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喜歡過任何一個女孩子。
以為忙于工作,沒把握帶給對方幸福,即使有人對他有意思,在知道他背著一大筆債也會迅速轉身逃跑,連拒絕的話都省下。
沈曜是頭一個讓他有心動感覺的女人。
真的是心動,看不見她的時候,眼底會映著她模糊的身影,看見的時候,也舍不得移開眼楮,想多貪戀幾秒也好,她開心,他也開心,她難受,他想呵護,盡避沒有任何戀愛經驗,他也清楚自己是喜歡上沈曜了,但——合適嗎?
天差地遠的身份不是一夜之間就能填平的溝渠,江嫂說沈曜是國外知名大學畢業,又是英倫集團的總裁,光是身家少說有近百億。是近百億,不是幾百萬而已……遙遠又飄忽的距離,沈曜之于他根本是抓不住的雲彩,只能站在背後遠眺。
無法踫觸,縱然靠近也是擦身而過。
理智阻止他不該有妄想,情感卻放縱,難以克制。
喜歡就是這樣嗎?
心情因為對方而起伏,感覺因對方而燃燒,結局的痛也屬于他一個人。
自從婚宴那一晚後,他不敢泄漏半點心思,不是擔心被旁人察覺,而是怕沈曜知情,他有自知之明,不會妄想摘下天上的星星,他們之間的差距永遠都不可能縮小,所以他得隱瞞住,不僅保有自尊,更能保住自己在沈曜心中的一絲好印象。
沈萌能笑他不自量力,他卻無法承受沈曜的為難。
「你在想什麼?」
徐梓晴眨眼,看看四周,想起今天他是陪沈曜來參加一個朋友的生日宴會。
自從那天開始,沈曜已經有好幾次找他作陪,她對他的態度依然,他卻回不到過去的純粹,總是蠢蠢欲動。
「我只是個管家,卻要來充當男伴,不怕我有損你的面子?」他故意打趣地問。
「孟然每次陪我出席,還不都是當花瓶,有你在我還比較安心。」沈曜見他的領帶歪了,順手幫他調整,然後才滿意地從頭打量他。「而且自從帶著你出門以後,我反而比較清閑。」
「怎麼說?」
「有些長輩看見我還一個人,就會一直介紹對象給我,我覺得很煩,有些人踫了軟釘子會收斂,少數人卻以為我是軟土可以深掘。」她帶孟然出場得付出場費,他高興就對人笑一笑,不高興還會給她臉色看,一點都不敬業,還是徐梓晴舒服多了。
「那是你故意擺出很好對付的模樣,引他們踏入陷阱吧?」他雖然不懂商場上的爾虞我詐,然而幾次陪同下來,他發現沈曜也有些人格分裂的傾向,她在家里和外頭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性格,家里的她悠悠哉哉,偶爾會少根筋,外頭的她除了上緊發條之外,說起話來也是拐彎抹角,教人難以猜透她說的是真話或是謊話,而她最擅長的就是裝作一臉無辜,讓人誤以為她好對付,結果卻輸得一塌胡涂。
「這是我的保護色,我不得不這麼做。」
「你會對我說謊嗎?」他灼灼的視線直視著善良無害的她。
本以為兩人只是笑談罷了,徐梓晴突然嚴肅起來令她猝不及防,不知該怎麼說,畢竟她曾對他說過謊,但那已是之前的事,他該不會現在才要計較吧?
