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屋子里多了三個人。
除了任教于學校的夏海韻外,一個是小道,他在另一個鎮上當黑手,個性沉默寡言;大力是個還在念書的二十歲高中生,很愛笑也很愛說話。
小道和大力這兩人的個性南轅北轍,不過還挺互補。
令舒念青大開眼界的是夏東齊竟會煮飯,中午他買便當回來,本以為他和自己一樣不會下廚,沒想到竟出乎她意料之外,雖然手藝普通,卻已經勝過她太多了,她從小到大都有人煮飯給她吃,即使後來搬出家里也習慣外食,屋子里的廚房簡直比展覽的樣品屋還干淨。
一張桌子,三男二女一塊吃飯,雖然有電視的聲音當佐料,還是能感到尷尬的氣氛。
因為中午的莽撞舉動,平日話最多的夏海韻在飯桌上變得規矩許多,夏東齊怎麼說她怎麼做,餐桌上顯得特別安靜。
「你們覺不覺得我們現在好像是在監獄里吃牢飯喔?」大力咧嘴一笑,無心的一句話讓在場其他人頓時烏鴉滿天亂亂飛。
小道無言,夏海韻無言,夏東齊也無言。
舒念青噗哧一笑,幸虧有大力這句話,意外打散了盤旋在四周的尷尬氣氛。
「你們不覺得嗎?大家都不說話埋頭苦吃……啊,大哥,順便幫我添一碗飯,謝啦!舒小姐,我大哥廚藝不錯,多吃一點喔。監獄的飯菜可沒有這桌豐盛呢!」
「謝謝。」踏入對方的地盤,雙方人馬剛認識實在不宜多話,舒念青謹言慎行默默吃飯。
小道向來寡言,夏海韻自知理虧不敢亂說話,唯有善外的大力滔滔不絕。
「舒小姐,你怎麼會來到我們平安村呢?」他們村上沒有名勝古跡可參觀,很難想像穿著如此正式的美女會大駕光臨,肯定另有目的,大力狐疑地猜測。
「我隨便點地圖就點到這個村了。」她輕松帶過。
隨便點就點到?最好是啦,那他怎麼每次都沒猜中大樂透的號碼。
「這樣喔,可是我們平安村沒什麼好逛的耶,舒小姐可能會覺得很無聊呢。」
舒念青注意到大力將語助詞發揮得淋灕盡致。「不會,我向來隨遇而安。」既然她決定相信夏東齊,那就放膽一回。
「好了,快點吃飯。」夏東齊開口讓她免于被追問的困境。
用過晚飯,夏海韻領命帶舒念青去三樓看她的房間,她們兩個女生的房間比鄰,夏東齊和大力、小道他們則是住在二樓。
她洗澡之前,夏海韻提醒她到二樓吃水果,舒念青覺得主人都開口了,她這客人不去露個臉似乎太沒禮貌了,于是洗完澡她輕聲下樓。
「我真的覺得她可能是來殺人的喔……」大力刻意壓低的嗓音透出一絲詭異。
呃……這句話宛若冰塊瞬間凍住舒念青的雙腳。
小道正在看電視沒空湊一腳,夏東齊也在看報紙沒興趣參與這詭異的討論,夏海韻則是一臉詫異地望著不知哪根神經沒接好的大力。
大力一臉認真地說︰「媽的!我很認真耶!你們不覺得她很神秘嗎?一身黑漆漆不說,出遠門又沒有帶行李,怎麼看就像是來殺人的啊!」殺人當然不用帶行李,一把刀或一把槍就夠了。
小道依然沒有理會,夏東齊繼續看著新聞,夏海韻則是準備替舒念青平反。
「她喜歡穿一身黑不行嗎?誰規定出門就要帶行李?只要有錢想買什麼就能買,又何必非要帶行李累死自己?真不曉得你腦袋在想什麼。」夏海韻搖搖頭,她覺得大力的腦袋復雜得猶如曾經去過一次的台北車站地下道,三鐵共構之外還有一條永遠找不到出口的地下街,除了迷路還是迷路。
「那你說她為什麼要來到這個烏不生蛋、狗不拉屎的鬼地方?」大力質問。
「那你又為什麼要來到這個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鬼地方?」她反問,居然嫌棄她的故鄉,不想活了。
