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璇璣趕回祥龍鎮已是十天後的事,不過,她並沒有直接回司徒府,而是返回明春的爹娘那里。她原本住的那間小屋,在她賺了錢後,便繼續向明春的爹娘租下,因為她清楚自己總有一天會再回來這里。
司徒蘭生和她相約在那里見面。
他已請父母告知岳父、岳母,他們夫妻是一塊出門做生意,會盡速返家,而為了看起來確實是有一同出門的感覺,他們倆必須先有一致的說法,免得到時穿幫。
闊別三個月再見,司徒蘭生竟覺得有種恍如隔世的感受。
毋需問也明白她過得很好,一點也不用他擔心。
易璇璣發現他的氣色是好多了,不過眉間的陰郁似乎更重。
其實她真的沒想過他們這樣的日子還能持續到此刻,她本以為他很快就會娶孫姑娘進門,然後她就不得不告訴爹娘實話,回到家中。
難道司徒蘭生確實對她仍有感情?
唉!她在想些什麼?還是先專心想要怎麼不讓爹娘發現事實比較重要。
「我是以做生意為理由,所以關于這點統統由我開口,至于地點就選在妳比較熟悉的松南城,無論爹娘怎麼問,妳也比較好應答。」
「謝謝你為我著想,我們也該回去了。」
司徒蘭生設想得十分周到,然而卻一點也沒派上用場,因為這兩對年近半百的夫妻一遇上後根本是沒日沒夜的聊,而且完全不缺話題,可以從彼此身上穿著的服飾一直聊到十多年前他們認識的經過,一點也不在乎他們這對小夫妻去了哪里,總之,原本應該是主角的兩人徹底被忽略,就算默默離開廳中也沒有人察覺。
走出前廳,易璇璣忍不住一笑。「看來我有沒有回來似乎都沒差別。」
「怎會沒差別,爹娘不正是為了來看妳?」而且他也想見她一面。
「我倒是覺得他們是來和干爹、干娘敘舊,順道看看我。」
「不管如何,我很高興他們來了,因為我也能見到妳。其實,我很希望岳父、岳母能永遠在這兒住下來。」
易璇璣因為他的話而心頭怦然。還以為自己已不會再因他的任何話語而有其他情緒,原來她仍然很在意他。
「我、我先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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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位老友相聚,果真有聊不完的話題,無論走到哪里都能聊。
易璇璣原本擔心父母有機會到外頭去,會不小心讓他們听見事實,不過現在看來已能放一百二十個心,因為干爹、干娘做得滴水不漏。
于是閑著沒事的她再度窩在靜書樓里,讀那些她離開之前還沒有看完的書。看了一眼登上二樓的階梯,她已不再心存好奇。
看書看得累了,她便伏在桌案上小憩。
不知過了多久,靜悄悄的一樓有道刻意放輕的腳步從外踏入,停在她身旁,之後又恢復寧靜。
見她似乎睡得很沉,司徒蘭生的眼底盡是深情,濃烈似火。
他伸出手撫著她秀麗的發絲,即使只是這樣程度的親近,對他而言也曾是遙不可及的夢。
「妳曉得嗎?前些時候,我在路上遇見子瀲,他始終對我沒有選擇他堂妹而氣我,他問我,不是已經不愛妳這個下堂妻,為何還對妳魂牽夢縈?嗯……魂牽夢縈這四個字他說得真好,我畢竟不是文人,過分雕琢的詞語不太會用,我頂多會用牽掛而已。在這一點上,子瀲確實比我出色許多。
「他說得沒錯,我確實對妳魂牽夢縈,妳的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甚至是妳泫然欲泣的模樣,都深深刻在我的腦海中,我沒有一日不想起。他說妳是我的下堂妻,我反倒認為自己是遭妳拋棄的下堂夫,要是妳听見我這麼說,肯定會反駁我。
「我並不是故意隱瞞靜書樓二樓原是我房間的事,只是不希望妳的腳傷加重。我問過岳母,她說大夫要妳最好別爬樓梯,因為妳的腳傷已成舊疾,難以根治,如果爬樓梯,日積月累後定會加重傷勢,我曾想找個時間跟妳說明,不過後來始終沒機會,結果才讓妳誤會了。
「璇璣,我確實犯了錯,也不認為在我說了這些之後妳就得原諒我……妳睡了也好,免得妳听完之後又露出為難的神情,現在我最不想看見的就是妳因我而煩惱的模樣。即使妳恨我,我仍想將妳綁在身邊,或許妳會說我自私,但……那是因為我很愛妳。」
說完想說的話,司徒蘭生解下外衣替她蓋上後才離開。
寂靜再度包圍著易璇璣,她緩緩睜開眸子,眼角忽地滾落一顆淚珠。
為什麼要讓她听見?