「我……先上個洗手間。」小人的她最後選擇逃跑。
沈曜這一走,嫌疑更大了。徐梓晴不由得嘆口氣,走到外頭想透口氣,男人的聲音飄進他耳朵——
「最近常見沈曜帶著同一個男人出席,听說是她男朋友。」
「什麼男朋友,根本是管家好不好?」
「管家?我還以為是剛回國的商界鉅子之類的人。」
「我听說有個記者拍到那個男人從沈曜家里走出來,本來要放在頭版,後來高層給了壓力,這條新聞就不了了之了。」
「沈家小姐包養男人不好听,她當然會想辦法壓下。」
「沒想到沈曜婉拒那麼多男人,最後卻挑上一個管家?真叫人意想不到。」
「沒錯!我爸就說寧可得罪小人也千萬別得罪沈曜!」
「對了,你上次不是說想追她?」
「她那麼精明,娶了她肯定妻管嚴,我沒那麼傻。」
「哈哈,她應該也不會看上你!」
「去你的!」
徐梓晴听不下去,輕輕將落地窗關上,手剛放下,一只白皙的小手隨即落鎖。
「沈曜?」
「原來男人也愛八卦,不過他們說的沒錯,我有仇報仇的個性,等十年都不嫌晚。」外頭那四個人,她記得清清楚楚了。「你是不是很生氣?」
「什麼?」徐梓晴不解的問道。
「他們說我包養你。」四個智障白痴剛好湊成一桌。
「我自己知道不是就好了,真要生氣,一輩子也氣不完。」他只怕影響她的名聲,不過看樣子她一點也不介意,是因為對象是他?抑或是因為是他所以用不著介意?
徐梓晴發出佩服的喟嘆聲。「我一直很佩服你的風度,好像沒有事情能讓你動怒。」反觀自己,還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遇上討厭的家伙,就會擺出皮笑肉不笑的模樣。
「歷練多了,有稜有角的個性造就被磨得圓融。」
他轉身邁開步伐,她跟上。
「你境界太高,我還學不來。」她只會先小人後君子。「別在意那四個笨蛋說的話,只有吃不到才會說葡萄酸。」
「怎不找個真正的男朋友,擋箭牌總有天也會破掉。」
「等破掉再說,我倒覺得你很適合這份工作,有沒有興趣長期應征?可是跟我在一起會有壓力,說不定會有人偷拍你,把你的事情抖出來,不過你放心,我會保護你!」對徐梓晴或許沒用,但對其他人,有錢還是很有用。
「應該是我保護你才對。」徐梓晴眉眼間盡是藏不住的笑。
他不敢有妄想,不過偶爾做個美夢也不過分,能待在她身邊有多久算多久,他不會強求,只想默默走在身後保護她,往後,她的脆弱由他呵護,她的落寞由他收藏,她的幸福由他守護。
即便美夢易碎,也等到碎了再說。
沈曜笑得很甜,「你已經保護我了。」
「有嗎?」
「有,我自己知道就好。」她學著他淡定的口吻。
徐梓晴永遠都不會知道那天的那個擁抱對她有多重要——最初的他像是日光燈,慢慢地,愈來愈像是每晚為她而開的夜燈,暖暖地在她心底亮著。
暖了一室的寂寞,這份溫暖只屬于她。
「今天早上我有看新聞。」她話鋒一轉。
「什麼?」他不解。
沈曜回頭一笑,像極了一只偷吃得逞的貓咪。「播報氣象的美麗小姐說晚上下雨的機率是百分之九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的大小姐的確有仇必報,萬萬得罪不起。
不對,非常非常不對。
沈曜站在客廳,雙手抱胸,愁眉深鎖。
外頭夜色漆黑,屋里雖然有盞燈,不過點燈的人卻不在。
有人等門是幸福的壓力,沒人等門是寂寞的期待,她已習慣有人等門,最近卻只有一盞孤獨的燈,令她覺得莫名其妙。
出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或是她做錯了什麼?
不會吧,她都盡量十點前回到家,貼心地不讓徐梓晴接送,這樣還做錯?
她細想最近的蛛絲馬跡——早上出門前依然有一碗香氣四溢,營養滿分的廣東粥,該有的招呼、噓寒問暖不曾少過,不過他們的視線不再若有似無地交錯,偶爾甚至能察覺他有意無意地避開她,他的笑容更不再專屬于她,甚至沈涼要求吃廣東粥他也點頭答應,這可讓她有些吃味了,不是說專門為她煮的嗎?
