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該來的。
一踏進洛莉亞經營的銷金窟,蘇威就想走人了,若不是太無聊,他根本不可能來這種地方。
薰香的煙霧、暈黃的燈光,讓他皺眉,家具的擺設與四周的布置雖然華麗至極,卻不是他喜愛的格調。
看出貴客的臉色不對,洛莉亞趕緊攀住他的手臂留人。
「阿契先生,這邊坐嘛!我早就請人準備好吃的在等您了呢!」
「放手。」他豈能讓人隨便踫!?蘇威銀眸一掃,嚇得她連忙縮手。
「對不起,阿契先生,是我冒犯您了。」她低下頭不敢直視他。
不理會她的道歉,蘇威逕自坐到毯上。
洛莉亞趕緊擊掌下令,幾名奴僕立刻端上熱騰騰的食物,又有好幾名穿著性感沙龍的舞者依序進房就定位,悠揚的音樂彈奏起,舞者開始隨之起舞。
這些舞者都是洛莉亞精挑細選的,她滿臉期待,期望他能在這些舞者里挑選今晚的女伴。
蘇威沒有動用食物,他索然無味地盯著曼妙妖嬈的女體在眼前晃動。
無聊,真的很無聊。
十分鐘後,蘇威決定結束這趟多余的行程,不再自虐。
「時間差不多了。」他逕自起身,不想多留,淡然的語氣不給人置喙的余地。
「阿契先生,請您等一下!」她揚聲說道,不敢再踫他。「阿契先生,我已經幫您打點好今晚的睡房了呢!」
看樣子,那個東方女孩真的得帶出場了。她心里想道。
「你留給別人吧!」他沒興趣。
「等等,阿契先生,不如您先看看再作決定,如何?」不等他開口,洛莉亞再度擊掌,男僕立刻將人攙扶進來。
「這位東方姑娘是今天才到店里的,保證純潔無瑕,沒人踫過。」她忙不迭地用手勾起海兒昏迷不醒的臉龐介紹。
「我……」沒興趣這三個字,在蘇威見到人之後收口。
被洛莉亞的手下挾住的女子,雙眼緊閉,癱軟的身子透露出她被下藥的事實,話雖如此,她清麗的臉龐還是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
見多了各式各樣的女人,不知怎地,她精巧的五官、窈窕的身段,硬是令他移不開眼。
「阿魯。」他朝門口喚了聲。
「族長,您要走了嗎?」一道迅捷的黑影閃了進來。
「帶這位小姐上車。」不待洛莉亞鼓吹,蘇威先開了口。
「是。」阿魯沒有二話,立刻從男僕手中接過昏迷的女人,小心地將其橫抱起,然後跟著主子離開。
痛……刺痛像回圈一樣,刺激著安海兒的神經,將她的神志從重重迷霧中拉回。
「哦……」素手下意識地撫著額角,她勉強自己睜開眼楮。
從模糊到清楚,映入眼簾的是純然陌生的環境,黑色的大床、黑色的矮櫃、雪白的地毯、純白的紗窗……
對了!她被拐進妓院,然後被下藥!
這個認知像道雷劈進她的腦中,讓她從床上猛然坐起,這舉動引發她身體的不適,她微蹙眉頭。
「你醒了。」蘇威坐在黑色大沙發里,像極了君臨天下的王者,用英文與她交談。
一小時三十五分鐘,他捺著性子等她醒來,只因他不想對一個沒反應的女人下手,那太過無趣。
「你!」她瞪大了眼,直覺地低頭查看衣物──
是一身鮮黃沙龍,不是自己原來穿的,這麼說,她已經……
「放心吧!我還沒動你,你若感到不適,想必是老鴇在檢查時太過粗魯的關系。」他撇下嘴,好心的解開她的疑惑。
「什麼!?」她竟然在昏迷之中,被陌生人檢查過身子!?一股怒氣涌上心頭,她氣得混身發抖。
他們怎麼可以!?他們怎麼可以如此對待她!?