她真的不想……結果仍是听見了,他的每字每句看似輕柔,竟集結成一股力量,敲碎了她胸中某一處的防備,痛楚排山倒海而來。
安水難收,破鏡難重圓……她與他有這個可能嗎?受傷破碎的心又該如何拼湊完整?
臉上有著兩行情淚,她久久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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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五天的日子眨眼即逝,易老爺和夫人看見女兒幸福美滿,也和老友聊得盡興,這一趟他們十分開心,帶著愉悅的心情打道回府。
他們前腳一走,易璇璣也準備離開。
「璇璣,妳不多留一陣子嗎?妳瘦了好多,讓娘好好替妳補一補。」司徒夫人實在舍不得,雙手始終抓著她,不讓她走。
「干娘,我雖瘦,卻很健康,這段時間都沒有生病,干娘不必擔心我。」她自認將自己照顧得相當妥當,連娘都說她看起來比較快樂了,是了,她確實已重拾過往的心情。
「我怎麼不擔心?妳一個人在外頭,哪有辦法好好照顧自己?還是搬回來吧,就算不想住在府里,最好能住在鎮上,這樣我們也才有個照應,好不好?」司徒夫人仍舊不死心。
「干娘,我會仔細想一想。」她確實有這個念頭,萬一下次爹娘再來拜訪,她若人在遠方,可就難以處理了。
「還想什麼,趕緊搬回來吧。」她是恨不得璇璣繼續住下,連考慮都不必。
「干娘……」
「好了、好了,璇璣也有她的考量,妳這樣是強人所難。」司徒老爺趕緊將妻子拉開些,不想讓媳婦為難。
「只要妳願意搬回來,娘永遠歡迎妳。」唉,干嘛一定要多加那個「干」字,直接喊娘不是更親密嗎?
「妳別再說了,就讓璇璣好好考慮吧。」司徒老爺示意兒子快把璇璣送出門,免得待會兒逃詡要黑了。
司徒蘭生和易璇璣相偕離開司徒府,兩人一路走至鎮外,途中,他一句話也沒說,來到熟悉的竹林,易璇璣終于停下腳步轉過頭。
「送到這里就夠了。」既然他希望她沒有听見他那番話,她會永遠藏在心底。
易璇璣輕輕向他頷首,之後轉身跨出步伐往前行。
「璇璣,不……妳別轉頭,听我說就好。我做錯了三件事,第一是太晚才發覺自己有多愛妳;第二是讓我們的孩子無法出世;第三是……我當初不該放妳走。這次讓妳走,無論妳要上哪兒去,我不會再打探妳的消息,不過,倘若我們有緣再相聚,到時候我一定會不顧一切抓住妳,不再讓妳離開。」
「無論我對你是否有感情,都要勉強我?」
「如果妳不接受,我相信妳也明白該如何徹底拒絕我,妳一直很聰明的……妳走吧,不要回頭,要不然我怕現在就會想將妳留下來。」
「為什麼說太晚發現愛我?」她以為他對她始終沒有愛。
「我一直視妳為親人,無論親人分離得多遠,關系也永遠不變,可是在失去妳之後,才發現我無法忍受見不到妳,甚至連呼吸也會令我痛得喘不過氣來……也許在妳眼中,我還不懂得怎麼做才算愛妳,不過我會繼續學,直到妳認可的那一天。」即使要花上一輩子,他亦心甘情願。
「隨緣吧。」
留下這兩個字後,易璇璣再次走出司徒蘭生的生命中。
也許他們有緣,也許他們無緣,未來的事誰都無法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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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序已入秋。
易璇璣來到這個安靜、淳樸的小鎮居住也有幾個月了。
她在這里依然賣素面,生意雖沒有在松南城時好,不過結交了不少朋友,為了讓自己多些空閑,她請了個幫手,生活不再那麼忙碌,也有多余的時間想念某個人……
分離前,司徒蘭生說的那些話不時在她腦海里縈繞,偶爾她也曾想過,萬一再遇見他,他們之間到底會變得如何?