「那是因為老大在這個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鬼地方。」因此他不得不來。「所以,我看她根本就是大炮派來做掉老大的殺手吧!」
為什麼烏不生蛋、狗不拉屎可以得出大泡派出殺手的結論?夏海韻無言以對,轉頭望著她大哥,希望他能夠好好開導他這個不知道腦袋裝了什麼鬼東西的小弟。
夏東齊終于有了反應,緩緩放下報紙問︰「為什麼大炮要叫人來殺我?」大炮是另一個幫派的老大,三個月前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來送行,兩人喝到醉醺醺,最後睡倒在公園里差點被當作尸體。
「因為他馬子很哈你啊!」這是眾所周知不能公開的秘密。「所以大炮嫉妒你才會派殺手來做掉你。這女人身份詭異肯定有鬼。老大,你晚上睡覺記得鎖門,如果你不想鎖門,我可以幫你守門喔。」
「他最近看了什麼小說?」夏東齊轉過頭對著小道。
小道指了指桌上那本小說,書名——女性連續殺人犯之心理探討。
「大力,你少無聊了,乖乖去寫功課。」夏海韻雙手環胸,擺出老師的架子。
大力才不理她,自顧自地編出比電視新聞還要精彩暴力的連續劇橋段。「老大,你晚上記得要鎖門喔。算了,還是我現在直接做掉她比較……」
他一手拉開門,一手拿著酒瓶,在看見門外的舒念青後,最後一個「好」字來不及吐出,手一松,酒瓶不偏不倚砸到他的腳趾頭,霎時哀號聲傳遍整條街。
這時電視正在播今晚的頭條新聞——
「今天ⅩⅩ高中有五名學生蹺課,他們在大賣場買了幾瓶酒到KTV唱歌,其中一名學生拿酒瓶的時候不幸失手,酒瓶正好砸中他的腳趾頭,醫生初步研判該名學生的腳趾頭已經斷了……」
新聞報導也掩蓋不了大力淒慘的喊叫。
平安村的第一個晚上很安靜。
整晚風徐徐地吹著,很涼。
舒念青卻無法入睡,因為她滿腦子塞滿了一件至今仍懸在心頭的事情,她這趟就是想來解決始終掛念在心頭最重要的一件事,無奈人都到了,卻提不起勇氣。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點睡意也沒有,最後干脆起身披著外套,拖著受傷的腳走出房門。從陽台照射進來的月光拖著一條長長的人影,她往陽台的方向慢慢走去,果然看見一抹人影坐在月光下獨飲,是夏東齊。
她不想吵到他,躡手躡腳想退回房間,他卻好似知道身後的人是她。
「我回來的第一個晚上也睡不著,這里實在太安靜了,靜得好像不是人間而是另一個仙境,對吧?」他的故鄉靜讓他有種似乎不曾離開、不曾有過那段充滿血腥暴力生活的錯覺。「我爺爺很喜歡坐在這里仰望天際。」
舒念青走到他身旁坐下,這才發現兩人中間的矮桌上竟多出一個杯子,就好像知道這個位置一定會有個人坐一樣。
「會喝酒嗎?」
舒念青給了他一抹不要小看我的微笑。
夏東齊幫她倒了一杯酒。「我十三歲的時候就會喝酒,有時候晚上偷喝酒被抓到,爺爺就會讓我坐在他旁邊陪他喝。」藉由淡淡的月光,他深深看了舒念青一眼。
不知是否是月亮帶有魔力,夏東齊這一眼竟看得她臉紅心跳。
他露出迷人的笑容,似乎連眼神也笑得溫柔。「晚上大力說的那些沒嚇著你吧?」
當時若不是舒念青就在門口,他肯定會很沒義氣地狂笑不止。好在大力看完中醫後,沒有跟電視新聞上那名高中生同樣可憐,他只是腳趾腫起來而已。
「沒有。」初識夏東齊,她敏銳地從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平常人不會有的氛圍。
