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個多事的周末已經三、四天了,沒想到生活中的某個人出了意外竟使得生活產生許多意想不到的變化。
那天,凌晨快四點,蕭逸臣才踏進自己家門,雖然他看見小仙時眉頭聳起有如阿里山一般高,預期中的一場大吵卻奇跡般並未發生。
其中一個原因是小仙說出張嫂受傷後,他的表情十分震驚,雖是極力掩飾,焦慮之情清晰可見,見他真情流露,並非她想象中那般冷血無情,小仙心軟了。加上小寧壓得她手都麻了,自然無法指著他叫罵。
另一個原因是蕭逸臣並沒有給她多說話的機會,只瘋狂似地沖到她家,冒失地將黎時彥由床上叫醒,向他詢問張嫂所在的醫院,而黎時彥以怕他飛車為由,又義不容辭地陪這位初見面的鄰居跑了一趟。
由于蕭逸臣煩惱小寧日後沒人陪伴,而他這樣特殊的小阿又不是隨便找個幼兒園擱著就能解決問題,好心的黎時彥于是答應讓小寧暫時留在他家,白天有王媽在,小仙放學後則由小仙接管。小仙雖厭惡蕭逸臣如此缺乏愛心,逃避責任的作法,但基于疼愛小寧的理由和老爸要她多體諒別人的心態,這些日子她倒也很少多想什麼。
事發次日小仙便和季薇上醫院看過張嫂,蕭逸臣請了專職護士照顧她。她見她們來非常高興,卻老淚縱橫地直怪自己給大家添麻煩了,家里沒她在不知會亂成什麼模樣,小寧少爺又該怎麼辦等等的話,等小仙安慰她蕭逸臣暫時再找個人理家,張嫂竟哭得厲害了。
季薇向小仙使了個眼色,握住張嫂的手。
「我想誰來理家都無法取代你,畢竟你在蕭家這麼多年了。小寧已經先安頓在小仙家,如果你擔心屋里大亂,就得好好養傷,早些回去啊!」
此時小仙才明白自己是如此粗心,竟無法了解一位受傷的老婦人心中那股不安,她深怕等她傷好,自己的職位已被取代,難怪要痛哭了。
「小仙……」張嫂看向她,似乎想由她那兒得到支持。
「你放心,張嫂!小寧還等著你呢!他不會接納蕭逸臣找來的其它人。」
她們好好地安撫了張嫂才離開醫院,在路上,小仙直夸季薇的心思細密。
本來這件事只是個插曲,讓小仙學會了體諒病人不安的心情,沒想到會引發了不在計劃中的另一幕。
今天一早,小仙剛吃過早餐打算出門,門鈴竟響了。
她皺著眉打開門,看見了蕭逸臣。
「你來做什麼?」她邪眼看他。
「我找你父親,不是找你。」他傲然回答。
「我老爸一早就出門了。」
「那……我怎麼聯絡他?」
「先說說是什麼事,如果太微不足道就請別打擾我老爸,他和你一樣,忙得很。」
她在「忙」字下了重音。
「相信我,我也很討厭麻煩別人,要不是……」
「要不是張嫂受了傷?我早就告訴過你她年紀大了,不該一個人忙里忙外的,早听我勸不就好了?」
「我現在正想听從你的勸告再雇一名佣人,但這種事我以前不曾接觸過,所以想拜托令尊……」
「你要再找一個……管家?」小仙問,想著張嫂哭泣的臉。
「女佣。」他糾正她。
「不行。」
「不行?」蕭逸臣變了臉色。「現在你又說不行?這究竟是……」
「你不能在張嫂住院時找人來代替她,她知道了會很傷心。」
「這……可以解釋一下嗎?」
看起來有些可笑,但他們的確是站在門口便討論起來。小仙把張嫂如何恐慌,如何缺乏安全感說出來,蕭逸臣則一副「女人腦袋里究竟裝些什麼」的不耐模樣。
「她知道我絕不會趕走她的。」
「她老了,對什麼都覺得不真實,捉不住,」這些話是季薇告訴她的。「你不希望一個老婦人連在醫院都無法安心休養吧?」
「也許我該親自去跟她說……」
「不可以,她一定不願意你知道她有那種……那種自私的想法。」
蕭逸臣懊惱地用手扒過頭發。
「那我該怎麼做呢?家里總不能沒人整理啊!我可以在外頭吃,但總得回來洗澡,換衣服,睡覺,難不成要我邊忙公事,邊洗衣燙衣嗎?」
「喂!你對我吼什麼?張嫂會跌下樓梯可不是我害的。」
「原本以為找個佣人就可解決一切,誰知道……對了!你家的管家能不能……」
「別動王媽的主意,她是另一個老好人,我和爸自己能做的事都盡量自己做,就是怕累著她,你別想要她去幫你。」
