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瑞玉器」堪稱全國最大專售玉器的店,店內陳設十分別致,並沒有過多的裝飾,反倒還以一室的清靜素雅,只有牆上懸掛著幾幅字畫,以及一杯熱茶,讓客人能夠專心欣賞、挑選玉器。
夏琉璃進入店內,伙計們見到她都是一笑,她也回以有禮的笑容,然後逕自步入,仿佛早已模熟這地方般來到店後頭,途中有名中年婦女笑笑地同她打招呼。
「夏大小姐,又來找白師傅嗎?」
玉器店內的人都很清楚夏清風對玉器情有獨鐘,三不五時便會來請教白師傅,或是單純欣賞他爐火純青的琢磨功夫,不過可惜的是,這個月底白師傅即將離開祥龍鎮回去他的故鄉。
夏琉璃面露甜甜的溞Γ?p輕頷首。「是啊,有些玉飾想請白師傅幫我鑒定一番。」
由于夏清風每回前來都有事,加上她又即將成為他們的女主人,對她的到來眾人已習以為常。
「夏大小姐,白師傅就在里頭,您就自個兒進去吧。」
「多謝。」
夏琉璃抬手輕叩門,等到里頭的人有了回應才進入。「白師傅。」
白師傅應聲抬頭,眼底閃過一抹詫異後又悄悄深埋。「有事?」
夏琉璃垂下眼,臉上嬌俏的神情也在一瞬間轉為愁悶。「清風是來……與白師傅告別的。」
「怎麼了?」听見這句話,他的表情稍稍添上幾許緊張。
「白師傅,很抱歉,清風不能隨你離開了,畢竟我不能自私只為了成全自己的感情而棄家人于不顧,前晚妹子訓了我一頓,我猶如當頭棒喝般醒悟過來,如今我已有婚約,若隨你走,不僅會得罪邵家,只怕這輩子也不能再回到親人身旁,我、我……實在無法承受這一切,希望你能體諒我的苦衷,對不住了!」淡淡的哀愁包圍了她,讓她整個人看上去格外脆弱,似乎快要支撐不了。
「清……」白師傅欲言又止,片刻後才重新開口,「你已決定了嗎?」
「是的,請你原諒我。」她低下頭,滿心歉意。
既然都有決定,他再多說什麼也沒用處了,那麼就……順其自然吧。
白師傅看了眼始終低著頭的夏琉璃,發現她雙手不安地絞著手絹,他忍不住嘆氣了。清風是他此生唯一動心愛上的女子,卻無法長相廝守,或許這就是他的命吧。
「好,我明白了,你也別道歉,畢竟我明白有些事是無法順心而為,你……先回去吧,我願你幸福,也不會再去打擾,不送了。」
夏琉璃抬頭,淚眼迷蒙,兩人視線交會,白師傅率先轉身逃避。
此時此刻似乎不應該再多說一個字,她沉默的離開,在她關上門後,肩膀才緩緩垮下。
無法順心而為──白師傅說得真好,倘若人人都能順心,恐怕這天下也不會有亂世了。這是她的決定,盡避會傷了兩人的心,也不得不做。
她不求所有人能原諒她的自私,只希望她所關心的人都能幸福。
白師傅……也是。
「唉。」
「你嘆什麼氣?」
驀地,听見這個熟悉的聲音,夏琉璃慌張地偏過頭,瞪著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邊的邵霽東。
「邵……邵公子,你怎麼會在這里?」她的神情難掩驚愕。他听到了多少?
「這里是我的店,我人不在這又該在何處,你說是嗎?夏二小姐。」剛才听聞清風又來找白師傅,邵霽東其實有點不快,等他瞥見窗內的縴細身影後,立刻清楚來的人是夏琉璃,卻不明白她因何要假扮清風?
