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
旅館的門鈴響個不停,剛洗完澡的姜緣,邊拿毛巾擦著半干的頭發,邊走至門口。
敗晚了,都已經午夜十二點多,到底會是誰來找他?
帶著幾許疑惑和不悅,他從門孔往外看了看,確定來人後,不悅消失了,爽快的開了門。
「怎麼了?」低頭望著手上抱著衣服的女孩,他可以無視任何人,卻絕不想冷落她。
孟悅然撇撇嘴,「我學妹洗澡了快一個小時,看樣子還沒出來的打算,明天還要早起呢,我想快點洗完睡覺。」
他沒多說什麼,側過身體讓她進房。
不過洗個澡要洗半個時辰,是打算把皮洗掉一層嗎?他非常不解。
孟悅然自動自發的進了浴室,不一會兒里頭便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
姜緣坐回桌前繼續打他的稿,大約過了二十分鐘,水聲停了,換成吹風機的聲音。
他並不是有一點噪音就無法工作的人,但此刻听著浴室傳來的聲音,卻不知怎的竟有些走神,指尖擱在鍵盤上,卻遲遲無法落下。
他知道她有一頭大波浪長頭發,吹起來總是特別花時間,不過她常常嫌麻煩,所以頭發都只吹了半干。
姜緣笑得自己有點不太對勁,他似乎太注意小悅了。
這很沒道理,認識兩年,她也不是沒因家里熱水器壞吊跑到他家借浴室過,然而他卻從未像現在這樣在意她的一舉一動。
稍早逛夜市時,見到她與其他人有說有笑的畫面,莫名的刺激了他。他想了整晚,還是不明白那詭異的郁悶感從何而來。
十分鐘後,穿著長版T恤的孟悅然從浴室走出來。
如他所想,她的頭發沒吹全干,比平時看起來服帖了些,她的恤也因沾了水氣,整個貼在身上,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好身材。
憊好,看慣她平時更清涼打扮的姜緣已經快免疫了,只在她打開浴室門時,突然覺得一陣燥熱。
他決定把那歸咎于浴室里充滿熱氣的緣故。
「呼,感謝你的浴室。」洗過澡後,她心情變得很好,「那……我先回去,就不打擾你嘍。」
「等待,你打算穿這樣在旅館里走動?」他蹙眉,忍了幾秒終究還是不表贊同的開口。
「嗯,反正沒幾步路嘛!」她低頭看了看自己。
這件算是她的睡衣,有點難登大雅之堂沒錯,不過她的房間就在同樓層的另一端,沒很遠。
姜緣瞪了她好半響,手卻像有自我意志般抬起,替她理順魏露亂的發。
他真的……不太對勁了。
「啊?我……我自己來就好。」為他突來的動作紅了臉,她頗不自在。
用微顫的手將自己的頭發撥起,她不懂一向和她保持不遠不近距離的他,怎麼會突然越了界。
但她卻不曉得,自己那臉紅嬌羞的模樣看起來更誘人。
姜緣壓抑了整晚的情緒驀地爆發,幾乎是依憑本能的低下頭,溫熱的唇覆上那水女敕的粉唇。
啊,是了,這就是他正真想做的,也是他總感覺焦躁的原因。
但他的舌毫不費力的撬開兩瓣粉櫻,精準的捕捉驚惶猶疑的小舌,他終于明白自己先前究竟在惱什麼。
原來他沒有自己以為的正直,原來他以為和她保持淡淡的距離就不會在這世上有所羈絆的想法,不過是個笑話。
不管他再怎麼否認,事實就是,他已經深深受她吸引。
彬者,不只是受她吸引而已。
她的美麗大方、活潑善良、溫柔可人,再加上他那時代女人沒有的聰慧,若非他總惦記著回去的事,恐怕早已淪陷,因為想不喜歡上她,實在太難。
而當懷里的人兒從最初的震驚,到後來怯怯回應,更讓他沸騰。
待他終于依依不舍的放開孟悅然,她已經整個人軟到在他懷里,站都站不穩。
「你……你……」她喘著氣,你了半天卻說不出完全的話,瞠著一雙眼瞪他,當中卻沒惱怒的成份。
他的指尖滑過那緋紅的臉蛋,嘆息,「在我家鄉,這樣輕薄一個女孩,是非得娶回家不可了。」
她愣了好一會兒,低聲開口,「這里是上了床也不一定要結婚的二十一世紀。」
雖然暗戀了他兩年,但從未想過他會突然吻她……
她不曉得他究竟是一時沖動,亦或者對她有同樣的感覺,只是過去也不見他對她有什麼特別心思,怕是前者的可能信居高。
她是喜歡他沒錯,可才不要他要玩一個吻對她負責呢!就算那是她的初吻也一樣。
「也是。」他有嘆了口氣,「這次是我唐突了,抱歉,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孟悅然又瞅了他幾眼,沒多說什麼,轉身回浴室拿了自己換下的衣物,默默離開。
姜緣魂不守舍的坐回桌前,腦中盡是她離去時默然無語的神情。
他明白自己剛才月兌口而出關于娶她的話,並不是一時沖動,盡避從未細想,但在講話說出口的那一刻,他真的自己是認真的。
彬許是從很早以前就開始了,所以他才會妒忌與她愉快交談的學弟,才會不喜歡她老穿得那麼「涼快」。
怎麼辦呢?既然存著回去的念頭,縱使對于何時才能等到機會毫無頭緒,甚至很可能一輩子都的留在這兒,但他也不願不負責的給她不確定的期待。
這樣若哪天他回去了,她又該如何自處?