「那就是要我去死嘛!這些日子我已經受夠了。」
小仙嚇了一跳,因為他粗暴的吼叫和沮喪的眼神。接著她想起張嫂說過的話,蕭家遭遇了那麼大的一件不幸,可能……他心里在依然感到哀傷和痛楚,畢竟他失去了父親啊!如果是她,也許永遠也不會恢復了。
不知為什麼會月兌口而出,是同情吧!總之是在不很清醒的情形下說了︰「我來做吧!暫時代替張嫂。」
「你?」蕭逸臣瞪大了眼楮。
「怎麼?不滿意?」
「不……我是怕影響了你的學業,你還在念書不是嗎?」
「剛開學,比較閑,應該沒關系。不過我只做必要的,可不會像張嫂那麼仔細。」
「已經感激不盡了,」蕭逸臣明顯地松了口氣,仿佛忘了前些天兩人還指著對方叫罵過。「我還是跟你父親打個招呼比較好,如果他反對的話……」他神色又是一暗,似乎不敢去想這個可能性。
「那晚上來找他吧!是幫助別人的話,我老爸很少會反對的。」
「這倒是。」從他那天那麼熱心地送張嫂就醫便看得出來了。「真謝謝你,雖然我們之間有個不愉快的開始……」
「何止不愉快,簡直是水火不容。」小仙看著他。「你的脾氣該改改了,真搞不懂你這種個性怎麼跟人家談生意。」
說起生意,蕭逸臣又一肚子火,不是為了那些理不清的文字數據,張嫂出事那天他也用不著忙到凌晨,讓人當成沒良心的家伙,這丫頭真是哪壺不開提那壺。
「我的脾氣如何並不在張嫂管轄範圍內,自然也用不著你操心。」
「太幸運了。」她回道。
他瞪了她一眼,她撇過頭去。
他嘆口氣。
「我們別吵吧!我真的沒多余的精神了。」
「年紀大了嘛!」
蕭逸臣無奈地搖頭,也許他是說不過這個有張苛薄嘴的小女人。
「小寧呢?沒給你們添麻煩吧?」
「他很乖。還在睡呢!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他搖頭。
「我得去公司,已經遲了些。」
「為什麼你對這麼可愛的小阿一點也不關心?」小仙憤怒地說︰「他總是你弟弟啊!」
蕭逸臣深深看了她一眼,隨即轉身離去,只扔下一句話。
「我和他雖有著一部分相同的血緣,彼此卻像陌生人一樣,老實說……我很難把他當弟弟。不過,你……何必關心這些?與你並不相干,不是嗎?」
☆☆☆
「他竟這麼說我,你說氣不氣人?」隔日小仙對季薇轉述這段話,兩頰還氣鼓鼓的。
「不要理會他就好了,要是別人說什麼都放在心上,哪有快樂的日子過?」季薇想想,道︰「不過,蕭家似乎有點復雜,有些事啊……你不知道反而好吧!」
「我也不是好管閑事的人,只是看見小寧……忍不住就覺得心疼。」
「我知道。不過關心歸關心,總是人家的家務事,可別過分干涉才好。」
「唉!我竟會答應替這麼個冷漠的人整理家務,雖說是為了張嫂……還是越想越後悔。」
「如果他知道你是出了名的闖禍鬼,也許後悔的人就是他了。」
兩人大笑了幾聲後,小仙神情一整。
「我對做家事幾乎是沒概念,洗個米煮飯都不曉得該放多少水,真不知發什麼神經會扛下這種差事。」
「至少張嫂會感激你的,這麼一來她可以安心養傷而不用想太多了。」
「總覺得自己有點多管閑事。」
「是不是閑事一下子很難做論斷的。」
「什麼意思?」小仙不解。
季薇聳聳肩沒有回答。
「對了!」小仙忽然想起。「你不是說想趁著學校剛開學,比較不忙的時候請個假去看看你媽?打算什麼時候?」
季薇看著地下,幾秒之後抬頭。
「我叔叔很忙,他……沒空陪我去。」
「暑假去就好了,他不能陪你,我也可以說服老爸讓我陪你一道去。」
「謝謝你。」季薇淡然一笑,想起漫長的暑假曾多次對叔叔提起去看母親,叔叔總以時間不適合或太忙來敷衍她。當然她也曾想過單獨前往,只是對當地不熟,又沒有足夠的旅費,叔叔也以安全為由不許她去。現在,她讓自己盡量麻木些,少去想母親,但她認為自己無法永遠這麼忍耐下去,總會爆發的。
「昨天我父親問起你叔叔。」小仙不經意道。
季薇一楞,隨即想起是否叔叔的陰險計謀曝了光。
不會的,她並沒有采取什麼行動啊!