不過想歸想,事實是他們要再相見必定很難,姑且不論天子腳下的皇土有多廣,城鎮有多少,她現在居住的地方是個小到半天就能走完的小鎮,做大生意的他根本不會經過。
假如他真的經過的話……那是不是就代表他們確實有緣?
猶記得離開松南城的時候,範老爺才告訴她,他之所以特別關照她,是因為司徒蘭生給了他一筆幾千兩的生意。
「如果不是因為這樣,妳以為我這個貪財的老頭怎可能不時來妳這兒晃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啊。」
「我和他已經結束了,他這樣做又是為什麼?」
範老爺擺出一副過來人的姿態說︰「夫妻之間很難真正有個結束,我那死去的妻子就常說夫妻之間原本就是前輩子緣未盡,今世才會再相遇。有時候事情別設想得太絕對,妳還有機會,可別學我,等到失去以後,要懊悔也來不及了。」
範老爺並未說他懊悔的是什麼事,可是易璇璣曉得,他是懊悔曾經答應過妻子,等他賺夠錢後便要多陪伴她,無奈金錢的魅力誰能抗拒,錢當然是賺得愈多愈好,以至于他對妻子的承諾始終沒有做到,直到此時仍後悔萬分。他現在雖然也愛錢,卻只留下夠用的部分,其余的全捐了出去。
必想著範老爺說過的話,此刻她對司徒蘭生的心情仍有些復雜,不過一時半刻也不明白那是什麼感覺,說不定真要等到再次相見才會明白。
只是……真有機會再見面嗎?
「老板,高湯快沒有了喔,快點、快點!」店里的幫手小珣看見易璇璣散心回來,就像是看見救兵,忙不迭地催促。
「好,我進去熱高湯,有事再喊我。」有時候,她覺得小珣比她更像個老板,她認真想過,若有一天她離開這里,這間面店便留給小珣經營。
外頭秋高氣爽,灶房里頭則是熱氣這人,易璇璣時時注意著火候,等到高湯滾燙後,她熄了火,準備走出來喚小珣一塊抬鍋子,當她正要掀開布簾時,听見外頭的交談聲。
「我妻子愛吃面,讓我也變得很喜歡吃,她知道我不喜歡胡蘿卜,只要看見我碗里有便會幫我挑起來,而且她很會煮素面,不過,她現在不在我身邊,因此,不管到哪兒,我都會看看附近有沒有人賣素面,如果有,說不定我便有機會能再見她一面。」
「真是感人呢!」小珣听了相當感動。
是他嗎?