「嘟……」正胡思亂想著,沒想到門鈴又響了起來。
他起身去開了門,發現門外還是同一個人,只是這回她的臉卻紅得像熟透的隻果。
「怎麼了?」他猜想她是不是忘了東西在他房里。
她囁嚅了一陣,「我……忘了帶鑰匙卡。」
「你學妹呢?」沒帶鑰匙卡總可以按門鈴吧?
孟悅然更困窘了,「她……好像還在洗澡,按了幾次門鈴都沒反應。」
姜緣回頭看看自己的房間,下了決定。
「我房間有兩張床,干脆你今晚睡這兒吧。」看來今晚是沒法通宵趕稿了。
「謝謝。」她難得害羞的朝他一笑,便鑽進房里,躺上那張完好的床鋪,「我很好睡,你可以繼續趕你的稿,不用顧及我沒關系。」
「無妨,今天在外奔波一整天,我也想睡了。」他淡淡說著違心之論,開始關計算機。
之後他也躺上床,把燈熄了,屋內陷入一片漆黑。
「姜緣。」就在他以為她已經睡著時,孟悅然突然喚道。
「怎麼?」
「我知道……你一直盼著哪天能回去,」她頓了下,才有道︰「我也很希望你能夠達成心願,不管你剛才……對我那樣,是存著什麼樣的心思,我只想說,你順心而為就好,不用顧慮我……
「不管怎麼樣,我可是現代女性,不像過去那種以夫為天的女人,離了男人就什麼都不是,所以就算哪天你真的離開了,我也能好好的一個人過……更何況我還有那麼多疼我的哥哥,而且在這個時代,多得是離婚再嫁的例子……」
他听著她斷斷續續的話,震驚于她將他的心思才想得如此透徹。
餅去總見她對愛慕著的示好從無反應,還以為她在情愛上很遲鈍,不料她竟說得出這番話,恐怕這想法已在她腦中轉了好久,只是先前一直沒機會說。
而從她的語氣听來,她對他方纔的唐突非但未感惱怒,反而還有幾分縱容。
所以,她也是喜歡他的吧?
孟悅然越說越心虛,見他沒反應,開始懊惱自己是不是把話說得太白了。
可她向來就不是藏得住卑的人,若非怕把他嚇跑,暗戀他的心意也不會硬生生憋了兩年都沒說出口。
雖說生長在二十一世紀,但她的交友情況在幾個兄長暗中嚴密監控下,根本沒機會談戀愛,這回鼓起勇氣說出這番話,卻結結巴巴、語無倫次,讓她又惱又急,心慌意亂之下,驀地頓住說到一半的話,「反、反正就這樣吧,我要睡了!」
說完,她用棉被將頭埋起來裝鴕鳥,因此,也沒看到男人轉頭凝望著她背影的神情。
「哇,你的書已經蟬聯暢銷各大書局排行榜第一的寶座好久了耶!」坐在搖搖蔽晃的公交車上,孟悅然開心的看著數據,「而且除了第一名外,第五名、第八名也都是你的書耶。」
他那部《爭宋天下》目前出了約三百五十多萬字,共二十四本,由于他寫稿又快又穩,出書速度自然也緊湊,幾乎一月一書,別說每回第一名的變動不過就是由他的前一本書換成後一本書,同時幾乎基本在暢銷排行榜上也不是什麼希奇的事。
且因為他的書在史實部分精細考究,甚至連許多大學歷史系的教授在教宋史時都會向學生大力推薦。
「小聲些。」不想引起注目的姜緣淡聲道︰「書能賣得好,是因為目前台灣還沒人寫這樣大篇幅的歷史小說,即使有出版也是從大陸來的,對某些讀者來說總有些隔閡,而出版社的賣力宣傳,也是銷量不錯的原因之一。」
當初決定開始寫作,就是已把一切都想清楚了才動稿,他可不愛做半途而廢的事。
即使寫穿越小說,他也不大更動史實,他的主角更沒有像許多穿越小說的主角們那般開外掛大顯神通,畢竟他自個兒當初也只是剛穿越來的古人,對現代知識懂得並不多。
「不管怎麼樣,這一年來你賺的錢可真夠多了。」很清楚他稿費的孟悅然嘖聲道︰「總算大哥不會再嘮叨了。先前他對你不肯進孟堂卻執意要寫書,多少有些怨言呢。」
「那是他看得起我。」姜緣的唇勾了勾,對孟家人確實懷著幾分感激。
「是啊,我還沒見過大哥這麼看重一個人哩。」雖然有大半是因為她啦,「等回見著大哥,他說不定又要多留我們幾天才走。」
他們這趟出門就是要回孟宅,孟悅然每半個月就會回去一趟,且總會帶著姜緣。