「他……問起什麼?」
「沒什麼,只問了姓名。」
「你說了?」
「說了啊!」
「你怎麼知道我叔叔叫什麼?」
「听你提起過一次,你忘了?」
「有嗎?」季薇思索著。
「有啦!他叫季三,對不對?」
「季三?」
「我還說他的名字真特別,一定是排行老三。喂!我的記憶力不壞吧?」
「……」
「阿薇!怎麼了?你的表情好奇怪。」
☆☆☆
黎時彥再次慶幸自己太了解自己的女兒了。
季三?
這個名字的確特殊,普通人听過一次應該都不會弄錯。
可惜小仙,就他所知,絕對不是個普通人,尤其她說︰「好久以前听阿薇提過,幸好我記得清清楚楚」更讓他微笑地持保留態度。
小仙是他的女兒,他了解她。二十年了,很遺憾地,她根本不曾對某件事抱有「清清楚楚」的記憶力,就算她真的記住了什麼,能有一半是正確的就阿彌陀佛了。
所以,盡避小仙如此肯定,他還是把季薇的叔叔和他腦中的特定人選加以重疊,道理是有些牽強,畢竟那麼點容貌上的相似證明不了什麼,而他憑借地又只是資料上的照片。
沒想到他的猜測竟是對的,如今,看著門牌上的名字,他訝異季薇的叔叔居然是季川,並非小仙口中的「季三」。
前兩次送季薇回來都在是晚上,看不清門牌下的名字,而那時候,他其實沒有什麼理由非得知道她叔叔是誰,季川也好,季三也好,對他來說都一樣不重要。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打從他下了決心,做了決定,不管她叔叔是誰,叫什麼,都變得和他息息相關。
這些日子,他猶豫過,掙扎過,拿出亡妻的照片天天看,天天求,只盼能忘了那個清秀美麗,只有他一半年紀,名叫季薇的女孩。
世事究竟有沒有個道理呢?他苦笑。
她美,但他看過無數個更美的女人,風情萬種幾乎勝她數十陪,而她,不施胭脂,不擠眉弄眼,甚至不跟他多說話,這樣的一個女孩,為何偏有能耐如此吸引住他?
又嘆了口氣,對自己的屈服他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原本他就不是個懼于面對失敗的男人,這次又有什麼不同?就算經過這麼多天理智與情感的抗爭,他還是得接受自己終究愛上季薇的事實。
這就是他會在這兒的原因,他得見見季川,或許不容易,他仍然該先和他談一談。
那就按門鈴啊!為什麼還呆站在這兒?
三十分鐘前他就這麼對自己說,到現在卻仍在門外走過來過去,遲遲沒有行動。
他畢竟是害怕的。見季川是一個開始,如果沒有開始,那……一切都將變得更加困難。
他伸手靠近電鈴,卻發現手抖的如此厲害。一生中經過那麼多風風雨雨,早就讓他學會了沉著,手指離電鈴間不過十多公分,竟讓他忘了冷靜嗎?
深吸了口氣,他依然得往前,無法後退了,他心里明明白白。
綁頭忽然了有聲響,黎時彥嚇了一跳卻沒有真跳起來,他甚至沒有回頭,靜靜待待著。
「請問……」
直到背後的人開口了,他以一貫淡然的微笑轉身。
「你找人嗎?」對方懷疑地看著他。
「我找季川先生。」
「哦?你……你找他有什麼事?能不能告訴我?」
「我只想和他本人談。」眼前這個人明明就是季川,而他畏畏縮縮,躲躲藏藏的態度說明了他目前似乎並不好過。
他不想揭穿,那只會使未來的談話變得尷尬。
「季川先生在嗎?」黎時彥又微笑地問。
「嗯……你是……?」
「我是黎時彥,有些事想和季川先生談一談。」
☆☆☆
「請坐!請坐!」季川一臉的笑容看起來有熱情過度,加上他忙著倒茶,端水果,一副見了失散多年親人的模樣,黎時彥看著忍不住覺得惡心。
看來他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一向奢華的季川會連個佣人都沒請實在教人意外。
黎時彥不是個冷血的人,他從未以不正當的手段挖走季川的生意。
在爾虐我詐的商場上,成功與否可以說是各憑本事,如果季川不顧及風險做變相投資,又不固守公司信譽,他也不會把自己應得的拱手讓給他。
「哎呀!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哪!」季川陪著笑在對面坐下。「剛才……實在是不得已才那麼詢問您,我們忙大生意的總得注意一下自己的安全,在沒問清楚您的來歷之前不便透露自己的身份。我實在是多疑了些,請勿見怪。」
「哪里!我們沒見過面,小心點是應該的。」黎時彥笑道。
「其實我們在商場上較勁過幾次,沒有見過面實在太遺憾了,您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成就,我們這些老頭子都羨慕極了。」
「您客氣了。」
「那麼……您這次來是……」季川的心此時跳得極快,黎時彥會來找他實在是太不尋常了,最有可能是為了季薇。
天!小薇不會已經行動,卻被發現了吧?沒听她提過啊!而她這些日子的表現根本不像要有所動作,她甚至強硬地拒絕過他。
「我這次來純粹是為了私事。」
完蛋了!真讓他猜中了,這下子……他得坐牢嗎?
