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朝陽在入冬的薄霧雲層中迸射出淡淡的光線,落在薛金荷的臉上,更令她臉上的清淚顯得觸目驚心。
臂仁-蹙緊眉頭,粗糙的長指滑過她帶淚的臉龐,眷戀著她細膩如凝脂般的肌膚,輕輕地撫過她干涸的淚痕,來到她的耳畔,心不由得被她淚濕的發給揪住了,疼楚不已。
懊死,他怎會這樣子對地?
倘若她真是心系朝敦的話,以他對朝敦的了解,他相信朝敦是不可能會拒絕她的,但是為什麼他偏偏無法接受?
盡避她是他的妾,但那不過是為了保護她的權宜之計,並不是真要讓她成了他的妾。可為什麼這一張如此平凡不起眼的面容,竟能夠擾得他心神不寧,甚至荒唐地佔有了她?
他幾乎搞不懂自己在想什麼了。
女人不美,入不了他的眼,而她算不上是美人,卻偏有擾亂他理智的魔力,讓他無以自拔地沉溺其間。
她丑顏,一點也不起眼;她羞怯,幾乎可算是懦弱了,甚至連一點指使下人的勇氣都沒有。這樣的女人憑什麼如此放肆地潛入他的心間?就憑她是個怯懦寡言的女人嗎?
「呃……」
他的長指搔弄著她,令她睡得不甚安穩,微微側過身去,露出一片雪脂凝膚,無端地又燃起他的欲火。
可惡,若真要說她對他有所誘惑的話,必是她的身段,但倘若只有身段的話,又豈會如此輕易地勾引出他的憐憫?美人他瞧多了,連曼妙惑人的身段他也瞧多了,因此他並不會就這樣著迷于她姣好的身段。
然而,被她吸引,卻又是不爭的事實;他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盡避他仍是不懂這是什麼樣的情系使然。
「嗯……」
薛金荷翻過酸楚的身子,卻踫觸到一道溫熱的肉牆,她疑惑地睜開惺忪的眸子,睇著眼前的肉牆。
臂仁-看見她嬌憨的睡臉,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這是怎麼回事?他居然覺得她嬌媚?
「公子?」
薛金荷驚呼了聲,有點難以置信他放大的俊臉會出現在她的眼前,在驚惶之際,她迅速坐起身,卻發覺自個兒的雙腿間有著難以言喻的疼楚,頓時令她想起昨兒個晚上發生的事。
一想起這件事,她吹彈可破的肌膚隨即染上了一片楓紅,讓她羞憤得不知道如何以對;她記得他的一言一行,記得他無情的羞辱,記得他殘酷的侵略。
「睡得好嗎?」望著她嫣紅的粉臉,觀仁-不禁有點著迷,甚至挪不開視線。
「這不關公子的事,不是嗎?」她驀地拍開他關切的手,拉起被子裹住酸楚不已的身子,迅速地閃入內牆邊。
臂仁-瞠目微愣地瞪視著她的一舉一動。這算什麼?
昨晚,他才擁有了她的身子,縱然不是情投意合,但經過昨夜,她已是他名正言順的妾了,而她居然這樣子待他!
瞧她那眼神,仿佛瞧見多麼骯髒的東西似的,她到底是把他當成什麼了?他要她是她的榮幸,她似乎把他的踫觸當成什麼十惡不赦的舉動。
可惡!簡直是可惡透頂!
「金荷,你以為這不關我的事嗎?你是我的妾,我要怎麼待你,你就得怎麼依,更不能用這種舉動對待我!」他暴喝了聲,目欲裂,緊握著的雙拳強忍住想掐死她的沖動。
怎麼?她看著朝敦的時候是一個樣子,看著他時……卻又是另一個模樣,難道她真是忘了她的身份了嗎?
「我不是你的妾,從一開始就不是,現下不是,往後也不是,還請公子自重,金荷高攀不起!」她緊抿著唇,細長的眼眸直盯著他鐵青的臉,含霧的瞅視著他無情的俊臉。
他怎麼可以這樣待她?