沈曜想來想去,想不出自己做錯了什麼,因此認定徐梓晴必有事瞞著自己——難不成又是他父親欠下巨款?
傷腦筋啊!她在客廳繞圈圈,想破了頭也不知怎麼回事,最後決定叫醒萬能的助理幫忙想法子。
「我出事了。」
這四個字宛若警車的鳴笛,機警又專業的孟然立刻鎮定且有條不紊地詢問︰「車禍還是搶劫?撞人還是被撞?受傷了嗎?地點在哪?報警了嗎?大小姐現在人在哪?我馬上和律師趕過去處理。」
「別大費周章,我只是煩惱一件事,想請你幫我想辦法。」
聞言,孟然頓時松懈下來,恢復下班後的悠閑態度。「大小姐,你怎麼了?」
「我覺得我好像被打入冷宮了。」晚歸累歸累,可是有徐梓晴以及宵夜的陪伴,她其實還挺喜歡晚歸,不過最近這兩項福利沒了,令她感到落寞。
「向來只有大小姐把人打入冷宮,怎會有人不知好歹把你打入冷宮,這位英雄,喔,不……這個不想活的家伙是誰?」
「我的管家。」
「原來是徐管家。」好樣的,兄弟,我挺你!「是不是大小姐做錯了什麼?」
「我想了很久都沒想到,不過我猜他是懷疑我之前對他說謊又故意整他,因此不高興了。」她仔細想了想,發現一切的不對勁似乎是從那個雷雨交加的宴會後開始。
「徐管家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只要大小姐好好解釋,相信他會了解並且釋懷。如果大小姐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可以找我當練習對象。」他也很想知道為何大小姐一開始會對徐管家那麼「特別」。
「雖然我很少道歉,不過也不用找人練習。」如果孟然現在就在眼前,她肯定賞他一記白眼。「我想跟他講話,他都刻意走開,我要怎麼解釋?」
「非常簡單,只要大小姐拿出《管家條款》指著第六條給他看,他就會乖乖屈服了。」
「我不想逼他。」他們如今的關系不同以往,她怎能使出這種小人手段。
「那就等他願意開口吧。大小姐,明天早上還要開會,請早點睡。」他沒閑工夫陪她磨。
「你先睡吧。」向來今日事今日畢的她,這件事沒有個圓滿的處理就會一直佔據心頭,教她徹夜難眠。
怎麼辦?怎麼辦呢?難道真要拿出條款,逼他就範?
沈曜站在徐梓晴房門前,最後靠著牆壁蹲下,怎麼也理不出個頭緒,本來好好的,怎會突然走樣?她真的沒轍了。
唉,為何她要一個人在這里痛苦?她應該要用力踹開門,然後逼問他才對吧?東想西想到胡思亂想的沈曜終于不敵疲累侵襲,眼皮一眯,找周公泡茶訴苦去。
徐梓晴打開房門,看到的就是眼前這一幕——沈曜穿著套裝靠著牆壁,歪頭睡著了,一雙修長的腿曲在地板上,模樣說有多誘人就有多誘人。
本以為沈曜該上樓了,結果卻在門口發現令他最近都睡不好的罪魁禍首,已經盡量避開了,怎料她硬要闖入他的領地內。
「你真讓我傷腦筋……」不斷回避她的眸光,直到此刻才發現自己有多貪心她的注視,即使有時背過身,依然能感受她滿是疑問的目光跟隨自己,有好幾次,他想解釋,想告訴她別再誘惑他越界,然而……拖過一天又一天,遲遲不願說出口的是殘存于心底對沈曜的渴望。
原來他一點都不光明磊落。
徐梓晴拍拍她的臉,她渾然無所覺。知道她一入睡就會一覺到天亮的好習慣,他只得把人抱起來,就在他要走到樓梯口之際,對面房門又輕微的轉動聲,他迅速閃入自己房里。
沈府的隔音設備太好了,他不清楚外頭的動靜,也不敢隨意走出去,因為有時沈涼會半夜爬起來看籃球比賽的轉播。
這下可好,他的大小姐還攀在他身上,進退維谷了。
其實他大可把沈曜先放下,然後出去看看情況,確定平安後再送她上樓,這是理論可行實際上也可行的方案,偏偏……他躊躇、他猶豫、他遲疑,總而言之就是舍不得放開懷里的這個女人,明知道她在身邊可能讓事情變得棘手,無奈他一時失控情願陷入一團亂之中。
他輕輕地把沈曜安置在床上,努力克制不該有的沖動,只想靜靜看她就好,這女人就是不安分,非要自投羅網不可,徹底挑戰他的忍耐極限。
有必要如此折磨人嗎?