「邵公子,我有事先走了。」不想被屋內的人听見,夏琉璃朝他福個身便快步疾走。
邵霽東看了眼屋內仍處于怔愣的白師傅一眼後,隨即跟上她要問個究竟。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玉器店,其他人也不以為意,繼續招呼客人。
「你來這里做什麼?」
「請白師傅鑒定玉飾。」為了讓這個理由看來無懈可擊,她甚至還挑了幾個玉飾帶過來。
邵霽束緊跟著她,「既是如此,又為何要假扮清風?」
「我沒有。」她只是對其他人的錯認沒有提出解釋罷了。
眼眸微眯,望著身側走得飛快似乎想將他撇下的夏琉璃,他略微不悅,也不顧是否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就把她拉入一條死巷內。
夏琉璃的手臂被扯疼了,卻喊也不喊一聲。
「夏琉璃,我不清楚你與白師傅之間的事情,也不管你們會如何,但我非常不高興你擅用清風的名義去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情,清風或許不會介意,但我不會任由你亂來,听明白了嗎?」他嚴厲、帶著苛責的口吻,仿佛已經斷定她做錯了什麼事情。
夏琉璃听了心頭頗不是滋味,很想掙開他的手,但徒勞無功,邵霽東將她抓得很緊,疼得她變了臉色,但依舊不泄漏一絲脆弱。
盡避她平時不會特意表現強勢,但在邵霽東面前,她就是不想輸。
「我不會害姊姊的,還請姊夫放心吧。」
「是嗎?那為何剛才店里的人錯認你,卻沒听見你解釋?」
「那個……我只是認為還要解釋挺麻煩的,反正姊姊也常為了玉器的事情來找白師傅,是我或是姊姊又有什麼關系?只要我們行得正坐得穩,還怕別人說閑話嗎?」
邵霽東哼了一聲。「如果你不怕別人說閑話,就不該打著清風的名義。你究竟與白師傅說了什麼?」
罷才他在外頭站了好一會兒,雖听不見他們的交談,卻由白師傅略顯失落的神情猜出幾分,他早猜到白師傅彧許有喜愛的人,只是沒想到竟然會是夏琉璃。
這女人的心到底有多廣?
有了白師傅竟還對他有意思,是因為看上他的家世嗎?若真是如此,她也太勢利了。
「我只是要他幫我鑒定──」
邵霽東截斷她的謊言。「夏琉璃,明人眼前不說暗話,我們都是商人,你以為我會相信嗎?老實說,白師傅突然說要離開這里是不是因為你的緣故?」
白師傅是他店里不可多得的好人才,許多客人都欣賞他的巧手藝,現在他堅決要離去,對「天瑞玉器」是個不小的損失,因此在白師傅還沒離開之前,他會想盡辦法留住他。
「不是我,我沒那麼大的能耐。」她毫不畏懼地為自己辯解。「白師傅是走是留都是他自己的決定。」
「最好別讓我知道你利用白師傅的感情要他做出一些違背他意志的事情,否則即使你是清風的妹妹,我也不會輕饒你,听懂了嗎?」他的話里有著明顯的警告。
「我听得非常清楚了,姊夫。」她每個字都故意說得用力以表示自己的認真。
「你們究竟說了什麼?」在還沒發現是夏琉璃時,看見他們兩人獨處一室,讓他十分不高興,即使現在弄清楚不是清風,他的心情依舊沒有轉好,追究原因就是她們姊妹長得太神似才令他嫉妒。
「姊夫,這不關你的事吧?」
「如果不要我介入,下次就不準再讓人誤會你是清風!」他鄭重警告。
「是。」
兩人視線是火與水,原本不該有所交集,哪知視線一纏上,邵霽東竟好似能透過她的瞳眸看清自己的獨佔念頭是多麼強烈,以及發覺他們之間竟然有些許相似點──夏琉璃的眸子里閃著不輕易妥協的堅毅,同時亦可讀出她性格上的執著,幾次交談可听出她對親人的保護十分強烈,這點倒是跟他頗像。
敗可惜的,假若夏琉璃是男人,他們必定能成為知心好友;倘若夏琉璃別對他懷有戀慕之情,他就能將她當作妹妹疼愛,無奈發覺她的心思仍懸在他身上,邵霽東深感不安。
他終于放開她的手,「看得出來白師傅的確喜歡你。」
不,白師傅喜歡的人不是她,而是……目光猛地撞入邵霽東深邃如潭的眸子里,頓時發現他的想法,夏琉璃就不多做解釋了。
「我明白。」他希望她能接受白師傅的情意。
若要全部的人幸福,她就必須斬除這不該滋生的情根,只是情根易生卻難除,就如同他留在她手腕上的紅印一般,縱使拔除也已深植心底了。
「那你的意思呢?」
她能有什麼意思?夏琉璃默默垂下眼睫,「或許我會隨著他離開吧。」
「你不會的。」邵霽東想也不想便道破她的謊言。
「這……你又不是我,怎知我的心意如何,難得白師傅肯愛我,我當然會隨著他離開。」然而事實是所有人愛的都是姊姊,不是她。
「連我都騙不過,更別騙你自己。以你的個性怎可能放得下這里,就算你一時被感情沖昏頭,我保證過沒多久你也會回來的,還不如你勸白師傅留下來。」
「才不是……你根本不了解我,為了白師傅,我願意隨!!」夏琉璃抬起頭,想加強話里的可信度,然而在迎上邵霽東仍舊質疑的目光後,她未竟的話語頓時消失在嘴邊。
怎能忘記他有著比其他人更敏銳的洞察力,想必不過幾次照面,生女敕的她早已被他看透了吧。
「願意如何?」
她咬咬下唇,別過頭。「不如何。」
「好吧,倘若你真愛白師傅,願意隨他離開,那麼我能保證無論何時你回來祥龍鎮,‘紅繡布莊’依然存在。」他不輕許承諾,一旦說了就是鐵的保證,絕不違背。
她也期望有人能幫忙分擔肩上的責任,假如是邵霽東,她必定能安心,只是……她離開又能上哪去?
