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莊鎮雖為小鎮,卻因往來商旅居多,不免繁盛起來,小鎮上樓閣相連,街道店鋪林立,即便一大早,行人早已熙來攘往,十分熱鬧。
「你們听說了沒?這東拐巷口的張員外日前不過是從梯子上摔下來,竟摔了個重傷,昨個晚熬不住,去了。」
「真的假的?我四天前才在染布坊見張員外同他夫人一起挑選布匹,我瞧他身子硬朗得很,不像短命的呀!」
「沒騙人,這消息我是從賣豬肉的阿榮那兒听來的,他今早去張員外家送豬只,他的話絕對不假。」
「怪怪,加上張員外,咱們這西莊鎮十日里,前前後後死了五條人命哪!」
「可不是,你說這有多邪門,不是染上重疾就是慘遭橫禍。小二,再拿壺茶水來!」
聞聲的小二,動作敏捷的送上一壺茶。
位在西莊鎮頭的「一來客棧」,規模並不大,設備也不華麗,卻是人們進出西莊鎮的精華地段,平日擠滿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自然也是吃茶閑話的好地點。
三名客棧常客圍著方桌而坐,聊著近日來街頭巷尾正火熱討論的話題。
「我說,該不會輪到咱們鎮倒霉了吧?」男子蹙著眉,撈起一把瓜子,不安的嗑了起來。
「你是指東莊鎮一夕染上瘟疫的事?」
隨口的一句問話,卻讓客棧內嘈雜的聲音頓時戛然而止。
以一條小溪間隔,以東百里外的東莊鎮,數月前莫名其妙遭瘟疫橫行,不單東莊鎮的居民染病,牲畜也無一幸免,詭異的瘟疫來得快,去得也快,死傷數十條人命後,疫情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究竟這瘟疫從哪傳來?會不會蔓延?連前去調查的官府也毫無頭緒,卻惹得周邊鄰鎮人心惶惶。
「何止東莊鎮,翻過山頭的河東鎮不也因為一場無名而起的大火,燒死好幾條人命;再往東走去的白仙鎮,也听說有詭異的雞瘟,一夕之間,所有雞只全死光……這算一算,一路下來,說不定下一個就輪到西莊鎮了。」
一陣寒風冷颼颼地灌入,客棧內人人停下動作,面色蒼白的打了冷顫,只除了角落位置,那兒有道紅色的縴細身影,不受影響的繼續咬著手中的肉包。
「呸呸呸,別淨說這讓人沾晦氣的話,這都是偶然橫禍,哪有輪流這種說法!」
此時,端上幾迭下飯小菜的小二忍不住插了嘴。「沒錯,我們這些小村鎮發生的倒霉事,還比不上那江湖上最近發生的幾宗禍事來得讓人感到可怕心寒呢!听過專取人心的黑白雙怪吧?告訴你們,半個月前,雙怪的尸首讓人發現,听說死狀淒慘,平常都是他們挖別人的心;這會兒自己的心倒是被人挖出來,還吊在樹上供人觀賞呢!」
抽氣聲中夾雜著幾聲作惡聲,小二尚嫌不夠精采續道︰「還有愛挖人雙目的采花賊冷血狂郎,也死在雙目被挖空的慘狀下;還有毒尊客被人發現尸體時,全身皆因中毒而潰爛,若非在他身上發現署名的百毒藥罐,恐怕到現在還不知道那面目全非的尸首正是毒尊客本人呢!」
人人皆充滿好奇之心,一听見更為驚悚的消息,方才的恐慌全跑了,各個豎直耳朵,想打听到最熱門的話題。
「小二哥,你可知這些在江湖上都是數一數二的恐怖高手是死于何人之手?」