有可能嗎?莫非他真的找到了她……
易璇璣迅速掀開布簾,神情滿是期待,一顆心禁不住地怦怦猛跳,胸口泛濫著想見他的渴望,然而,當她看見坐在外頭的男人不是他之後,內心的希冀又碎了一地。
她想見的人沒有來……
以為自己不在意他,沒想到她竟這麼想見他一面。
小珣看見易璇璣近乎絕望的表情,嚇了一跳。「老板,妳怎麼了?」
「是啊,易老板,妳沒事吧?看妳臉色蒼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讓大夫瞧瞧?」此時店里唯一的客人是小珣的青梅竹馬阿齊。
「不,我沒事。請問你剛剛說的那些話是……」
「這是我在外頭做生意的時候偶然听見的一個故事,是說有個也是在外經商的男人利用做生意的時候尋找他的妻子,因為他的妻子很會煮素面,每到一個地方,他都會留意那里有沒有人賣素面,看看有沒有可能找到妻子,至于這個故事是不是真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老板,妳是不是也被感動了呢?剛剛阿齊說了一遍,我沒有什麼感覺,所以要他換個語氣說,結果讓人听了好感動喔,如果這世上有這樣的男人,我非嫁不可!」
阿齊听了很哀怨。「小珣,這個故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他實在不相信世上會有如此專情的男人。
「我當然清楚應該是假的,天底下怎可能有這種痴情的男人,不過,就算是假的,听來還是很感動,老板,妳說是不是?」
小珣的問題,易璇璣完全沒有听見。
注意到老板又陷入失神,因為這狀況時常發生,小珣明白這時候還是讓老板安靜會比較好,于是她將還賴在這里不走的青梅竹馬趕出去後,徑自到後頭忙碌去了。
「老板,請給我一碗什錦面。」
听見客人的聲音,易璇璣循著聲音轉頭,看了對方好一會兒,才起身煮面,沒多久便端著一碗熱騰騰的什錦面上桌。
放下碗,她轉身欲走,客人拉住她的手腕,示意她坐下,當著她的面將碗里的東西全部吃光,包括胡蘿卜絲。
之後,他凝視著她,說︰「我不喜歡吃胡蘿卜,我的妻子說不吃太浪費了,以前她總會細心幫我全部挑出來,後來,我傷了她的心,她選擇離開我,沒有她在我身邊,我便學著將不喜歡吃的東西吃下去……我始終記得她不愛吃苦瓜,就不知我不在她身邊以後,她是不是也努力吃著不愛吃的食物?如果她還是不敢吃的話,我依然願意幫她。」
沉穩溫和的嗓音宛若一道潺潺的水流滑過易璇璣心頭,直到此時,她仍不敢相信他真的找到了她,等到真的見面,她才明白,原來她確實還愛著他。
司徒蘭生凝望著她,不語,等著她的答復。
她要說些什麼才好?她並不是不愛他,只是曾經愛得太深,就怕會再次受到傷害。
現在……她真的要放開這個緣分?
不,她放不了,假使過往的傷痛太難遺忘,不如重新開始。
「我也不愛吃苦瓜,丈夫都會替我吃完,不過,我已經和丈夫離緣了。」
司徒蘭生頓時明白她的想法,笑了。「在下復姓司徒,名蘭生,請問姑娘芳名?」
待在後頭手中還端著一鍋熱湯的小珣背貼著牆,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來,就怕影響了外頭的兩個人。
原來阿齊說的故事是真有其事,更沒想到這個故事竟然和老板有關,難怪每回老板在招呼客人的時候,總是不停張望,原來是在等他。
真是讓人好感動的故事,不行、不行!她快要哭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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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蘭生買下璇璣面店隔壁的房子,買方賣方都得利,皆大歡喜。
他想追求面店女老板的事也在這個小鎮上迅速傳開,成為眾人茶余飯後的話題。
小珣第一個全力支持他。
「司徒公子,你在寫什麼?」
「家書。我要告知爹娘,說我已經找到心儀的姑娘,為了贏得佳人芳心,因此暫時不回去了。」
他說得頗大聲,灶房里的易璇璣听得一清二楚,她想,要是再大聲一點,說不定還會傳到鎮外。
三天前,她不過是稍微釋出一點善意,這男人便堂而皇之地霸佔她的房間一晚,閑著沒事做的他整天待在她這小小的面店里,還不時深情的凝望著她,囂張得就像怕沒人清楚他的意圖似的,更背著她迅速買下隔壁她房東的房子住下。