白師傅心系的人並不是她。
「再說吧,反正我還是得等你與姊姊的婚事結束後才會考慮自己的事情。」
「這不會太給自己壓力了嗎?」瞧見她略顯錯愕的神情後,邵霽東方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除了面對親人以及清風會關心外,平時的他根本不會說出這種話,但面對與清風一模一樣的五官,要他擺出冷漠樣也實在做不到。
察覺氣氛有些僵,夏琉璃開口化解這份在兩人心底都造成影響的尷尬。「不,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姊夫,若無要事,請問我能回府了嗎?」
「我送你。」
「用不著,姊姊不在府內,姊夫不必送我回去。」
她的口氣絲毫沒有調侃,邵霽東卻听得不高興。「你將是我小姨子了,送你回去也是應該。」
她不禁噗哧一笑。
「笑什麼?」他挑眉,倒沒顯露不悅。
「我笑姊夫騙不了我也別自欺欺人,你的心思是路人皆知。」
「別笑我,你既然有喜歡的人應該也明白我的心情。」想到心上人,他頗愉快,也不介意這點嘲笑。
夏琉璃染笑的眸底同時也飄著一份難以言喻的落寞。「是啊,我當然明白,所以你對我大可不必撒謊,你我心知肚明。」
邵霽東咳了咳,正色道︰「總之,我送你回府。」
「多謝。」
夏琉璃點頭答謝,走在他身旁朝著夏府前進,行至途中,被巷子里的爭吵聲吸引住,她循聲看去,發現被幾個大漢圍住的中年男人正是殷琥珀的爹殷萬年,她登時忘了要顧及自身的安危,想也不想便要走過去。
「夠了,再打下去,不僅催討不出款子,只怕你們也得被送進宮府。」
他的警告發揮作用,幾個大漢頓時停手,認出邵霽東的身份後,也不敢造次。
「邵老板,這死老頭欠我們賭坊幾十兩銀子,催討了三、四個月也不見他有還的意思,所以我們老板交代要給他點小教訓。」只不過他們忘記老板的交代下手要輕點。
「快把人打死了算是一點小教訓?」
邵霽東冷眸一掃,見慣大風大浪的大漢也不禁畏縮了下,自家老板已經夠可怕,但邵霽東可是相當厲害的角色,尤其他與官府關系良好,不小心得罪可是會有苦頭吃的,得謹慎點。
「邵老板,有些人就是要給點教訓,不然他們絕不會還錢,我們也是听命行事,就別為難我們了。」
「他欠你們多少?」幾乎被人遺忘的夏琉璃出聲詢問。
能站在邵霽東身旁的年輕女子,肯定就是那位夏大小姐。
「夏大小姐,這老頭一共欠我們四十八兩。」
夏琉璃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殷萬年,隨即走到大漢面前,從懷里掏出錢袋,「我替他還你一兩,剩余的三個月後再來跟他討。」
說是還一兩,但放在大漢手上的卻是滿滿一錢袋的銀子,邵霽東看見了,大漢也發現,在夏琉璃對他使了個眼色後,機靈的他立刻作起戲來。
「不收白不收。臭老頭,這回有夏大小姐肯替你還錢,算是你福大命大,不過別以為我們會就此罷休,三個月後若沒有還是剩余的四十七兩,就等著我們吧!對了,以後走在路上看見我們最好閃遠一點,要不然見一次打一次!兄弟們,咱們走!」
等到那群人離開後,夏琉璃才上前扶起殷萬年。
「殷老爹,您怎麼又去賭了,明知琥珀賺的錢少,您還這樣花,究竟要琥珀如何是好?」