他外表看似普通的鄉下人,深邃的眼神卻滿是滄桑,他笑容真心爽朗,卻帶著一股仿佛看透什麼似的無所謂,好像隨時都可以拋邊的一切到處流浪。
「我想你應該也猜出我之前大概是做什麼的。小道和大力執意要跟著我回來,小道忠心、大力善良,小道是我蹲牢的時候認識的,大力是中輟生,根本還不曉得我是誰就被他家老大煽動來砍我……」回想當時的情況,夏東齊不由得笑了出來,也唯有這時候他才能真正放下,將過去當作回憶。
「然後呢?」她好奇發問。
「他受重傷,小道送他進醫院。」
「他認識大力?」
「不,是他下手太重把大力打到重傷,我叫他送大力去醫院。他們兩個跟著我最久,等我要離開,他們也決定繼續跟著我。」如今他已經不是以前能呼風喚雨的老大,每天睜開眼楮就要用錢,所以小道自食其力去上班,大力本想去打工卻被他趕回學校,他們三人之中就屬他最沒出息,大力有念書的天分,不像他能念完高中已屬不易,他也不像小道有一技之長,只會做老大。
「這樣很好,畢竟那里不可能待一輩子。」夏東齊雖是道上兄弟卻不會令她反感,她猜想或許是因為他眼神的關系,當過兄弟的,眼神或多或少帶著些許凶煞,然而夏東齊的眼神卻深沉宛若納百川的大海,讓人有種穩定的感覺。
舒念青覺得有些渴,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冰涼卻稍帶苦澀的啤酒。
「我知道。」無奈發現太晚,等他回來的時候,人事已非,心底只剩下後悔。然而人生本來就有很多時候都在懊悔,他只能努力不讓剩余的人生一再重復。
夏東齊一口氣喝光瓶內的酒。
舒念青望著明月,思緒異常混亂,不知是否因為面前男人磁性的嗓音太吸引人,她深深吸口氣,似是鼓足勇氣的開口。
「我其實是來這兒見一個人……我沒有對你們說實話是因為我還沒有勇氣面對……我來是想問那個人為什麼君當初要拋棄我?」夏東齊一幫她倒滿酒,她立刻喝光,頗有酒國英雌之風。「就算我爸羊不肯讓我們一起走,難道就能丟下我一個人自己走?我真的很愛很愛……結果呢?最後耳還是只剩下我。好吧,就算不要我了,我也認了,可是為什麼又要寫信給我說很想我,卯說想見我?那我到底算什麼?是資源回收等著再利用嗎?為什麼從來沒有人考慮過我的心情,所有人都是自私地為自己著想!」
「你現在不也是自私地為自己著想,因為不想再受到傷害,所以不願意去見對方不是嗎?這樣其實也沒錯,畢竟除了你之外沒有人能懂你的心情,你保護自己的行為並沒有錯,只是……」人確實是自私的,年輕不懂事的時候,他從沒想過爺爺獨自撫養他和妹妹的辛勞,只想著自己沒有爸媽疼愛,干脆自暴自棄到處惹事,那時肯定帶給爺爺很大的傷害,結果連爺爺最後一面也沒見到,唉。
夏東齊說的沒錯,這更加重她的悲憤。「所以我何必原諒?這根本不是我的錯,為何要我來承擔這個傷害?」
「事情永遠有兩面,但我們往往只能看見其中一面,卻不知另一面有多讓人……心碎。」爺爺去世後,有一天爺爺的醫生前來吊唁,從對方口中他才知道爺爺的身體看來雖硬朗,其實有很多毛病,加上憂慮操煩,身體自然不堪負荷。「或許你也該試著去看看另一面,說不定能發現你以前根本沒看見的真相。」假使當時他能更成熟或是清楚爺爺的身體,或許現在也不會是這個結果了。
酒意開始發揮作用,舒念青整個人昏沉沉,情緒卻逐漸高亢。
「如果有什麼鬼真相,我早該看見了不是嗎?根本是嫌我累贅,沒用處又礙手礙腳才會不要我……」
「你好痴情。」
「痴情?」醉歸醉,舒念青並沒有漏听這詭異的兩個字,這和痴情有什麼關系?