她不在乎獻上自個兒的身體,但是不應該是在這種情況之下,他不該用這種下流的方式對待她。
盡避她是個孤女,是個沒人要的丑女,他也不該以一己之力逼迫她,她不希罕以這種欺凌人的手段,換得他一世的呵護,或者是一夜的溫柔,這對她並不公平,一點也不公平。
「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要收你為妾,你到底有什麼不滿?到底有什麼不悅?你說啊!」觀仁-不敢太向前逼近她,怕自己一個不經意便會傷到她。「難不成是因為你要的人是朝敦?」
他突地想起她對尋朝敦所綻放的笑,那抹羞澀而喜悅的笑瞬間化為利刃,狠狠地扎進他體內,殘酷地剮刨著他的心。
可惡,難不成她真是非要他不可?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簡直快要昏厥了。
他為什麼老是要這樣用話傷害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讓他非得這樣子傷她。
「你會不懂嗎?」觀仁-仿似恍然大悟,突地挑高了眉,惡狠狠地瞪視著她。「倘若不是因為他的話,你今兒個不會這樣子跟我說話,更不懂同我頂嘴,是不?倘若不是他的話,你這一張嘴又怎麼會變得這麼利,你這一雙眼又怎麼敢肆無忌憚地瞅著我看?」
不過是幾天未見,她倒是變了,壓根兒不像是他初遇她時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是羞赧寡言的她,倘若不是因為朝敦,她豈會如此?她根本就是變了,一點也不像是他所認識的那一個她了。
「我……」
那是因為她自卑,不敢同他說話,不敢直視他的眼,但是現下的情況不同,是因為他欺負她,否則她怎會如此?
他不該如此看輕一個女人對清白的重視,女人不一定得依附在男人的身下,即使放她一個人在山里,日子雖是苦了點,她一樣可以活下去。
「我說錯了嗎?你這個蕩婦!」
他悶聲暴喝,隨即起身,隨手抓了件衣裳套著,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可惡!他有很多事情想問她,也打從心底想要疼她,但是她卻是這樣的態度。她是憑什麼在他面前拿喬?她不過是個不起眼的丑女,他為什麼要在乎她?她要去哪里都隨她!
他在心底怒吼著,一路往中堂奔去,雖然心底千頭萬緒,然而他還是該死的在乎她,甚至擔心她不夠堅強,府里頭的婢女們又會欺負她……該死,他想那麼多做什麼?她一點都不領情的,是不?
而仍在房里的薛金荷早已是淚流滿面,沒有發出任何的悲鳴,只是靜靜的流著淚,這才是現實,與她的夢境大相徑庭,他永遠都不可能如她想像中的那樣愛她。
不可能的!
他無情的將罪名安在她身上,沉重得讓她背負不起。
***
「你要去哪里?我瞧你一臉臭得很,誰在一大清早便得罪了你?」
臂仁-一路往中堂走,可尚未走入大廳,便听到耳熟的嗓音在他的身後響起,令他突地停下腳步。
「尋朝敦,你倒是挺有閑情逸致的,一大早便到觀府來,不知有何指教?」他不疾不徐地轉過身睬著身後的人。
怎麼?原以為他不在府里,但他是他的至友,又是朝中的同袍,他不是早可以輕車熟路、來去自如了嗎?
