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至盛說的沒錯,大衛非但沒有將他們兩人開除,甚至還和顏悅色地給了他倆一個禮拜的特休假期。
至于為什麼,嚴至盛倒是沒告訴喬伊,反倒是計劃著,要趁著這一個禮拜,好好的拜訪紐約。自然的,他便成了惟一的導游。
不過,他們第一個拜訪的地方,既不是百老匯劇場,也不是愛麗絲島,而是碧洛絲所住院的病房。
「你覺得我穿這樣適合嗎?」一邊走入醫院的庭院草皮,嚴至盛更是不斷地望著身上一襲正統的西裝。
開玩笑,碧洛絲就像是喬伊的母親,這樣算起來相當于是他的丈母娘,呃……是他自己這樣想的。
所以照理來說,他應該要穿得正式一點,可是碧洛絲現在是生病住院!他若是穿得太過黯沉,似乎也不太適合。
喬伊灰藍色的眸子瞅著嚴至盛,有點好笑他的過分正式。他穿著一套三件式鐵灰色的西裝,成功地襯托出他偉岸俊美的身軀,剎那之間,他甚至以為他是個極成功的上流人士。
不過,他隨即笑了笑,打散這個念頭,一個上流人士會願意屈就于他破舊的公寓嗎?
不可能的,他還沒看過像他這般平易近人的上流人士呢!
「我倒覺得你看起來像是要結婚一樣。」喬伊邊走,甚至還意有所指地取笑他手中拿著的那一束紅玫瑰。
「你怎麼知道?」
嚴至盛故作驚詫地望著他,隨即被喬伊一把推到灑水器的旁邊,當頭淋了他一身濕。
喬伊一見,不但沒有道歉,反倒是笑開了嘴;而站在一旁甩著發絲的嚴至盛,不禁被他燦亮的笑靨迷惑了。
沒錯,這才是他該擁有的笑,是他想象中的無憂無慮、又陷入熱戀中的笑臉。不過,現在好像不是他該笑的時候。
喬伊眼尖地發現他正蓄勢待發,打算與他來場百米賽跑,不覺先拔腿就跑,口中不斷地笑喊著︰
「別鬧了,這里是醫院。」
嚴至盛哪里會輕易地放過他,三兩步便追上他,緊緊地將他抱住,把身上的水分平均地轉移一半給他。
「走吧。」
發現喬伊身上也濕了,嚴至盛跟著笑咧嘴,搭上他的肩,拖著他往前走,讓他一點抱怨的機會都沒有。
喬伊斜睨他一眼,不覺地笑開了,任由溫煦的陽光在他的心底逐一掃去陰霾,蕩出一圈圈的色彩。
***
「碧洛絲,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走入單人房里,喬伊輕柔地問著正望向窗外的碧洛絲。
「喬伊?」
躺在病床上的碧洛絲猛地回首,望見一臉桀笑的喬伊,不禁著訝異著,卻沒有問出口,因為她瞥見他身後英挺不羈的東方男子,心里有了個底。
「他是我的朋友。」喬伊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為兩人介紹。
「至盛,她是碧洛絲。」
嚴至盛頷首望著這一位如風中殘燭的女人,走到她的身旁,他牽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禮貌的一吻。
他從來不干這麼惡心的事,但是碧洛絲不同,她呵護了喬伊的成長,所以他出衷地感謝她。「很高興認識你。」他彎著腰,向她眨了眨眼,醉人地勾起笑痕。
碧洛絲驚詫地望著他,隨即露出笑容。
「我也很高興認識你。」
「碧洛絲,他就是我跟你提起的那個人。」喬伊恣意地笑著。「你今天可以恢復得這麼好,他是最大的功臣。」
在前幾次的探訪中,喬伊一次又一次地跟她提起嚴至盛的存在,甚至毫不避諱地告訴碧洛絲,他愛的人便是他。其實早在多年前,當他發現自己愛上男人之後,他便向碧洛絲說過,因為他不願意對周遭的親人隱瞞這個事實,而他也幸運地得到她的諒解與支持。
碧洛絲抬起老邁而睿智的眼眸,明白這個東方男人不只是自己的最大的功臣,更是解救喬伊的貴人。
「謝謝你。」
「不用跟我客氣,我的幫忙並不是不求回報的。」嚴至盛仍是放肆地笑著,幽黑的眼眸睨著一旁的喬伊。
是的,這是他這一生以來,第一次幫助人卻奢望互惠平等,甚至希望索求更多的回報。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喬伊悄悄地拉住他的袖子,將他拉至自己的身邊,小聲地問著。嚴至盛笑而不語,只是勾著一雙深情的眸子瞅著他。
突地——
「請嫁給我吧!」
嚴至盛突地將手上的紅玫瑰推到喬伊的面前,冷不防地半跪著腳,俊臉上蕩漾著不容置疑的愛戀。