「你男朋友拋棄你,你竟然牢牢記住並沒有忘記不是很痴情嗎?」令他十分感動,可惜他沒有遇上這種好女人,要不然應該早已成家了。
舒念青一個岔氣將來不及吞下的啤酒噴出口,可憐了前頭一排綠色盆栽,枉受連累。
「誰、誰說是我男朋友?!」誤會這麼大。
「抱歉抱歉,原來是你女朋友。」他一面抱歉一面笑,雖然平安村民風純樸,他還是會看新聞的,同志沒什麼了不起。
她牢牢握住杯子,克制不要將杯子擁到他臉上,好讓樓下的兩只有機會上來痛扁她。
听大力說話她想笑,听夏東齊說話她想殺人。
「我跟你開玩笑的,別氣別氣。既然你人都來了,還是好好把事情解決,免得你又帶著疑問回去,這樣豈不白來一趟?」他幫她倒酒,順便開導希望她走出情傷。
「事情不是用說的那麼簡單,有些時候做比說難。」她喝光了酒,依舊氣憤對方的無情,一想到過去掉下的眼淚便覺得委屈。
「更有太多的時候不做比做更難,現在不做難道你希望再痛苦個幾年?那時候你都年華老去就沒有行情了。」雖然她否認,但一個女人會大老遠跑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九成以上肯定是來找昔日的情人,她都那麼傷心了,他也不忍戳破她的謊言。
「錯的人是對方不是我。」她堅持這點。「如果不是拋棄,為什麼這些年來音訊全無?我那麼相念……竟然沒有給我只字片語,既然可以消失得那麼徹底,又何必寫信給我?真以為我會繼續傻傻等待嗎?我已經很成熟了,獨立又事業有成,根本不需要任何人了,完全不需要……」
「那你為什麼還要來這里?」
一針見血的問題教舒念青頓時啞口無言,望著他發呆。
「有時候原諒對方也是原諒自己。」
「明明是我被拋棄……根本不是我的錯,為什麼要原諒我自己?」她委屈地垂下眼睫,酒杯一擱,整個人趴在桌上。
「只有原諒才能真正放下,並且再次接納對方,更何況你之前那麼愛他,想必他一定有讓你放不下的優點,重新再來過吧。」夏東齊拍拍她的背,希望她不要走上後悔的路。
「重新……真的可以重新開始嗎?」她轉過頭,用一雙迷醉的眼神看著夏東齊,許是情緒低落,酒精竟然輕易霸佔她的思緒,眼前的夏東齊變成了好幾個,有點模糊、有點亂。
「當然可以,只要你有心的話,別想太多,有時候做了再說比事前想太多還來得實際點。好了,你也該睡了。」看她醉得連自己笑得讓人很想犯罪都不清楚,大概走路都不穩了。
事實上,舒念青確實有些站不穩,不過還勉強能走路。
「你人……真的好好喔,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老實說,你有什麼企圖?」
「我沒企圖,只是想日行一善而已。」
「……為什麼?」她頭一歪,露出可愛的困惑表情。
「我要當好人。」
這是他在爺爺靈堂前立下的誓言,他一定會遵守這個單方面的約定,他不想再讓爺爺擔心了。
舒念青咧嘴一笑,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說︰「你已經是好人了。」
她說完,腳一軟,整個人就像是失去支柱的人偶瞬間垮下,幸好夏東齊眼明手快撈起她,要不然這一跌,額頭撞到桌子可就會破相了。
「你喝醉了。」
叭醉……好像是耶,頭暈暈,腳沉沉,她真的喝醉了。
夏東齊打橫抱起她,好人做到底。「我送你回房。」
「謝謝……你真的是個好人!」
他是好人?!