幸好她甜美純真的樣子終于稍微喚回他的理智,若是他真的沖動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那麼將永遠失去她……他希望兩人能同時做著美夢。
耳中繚繞她清淺平順的呼吸聲,擁她入懷的感覺令他安心,不一會也熟睡了。
不知過了多久,睡得迷迷糊糊的沈曜睜開眼,在看見睡在身旁的是她的管家後愣了一下,繼而一笑又酣然入睡。
她知道一定是做夢,要不然她的管家怎會睡在身邊,而且這個夢有種幸福的甜蜜。
她握住他厚實的大手,情願沉溺于他給予的安全感也不願醒來。
做夢嗎?
早晨醒來,沈曜緩緩自床上坐起,床上只有她一人。
一夜好眠讓她忍不住背疑昨晚不是做夢,依稀記得自己徘徊在徐梓晴的房門前,因為腳酸而蹲下,怎麼睜開眼楮居然回到床上?
她迅速盥洗完畢,換好衣服下樓,迎面而來的徐梓晴朝她一笑,他的眼底映著一絲心虛,更加深她的認定,昨晚徐梓晴真的睡在她身旁,那不是夢。
那麼,他們之間應該沒事了吧?
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沈曜臉上的笑容始終不褪。
「大小姐,今天精神特別好。」江嫂第一個發現。「是不是有什麼好事發生?」
「今天放假,大小姐當然心情好,每逃詡早出晚歸,累啊。」自從家里多了個管家,徐伯整日十分悠閑。
「姐,我可以去考駕照了。」終于要月兌離苦海。「徐管家說我資質好,一教就會!」提到徐管家這三個字,沈萌的語調特別尖銳。
「等你拿到駕照,我陪你去挑車。」
沈萌開心地摟著姐姐,笑得好不愉快,眼角余光斜睨著對面的徐梓晴。
面對沈萌的敵意,徐梓晴已習以為常,學著高人的境界,以不變應萬變。
「徐管家,待會麻煩你陪我去百貨公司,我秘書生日快到了,我想挑份禮物送她。」
徐梓晴正要回答,沈萌搶快一步。
「姐怎麼不找我陪你,難道我的眼光會輸給徐管家嗎?」她含怒的目光幾乎快要勒斃徐梓晴。
始終安靜吃早餐的沈涼冷冷嘲弄一句︰「你‘可以’開車嗎?」
一句話馬上將沈萌打入地獄。
「我不是不相信你的眼光,只是我要挑的禮物很特別,剛好徐管家是內行人,所以希望他陪我去。」
沈萌不甘心,還想扯徐梓晴後腿,江嫂連忙插話。
「二小姐,你上次不是說想學做菜,我剛好今天有時間,吃完早餐就教你。」和煦的笑容,有著讓人無法抗拒的堅持。
于是,盡避沈萌氣惱,依然得目送徐梓晴陪著沈曜出門。
「沈萌,你實在病得不輕。」沈涼笑著調侃。
「你才病得不輕!你全家都病得不輕!」
沈二小姐,你真的病了,這個「全家」包括你。