喬伊震懾于他荒唐的行徑,不知道該如何以對。他向來知道他最喜歡玩一些教人措手不及的把戲,卻沒料到他居然把這一招也玩上了。記得他當年向他妻子求婚的時候,他也沒玩得這麼起勁。
反倒是躺在病床上的碧洛絲笑出了聲,打破這個有點尷尬的僵局。
「笑了吧!我就不相信有人會在我的表演之下,不為所動的。」嚴至盛隨即站起身,將紅玫瑰遞給碧洛絲。
「不,我知道你是真的想和喬伊在一起。」碧洛絲仍是笑得開懷,「只不過你覺得不好意思,便想拿我這個老太婆當擋箭牌,掩飾自己的羞澀,對不對?」
嚴至盛看似大方熱情,但他的深情卻是蘊藏在心底深處,一旦牽扯到這個,他想不羞澀都難,而她所笑的,便是他這樣的心態,不是他搞笑的把戲。她的年紀雖然大了,但她還看得清楚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既然你都知道了……」嚴至盛搔了搔發絲,臉上難得浮現一抹紅暈,讓一旁的喬伊都看傻了眼。「那麼,就請你放心地把你的兒子喬伊交給我吧!我會盡其一切地保護他、照顧他、愛他,直到永遠。」
這也是他執意一定要見碧洛絲一面的原因。
盡避這段話有點惡心,但他還是努力的不讓自己結巴,一字一句清晰地說著,音量雖然不大,但他相信,喬伊一定也听見了。
喬伊望著他漲紅的耳根子笑了,笑得幸福而滿足。
碧洛絲更是開心得無以復加。喬伊這孩子走的路比別人艱難,遇到的難關也比別人還多,盡避是平坦的大道,他都會因為外在因素而在上頭摔了好幾跤。也因此,他比別人更懂得珍惜。
現在他找到自己生命的歸屬,她為他祝福。
***
以為他們的幸福會一直擁有,但是……
幾個月下來,剛度過了感恩節,隨之而來的,便是耶誕節節與年終假期。
這幾個月下來,倒真的如嚴至盛所說的,大衛絲毫不敢對他們兩個大呼一聲,甚至對他們兩個人公開的關系,也沒有任何的批評與惡意的傷害,反倒是有點默許他們的存在。連帶的,公司里的同仁對于最高主管的默不作聲,一些流言蜚語也跟著沉默了;盡避偶有不屑的視線投射,但全被嚴至盛給擋了回去,甚至是交出一張又一張美麗的成績單,讓所有的人啞口無言。
就連正趕著在年終假期之前推出的最新軟體,也是當初嚴至盛甫到美國時所制作的第一份商業軟體。
所以這陣子,坐陣指揮的嚴至盛真的是忙得不可開交,忙得天地變色、暈頭轉向,連一點點陪伴喬伊的時間都擠不出來。
喬伊也真的是以他為榮,盡避他是一個由台灣總公司派來紐約支援的菁英,想融入這一個排外的公司里,他算是了不起了。
一直以為他只是一個會多管閑事、會傻笑的東方男人,想不到他一旦斂下笑臉時,披露在外的是潛藏的偉昂不羈,而公事上的一切更是手到擒來。他真的堪稱菁英,堪稱為個中翹楚。
而他,是將陪伴他走過這漫長一生的男人。
「喬伊,你听說那件事了嗎?」
喬伊猛地自遠揚的思緒中回神,抬眼瞟著不懷好意的羅比,隨即斂下眼,不打算理睬他。目前公司里還是不改變觀感的人,大概只剩下羅比這一只瘋狗了。
「難道你真的不想知道嚴至盛對你的背叛?」見喬伊像是對他的話沒多大興趣,他于是加入更聳動的話語。
丙然,喬伊的眼眸有點閃動,盡避他仍是沒有答話,羅比知道他已被他的話所動搖了。
「他的心真是狠,竟然狠心要拋棄你。」羅比貓哭耗子假慈悲的說著,夸張地將臉湊到喬伊的身旁,注意著他的反應。
「兩個人的感情不是用拋棄兩個字所形容的,有的頂多是厭倦了而分手,沒有所謂誰拋棄誰!」喬伊灰藍的眼眸冷然的瞅著他,更覺得羅比這一張臉,令他作嘔且不舒坦。
這種見不得別人好的人,並不是第一次出現在地球歷史上;而對于這種無大腦又無才能的瘋狗,他早已學會忽視他的存在。
「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別到時候才說你是最後一個知道的。」羅比說得煞有其事。
「我不需要知道。」
他壓根兒不相信嚴至盛會背叛他,甚至是拋棄他,盡避他是那麼地繁忙,但他每天晚上不管忙到多晚,必定都會回家,給他一個晚安吻。雖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動作,卻深深的支撐他不安、不習于幸福的心。
「那麼他半年後便要回台灣了,這件事也不用知道?」羅比挑起眉,愉快地望著喬伊愀然變色的俊臉,有一股嗜血的快感,更令他百分之百地確信,他絕對不知道這件事情。
「他!?」
喬伊驚愣地望著桌面,灰藍色的眼瞳充斥著難以置信的光芒。
他要回台灣?他會回台灣?