這是第一次听見有人這麼說。
夏東齊心情很好,面帶微笑煮河詮。
壩詮要煮得綿密不爛,就要在火候和時間上掌握恰到好處,他還沒有爺爺那種看一眼就知道成功或失敗的功夫,只能守在鍋邊,旁邊還要擺一個時鐘提醒,爺爺始終以自己的手藝自豪,他只能一步一步追上。
以前河詮要煮三大鍋才能應付當天的分量,現在只要一小兵就好,不過他不氣妥,反正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學習煮河詮,總有一天必定能達到爺爺的程度。
「有口哨聲。」大力立刻豎耳細听。
「然後呢?」夏海韻不解口哨聲有什麼特別之處。
小道低頭默默吃飯。
「大哥只有在心情很好很好的時候才會吹口哨,從我跟他到現在只听他吹過一次。」物以稀為貴,所以大哥的口哨聲才會顯得珍貴。
「哪一次?」
「我們花了四個月並吞第一大幫派的那天晚上。」老大走路本來就慢了,那晚走得更慢,還一手拿著酒瓶邊走邊吹口哨,連他神經那麼大條的人都能感受到老大的好心情,因此印象深刻。
夏海韻睨了他一眼,不悅地悶悶吃著稀飯。
爺爺去世時,大哥回群來了,她氣得在爺爺的靈堂聊前大罵他不孝,後來她陸續听見大哥獨的「豐功偉業」,自然無法將他當成家可以隨意吼來吼去的平常人,他們的制關系停滯不前,一開始她也將他當作作空氣視而不見,是經過這三個月的相處情況才好轉。
她厭惡黑道,卻又羨慕這些跟大哥長年相處在一起的兄弟,她明明是他的妹妹,應該與他最親近,結果卻變成現在有點近又不算近的距離,怪怪的。
「你都不知道那晚有多驚險刺激,前有敵人後有警察,我們……」
「大力,稀飯涼了。」正當大力要仔細靡遺重現那一晚的精彩,小道冷冷打斷他。
「我討厭熱稀飯。」稀飯要涼了才好吃。
「你快遲到了。」
大力看了眼牆上的鐘,眼楮瞬間瞪大,三兩口吃光稀飯,拎起書包,招呼打完,一跛一跛地沖出門。那該死的教導主任放話要堵他,他可不想再掃廁所了。
餐桌上少了大力頓時變得安靜,小道向來不多話,夏海韻悄悄抬眸,話擺在心底不知如何啟齒。
「問吧。」面前的女生是老大疼愛的妹妹,與其讓她問大力問出一些亂七八糟的往事,不如讓她來問自己,至少他清楚什麼可以說什麼不能說。
「大哥他……有殺過人嗎?」這種問題她不敢去問大哥,她很鴕鳥,大哥親口承認跟旁人說出實情實兩者是有很大的不同,因為親口坦承會讓她受到的沖擊更大。
「……有。」小道思忖一會兒,誠實回答。
夏海韻忍不住倒抽一口氣,果然啊……
「我們是黑道,每逃詡走在生死關頭上,手上或多或少都沾有鮮血,這是無法避免的。不過你一定要相信你大哥,他不愛亂殺人,除非是緊急情況。」這種事情無論編多少謊言也掩不住真相。
「什麼樣的緊急情況?」
「危及他自己的性命或是兄弟們,要不然他向來會息事寧人,不喜歡惹出風波,老大他不是壞人。」他下了結論。
也不是好人——夏海韻明白小道話里的意思。
既然是混黑道的,怎可能會干淨。
就算是自己的親人,殺人終究是殺人,還是錯的,她只能慶幸唯一的親人總算平安回來了。
「我知道了,以後我不會再過問。」明明有很多問題想問,小道這短短一席話馬上讓她選擇繼續當鴕鳥。
事情都過去了,問太多只會壞了他們好不容易稍見起色的兄妹感情,只要大哥以後不再做壞事,她會不去追究他之前做的一切。
真是一個「好愚妹」,是不?