「到底是誰惹你生氣了?」
尋朝敦睇著他,仿佛極訝異見到他笑里藏刀的模樣。
「你說呢?」觀仁-冷笑著,不懷好意。
「那可是不好猜了,畢竟你已多日不在府里,很難猜得到誰可以惹火你。」他說的全都是事實;明白仁-的性子向來不錯,甚少遇見惹他惱怒的事,可現在瞧他的神色八成是和薛金荷有關。
他這個臆測是大膽了一點,但不見得不成立。
「你又知道我已多日不在府中?」他走得可真是勤勞呀,以往也不曾見他如此勤快過,難不成他對金荷……「你近來可真是閑啊。」
「你是我的好友,到你的府里走走,有何不可?」尋朝敦沒想到他居然會把怒火發在他身上,他的言外之義,他並非听不懂;事情若有誤解,最好是搶在第一時間內解釋清楚,但是此時的自己,偏不想說清楚。「而且,就如你所見,近來我真的是閑得可以。」
「怎麼朝中也無事可做了嗎?」他笑里含著慍火。
「你也知曉的,皇上正忙著與金兵簽和議,哪里有事要我煩勞的?」他有些自嘲的笑著。
「是嗎?」
冷冷地睨了尋朝敦一眼,觀仁-撇了撇嘴,隨即走進大廳,而尋朝敦也理所當然的跟在他的身後。
「怎麼,心情不太好,是不是金荷又惹你生氣了?」
兩人都坐定了,讓婢女奉上茶之後,尋朝敦才徐緩地喃著,雙眼則是偷偷的睇著觀仁-,等著他的回應。
「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觀仁-斜睨著他,一望見他的臉,便會沒來由地升起一股無邊無際的怒火。「或許是為了我爹,或許是因為這一陣子我又找不到仁-了,為何你偏能篤定地說是金荷?」
他現下提起金荷又是為了什麼?
臂仁-戒備地瞅視著他,等著他發出挑戰帖。
「可最近最常惹你發怒的,不就是她嗎?」尋朝敦不以為意的笑著。
臂元承陪著皇上北上,觀仁-則是向來不見蹤影,他不認為這兩個人有什麼本事可以逼得好友臉色大變。
「我不這麼以為。」他悶悶地啜了一口茶,不打算再提起她。
扁是想起她那張掛滿淚痕的臉,總是沒來由地令他感到心疼,沒來由地令他怒火中燒。
「我說,倘若她真是那麼容易惹你發火的話,倒不如照我之前所說的那般,將她送回鳳凰山,給她一點銀兩,讓她自生自滅,這不就得了?」尋朝敦說得雲淡風輕,仿佛這真是個絕妙之計。
確實,對觀仁-而言,這真是個最好的決定,但他就是偏不!
「不用了,我不打算將她送回鳳凰山,我要她一輩子都留在觀府。」他笑著宣布他的決定。
他以為他會不知道他心底在打什麼主意嗎?他以為他會把金荷送回鳳凰山,好讓他可以獨佔她嗎?他錯了!他絕對不會如他的意,即使要將金荷囚在觀府一生一世,他也不會再讓他接近她。
「你何必拿石頭砸自個兒的腳?」尋朝敦真有些不解,不過這個決定算是好的,可以讓他順利的促成他想完成的事。
「我不能放著她不管。」觀仁-笑得益發得意。
「為什麼?」
「因為她已經是我的人了,既然她已經名正言順地成了我的妾,我自然是要將她留在我身邊。」他笑得恣狂,仿佛這句話一撂下,尋朝敦是再無與他競爭的機會,他正等著瞧他驚愕的神色。
「原來如此。」這事確實是令他為之一震。
他再怎麼想,也想不到仁真的會對金荷有意,畢竟他寵愛美人是大伙兒都知道的事,他現下會要薛金荷……呃,她倒也不是丑,但絕對是入不了他的眼,然而他卻對她……這倒也是美事一樁。
「你覺得如何?」他笑著,得意得很。
自己這麼一說,相信他就再也不會騷擾金荷了,是不?
「是挺好的,但是……」他已經大略猜出他的用意了,既然如此的話,他不妨順著他的意說話,順而瞧瞧是不是會有什麼好戲發生,畢竟這一陣子,他實在是閑得發慌。
「你不用說了,我的決定不會變的。」
啐,他已經把話說得這麼清楚了,難不成他還听不懂嗎?
