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上了酒樓,選了間可清楚看到那間鋪子門口的包廂。蘇湘梨讓家丁和丫鬟芍藥在外頭等著,自己和洪寧進了廂間。
店家陸續送了茶水和幾道小菜進來,起先蘇湘梨還一面吃點心一面認真瞧著底下那間鋪子出入的人。
可不知怎地,吃著吃著,她卻覺得眼皮漸沉。
耳邊隱約听見洪寧在說些什麼,然而她的大腦無法做出反應。
最後,她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徹底失去了意識。
所以我爹的意思是太子都沒有異狀?」祁兆采微蹙起眉。
「是。主子說,李畢雖然是太子門下食客,但查不出太子有參與這件事。」
「所以也很可能是李畢自己傲的,與太子無關?」
「主子說不是沒可能。」
「我知道了。」祁兆禾擺擺手,讓那密探退下。
照說太子沒參與是好事才對,畢竟萬一他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他太子頭餃在那兒,要為難他或小梨兒及範府都容易的多。
可不知為何,當他得知太子很可能對此事不知情後,卻突然有種很不安的感覺。
若不是太子,那會是誰指使的?
而若是李畢個人的主意,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少主!」
他回過頭,見馮岳一臉蒼白的朝他疾夯而來。
「怎麼了?」他從未見過馮岳露出如此慌亂的表情。
「您派去保護蘇姑娘的暗衛,以及範府的人剛才緊急來報……」
他臉色微變,「小梨兒出了什麼事?」
「他們說蘇姑娘她……不見了。」
祁兆禾的心一沉,「不見了?什麼意思?」
「他們說洪姑娘約蘇姑娘出門,蘇姑娘讓其他人都在外面等著,自己和洪姑娘單獨進了間酒樓的包廂,可兩人進去後便沒再出來過……」
祁兆禾感覺自己全身冰冷,血液仿佛凝結了,隔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語氣卻出乎意料的平靜,「那包廂中有秘道是吧?」
「是。當眾人找到秘道時,她們已不知消失多久了。」
以祁兆禾的才智。自然已明白了。
這件事的確與太子無關,主謀是洪寧……或者是李畢。
想必李畢投入太子門不只是障眼法吧?
他真恨自己怎麼沒早些想到。
「少、少主……」一名佣僕匆匆跑來,手中拿著一紙信簽。
祁兆禾身形一晃,直接閃到那名佣僕面前,劈手奪下信簽。
他幾乎是顫抖著打開。
白紙上只簡單的寫了幾個字——佳陽村,李宅。
他心頭一震,終于知道對方為何而來。
兩年前他曾對付過一個叫李歷的男人,印象中便是佳陽村人。
他已經忘記當初是如何處置對方的,不過他記得很清楚李歷是好殺了不少年輕女子才會被他盯上。
想來那家 下場不會太好,畢竟他一向厭惡這類人。
李畢也姓李,多半是李歷的親人,是來為李歷報仇的吧,那麼洪寧呢?她又有什麼理由?
不過其實不管那女人是誰,對現狀都沒有任何改變。
這約,他非赴不可,即使明知等待他的是重重危機。
祁兆禾握緊了拳,再松開時,掌中多了一枚瑩白色的藥丸。
蘇湘梨是被痛醒的。
突如其來的劇痛,令她睜眼。
好痛……她不知道全身怎麼會這麼痛,皮膚像是被什麼灼傷,甚至蝕進她的肌肉,特別是臉。她知道臉部的神經特別多,因此同樣的痛感在臉上會顯得更深刻。
她痛得想伸手抓撓,卻發現自已的手被縛在身後,動彈不得。
「醒了?」一個清冷的女聲驀地響起。
蘇湘梨一僵,不甚確定的開口道︰「洪姑娘?」
洪寧淡淡的道︰「是我。」
她心頭一涼,慢慢轉頭望向那正淡漠望著自己的女人,突然想起了某些事。
「所以……你其實還是想殺我?」她慢慢的道。
「是啊。」她很干脆的承認了,「其實第一次抓到你時就想下手了,因為我很怕沒有第二次機會,可惜當時煜王卻要我放了你,而我也想看看,你在祁兆禾心底究竟有多少分量,所以才演了那出戲。」
煜王……是當今皇帝的第四個兒子?蘇湘梨微怔。
听姐夫的說法,目前為皇位斗得最凶的是太子和懷王啊,怎麼這皇位之爭還有別的皇子插手?