雖然大哥當初有過要配車給她,但卻被她以「想當普通人」為由打法,現在她和姜緣都習慣搭公交車到附近,再走一小段路回孟宅。
「走吧。」眼見快要到站了,孟悅然拉著他起身。
姜緣低頭瞧了眼被她抓住的手,沒遲疑太久便反手握住,走在前頭的孟悅然背對著他,沒說什麼,唇角卻悄悄揚起一絲弧度。
自那趟台中行之後,他們之間的氣氛似乎就有了些改變。
雖然那晚過後,他沒多說什麼,自然也未給她任何承諾,但她就是發現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他看著她的眼神不同了,有時她回過頭,正好對上他熾熱的目光。
他不再像從前那樣堅持與她保持距離,有時她不小心踫著他,他也不再閃躲,甚至會主動像這樣牽住她的手。
當然啦,以現代人看來,牽牽小手又不代表什麼,然而相處兩年多,她知道他穿著現代的衣服、用著現代科技產物,但骨子里還是八百年前的古人思想。
即便沒說什麼,但其實他已默認了他們之間「超友誼」的關系,只是存著大男人心理,不會說什麼好听話。
沒關系,這樣就夠了。
反正她就是笨蛋,被大哥罵了那麼多次也不見改進,努力了兩年,好不容易讓著男人肯牽自己的手,她已心滿意足,其他的不願多想。
兩人牽著手,緩緩走在通往孟宅的小徑上。
直到隱隱已可見得到孟宅,她才猶豫地舉了舉他們交握的手,「嘿,我們是不是該放開手了啊?」
他覷了她一眼,「為什麼?」
她很為難,「被我哥哥們看到……會揪著你要你負責。」
提到孟家兄弟,姜緣倒難得的勾起笑容,「那也得他們揪得住我。」
「我是跟你說認真的啦!」她急了,「若我大哥因此不幫你找回去的方法怎麼辦?」
她當然希望他就這樣留在現代,但同時她也曉得他多渴望能夠回去。
「你大哥不是那種人。」姜緣依舊很平靜,讓孟悅然猜不透他心底究竟是怎麼盤算的。
真是不听勸的男人耶!她搖搖頭,「算了,隨便你吧。」既然當事人都不操心了,她瞎操心個什麼勁?
她們就這樣攜手走入孟宅,一路上孟悅然眼觀鼻、鼻觀心,要自己當作沒看到眾人驚愕的目光。
「大、大小姐……」孟堂的下人向她打了招呼後,又遲疑的望向姜緣,像是拿不定主意該怎麼稱呼,幾番猶豫才決定用原來的稱謂,「姜先生好。」
「嗯。」姜緣漫不經心的點點頭,半點未受眾人的反應影響,態度從容得很。
百忙中的孟耿厲听說寶貝妹妹回來了,自是硬空出時間來,但饒是他這個見過大風大浪、怕是眼前正上演槍林彈雨也未必會眨下眼的男人,卻在看到姜緣正牽著自家小妹的手時,跟外頭那些人一樣,驀地瞠大了眼。
他的目光在兩人臉上來回梭巡,見小妹是滿臉不自在,姜緣倒是一派輕松樣。
無數念頭在心中轉過,但畢竟他到底是孟堂的堂主,硬是沉住氣,淡聲問道︰「這是你的決定?」
姜緣很聰明,應該曉得他在問什麼。
「我想和小悅交往,希望孟大哥能成全。」姜緣開了口,他身旁的孟悅然听了差點跳起來。
交往?他要說這話前都不用問過她這當事人的意願嗎?雖然……好吧,其實那晚在台中她所說的話,也表達了想和他在一起。
「怎麼,小妹你不願意嗎?」孟耿厲視線掃向她。
「願意!」她月兌口道,然後才驚覺自己反應有點激烈,臉蛋頓時燒紅起來。
孟耿立神色平靜,一點也不意外自家小妹會這樣回答。
她暗戀了姜緣兩年還不放棄,可見不是一時沖動,再加上這兩年他也一直觀察著姜緣,知道除卻來歷外,他是個能托付的對象。
就算他最初對這段戀情有再多不滿和不看好,現在也已淡了許多。
他將視線調回姜緣臉上,「交往是你們私下的事,大可不必知會我。不過你今天既然特地跑來告訴我,想來還打算給我其他承諾吧。」
說的真好听!姜緣相信自己若未告知孟耿厲,便和孟悅然在一起,肯定會死得很慘。因此在決定嘗試經營這段感情前,他就已把未來可能踫上的情況都想好了。