沈曜一直清楚自己有個很大的缺憾——她的藝術成績始終在及格邊緣徘徊,如果不是老師們看她可憐,給予及格的同情分數,大概得一直重修了。
早先她還會心血來潮想測試自己是不是真的沒有藝術細胞,不過一再的挫折,只是讓她更加確信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才能,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挑戰不可能的任務是自曝其短。
因此現在所有要經她手送出的禮物都有人代勞,公司有孟助理,私人有妹妹,她也樂得輕松,不過今天她要挑的是一雙鞋子,她更相信徐梓晴。
「其實用不著我,二小姐的眼光肯定比我好。」眼前堆滿了許多精致的女鞋,除了父親的工作室以外,他已經很久沒有看過那麼多鞋子了。
「我分辨不出鞋子的美丑,只知道一定要穿得舒服,有些鞋子很美,可惜不適合長穿,我的秘書一天至少得穿八個小時的高跟鞋,所以想挑一雙好看又好穿的鞋子送她。」
懊吧,她又說謊了,其實秘書經常背著她穿拖鞋在辦公室走來走去,不過請原諒她如果不這麼說,又怎能讓管家大人走出門。
徐梓晴來沈府工作都快兩個月還沒放過一天假,她今天是特地帶他出門透口氣,順便給他一個驚喜。
徐梓晴相信了她的說詞,挑來選去好半晌,最後選了一雙深色香檳紅的鞋款,上頭瓖了幾顆碎鑽,鞋跟不高,好看又大方,當然價錢也不便宜,不過價錢從來不是沈曜考量的範圍,一確定好,立刻刷卡付錢。
「謝謝你,相信她一定會很喜歡。」
「大小姐客氣了。」
听他喊大小姐,沈曜的好心情瞬間消失,她沉著臉色,不太高興。「你最近到底怎麼了?陰晴不定的,是我又做錯什麼嗎?」不,她要鄭重否認絕對不是她做錯,她最近很乖。「還是你,‘那個’來啊?」
「你沒做錯,是我‘那個’來。」不知如何解釋,徐梓晴便順著她的話回答。
沈曜被堵得無言以對,幾秒鐘後又猛拍他的肩狂笑不已。
懊不容易,她止住笑,非常正經地問:「我知道每個人心中都有不能說的秘密,你不說我也不能逼你,雖然我真的很想逼你,可我不會這麼做,不過能不能告訴我,究竟讓你不高興的原因是什麼,稍微透露一下就好,是不是我害你不高興?」
雖然是她……「不,是我自己的問題。」
她只是個誘惑,決定權仍在他手上。
「真的?」
「真的。」
沈曜露出笑顏。「不是我就好,這樣我就放心了。走,我們去另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不告訴你。」得意的揚眉,換她拿喬。「去了就知道。」
這趟路,司機換人,沈曜甚至還要徐梓晴蒙上她早已準備好的黑布,不許他偷看。
如此慎重其事,她究竟要帶他去哪里?