頓時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小二傲然地把頭一昂,清清嗓道︰「這些尸體的掌心皆發現握有一枚-爛的櫻桃果,各位可還記得素有大善人盛名的上官老爺?」
大伙一致點點頭。
「怎麼不記得,上官老爺生平樂善好施,江南一帶好多處都有上官老爺的貢獻,連咱們西莊鎮的橋,都是靠上官老爺的銀兩打造,他的死震驚了所有人……等等,小二,你該不會是指那殺害上官老爺的凶手?」
「正是她。」小二慎重的點了頭,「當年一個才十來歲的姑娘,竟手刃照顧她兩年的上官老爺,唉!那妖女年紀雖輕,傳言卻已得到極為隱密的內功心法,所以習得一身高不可測的恐怖武功,連封為君子劍的上官老爺也不是她的對手,更別說其它人了。
「這幾年來,想替上官老爺討口氣的武林高手一個個死在她的手下。」小二嘆了氣,端來客人喝的茶水往嘴里一灌。「江湖上稱她「血魔煞」,因為她愛穿紅色似血般的衣服。
「十日前,那女魔將六大門派的莫大俠和其夫人殺害,听說,莫大俠是在無意間得知女魔頭的名號,因而招來橫禍。」
「莫大俠?青城派的掌門?老天!店小二,你怎麼會知道這些大事?」
店小二驕傲的抬頭挺胸,神氣道︰「開玩笑,本店這是靠什麼過活的?不就是諸位往來的倌爺和大俠們,什麼大人物我沒見過,消息自是靈通得很……」
門端飄來一聲好奇的嗓音,打斷了店小二的自吹。「听來她也殺了不少魔道中人,該稱贊她為武林除了禍患不是嗎?」
小二一瞪眼,直呼是哪個笨蛋在發問。「是那群人妄想取得她的內功心法,不長眼楮惹到她,那女魔自小讓醫聖門給拾去,習得醫聖所有的醫術和一身功夫,可你猜怎麼著,她才八歲,就將自己亦爹亦師的醫聖給殺害,還將老百姓貢獻給醫聖的財寶佔為己有,這還有良心可言嗎?
「上官老爺是念在她的年紀尚小,不懂分辨是非,又見她無家可歸,自願擔起督養她之責,可這份婦人之仁卻害慘了上官老爺,甚至慘遭女魔毒手。這一路下來更別提了,凡得罪過那妖女之人,不論年紀,更不論是否無心,她一概不放過。」
「但,殺人總有個原因吧?」
小二一個扭頭,就是找不著這出聲之人。「你懂個屁!什麼叫魔頭,就是殺人不眨眼,管你是非善惡,全都看她心情而定,哪還需要原因?!今兒個她心情好,就賞你個全尸;心情不好,哼哼!讓你粉身碎骨都隨她高興。」
「意思是遇上她穩死的-?那,怎麼知道她的心情是好或是壞?」
「白痴呀!等你見著她,知道她怎麼處置你,不就知道她的心情是好是壞了。」問他,他怎麼知道啊!
「那,女魔頭長得啥樣?你說了這麼多,總得告訴大家,以便各自保住自己的小命。」
「我怎麼知道她長啥樣?不過听說她習慣一身紅衣見人,且住在迷陣重重的櫻谷之中。」
「那櫻谷在哪?」
「這……還用問嗎?櫻谷自然不是我們這種尋常百姓知道的地方。」
「你不是消息挺靈通的嗎?居然連這個都不知道?」聲音中有著嗤哼聲。
笑臉快撐不下去的店小二從眼縫中四處搜索,想找出一直在扯他後腿,讓他接不下話的家伙,忽而一個巴掌揮來,打歪了店小二的腦。