他為什麼都沒有告訴他?
對了,他是從台灣來支援的菁英,那麼,當他的任務完成之後,他應該是會回台灣的才是,他卻忽略了這重要的一環。
是他忽略了,還是刻意遺忘的?
日子幸福得像是夢境里才會有的甜蜜,讓他不願意相信這樣的日子終有停止的一刻,更不願意相信這樣的幸福沒有永遠。
「怎樣,第一手消息,你一定不知道吧?」
羅比滿意地盯著喬伊震愕不安的側臉,更是打定主意不讓他好過,既然他傷不了嚴至盛,傷了喬伊也是一樣的。
「我猜他一定是故意隱瞞這一切,而他隱瞞的用意到底是什麼,這我們就不曉得了。不過,倒是證明了他這個人必定是居心叵測。」
望見喬伊益發慘白的臉,羅比總算露出了最滿意的笑容,只是見喬伊靜默不語,也只能讓他訕訕停止,模模鼻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他不相信,真的不相信他是故意隱瞞的。
***
夜晚時分,早已過了凌晨,嚴至盛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同到兩個人愛的小窩,卻發現一抹人影正坐在沙發上。
「喬伊?」
「你回來了。」喬伊不掩憔悴,緩緩地站起身,投入他的懷里,眷戀他身上的氣味。
「怎麼了?」嚴至盛驚詫地望著他過分的溫存,放下手中厚重的公事包,雙手緊緊地將他擁住。
他忽略他了嗎?嚴至盛不斷地猜想著。這幾日來,他確實很忙,不但得到工廠盯著生產線,更要與廣告商洽談,從制作、包裝,到推出,全都由他一手包辦,不知道是不是因此而讓他感到寂寞?
也不知道這間公司是不是真的那麼忙,還是因為已接近年終,所以大衛再也撥不出多余的人手,任他一個人忙得不可開交。
「我想你。」
喬伊吻上他初生胡髭的下巴,再火烈地吻上他的唇,激烈地探入他的口中,索求著他如往常的反應,安定他的心。
「你怎麼了?」
嚴至盛淺喘著氣,不斷地舌忝吻喬伊,深切地感受到他的不安,卻不解他的不安到底是從何而來。
這幾天下來,他不都是好好的,為什麼才隔了一天,他又恢復了原本的怯懦不安?
難不成是誰又在煽動他的情緒?
「是不是誰跟你說了什麼?」
「那你是不是忘了跟我說什麼?」他的熱切不如他的預期,感覺上就像是拒絕他似的,期待的心霎時破碎,摔落一地,成為無聲的嘆息。
「我?」嚴至盛驀地望著他,瞅進他悲惻而又抑郁的灰藍色眼瞳里,不禁令他輕撫著他的臉。
他有什麼事沒有告訴他嗎?
「你是不是有什麼秘密沒有告訴我?」喬伊斂下眼,想掩飾心碎的苦楚與哀怨,想假裝一點都不在乎,但淚水硬是在眼眶中打轉,任憑他微蹙著眉,鎖緊喉頭,仍遏抑不了酸澀的刺痛。
「我?」嚴至盛一愣,以為喬伊問的是他為什麼有那麼多錢幫碧洛絲付醫藥費。
「現在還不是告訴你的時候。」
敝了,已經多久沒有提到這個話題,他為什麼又突然這麼問?
「那麼,你是打算等到你離開了,再告訴我,是嗎?」喬伊斜側著頭,不敢讓他看見他懦弱的淚水。
「我什麼時候要離開了?」嚴至盛不禁暴喝一聲。
誰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