殷萬年嘆口氣,十分氣惱自己的手氣背。「我原以為自己能夠翻本的,哪知賭坊那些家伙存心要引我入局,結果不知不覺……就欠下這麼多了。夏大小姐,您人真好,謝謝您幫我償還一兩。」一兩還真少,但至少今天不會被打斷腿。「不過可千萬別對琥珀說,要不然她準把我念上整整一個月。」
他愛賭、愛喝酒,喝了酒、輸了錢就會鬧事,清醒的時候卻不敢對女兒大呼小叫,琥珀這女兒真是生來克他,比他娘還厲害。
「殷老爹,看在琥珀是我好友的份上我才會替您還一兩,不過接下來三個月您得到我的布莊工作來賺取銀子,要不然我保證三個月後您的下場肯定更慘,而我也不會再幫您了。」即使要當好人,也是有原則的。
「三個月能賺到四十七兩嗎?」有這麼好的工作嗎?殷萬年瞪大了眼一臉期待。
「只要您勤奮一點,我保證可以,但若這三個月你膽敢再上賭坊,那麼就當我今天說過的話全不算數。」
「不不,我一定不會再去那種鬼地方,夏大小姐,您一定要給我工作,要不然還不了錢,我會被他們打死的!」他嗜賭,因此沒人敢給他工作,如今能有個好工作,他當然要好好抓住柄會,他也不想一輩子就這麼渾渾噩噩過下去,能有錢賺是再好不過了。
夏琉璃湝笑了。「很好,只要老爹認真工作,為期三個月的工作就能繼續延長,這一切全看您的努力了。」
「謝謝!謝謝!夏大小姐,真的謝謝你!」殷萬年感激地捉住夏琉璃的手猛晃,這舉動是出于感激,絕無輕薄之意。
只不過這看在邵霽東眼底,卻有一股不舒服的感覺,但他隱忍不發作,畢竟她不是夏清風。
「殷老爹,您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到布莊找張管事,我會請他安排您的工作。」
夏琉璃搖搖頭,拒當這種爛好人。「我真這麼做了,殷老爹只會故態復萌,然後又讓琥珀為難,幸好殷老爹也不是那種會為了賭而犧牲自己女兒的人,我才會出手相救,要不,我寧可報官,讓官府處理也不會讓琥珀被牽扯進來。」
「這作法很好。」以為她必定是婦人之仁,哪知她的作法卻令他吃驚,若換做是他,必定也會采取這種方式。
「多謝稱……」
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出口,夏琉璃突覺一陣天旋地轉,身子一軟往後倒下,幸好邵霽東及時抱住她,才沒讓她跌到地上。
「琉璃、琉璃!」
邵霽東輕拍著她的臉,卻不見她回應,心想該怎麼解決時,一抬頭就看見前頭不遠的「臥龍書肆」,夏府還在幾條街外,不如先送她到最近的地方。打定主意,邵霽東連忙把人抱起直奔書肆。
這一抱,他才發現夏琉璃身子骨竟是那樣縴細,她與清風實在不像。
那為何他竟對她有一份……心疼?!
他怎會對一個還不熟識的女子產生心疼之情?
這種異樣的感受甚至對清風也不曾有過。
當他和清風在一起,是連眨眼的時間也想把握住,但跟夏琉璃相處的時候,那感覺就很模糊,甚至連他自己也描述不出來,總覺得很想將她多留在身邊一會兒,卻又怕愈陷愈深,只得將她推離。
不見她的時候,他想的是清風,見了她之後,就會不知不覺分出了些心緒想她,比起清風的好相處、好看穿,夏琉璃似是在心上裹了一層薄紗,教人看不真切她最真的想法。
清風就像是天上的風,縹緲不定,即使分隔兩地他也不會為她操心;而夏琉璃就像是永遠佇立在原地的樹,乍看之下,有著保護自己的能力,卻仍舊令人為她擔憂,怕她給自己太大壓力,又怕她太壓抑自己。
因為他自己正是這樣的個性。
她的眼里藏著過多的憂郁,她的神情似是難有真正開心的一刻,讓他不自覺想著︰她若露出笑容會是因為什麼事?