「你叫什麼名字?」不理會她的氣憤,蘇威開口問自己想知道的。
「我是誰不重要,重點是我是被那女人拐進去妓院的,我不是自願的,我勸你還是送我回去飯店比較好。」安海兒用阿拉伯語回他。
一點都不想待在原地,她翻身來到他面前,定晴看,才發現這男人有對銀色的眸子,像鋼鐵般沒有溫度。
「如果我不呢?」沒想到她會說阿拉伯語,蘇威也跟著轉換語言,瞅著她清靈的黑眸、生動的表情,她醒來的模樣,的確比昏睡時更加吸引人,等待果然值得。
「你到底有沒有听懂?我不是自願的,你不能留住我!」安海兒低吼著,只差沒跳腳。
氣死人,若不是身上沒錢,又不知身在何方,她早就閃人了。
「可是我想留住你。」蘇威沒有因她不敬的態度而發怒,反而揚起嘴角。
「你!我警告你,快點送我回飯店,不然你會死得很難看!」安海兒撂下狠話,雖然連小朋友都知道,這只是虛張聲勢。
「注意你的態度,沒有人可以威脅我!」蘇威銀眸一凜,語氣淡漠。
「這位先生……」
「我叫阿契.蘇威。」他打斷她的話。
「阿契先生,你要怎樣才肯送我回飯店?」她試著平心靜氣地跟他談條件。她知道阿拉伯世界和中國一樣,都將姓放在最前面,不過近來有些阿拉伯人為了方便做生意,也會將姓放在後面,順應西方人方式,就不知他是那一種,她只好用猜的。
「你要什麼條件才肯跟我?」他反問。
「你就算給我全世界的財富,我也不會跟你!」她咬牙切齒地說道。這人……這人實在……
「這麼有自信?」蘇威相信每個人都有價碼,不過是高低不同而已,沒道理她例外。
「請你送我回去!」她再次要求。
「你叫什麼名字?」他的銀眸直勾勾地盯著她。
「是不是我告訴你我叫什麼名字,你就會放我走?」安海兒再度提出交換條件。
「我考慮。」他的嘴角似笑非笑。
他的語氣像施恩似的,讓她火大,牙一咬,她故意用中文說話︰「安海兒。」
不過是名字嘛!讓他知道又何妨?她說服自己。
「安海兒?我記住了。」想考驗他的能耐嗎?蘇威故意用生硬的中文復誦一次她的名字,不想讓她知道他因為生意而學過中文。
「你要去哪里?你不是說要放我走?」見他起身,安海兒趕緊跟上他的步伐。
「我有嗎?」他頓住身子,回過頭。
「你明明說……」要死了,她身高明明就有164,但站在他面前硬是像個小矮人似的,氣勢差了一大截。
「我只說我考慮,並沒有答應。」蘇威嘴角微揚,似笑非笑,大步離開。
「慢──」腿長不及他,安海兒根本來不及追上,房門就被關上,還落了鎖,氣得她跳腳。
「你這混蛋!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手腳並用地又捶又踹著房門,但就是沒有半個人應她,反倒弄痛自己。
「噢!」她揉著手跳著腳坐到床邊,依舊氣個半死。
她真呆,又被拐到,人家隨便應她,她就老實說出名字。
「不行,我不能這麼快就投降!」她喃喃自語,雙眼開始搜尋房里的一切。
對!落地窗!她飛也似的沖過去,拉開窗簾,開了窗──
強風吹得她頭發飛揚,幾乎睜不開眼,等她定楮往下看,幾句國罵當場月兌口而出。
天殺的!這麼高,就算她把窗簾、床單全綁起來,也不夠她逃吧!
正當她捶胸頓足之時,開門的聲音引起她的注意,她回頭往門口跑去,卻被一名男子攔住。
「安小姐,請留步。」放開推車,阿魯巧妙地擋住她的去路,但連她的衣角都沒有踫到,嚴守男女分際。
「讓開!」安海兒想繞道,還是被擋住。
「安小姐,請留步。」
「我警告你,你們無權拘禁我!」安海兒想推開他,卻撲了個空。
「安小姐,族長怕你餓了,特地派我送吃的過來,請你享用。」阿魯拿起推車上餐盤的蓋子,里頭的食物還冒著熱氣。
「我不……」安海兒話還沒說完,食物的香味讓她的肚子不平氣地咕嚕叫。
與曉筠從市集走散到現在,她沒吃過半點東西,唯一喝過的,是那杯被下藥的葡萄汁。
抓住她閃神的空檔,阿魯像一陣風似的消失。
「啊──」再度被關起來,安海兒忍不住放聲尖叫。
氣死人,她又不小心錯失機會了!