但她什麼都不透露,只說是秘密。
一路上的疑問終于在車子緩緩停駛,車子熄火後即將獲得解答。
「小心點,抓著我的手……不許偷看!」沈曜防範他作弊。
腳底踩著石子路,喀拉喀拉的聲音不絕于耳,熟悉的氣息飄入鼻間喚起徐梓晴的記憶,印象中,他好似來過這里,一時間卻想不起來,直到沈曜揭曉答案——
擺布掀開的同事,他睜開眸子,看見眼前熟悉的一切,心頭猛然抽痛。
這里是父親的工作室。
小時候他常來,因為很喜歡看父親專心工作的樣子,所以以父親為學習的對象,甚至規劃好未來——他也當個制鞋師傅。
以前常听父親惋惜有些好手藝的技術都已失傳,因為沒有人肯像他們那樣刻苦學習,制鞋是不起眼的工作,同時也是一門藝術,只有技術好又熟練的師傅才懂得如何給客人一雙耐穿又耐看的好鞋子。
記憶里,听見的都是敲打的聲響,看見父親揮汗如雨的辛勤,這里曾經有他的回憶,他的夢想以及他的未來,無奈龐大的債務逼得父親不得不賣了這里,從此他再也沒有來過,他的遺憾也就擱在這里。
「我一直很羨慕會畫畫的人,念書時,美術老師看到我都只能哀聲嘆氣,因為無論我多努力就是畫不出個東西來,有點像老花眼的江嫂,經常看山不是山,我不死心,花錢去學畫畫,老師直到確定我是塊朽木後,意味深長地告訴我一句非常中肯的話‘人如果太完美會早死’,為了不想死得太早,我放棄畫畫。人很奇怪,總是羨慕得不到的東西,反而不懂得珍惜自己擁有的天賦,我的天賦是經商,而你承襲了你父親的好本事,如果放棄了,你一定會後悔。」
徐梓晴轉過身,目光牢牢鎖住她。
為什麼沈曜總做讓他猜不著又能主宰他心情的事?
他已盡全力抗拒她的吸引,偏偏,毫無自覺的她卻一寸一寸毀去他的理智,令他深陷難以自拔。
她就像是毒,一旦上癮,想戒,難了。
「不為別人,只為你自己,興趣會陪你一輩子。」她其實也和孟助理一樣夢想退休。
澎湃的心緒一動,徐梓晴伸手把她攬入懷里,將所有的言語化為行動。
「我知道你很感動,如果想哭就在我懷里哭。」沈曜心底嘿嘿賊笑,就不信這樣還不會感動他,她的用心至今無人能及。
「是誰?」走進來的中年男人看見相擁的他們,正要轉身,就听見有人喊他的名字。
「方叔。」
男人看了好一會兒,認出徐梓晴。
「你是阿晴,長那麼高,我差點就認不出來了。好久不見,你和小羽都還好嗎?」
方叔是父親的工作伙伴,以前常來他家,再見昔日長輩,徐梓晴的心頭涌上無限感慨。原來這間工作室後來被方叔買下,沈曜得知,便出錢提供所有工具、設備,只希望這間工作室能掛在徐梓晴名下。
許久不見,他們兩人聊得很久,沈曜坐在一旁,始終安靜聆听。
「所以你現在也不知道你爸爸人在哪里?」
徐梓晴搖頭。對于父親的下落,他無力尋找。
方叔一臉感嘆。「你爸的手藝真的很巧,連我也自嘆弗如,沒想到居然為了躲債……唉,這些年的變化實在太大了。那你呢?還想不想走這條路?我記得你小時候最愛拿著錘子學你爸做鞋的樣子敲敲打打,那時候我就說你將來必成大器!」提起過往,他不禁眉開眼笑,過往的美好總是難以割舍。
「應該會。」他看了眼身旁的沈曜。
方叔立刻會意,笑笑地點頭。「那就好,有興趣就別放棄,我很看好你呢!對了,你和沈小姐……」
「我們是朋友。」避免事情變得復雜,沈曜代為回答。
看起來挺合適的兩人只是朋友?方叔不太相信,卻也懂得點到為止的分寸。他問他們要不要去他家吃飯,徐梓晴以另有要事婉拒了,並承諾改天一定會去拜訪。
「今天……謝謝你。」當車子停在大門前時,徐梓晴向她道謝。
「你喜歡最重要。怎不停進車庫?」
「油箱見底了,我去加油,你先進去。」
徐梓晴外表看不出異狀,沈曜沒想太多,下車進門。
我們是朋友。
目送她進門的眼透著一絲難受,是了,他怎能忘記他們最多只是朋友關系,至于其他……是妄想。
他不該妄想超過這條界線。
懊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