「兔崽子,我請你當伙計是來做事,不是當說書的!連客人的茶水都敢喝,你活得不耐煩了嗎?這麼想見血魔煞是不是?」雙手-腰的掌櫃,吹胡子瞪眼的站在店小二身後,「那位姑娘都要算帳了,還不過去算錢,還杵在這像跟木頭似的,小心我扣你工錢。」
「是是。」涎著笑臉,店小二一溜煙的跑走。
沒戲唱了,眨眼般的工夫,听熱鬧的人群全散了開,方桌邊,依然是原來的三名客人,一襲白衣的瀟灑男子,為白傲山莊少莊主鄭浩然,另兩人是他的友人。
「鄭兄,你瞧,這客棧里居然有這麼標致的姑娘呢!瞧她眼生得很,肯定是從外地來的。」
三雙黑目同時打量站在店小二面前的紅衣女子,早先前她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自然沒人注意到她。
瞧她的年紀,不超過二十,窈窕的身段,一襲艷紅色的絲質衣裙,襯托出那楚楚動人的韻味兒,黑亮如緞的秀發讓一條河諦束起,將那張不沾粉的臉蛋更顯白女敕清麗,彎月似的眉兒下是雙勾人的丹鳳眼,還有菱角般的櫻唇,真是個美人胚子。
「如果能認識她有多好。」白衣翩翩的男子雙目痴望著她。
「很少听見鄭兄稱贊姑娘家呢!哦∼∼你該不會是心動了吧?啊∼∼那姑娘要走了,打鐵趁熱,鄭兄,快去問問姑娘芳名,若是出來游玩的姑娘,你還可以邀她上白傲山莊一游呢!」
被說動的鄭浩然,露出迷人笑容,一個橫身,擋住了欲離去的姑娘。「這位姑娘,在下鄭浩然,可否得知姑娘……」
卑未完,美人姑娘已視若無睹的繞過他。
「等等,姑娘。」不怕失敗,鄭浩然又一次繞到她身前,伸出一臂擋住她。「在下知道唐突,但只求得姑娘芳名,絕無惡意。」
「讓開。」女子抬高清目,秋瞳中有抹冷冷的寒意。
無視那張冷顏,鄭浩然風度翩翩地展露笑容,「在下是白傲山莊的鄭浩然,實因姑娘的美讓在下情不自禁想上前認識,如果姑娘不介意,可否讓在下作東,帶-走一趟……」
「我說讓開。」
「姑娘……」
砰!
無人知道這姑娘啥時出了手,只見鄭浩然被一股勁道甩到一邊,連人撞上桌。
霎時一片寂靜,數十雙眼直盯著狼狽起身、面子盡失的鄭浩然,
臉上有著受辱和不堪遭受此等對待的憤怒,箭步追上已踏出門坎的女人,一掌粗魯的攫住她的玉臂。「姑娘何必如此動粗?我純粹是好意邀請-,-別把我白傲山莊的人看成是好欺負的對象,這般高傲做什麼?」
女子不為所動,該說她自始至終都是冷凝著一張臉,但她的眼神卻驟然變冷。「放開我。」
「除非-告訴我-的名!」或許因為出生富貴,多少沾染上富貴子弟的習性,鄭浩然端出公子爺脾氣來,自認受他青睞的女人不該這麼不識抬舉。
「你找死嗎?」她的聲音如同眼神一樣冰冷,一個旋身,玉指反扣在這斗膽踫她的男人肩上,絕艷的嬌容上有抹冷笑,她加重指勁,灌入一股寒氣入他的肩胛穴。
一股如萬蟲啃食般的痛楚,令鄭浩然嘶聲大喊,整個人在地上不停翻滾。
女子冷眸一掠,不想欣賞他難听的破嗓門,朝外邁了幾步。
「人家姑娘明明都講白了,還非要強留她,不是自己找打嘛!」
涼涼的聲音自她身後竄出,寒目輕輕一兜,朝那蹲坐門邊,衣衫襤褸,披頭散發的男人看了一下才離去。
那雙眼像兩潭深邃無底的冰寒湖水,讓人打從心底起了寒意,男人搓搓身子,差點以為嚴冬提早幾個月到了呢!