瞪著餐盤上的食物,有一刻她真的想打翻它們,但肚子的叫聲阻止了她。
咽了口口水,她不自主地伸手過去。
萬一,食物里頭又被下迷藥怎麼辦?她頓住。
「唉,管他的,現下都這個狀況了,被下藥又怎樣?還是填飽肚子要緊,我總會找到機會偷跑的。」她自言自語將推車推到沙發旁,坐在沙發的扶手上,大口大口地進食。
安海兒猛然睜開眼,瞬間坐起。
「安小姐,您早。」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嚇一大跳,這才發現床邊站了兩名穿著橙色沙龍的中年婦女。
「安小姐,您要梳洗更衣了嗎?」婦人用不甚標準的英文問道。
奇怪?她什麼時候躺到床上的?安海兒怔怔地瞪著黑色大床。
昨晚,為了防備那名叫蘇威的男人進來,她一直坐在沙發上,然後……然後她太累,就迷迷糊糊的睡著。難不成是他抱她到床上的?
她反射性地低頭,還好,衣服還完好如初,她應該沒事。她拍拍胸口,往床邊移動。
「安小姐,您要梳洗更衣了嗎?」
她聞聲看著她們兩個,一個念頭突然興起,她揚起笑容,用阿拉伯語回話──
「我可以自己來。」
「很抱歉,安小姐,族長交代我們務必要幫您服務。」她會說本國話,讓婦女的臉上明顯松了口氣。
「那走吧!」她很合作跟著她們走進浴室,忍著的不自在,讓她們幫自己打理梳洗,洗好,她換上新的水藍沙龍,但多了罩袍,不再暴露。
終于踏出房門,雖然她們一前一後帶著她穿越長廊,她還是把握機會仔細地觀察地形,好幾扇房門分在兩旁,還有電梯,但停在一樓不適用。
驀地,她發現安全門就在另一頭,這代表有樓梯!
「對不起!」她用力推開身後的婦人,提著長紗裙擺,卯足全力沖向安全門,奔下樓。
「安小姐!」
不理會婦人的叫聲,安海兒一心只想逃,但時間像靜止般,樓梯似乎變得好長,她跑得氣喘吁吁,只听見自己心髒狂跳的聲音。
終于到達一樓,她幾乎腿軟,但仍不敢停留地推開安全門,迎面而來的是寬廣的大廳,她已無心觀察,直往大門沖去,不料卻撞進來人懷里。
「啊!」
「海兒,你這麼急著想見我嗎?」
頭頂上的男聲令她寒毛直豎、臉色發白,想推開他,卻被緊緊捉住手臂。
「放開我!」她大叫,希望能引起周遭的注意,但怪的是,所有人只是對他們行注目禮,就是沒人過來幫忙。
這是怎麼回事?這年頭真這麼多人不懂伸出援手的意義嗎?
「我們該上車了。」蘇威發出低沉的笑聲,輕而易舉地帶著她上車。
方才他派去的兩名奴僕早已通知他,她逃跑的訊息,他也不急著抓人,好整以暇地等她從大門沖出來。
「放開我!」她試著往另一邊的車門爬,才勾到車把,又被拉回來。
「沒用的。」
「你到底想怎樣?」她回頭吼道。
「你何必明知故問。」他示意司機開車。
「我也告訴過你,不可能!」她用力吼,最好讓他耳鳴听不見。
「天底下沒有我辦不到的事。」
「你!」他的話讓她氣到不行。
她是笨蛋、白痴,早知道應該先找看看有沒有後門,而不是傻傻地沖向大門,正中他下懷。
「你沒法禁錮我太久的,我失蹤,我哥會來找我,到時你就完了!」最好哥哥可以把他狂扁一頓。安海兒氣呼呼地暗想。
「除非我願意,否則你哥哥是找不到你的。」蘇威淡淡地接話,對她的威脅根本不放在眼里。而且,今早阿魯已經將她的身分、過往等資料全送到他面前,辦事效率果然讓他贊賞。
「我不相信!」她一雙美眸瞪得大大的,想他們安家也算小有財富,請幾家征信社一起找人,不可能找不到她吧!