他決定了,他絕對不會放她走,他一定會將她緊緊抓在身邊,讓朝敦沒有任何接近她的機會,讓她完完全全屬于他,讓她的心里只能有他的存在,再也想不起尋朝敦是何許人物。
是的,他決定了,盡避是因為如此可笑的原因。
***
「荷兒,咱們一同去賞楓吧,我听說北邊的靜心台早已一片紅艷,咱們一同去賞景吧,不快些去的話,那些楓樹都快要凋謝了。」
薛金荷疑惑的瞪視著觀仁-,不懂一大早他才怒不可遏地沖了出去,為何到了晌午便進了她的東廂,同她說起這古怪的話。
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敝不得她胡思亂想,實在是他的言行,前後太過矛盾,令她無法相信。
「再不然,咱們也可以到蘆花堤賞荻,瞧那野荻在河岸邊宛如細雪般的飛舞,煞是迷人。」觀仁-瞧她不睬,極力沉住氣,努力的再提出一個建議。
但是過了老半晌,卻不見她答允,不由得令他微惱。
她真是在對他拿喬了,是不?
天底下沒有一個女人敢拿這種態度待他,況且,他可是想要帶她一起出游,她居然還能夠冷著臉對他,她未免太過放肆了。
「公子到底想做什麼?」薛金荷淡然問道。
多可悲,自己竟然對一個朝思暮想的人說出如此冷淡的話,明明是心系于他的,但她偏是無法容忍他的傷害與無情的謾罵,令她的心猶遭刀剮。
「喚我仁-,荷兒。」他輕聲開口,深情的瞅視著她冷凝的臉。「我想了很多,或許我真是在無意中傷害了你,但是我只能說,或許是我太過于珍惜你,才會讓自己……」
這話一出口,沒來由的,他竟感到心悸,慌亂了他的心神;他不過是隨口說說,怎麼這心窩卻是一陣戰栗?仿佛事情真猶如他自個兒所言的一般,嚇出他一身冷汗。
「我……」
听他這麼一說,薛金荷反而愣住了。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竟讓他說出這種謊言?但是盡避是謊言,仍是十分受用,畢竟她一張粉女敕的薄臉上早已是一片紅艷,嬌羞的垂下螓首,不敢讓他瞧見她的悸動。
「走吧,倘若你已原諒了我,便和我一同出去走走,否則天逃詡窩在這兒,沒病都窩出病來了。」他說這句話倒是認真的,畢竟觀府就這麼大,她的範圍也只能在北苑,其余的東苑和西苑,皆是不適合她前往之地,帶她出去走走的話,倒也無不妥。
「但是外頭冷了,我不想出去。」她努力保持著淡漠的口吻。
唉,明知道這是他的花言巧語,怎地她的心還是一樣受牽引?明知道是謊言,她卻也可以為這得來不易的謊言欣喜,至少他沒再擺張臉色給她瞧,他的口中不再說出傷人的字句。
她已經決定要離開了,不管他再說什麼,這里都不適合她。這里太大了,人心太雜了,而他太無情了,逼得她不得不離開。
她不願意再讓他傷害她,讓她最愛的他來欺凌她;愛他是一回事,但是愛他並不代表她可以接受他無心或有心的傷害,她一樣可以躲回鳳凰山,像以往那般,偷偷的念著他便成。
「不然,我陪你一塊兒用膳。」
瞧她縴弱的身子像是又瘦了幾分,他索性順了她的意,待在這房子里頭,只要能陪她便成。
他往外吼了一聲,婢女連忙跑到房內,接了命令,忙不迭地又往膳房狂奔而去。
他就是要膩在她的身邊!要她情不自禁的愛上他,讓她死心塌地的陪在他的身邊,別再想著尋朝敦;為此,他可以暫時忍氣吞聲。
然而薛金荷卻是盛情難卻地瞅著他,想不通他到底想做什麼?她原本是想要利用機會離開的,橫豎這觀府里的人也不會在乎她去哪兒,應是不會擋她的去路,但是他卻——怎麼著?她來這兒好一段時間,已由秋入冬了,他卻打算陪她用膳?這可是第一次,他到底是怎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