必首听著眾人嘴里不斷辱罵著那名惡毒的紅衣姑娘,男人撇撇嘴,「怪了,明明是這家伙無禮在先,怎麼沒人指責?」
「你這乞丐-唆什麼來著!」店小二揮動著掃帚,對這熟悉的聲音蹙起眉,忽地頓悟般地叫道︰「原來方才就是你在這里嘰嘰喳喳的,去去去,你這乞丐還不快滾開,別擋在客棧門口,把晦氣沾進來!」
不讓店小二的手沾上自己的衣袖,男子利落一閃,退到幾步遠,嘟囔道︰「要我走就說一聲,別這麼不客氣的動手動腳,我只不過是想進來叫籠包子吃吃,居然說我像乞丐。」
「笑話,你這身模樣,不是乞丐是什麼?」
被指著鼻子罵乞丐的男人低頭審視自己一身沾泥又沾土的打扮,嗅了嗅微帶霉味的衣袍,啐嘴一聲。「嘖嘖!原來我還真像個乞丐咧!」
露宿林野半個月,是該找個地方打理自己了。
堵在客棧門口看熱鬧的人群一時半刻是散不了,模模空月復已久的肚皮,男人對著橘紅色夕陽苦笑,客棧進不得,看來又得露宿林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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叢林密集的郊野,「咻咻」飛掠過數十道身影,從四面八方而來,齊一朝同一目標逼近。
「女魔,看-往哪里逃!」
語落,各方好手從高空落下,各自擺好陣勢站定位,將一襲火紅色衣的女子團團圍住。
「妖女,這次聯合我們六大門派,定要將-就地正法,以祭在-手下枉死的冤魂。」手持拂塵的白眉長者指著中央女子大斥著-
無心面無表情,冷冷清目繞了一圈,這群人真不膩,追殺她一天一夜都不肯休憩。
「昨兒個算-命大,讓-逃月兌,今日我就要為莫掌門報仇!」
一個手勢,眾人齊一擁上前,各自使出看家絕招來對付-無心;就見一條紅光穿梭在刀光劍影之中,輕而易舉地橫穿低掠過一樣樣置她于死地的狠招。
一刻過後,仍舊沒有人傷得了她分毫,眾人心驚,她的功夫未免厲害得嚇人,但也有可能她擅躲不擅攻,于是更加快了攻擊的狠辣與速度。
「灑石灰!」白眉道長下達指令,企圖模糊她的視線。「兩個攻她左,兩個攻右,正反包夾,取她人頭。」
這套誅邪陣是他們苦練一年,為的就是要收伏這妖女,替武林除患。
可惜,白眉道長的自信,在-無心的衣袖掀起的瞬間毀于一旦。
不過眨眼工夫,一針針帶勁,精準穿刺咽喉的細針,瞬間令數十人踉蹌倒下。中針之人容貌猙獰,直抱著喉部發出「咯咯」讓人心顫的慘叫。
白眉道長臉色一青,環視一地哀號的伙伴道︰「好惡毒的手法,-想讓他們痛苦等死。」穿透喉部的傷口不是普通人能治愈,只能任憑血流至死。
「比惡毒,敵得過你們陣勢里的蝕骨爪嗎?」若她吃上一遭,全身筋脈將斷裂,所謂的名門正派不也淨做些灑石灰的卑鄙之事。
白眉扶起-無心身前那只剩半口氣的青城弟子,想拔針卻下不了手,他咬牙道︰「是貧道高估自己的能力,罷了,只求-高抬貴手,以-從醫聖那習來的醫術救救他們,我答應日後不再計較-過去的所作所為。」
她唇角勾勒起嘲諷的線條,「我若救了他們,你們會停止追殺我嗎?」
「-說呢!」
鳳眼一抬,見那原本言欲求合的白眉道長,將功力集于右掌揮來,準備搏命一擊,將她斃于掌下。
辦唇譏誚的一揚,又來這種暗地里使計的低下招數,這人怎麼還玩不厭?