「你可以試試看。」他不置可否。
「你要帶我去哪里?」她蹙眉。
「你會知道的。」
「……」她又白問了。安海兒閉上嘴巴,不想再自討沒趣。
沿路望著車窗外飛逝的街景,她突然眼尖地發現前方不遠處的游覽車,就是她們旅行團所搭乘的那輛,而她所坐的車子正巧要追上。
啊!有機會了!她興奮至極,胡亂地按著車旁的按鍵,卻無法開啟車窗,干脆使勁拍打車窗。
「曉筠、曉筠!我在這里!」她用中文盡全力大叫。
蘇威聞聲,只想笑,任由她大吼大叫。
她真的很天真,他敢帶著她坐車,便是早就做好準備,更何況,這車除了防彈,還兼具隔音效果,她的舉動,一點作用也沒有。
「曉筠、曉筠,快點看我這邊啊!為什麼不看我呢?我在這里啊!」眼看車子逐漸超越游覽車,她越來越焦急,甚至連手拍紅了、拍痛了,也不在意。
上帝,求求你,快點讓曉筠看到我!但是,老天沒听見她的呼喚,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車子與游覽車漸行漸遠……
「曉筠……」她狠狠地抽氣,感覺眼楮發熱,淚水差點奪眶而出。
別哭!安海兒,別哭!哭了就等于你投降了!她抬頭眨去淚意。
她強忍哭意的倔強模樣,讓蘇威的心動了下,這比淚如雨下更震撼他的心,他不自覺地伸手去輕撫她的粉頰。
「別踫我!」安海兒揮去他的手,身體縮到一角。
「手。」不理會她的拒絕,蘇威硬拉過她的手,又從前座的置物箱里拿出一只瓶子。
「你要做什麼?」安海兒想抽回手,卻沒法掙月兌。
蘇威沒有回答,逕自打開瓶子挖取藥膏,幫她涂抹拍紅的手掌。
「放手!」他的手好熱,她像被燙著似的掙扎得更用力。
「別動!」蘇威的大手很堅定地揉搓她的手心,讓安海兒的臉頰微微竄紅。
你發什麼神經啊!?干嘛臉紅心跳!?她在心里暗罵自己。
「這藥膏會讓你的手舒服點。」蘇威難得開金口解釋。
「誰要你假好心的。」她完全不給面子。
他嘴角輕揚,不作任何表示。
等他一涂好藥膏,她就等不及地抽手,再度縮到角落,好似要將自己黏在車門邊。
車內就這麼陷入一片沉默,直到車子抵達機場,她被拖著坐上私人直升機。
安海兒看得沒錯,那輛游覽車的確是旅行團的車子,只不過蘇曉筠並沒有在那輛游覽車上。
自從蘇曉筠與她失散後,就再也無心繼續行程,在與導游尋了一天卻無所獲之後,當晚她便打電話回台灣告知安俊騏這個不幸的消息,現下,她正在機場等候安俊騏飛到阿拉伯與她會合。
心慌憔悴已經不足以形容蘇曉筠的狀況,她雙眼紅腫地呆坐在入境大廳。
她不只一遍責怪自己,為什麼不拉好海兒的手,不讓人潮將她倆隔開,但再多的自責又有什麼用?海兒現在到底在哪兒,她也無從得知,只希望她是平安的。
她想得入神,連安俊騏出了入境處,來到她身邊,都不知道。
「曉筠。」他輕搖她的肩膀。
「安大哥……對不起……我沒有達成你的托付。」她回過神,直接跪倒在他面前,淚珠跟著落下。
「別這樣,快起來!」她的舉動引來不少人的側目。安俊騏連忙將人拉起。
「對不起。」她除了道歉,沒有第二句話。
「別說了,我沒有怪你。」他搖頭道,事已至此,再責罵又有什麼用。
「安大哥……」
「我們先出機場到旅館,路上你再好好跟我說一次海兒失蹤的過程,我們再來想辦法找人。」安俊騏拉著她步出入境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