「……你是煜王的人?」
「算不上,我們只是互相利用罷了。我想殺祁兆禾,煜王剛好也想對付他,順便借他的手除掉太子,如果他們能斗得兩敗俱傷最好,就算不行,也至少要耍傷一方,所以當初他才要我綁你至那破廟。」
「煜王對付太子做什麼?皇帝……沒打算傳位給太子或兆禾……」蘇湘梨因劇烈疼痛,話說得斷斷續續。
兆禾的身份、朝中局勢,姐夫這幾日都向她詳細說明了,他還說本該讓兆禾親口告訴她的,但最近時局動蕩,為了,讓她多加小心,有些事她還是早點知道好。
「是啊,那個笨蛋後來終于發現這點,便不願再花心力在這兩人身上了。」洪寧冷笑,「可我大仇未報,如何甘心就這麼收手?為了布這個局,我可是連自己的容貌都賠進去了。」
「原來那毒是你自己下的?」蘇湘梨苦笑,「所以……這陣子以來,你、你對我說的話都是假的吧……就……這麼想要我和兆禾的命?」
兆禾說的沒錯。她小心翼翼防著外人對自己不利,沒想到最後傷害她的卻是認識的人。
「蘇姑娘,對不住了,你真的是個很好的姑娘,但誰教你被祁兆禾愛上了呢?
我殺不了他,只好從你下手了。」洪寧先是柔聲說著,但語氣卻逐漸轉為凌厲。
「兆禾他……真殺了你的親人?」
洪寧輕輕笑了,「他對我未婚夫下了腐肌化骨散,也就是我當初在自已臉上、現在不在你身上的這種毒,歷哥受不了痛苦,自盡了。」
「那李畢呢?」
「李畢是歷哥的榮弟。不過這整件事其實是我的意思,他只是投入太子門下做食客,好嫁禍給太子。」
蘇湘梨從沒想過自己有天竟會被人如此算計,謝廠好一會兒後才道︰「腐肌化骨散並非無藥可醫。」
「我知道,我不就被治好了嗎?可當時歷哥不曉得,也受不了那種痛,才會……不過我倒沒想到蘇姑娘這麼厲害,短短幾日,居然便能將腐肌化骨散造成的疤治愈了六七成。」
蘇湘梨輕聲道︰「可我卻治不了你的心結。」
「放心,你可以的。」洪寧近乎瘋狂的大笑,「等你幫我殺了祁兆禾,我的心結就解了!」
蘇湘梨閉目輕嘆。
她不怕身體上的痛,卻很擔心兆禾,因為她知道他一定會來救自己。
明明不想成為他的負擔,卻還是著了別人的道,她很懊惱。
肌膚被毒一寸寸腐蝕,邪種疼痛絕非常人能夠想象,可蘇湘梨卻緊咬著唇,不願發出申吟。
不知過了多久,她听到大門被打開的聲音。
蘇湘梨吃力的睜眼,毒藥傷了她的視力,她只隱約見到大門處有道白色身影。
「你終于來了?」洪寧望著來人冷笑,揪著蘇湘梨擋在自己身前,將刀架在她頸子上,「別輕舉妄動。或許你功夫極好,但只要讓我有一下的機會,我絕對會毫不猶豫殺了她。」
她說話的同時,刀鋒已陷進蘇湘梨的頸子,鮮紅的血迅速自傷口流下。
祁兆禾冷冷望向她,目光飄向蘇湘梨。
他一眼便看出蘇湘梨被下了腐肌化骨散,他知道那有多疼,然而她卻咬著牙不出聲,顯然是不希望他難過。
再見到她頸間血痕,他心中不禁痛極,但表面上仍冷淡的道︰「你是要我為李歷的死償命嗎?說吧,要我怎麼做?」
「呵呵,心疼蘇姑娘?看來你終于了解我當年看著未婚夫死去的心情了吧?」