「大力呢?」工作告一段落,夏東齊上了二樓。煮河詮會制造大量的熱氣,因此他都是在一樓後頭煮,免得整間屋子熱騰騰,活像在三溫暖的烤箱里。
「上課了。」
「他又騎走我的機車?」大力根本將他的話當耳邊風。
「大哥,你用我的車吧。」小道掏出車鑰匙。
「不用,你工作比較要緊,我搭計程車就好。」大力騎車向來快,不買機車給他就是要逼他搭校車上課,結果這小子還是成天偷騎他的車。
「哥,我去上班了。」一時不知如何面對大哥,夏海韻腳底抹油想溜走。
「等等,河詮湯帶著。」
夏海韻嘟了嘟嘴,露出厭惡的表情,她最討厭的甜品就是河詮湯。以往爺爺逼她喝,她都拿去學校分送給其他女學生,所以那陣子她人氣旺得很。
「你不是生理期來了嗎?多喝點河詮湯才不會不舒服。」他貼心地幫妹妹準備好一小鍋,這是他每個月必做的工作。
即使過了三個月,他還是不習慣多個妹妹要照顧,子代父職還可以,兄代母職就有一點困難度,他無法和妹妹談心,只好在生活上多多照顧她。
夏海韻一听,忍不住在心底嘀咕︰為什麼她的生理期時間要這麼準?她真的很不喜歡喝河詮湯啦,討厭!
「記得喝完。」他當然清楚妹妹不喜歡河詮湯,可是特殊情況就得專制一點,一切都是為了她好。
「謝謝,大哥。」她隔壁的女老師又有口福了。「我出門了。」她其實曾想過把大哥的河詮湯推薦給學校,可是大哥不喜歡這樣,她也只有作罷。
「記得要吃飯,不要太累了,下課早點回來……今天晚上想吃什麼?」
夏海韻想了一下,悶悶地說︰「水餃。」
最後一臉哀怨地抱了抱大哥。她明白大哥很努力修復他們的親情,所以也會適時給予鼓勵,一手糖果、一手鞭子是老師的必勝法寶。
「大哥,我也出門了。」小道早習慣每天出門前都得上演一回的兄妹情。
夏東齊點點頭,倚著門板目送他們兩人出門。
蚌然一股落寞涌上心頭,他覺得自己有些能體會當年爺爺的心情了。果然有些事情非要到一個年紀才能有所體會,追悔無用只能慢慢彌補,這是他的感觸。
現在的生活真的很好,他十分珍惜也會盡一切努力保護。
收回目光,當他轉身便看見舒念青好整以暇坐在樓梯口,雙手托著頰,似是盯了他許久,神情若有所思。
「怎麼了?」
「沒有……只是覺得你是個好男人。」
罷剛眼前上演的一切全落入她眼里,她看得好不羨慕。
比起這對兄妹,她的家人未曾給過她溫情,相互利用各取所需還比較貼近她家的寫照。
外表乍看以為很老大,事實上他確實也當過老大,不過卻出乎意料之外的溫柔又好相處,或許這男人之前曾經走錯過,如今他已經很努力在修正了,這樣的男人反而更有責任感,而且更吸引她。
看了太多表里不一的男人,一個比一個還要讓她火大想揍人,可惜吸引歸吸引,她和他卻是平行線不可能會有交集。
因為……
她已經有未婚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