「要寫信為何不回去寫?」易璇璣從後頭走出來。
「我習慣有人幫我磨墨,這樣我才知道如何下筆。」
「老板,司徒公子對妳好好喔,還為了妳放棄做生意的機會呢!」小珣感動莫名。
易璇璣看了一眼因為太過感動而主動幫他磨墨的小珣,覺得這個小泵娘實在涉世未深,而且照司徒蘭生這種得寸進尺的速度,她認為自己似乎太早示好了,這都要怪自己在听完他的話後一時太感動,才會忘記他這懂得投機取巧的商人性格。
「小珣,我不是要妳別說的嗎?」司徒蘭生「適時」提醒她,不過顯然慢了一步。
「呃……不好意思,我都忘了。」她嘿嘿一笑,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老板,妳趕快坐下,招呼司徒公子。」說著便將易璇璣拉來,硬要她坐在司徒蘭生旁透。
「我還有事要忙……」
「放心,那些我來做就好了。」
等小珣離開她的視線,易璇璣才沒好氣地問︰「你還是那麼懂得籠絡人心。」
「璇璣,我對妳永遠是真心的。」
「你打算在這里住多久?」
「妳住多久,我便住多久,再者也快過年了,我們還可以一道回去。」他已打定主意要一直纏著她。
「萬一我要永遠住在這兒呢?」
「那我會在這里置產,想辦法讓這里成為重鎮,最後再把爹娘接來一塊住。祥龍鎮住久了,換個地方或許不錯,妳說是嗎?」
他這副自信滿滿的模樣讓她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不過,她覺得這幾天的他終于又變得比較像他了──神情似笑非笑,眼神沉穩得教人看不出端倪,彷佛沒有任何事情能難得倒他,這才是她所熟悉的司徒蘭生。
「隨你怎麼做吧。」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司徒蘭生也確實很瀟灑地做下去。
他做的頭一件事便是整頓面店。
砸下重金請人來清掃,一天的光景就讓小小的店面一塵不染;桌椅全部淘汰更新,換成上等的檀木瓖金邊桌椅,不僅如此,他還大費周章買來許多精致典雅的碗盤和翠玉筷,甚至大手筆買了幾幅珍貴的字畫裝飾空無一物的牆壁。當易璇璣看見煥然一新的店面後,壓根認不出這是她那間毫不起眼的小店。
面店重新開張的當日,四張桌子一直座無虛席,即使檀木瓖金邊的椅子讓客人都不想太早離座,但許多人被迫站著吃面也甘願,所以他們賣到中午就什麼都不剩,必須提早收攤,幸好司徒蘭生另外找了兩個人來幫忙,才沒讓她們手忙腳亂,不過小珣還是累得攤在椅子上,易璇璣趕緊讓她早點回去休息,好應付明天的忙碌。
「明天我會請人來負責灶房的事,外頭的人手應該足夠,暫時不必增加。」司徒蘭生初步算了一下,眉開眼笑,非常滿意這個成效。「妳看這樣好不好?」
如果司徒蘭生是一意孤行,完全不知尊重,易璇璣還能對他生氣,但現在他是完全為她著想,害得她想氣都氣不了。
「請問我能做什麼?」她好像成了局外人。
「妳負責最重要的事──陪我。」
她就知道。「蘭生,我只是想做點小生意餬口,並沒打算弄出這麼大的陣仗,而且這個鎮很小,他們現在是圖個新鮮,等新鮮感過了,就不可能天天上門,店里請那麼多人並沒有太大的用處。」
「今天來的客人有好幾個是我的朋友,他們都是特地來品嘗妳的手藝,我有自信,要不了多久,妳這兒就會變成天下第一的面館。」要是全權放手讓他做,保證連皇帝也會慕名而來。
易璇璣清楚他是想讓她開心,只是她真的沒想過要得到這麼多,她只是想過平靜的日子,他還是不太了解她。
「妳不高興嗎?」司徒蘭生的口氣略帶一絲委屈。
「你為我著想,我很感動,可是我只是想過平凡的日子,開一間遠近馳名的面館並非我所願,我只想煮給喜歡我的手藝的人吃就好。」
「那收了這間店吧,因為絕對不會有人比我更愛妳的手藝了。」
易璇璣不語。
「好吧,要是妳真的不喜歡我這樣做,我明天就恢復原狀。」司徒蘭生飛揚的神情瞬間一垮,變得猶如備受欺壓的小媳婦。
「沒關系,只是接下來別繼續大張旗鼓就好。」
「保證不會了。還希望我為妳做些什麼?」
懊不容易璇璣願意試著接受他的感情,他變得異常在乎她,只想牢牢霸佔她,要她只能專心想著他。他想再次看見她的笑容、感受她縴細柔軟的身子……為了讓上述這些不再只是奢望,他當然要對癥下藥,她的性子是吃軟不吃硬,他理所當然要放低身段,以換得未來長相廝守。
「倘若我要天上的月亮,你也要為我摘下嗎?」她豈會不知他的手段?