她到底會為了什麼而笑?
「放心,你未來的小姨子沒事,大夫不也說了她是因為過度勞累,多休息幾天就沒事了。」送走大夫後,上官鳴玉回到客房內。「要不要我派人到夏府通知一聲?」
「不用了,既然沒事就別讓她家人擔心,等她醒來,我再送她回府也不遲。」他相信若夏琉璃清醒過來,肯定也會作出這樣的決定。
上官鳴玉聞言,表情明顯一怔。
「干啥露出那種吃驚的表情,我說錯什麼了嗎?」
「不,只是沒想到你挺了解夏姑娘的。」
「唔……」躺在床上的夏琉璃睡得似乎不太安穩,皺了眉頭。
邵霽東見了,又是一陣心疼,示意上官鳴玉到外頭去聊,等他輕輕關上門,一回身正好面對好友那張饒富興味又似是想調侃他的臉龐,不必問也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她去找白師傅,我只是為了想見清風才會送她回府。」即使明知今日清風隨同她娘去探望親戚,他也得找個好理由。
「是喔。」上官鳴玉相信了他的話,不過一副還有話想說的樣子。
「要說什麼就一次說完,別支支吾吾像個女人。」
「好吧,是你要我說的,我說了可別怪我。坦白說,我一直覺得你與夏姑娘比較相配。」夏家兩位小姐他都認識,自然清楚她們的優缺點,稍微衡量一下,方知誰與邵霽東比較合適。
「為何?」
「因為你們很像啊,都很要求自己,凡事務必做到最好,縱使不確定能否完成也會盡力一試,也都會為了親人不顧一切,即使勉強自己也在所不惜,愈了解之後發覺你們真的很像,率直的清風姑娘就不太適合你。」
邵霽東壓根不贊同好友的評斷。「鳴玉,難道我會不清楚誰比較適合我嗎?」
「听過‘旁觀者清’這句話嗎?」
「我只清楚相像又如何,我最愛的仍是清風。」
「哈哈!」
「笑什麼?」
「笑某個人之前要我話別說得太早,現在那個某人自己也這麼做了,就怕某人到時候會反悔呢。」若有這一天,他也很想看看。
「我不會後悔,因為我比你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是是,反正日子還久得很,我們拭目以待。」
兩人在外頭閑聊,殊不知房里早已醒過來的夏琉璃听得一清二楚。
每听入一個字,心便如被針扎地疼了一下,但久了,再也沒了任何感覺。
她默默垂下眼睫,這次真的要做絕了,得將這份心思好好藏住,不再讓任何人知情。
相思醉人、最相思。
誤入相思,寧醉,不醒。
她真不願醒來,不願……
即使不想醒,也得醒。
夏琉璃清醒後,原本希望獨自回府,邵霽東卻堅持要送她。
「萬一你行至半途再度倒下,就沒適才那麼幸運。」
因為他堅持,她也只能順從他,她想邵霽東大概從沒被人拒絕過吧。
這一趟兩人不再交談,仿佛各有心事,直到回到夏府才結束這段尷尬的時刻,正當他們要道別時,邵霽東意外看見站在夏府外頭的小李,他是「天瑞玉器」里的伙計。
小李也發現他們,連忙走上前打招呼。
「老板、夏大小姐。」
夏琉璃一貫不做解釋,她相信邵霽東應該會說明,哪知那個剛才還與她計較半天的男人卻是一個字也不說。
是什麼意思?她不懂。
「小李,你怎會在這里?」
「夏大小姐,是白師傅要我過來將這些玉飾親手交給夏二小姐,因為夏二小姐不在,所以我不敢回去。」他很盡責,等了快半個時辰也不敢離開。
「你說白師傅要你交給夏二小姐?」
「是的。」
夏琉璃一臉驚愕。
原來白師傅已經知道她不是姊姊了嗎?如果他知情,又為何不戳破,反倒接受她的謊言?