「三年。」他突出一個期限,「我打算再花三年時間尋找回去的方法,如果到時仍無法回去,而小悅還願意嫁給我,我們就成親。」
「姜緣……」孟悅然望著他,完全沒想到他竟然默默做了這個決定。
孟耿厲微微皺眉,「那這三年里你置小悅于何地?」
「就和現代人一樣交往吧,總得給我點時間學習。」學習如何當個稱職的現代好男人,「我會盡量尊重小悅的意思。」
對一個來自男女地位極度不平等的古人來說,這算是很突破性的承諾了。
孟耿厲又觀察了他許久,才再度開口,「你不怕現在和我說了這些,哪天我找到讓你回去的方法,卻為了小悅的幸福而故意不告訴你?」
「這種事若孟大哥真的要做,還會在意我和小悅有沒有名分嗎?我所求的不過是多一個希望而已,畢竟當初就是莫名其妙穿越來的,誰知哪天會不會又毫無預警的回到原來時代,且永遠找不出原因。」
兩年了,可他們對他為何會突然穿越來此,始終沒個頭緒。也許下一刻他不小心踩空某層階梯,就突然掉回宋朝,也有可能永遠回不去。
他既非基于自由意志來到此,能不能由個人決定去留明顯是個問題,他與孟耿厲定下的三年之約,也只能假設他可以自由選擇回不回去。
「和你在一起,小悅得承擔很大失去你的風險。」
「每個人每天出門,又何嘗不是承擔著可能會出車禍,或是有招牌從天上砸下來的風險?就算坐在家里,也有可能倒霉的遇上地震或是讓墜落的飛機砸死。相比之下,我倒覺得自己能夠回去的機率比被雷劈中還小。」
若真那麼多穿越者,這世界豈不被攪得亂七八糟了?
孟耿厲被他這麼一堵,非但不惱怒,還有幾分興味,「看來你確實把情況都想清楚了。」
「這是自然。」事實上,他既已決定和小悅交往,今天就只是來知會一下撫養她的兄長罷了,孟耿厲若能夠答應的話,自是皆大歡喜,就算不答應,他也不會放手。
孟耿厲只猶豫了很短的時間就點點頭,「很好,我相信你是一言九鼎的君子,說到做到,我會在自己能力所及的部分,盡力幫助你。」
「你和我哥討論這些事前,應該征詢我的意見的。」見完大哥後,孟悅然忍不住向姜緣抗議。
斑,還說會盡量尊重她的意見呢!
「你在台中時不就同意了?」搞定這事,姜緣的心情顯然不錯,牽著她的手全然沒有松開的意思。
她的臉微微一紅,「可、可是你剛才說的那個什麼三年……都沒告訴過我。」
他腳步緩了緩,「抱歉,我知道這樣很自私──」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她撅嘴,「你既然想回去,又何必和我大哥定那個三年之約?不管過幾年,若你有機會回去,就走啊。」
「我猜定你會這麼說,但那對你不公平。」事實上,那個三年之約,對她一樣不公平,等于他耽誤了她這三年的青春。
「感情里,又哪有什麼公平不公平?」誰先愛上對方,就已經輸了一半了。
「是我自私的將你拖進來,所以想把對你的傷害降到最低,這樣若哪天我真的回去了,不管到時是自願也好、非自願也罷,你都還能好好活著,照顧自己。」
原本他想將對她的情愫壓在心底最深處,永遠不提的,只是那晚在旅館,讓他發現她對他並非毫無感覺,甚至連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問題都已認真想過,他真的自己是舍不得放開她了。
反正就算結了婚生了孩子,都未必保證兩人能走到最後,他又何必為等待一個也許終生都不會出現的機會,裹足不前?
「哎呀,以後的事等以後再說啦。」她才不去想那麼遠的事呢,他願意承諾她笑著,成全她兩年的暗戀,她就很開心了。
她放開被他握住的手,改為更親昵的挽住他的手臂。
姜緣遲疑了下,卻沒有推開她,縱容她以女友身份向他撒嬌。
至于未來會如何,就交給未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