有與娃兒比試的興致。」伊于棠笑得依舊詭邪,仍是坐在椅子上,用一雙邪魅的眼看向他。
這幾年來試著過得平淡一點,也著實讓他享受到所謂平淡的幸福,但……或許他是一個不適于平淡的男人吧!遂他必須在生活里找一點樂趣,找一點不一樣的刺激,滿足他體內放肆的邪念。
「你!」赤敖麟怒發沖冠,舉起長劍便打算往他刺去,可在電光石火間,在他高舉的手中迸射出銀光之際,他望見木子宓與樊仲冥在同一時刻沖向伊于棠的身前,欲替他擋不那一劍,令他不由得縮回手中的長劍。
懊死!為什麼他要護著他?
難道伊于棠之于他的地位,遠超過他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減緩力道縮回長劍的赤敖麟,不禁怒目瞪向站在他身前的樊仲冥,緊握的雙手微微地滲出血絲。
「你太放肆了!」樊仲冥不理睬他眥目欲裂的模樣,反倒是對他暴喝了一聲。
他算是受他教養的,故他算是頂著他師父名號的人,而他現下這麼做,豈不是將他的臉都丟盡了!
而已依他對伊于棠的了解,他猜想伊于棠一定是看出了赤敖麟的痴狂愛意,遂故意挑釁赤敖麟。
這一切全與他當初所想的不同,全都是赤敖麟拂亂了他早已經布好的棋盤,令它散亂不成局。「我……」他瞪大陰鷙的眼眸,暴戾地幾欲泛出紅絲,心痛不已。
懊死!在他心中,他也只是一個娃兒,遂不管他做了什麼事,他都會把他當成個不懂事的娃兒一般斥責?
由伊闕趕到洛陽,他一路上一句話都沒有說,淡漠得令他生畏,卻又狂怒不已,然他依舊不敢接近他半步。
這一切全都是為了他,然而他似乎當作沒看見一般,硬是將他的心意徹底地棄之如敝屐。
「別吵了,先過來用膳吧。」木子宓斜睨了一眼帶笑的伊于棠,不禁好心地為他倆化解怒火。「適巧宸兒走了,而我卻開心過了頭地多備了兩人份的飯菜,你們就一起用,今兒個在這兒住下吧。」
木子宓嘆了一口氣回頭凝望著她最愛的夫君,瞅著他眼眸中的戲譫笑意,只能搖頭。
她的夫君真是惟恐天下不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