為什麼?
「交給我吧,我是夏二小姐,你剛剛認錯人了。」
「這……」小李總覺得怪怪的。
邵霽東開口,「小李,她確實是夏二小姐,把東西交給她,你就可以回去了。」
既然老板都這麼說,那肯定不會有錯,于是小李把玉飾交給夏琉璃後便趕緊離開。
「我真被你弄胡……」邵霽東話未竟,發現一顆珍珠淚自她的眼眶溢出,順著臉頰滑落,那淚水仿佛也壓上他的胸口。
他不清楚夏琉璃與白師傅之間究竟發生何事,也不明白她因何落淚,更不能理解的是,為何自己在看見她的淚顏後卻無端生妒。
她明明不是清風,他怎會對她……她的淚水怎會牽動他的心?
「姊夫,我身子不適,請讓我入內休息吧。」怕臉上泄漏出破綻,夏琉璃始終低著頭,聲音里卻帶有濃濃的懇求。
邵霽東這時方知自己的行為太過莽撞,連忙退開。說也奇怪,平時根本不會用在清風身上的惡劣這一面,一旦面對夏琉璃,總會不自覺顯露出來。
「那你好好休養,不過我還是會跟你討到答案。」
「我又不是姊姊,你用不著管我吧?」
「因為……你是清風的妹妹。」他為自己的行徑找到一個最適當的理由。
「多謝姊夫的好意,但我不需要。」她故意以最冷淡的口吻回絕他。「再見。」她迅速步入夏府,將門關上。
邵霽東也不明白自己怎會這麼想得知夏琉璃的所有事情,縱然她是清風的妹妹,他也確實管得太多了。
真是的,他到底在想什麼?
夏琉璃背倚著門板,確定邵霽東的腳步遠離後,她才安心,剛閉起眼楮要喘口氣,卻听見孫二娘的聲音。
「琉璃,你站在那兒做什麼?」
「我……二娘,我想……我一定會遭天譴。」她低頭垂目,淚水再也鎖不住心庭的悲傷。
「你在說什麼,傻孩子!」兩人相隔有些遠,因此孫二娘沒發現夏琉璃哭紅了眼。
「沒事了,二娘,我人有些不舒服想回房歇息,晚膳時不必叫我。」
這一回,她同時玩弄兩個人的真心,死後勢必會落入地獄。
姊、白師傅,請原諒琉璃的自私。
邵、夏兩府在月底如期完婚。
這夜,四方賓客將大屋擠得水泄不通,人聲鼎沸,祝賀聲、歡鬧聲整晚不歇。邵府長子終于完成終身大事,邵家夫婦十分開心的穿梭在眾賓客之間接受道喜。
盡避邵霽東不願醉,但在這天,無論誰敬他酒,他都毫不回絕的一飲而盡,賓主盡倍。
深夜,客人走得差不多了,邵霽東也醉得差不多,給人扶進新房。
「嫂子,真不好意思,我們一時太高興,還是把霽東給灌醉了。」
端坐在床上的新娘起身,淡淡回道︰「不礙事,讓他躺在床上好了,這樣比較舒服。你們也快點回去休息吧。」
「那我們先走了。」
他們幾個人把邵霽東攙扶上床,也不敢多留片刻耽誤新人的春宵,只是今晚真的會有春宵嗎?這就不關他們的事了,還是早點回去睡覺比較實在。
他們夫妻的事就留給他們自行解決。
她吩咐婢女拿來一盆熱水與干淨的毛巾,等屋內再無第三者才自行摘下喜帕,挽起袖子,擰吧溫熱的毛巾輕輕擦拭邵霽東微紅的雙頰。
即使醉意濃濃,邵霽東依然清醒了幾分,目光迷蒙間看見了朝思暮想的人,不由得露出幸福的笑容。
「清風……我的清風,你終于是我的人了。」
她淡淡苦笑,「你醉了,早點睡。」
「即便醉,也是醉在你的柔情蜜意中。」
酒意一時半刻間難以消退,不多時,邵霽東已經陷入沉睡中,手卻還緊抓住妻子的手不放。
她輕嘆一聲,吐出柔柔的歉意。「對不起,請你原諒我……」唯有在這時候,這些話才能坦白。
聲聲帶著滿心的歉意,卻似乎無法表達最深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