第二回合又開戰,不稍片刻,這喊打聲即化為烏有,林野間,彌漫著一股駭人的死寂。
耳根子終于清淨了。
愛眸冷覷著零零落落倒成一地的正派人士,-無心雙目微微一低,白潔的手背沾了幾滴礙眼的紅血珠。
她先前不出手的原因,就是不想在這荒林里弄髒自己的一雙手。
幾里遠外,有潺潺的流水聲,霍然轉身,她朝那方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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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間隱約嗅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彎眉一擰,朝著山間小溪水前進,這股味道益發嚴重。
不久,眼前出現一條涓涓溪水,四處堆積著不少黑色大岩石。清眸掃過黑岩邊伏躺的一具不知是死是活的軀體,-無心朝溪水邊前進。
那股血腥味是從這人身上傳來,三橫一豎的刀口,看來下手時毫不留情,顯然是想將此人殺害,不留活口。
八成是遇到劫路的賊人,被奪身上物外,順便連小命也賠了。
「好了、好了……這回終于可以死透透了……死了也好……天下終于太平了……」斷斷續續近似呢喃的聲音,不大不小,恰懊飄入她耳里,掬水的動作輕輕一頓,繼而繼續。
「老天這回……一定會如我的願……不用煩惱再帶給人災禍……這回一定成功……不會又死不了了……」
擰吧一條絲絹,她拭干雙手,眼角無意朝黑岩處一瞄,血流這麼多,這人理當活不了,怎能還廢話這麼多啊?
收起絹帕,無聲的腳步緩緩朝右方逼近。
「一定要死透透呀……讓我解月兌……啊!懊……該死……-、-怎麼會在這里?」為什麼在他預備斷氣前又出現活人?
擺眸緩緩眨了眨,眼前仍然模糊一片,隱約見到一個紅衣長發女人,佇立在旁俯視著他。「別……別靠近我……我不需要人救……」一口氣幾乎提不上來,他想撐起身子卻無力-
無心凝望著他髒亂的容貌,冷清的嗓音中多了一絲訝異,「我不會救你。」
這渾身落魄髒兮兮,還說著奇怪話語的男人,不就是三天前在客棧外讓她留下奇怪印象的男人。
「不會救……好,那很好……老天爺沒教我失望,就讓我慢慢等死……」他似乎放心了,雙目緊閉-
無心未移動半分,盯著他孱弱的氣息漸漸趨于平緩,以為他終于要斷氣之時,卻被他突然一個猛咳止住了欲離去的腳步。
「咳咳……可惡……我等了這麼久……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死透透……」
這家伙的命真硬,居然還沒死?
忍下心中詫異,她仔細打量他出血的四條傷口,頓時一抹了然浮現于眼中。「你的傷口雖深,卻未觸及要害,要死不容易,殘廢倒有可能。」
擺目吃力一張,「怎麼……-還在……哦……-干什麼……該……該死……-別踫我……」肩上微熱的觸感讓他想尖叫,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這女人在他殘破的身上點了幾處穴,幾番掙扎卻徒勞無功後,他只覺得更累、更痛,血色盡失的臉龐益顯蒼白。「不要……別踫我……別救我……」
「我改變心意了。」期待等死的人她生平第一次踫見,好奇,所以她偏偏不讓他如願。
不理會他難听的喳呼,攙扶起那沒幾兩重的孱弱身子,-無心尋找適合替他療傷之處。
「不要……求求-不要踫我……-會出事的……會出事的……」攙扶的身子再也發不出聲,看來他終于痛昏了。
亮眸閃著詭譎的光芒,-無心若有所思注視著他,他的低喃,讓平靜無波的心湖涌出一股熟悉感,她,是不是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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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眸閃著詭譎的光芒,-無心若有所思注視著他,他的低喃,讓平靜無波的心湖涌出一股熟悉感,她,是不是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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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個人瀕臨死亡邊緣,而有幸重回人世間,是不是該開心得痛哭流涕?
不過,這種結果絕不會出現在陸遙知身上。
當他再度睜眼,發覺自己置身在一間破舊的茅草屋里,鼻間沁入不好聞的藥單味,身上的傷口已被包扎好。
他錯愕地以掌貼著胸口,感受溫熱肌膚和怦怦跳的心,立即不敢置信的放聲尖叫。
尖叫聲之淒厲,令聞聲而來的-無心蹙緊了眉。「你想引來饑餓的狼群,好當-們的午飯是嗎?」
突兀的女聲插入,陸遙知先是一怔,黑眸瞪著這個不該出現的人影,腦袋瓜子轉了轉,她不是那天出現在客棧的姑娘嗎?