祁兆禾勉強壓下心中強烈的怒火,「我可沒有個奸殺十三名女子的情人。」
洪寧一愣,「你說什麼?」
「你不知道?我之所以對李歷下毒,就是因為他奸殺了十三名女子。」他沒直接讓李歷以命抵命已經很客氣了。
「你胡說!」
「信不信隨你,我祁兆禾從不對無辜之人下手。」他不耐的道;「你究竟放下放人?」
洪寧瞪了他好一會兒,自懷里掏出一個小瓷瓶,從中倒出一枚朱色藥丸塞進蘇湘梨口中。
祁兆禾臉色終于變了,「你喂她屹了什麼?」
他自己是使毒行家,一看就知那是毒,不會是解藥。
「沒辦法,你們兩位醫術都太好了,我只好除了腐肌化骨散外,再多加一顆我洪門的漆鴆丸,」洪寧勾唇一笑,「它會讓腐肌化骨散毒性更強,證蘇姑娘更淒慘。如今解藥只有我有,可我是不會給的。」
「原來你是洪門的。」
洪門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自十多年前上任掌門死後,就再也沒听說過什麼消息,但郝漆鴆丸他是知道的。若給他數個月的時間,未必不能研制出解藥,然而現在顯然沒那個時間。
他深深吸了口氣,「你不就想殺我復仇?給她解藥,放了她,我任憑你處置。」
「真感人啊。」洪寧咯略笑著,「其實我本來想在你面前虐殺蘇姑娘,好讓你嘗嘗我所受的痛苦,不過想想蘇姑娘人這麼好,讓她為你而死似乎是太可惜了,嗯,不如這樣吧……」她裝模作樣的說,將裝著漆鴆丸的瓷瓶扔給他,「你吃了它。」
「我吃了你就肯救小梨兒?」
「我身上只有一人份的解藥,你若把余下那三顆漆鴆丸都屹了,我就把解藥給你,看你要自用還是給蘇姑娘都成。」尋常人服下一顆漆鴆丸,不用半個時辰就會沒命,但祁兆禾並非普通人,她不想冒險。
蘇湘梨全身被冷汗浸濕已痛得連說句話都難,卻仍咬著牙開口道︰「兆、兆禾……別答應她……」
祁兆禾卻沒有猶豫的將瓷瓶里三枚漆鴆丸統統倒出服下,然後道︰「把解藥給小梨兒。」
「倒是個痴情種哪。」見他真吞下毒丸,洪寧滿意的點點頭,「行,我這就給蘇姑娘解藥。」
她自懷中取出另一個小瓶子。拔開蓋子,將其中的液體灌入蘇湘梨口中。
蘇湘梨奉不想喝,她的身體雖然痛得要命,但他們的對話卻听得清清楚楚。
解藥只有一份,她想留給兆采……
然而洪寧卻捏住她的鼻子,趁她本能的張嘴呼吸時,把藥水灌了進來,蘇湘梨嗆了幾下,被迫把藥水都咽了下去。
當那瓷瓶一離開嘴,她只覺眼前一閃,耳邊隨即听到洪寧淒厲的慘叫聲。
她的眼前模模糊糊,什麼都看不清楚,正想問「怎麼了」,下一刻卻發現自己已被攬入熟悉的懷抱。
想來是他趁著洪寧分心之際出手了。
可他才剛服下三顆毒丸啊,這一動手,必定會加快毒素在他體內流竄的速度。
「兆、兆禾……」她掙扎著開口。
「別說話。」他各塞了枚能減緩毒性的藥丸迸她和自己嘴里,然後才又望向那正抱著斷手傷處哀號的洪寧,「你該感到榮幸,這年頭能讓我出劍的人可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