天上月……唔,這有點難。
「蘭生,我並沒有要你為我做到什麼地步,如果我們想共度一生,那就放慢腳步吧,畢竟未來日子還很長。」她如今只想好好品嘗每一日。
「我想給妳最好的一切。」
「最好的並不一定就是我想要的,我只要你平安就好。」她的心願向來不大。
司徒蘭生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地道︰「我只要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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餅年前,司徒蘭生接到爹娘捎來的信,信中寫著,因為他們夫妻準備出門遠行,而他的岳父、岳母一家人也準備前去探望親戚,所以要他們倆不必急著返家。
因此,今年司徒蘭生和易璇璣決定在這個小鎮上過年。
按習俗,除夕要將家中除舊布新,不過由于司徒蘭生會固定派人清掃面店,易璇璣不必花費什麼力氣清理,只要負責做年夜飯即可。
司徒蘭生原以為除夕夜只有他們兩人獨處,後來才曉得她還邀了沒有親人的小珣,高興不已的小珣不停向璇璣敬酒,結果先醉倒的人卻是她。
「你不高興?」就算一整天在灶房里忙進忙出,易璇璣依然注意到司徒蘭生的臉色似乎不太好。
「沒有啊。」
「如果一直喝酒也不說話還不算是不高興的話,那你怎樣才算不高興?」
「我沒事。」就算嫉妒,他也不會刻意彰顯,反正她注意到了就好。
易璇璣按下他還要繼續斟酒的手,夾了一塊鹵得入味的肉片給他吃。
她突如其來的討好動作讓司徒蘭生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
「我明白你介意小珣在場,但小珣的爹娘死得早,難得我們有緣,我當然想對她好一點。」
「怎麼也不對我好一點?」他小聲嘀咕,深深覺得自己愈來愈像是深宮怨婦。
「我哪兒沒對你好了?要不然你以為我花了一整天做這桌菜是為了誰?」
「不是因為小珣嗎?」好吧,他承認他的度量在某方面真的很小。
「小珣今天本來要去阿齊那里吃年夜飯,但是阿齊他爹對小珣不是很滿意,小珣就不打算去了。」
「也就是說,這桌菜是為我一個人準備的?」司徒蘭生心情愈來愈好了,笑容不自覺的擴大。
「是,這樣有沒有比較高興一點?」
「當然有。」他的臉上滿是欣喜。「妳希望我替小珣做些什麼嗎?」
「不用,我對她另有安排。看見小珣,總會讓我想起琴瑟。我一直沒告訴過你關于琴瑟的事,其實她並不是我的親妹妹。」
「我知道。」
「因為外貌嗎?」記得琴瑟剛來到尋安城,見過她倆的人私底下都說她們一點都不像姊妹,她听過不少回,但並不以為意。
「璇璣,我並不是真的那麼膚淺。」他忍不住為自己喊冤。「雖然你們三人說法一致,不過事情發生得過于巧合,我打從一開始就不相信她是你們的家人。」
「當年琴瑟為了救娘,不僅受傷還失憶,所以我們商量過後,決定讓她成為我的妹妹。」
「妳希望我幫她找到她的親人是嗎?」司徒蘭生立即明白她的意思。
「嗯。以前我覺得琴瑟失憶了似乎也挺不錯的,能忘記不愉快的過去,重新有個新的人生,不過後來我才明白,她嘴上說不介意,內心其實比任何人都想恢復記憶,我也是直到現在才體會到,回憶固然有好有壞,但是不見得完全忘記就一定會幸福,有時壞的回憶也會讓人成長。我希望讓琴瑟有機會能了解她自己究竟是什麼人,別讓她有遺憾,你能幫我嗎?」
「只要妳開口,我一定會為妳辦到。」
「那……我該如何報答你?」大概是喝了酒的緣故,易璇璣的舉止也大膽許多,掌心貼上他的胸口,雙眼迷蒙,透出淡淡的曖昧。
司徒蘭生捏捏她的鼻子,說出想要的回報。「我只希望,無論將來妳有什麼事都要第一個想到我,這樣就夠了。」
他想成為最能令她能安心並且高枕無憂的依靠。
易璇璣淺笑,輕輕偎入他的懷里。
懊像在他們分開之後,感情的距離才緩緩拉近。
這樣似乎也挺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