想通後,是一陣更高亢、更尖銳的吼叫聲。「——,誰要-這麼多事?該死,-竟然把我救活了,還動手替我包扎,-知不知道……」
一陣掌風點住他的啞穴,屋內恢復了她習慣的安寧。
「我若要你生,你就死不了。」她端來一碗湯藥,朝鋪了干草的石床上一坐。
「嗚嗚……」陸遙知以眼神抗議,指責她不該剝奪他生死的權利,但下一刻,不滿的眼神讓恐懼取代,發現四肢尚能動,他整個人爬至內側縮著。
「嗚嗚嗚嗚……」-靠過來做什麼?
「過來。」她不耐地斜睨那縮成球狀的男人一眼,原以為他醒來自己可以省事些,看來更麻煩。
探手一拎,沒幾兩重的男人很沒骨氣的讓個小女人拽著衣襟給拖出來。「這藥對你有益無害,讓你選擇要自己喝下還是我灌,我沒多少工夫和耐心陪你耗在這里。」因他的緣故,她已耽擱了兩日行程。
「嗚嗚嗚嗚……」那就放他自生自滅,別理他呀!
她冷笑,這是他自找的。
無視于他的掙扎,五指各在他的喉部、胸前一點,現下他連動也不得動,一張嘴還難看地大張。
不管會不會噎死他,她直接將湯碗里的藥直往他的嘴里猛灌,吞不吞在他,他若不吞,死了也省事,就是浪費了自己的幾味藥。
擺稠稠的藥湯從他口里溢出,就算他吞得再快,也追不上她灌藥的速度。
「嗚嗚嗚……咳、咳、咳!-……想嗆死我呀!」終于能出聲,一碗藥也讓他喝盡。
「跟我出來。」落下四個字,-無心旋身出去。
「哪有人用這種惡劣的方式救人啊!」身上的穴全解,他抹淨嘴角藥渣,對那拎著空碗的救命恩人的背影做鬼臉。
老逃讜他真不公平,不讓他死就算了,還讓他遇上如此粗魯霸道的女人,連喝個藥都用這等強迫手法。
咦?等等!
他像是想到什麼,整個人彈了起來,盯著包裹在腰際的白布,和自己完好能動的四肢,先不論她醫術之高明,而是他身上的傷口是誰處理的?「姑娘,我昏睡多久了?」
停在門邊的背影淡淡道︰「三天。」
「三天!」老祖宗呀!那不是該踫的地方都被踫過了嗎?「-把我扛來後,是不是對我的身子上下其手、東模西模……我是說,連著三逃詡是-照顧我喝藥,還替我包扎傷口?」-
無心眉心緊蹙,又不是姑娘家的清白被毀,不懂他大呼小叫做什麼。「不是我,昏迷不醒的你有本事自己替自己療傷嗎?」
他雙瞳睜得又大又圓︰心中大喜起來。「等等,姑娘!那-……-這三日身子可有不適?」
撿了桌上一件薄衫披上,他箭步追上前,拽住她的衣袖,招來一冷視,他嘿嘿兩聲,緩緩放手。
瞧她身體強朗,雙目還能對他散發冰寒冷意,他自知毋需多此一問,「那換個問題,姑娘這三日可否平安?有受過傷嗎?還是遭逢災變?」
辦唇一掀,反問他,「我該有何不適?或者該問應該有何災禍發生在我身上?」她側身,打量著他干瘦臉龐上,那豁然釋懷和放心的笑容。
沒忘記先前溪邊他的喃喃自語,清冷的眸子又一次閃過迷離的光芒,若她沒記錯,這男人她以前真的見過。
「沒、沒,-好得很,-沒事,-真的沒事;-沒傷,四肢健全的站在我身前;-會瞪我,還會出手打人……哦!我說說而已,-還真動手!」模著遭她衣袖一甩而撞上門板的肘部,他扁起嘴來抱怨。「我身上還有傷耶!泵娘還出這麼大的力推我……」
「說夠了沒?」讓他自個兒瘋言瘋語,一個扭頭,她朝門外走去。
「夠、夠,恩人姑娘說夠就夠。」與方才躲在床炕上的他態度迥然不同,將她的話視為聖旨般,亦步亦趨的跟在-無心身後。
「恩人姑娘,請問-尊姓大名?」他要將此名刻在心頭︰水生不忘。
「我呢!叫陸遙知,二十有六,家在揚州,恩人姑娘呢?家在哪?家中有何人在?」
沒人搭理他。
「我家中有娘親,一對龍鳳弟妹,爹在我六歲時病逝。恩人姑娘,前些時候在西莊鎮見到-,-是來辦事還是游玩?」
依然沒人理會他。
「我呀!被家人趕出來後,就在外游蕩了,一晃就度了好幾個年頭,結果晃來了這……」一路上,他連綿不斷的自問自答,仿佛她開不開口都無所謂,他純粹只想找人說說話而已-
無心的速度不快,讓身上有傷的他能緊緊跟隨在後。兩人繞入茅舍後的小徑,入林,拐了幾個彎後,霍然出現在眼前的是一處天然形成的小泉池-
無心拿出一錦布包裹的粉末,灑入泉里。「把衣月兌了,浸入池水里。」
他的身體虛寒,看來從小的根基甚差,若不從頭妥善照理,恐怕年不過三十。
「泡藥泉是吧?好好,我立刻下去。」他毫下猶豫的解起衣物來。
如此听話,連問也不問剛才放入泉水里的是什麼,引來-無心淡淡的一睨,驀地,一雙發亮的黑珠對上她的,兩人對看許久。
手停在褲襠上頭的陸遙知終究按捺不住先開口,「那個,我說恩人姑娘呀!-打算站在這……看我入池嗎?」
「有何不可。」
陸遙知咽了咽唾沫,她簡單有力的回答,卻讓他回不上半句話。
可是,他會難為情耶!雖說自己骨瘦如柴,沒有養眼的體魄,但他畢竟是男人呀!怎好在女人前寬衣,光著身子表演。
嘴里的咕噥聲,耳力好的-無心全听見了。「何需計較,在你昏迷的時日里,都是我代你動手把你扔進去。」
「代我動手……」他喃喃道,本就沒有多少血色的臉龐霎時變得更加慘白,這四個字給陸遙知的打擊可不小,「-是說……-把我月兌光光扔進去……」-
無心點點頭。
他倒抽一口氣,光憑想象自己一絲不掛站在一個姑娘面前,就夠讓他羞死了,更別說還讓她替他月兌衣……真是、真是一點男子氣概都沒了!
「恩人姑娘,勞煩-退一步好嗎?好歹我已經清醒了,很抱歉,我沒有讓人觀看入池的習慣。」
「你很在意?」她問得困惑,終于明白他遲遲不動的原因。
「-是姑娘家耶!不該隨便看男人果身,這樣有損-的閨譽;更不該隨意觸踫男人的身子,這于禮不合……」想起胸前還有經她手照料過的傷口,他不自覺盯著人家白如青蔥的修長五指瞧,一股臊熱沖上他的臉,蒼白的臉終于有了些紅潤。「總之,男女有別,除非-是我娘子,不然不能見我的身子……」-
無心似乎懂了,唇角若有似無勾了一下,扯了一大堆,不就是害臊。「一個時辰後,我會再回來喚你,動作快一點,藥效過了,你泡再久也沒用。」語畢,她旋身沒入林里。
直到火紅身影再也見不著,陸遙知才松了一口氣,褪去衣褲,整個人浸泡在泉水里,那雙拚命壓抑情緒的黑眸,在身側無人的時刻,才釋出澎湃的感情,有無奈、有痛苦、還有一絲期待。
在他孤獨了二十多個年頭後,終于讓他尋著一線希望,他不用孤獨等死了嗎?她,是那個特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