季川臉色蒼白,卻仍故作鎮定地擠出個笑容。
「有什麼事的話……請直說。」
「是有關您的佷女……」
「小薇?她惹禍了,是不是?」季川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告訴過她幾百次了,人窮沒有關系,絕不能做犯法的事,她怎麼就是不听勸?……」
「季先生!……」
「請原諒她,一切都是我的錯,黎先生!小薇是為了我……她知道我極需要那筆生意……」季川拭著淚。
「季先生!你冷靜點,我想……這其中有誤會。」
「誤會?」
「是啊!我的確是為了季薇而來,但是……據我所知,她並沒有什麼犯法,不正當的事,為什麼……您會有這樣的反應?」
季川一楞,繼而尷尬地笑了。
「原來……小薇沒事……我……」
「我尚未說明來意呢!您……您……您沒事了吧?」
「啊……沒事,沒事……」季川抹了抹額頭的汗。
彥黎時心里自然有許多疑問,而由剛才季川那堆莫名其妙的聲明中也似乎听出了些什麼,只不過無暇整理,尚不成形。
先別理會這些,他還有要事要說。
「如果您沒事了……我可否說出拜訪您的目的?」
「當然,當然,您請說。」季川比方才更客氣地點頭。
☆☆☆
「什……什麼?」季川張大了嘴,並持續了三十秒。「是我听錯了吧?您不可能是真的……」
「不!您沒有听錯,我的確是誠心誠意希望娶季薇為妻。今天我來是想先獲得您的同意。」
「那……小薇她……」
「她還不知道這件事。」黎時彥簡單地說。
「哦?」
「如果您不反對,我……我會慢慢告訴她。」
接下來的一陣沉寂中,季川的腦子飛快轉著。」
原來小薇什麼也沒做,也許是使出了些女人的魅力,總之,黎時彥是迷上她了,結果比預期的更好,他居然想娶她當老婆。
炳!老天爺似乎真站到他這邊來了,如果季薇當了黎太太,那還會有什麼「非法」的事發生呢?他只要直接要求就好了,他為了季薇會答應的。
「能否冒昧地問您……是看上季薇那一點?」
黎彥時挑起眉。
「這並不重要,不是嗎?」
「啊!……是,是不重要。」季川笑著直點頭。
「您不用擔心我對季薇有什麼不良企圖,否則我大可不必登門拜訪。」黎時彥看了他一眼,繼續道︰「也許您會覺得我的年紀太大了,和季薇……」
「絕對沒這回事,年紀大了一點比較有安全感,比那些毛頭小子好多了。」
「謝謝您這麼說。」
「不過……有些事……我覺得還是應該讓您知道……」
「請說。」黎時彥微笑。
「不瞞您說……我最近生意是非常不順利,投資出了點狀況,手上的CASE又一個接一個地丟了……」
「情況很差?」
「幾乎到了宣布破產的邊緣。」季川嘆氣。「其實,什麼都沒了也可以從頭再來,只是……季薇就苦了,她還在念書,又是個女孩子,如何面對社會的殘酷?還有她母親,也就是我大嫂……您是否知道有關她的事?」
「曾听小女提過,她和季薇是好朋友。」
季川點頭。
「那你該知道我的困境了?現在這個時候,我只能想著怎麼樣才可以改善這一切。我苦不要緊,大嫂和季薇是我兄長臨終前托付我的,我怎麼也不能讓她們的生活無所依靠。」
黎時彥心里頗受感動,雖然季川平日在商場上名聲不是頂好,他對兄長的遺孤倒也算仁至義盡。
蚌然,他想起季川方-那一陣胡言亂語,什麼「生意」,什麼「犯法」的,有種感覺告訴他事情另有發展,季川也許瞞著他些什麼。
「季先生!」「是的。」
「既然我有心娶季薇為妻,您的困難我自當盡一分心力。不過……季先生!我並不是呆子,更不喜歡人家瞞著我什麼,尤其是和季薇有關的事,您明白嗎?」
季川低著頭,——地不知該從何說起。
黎時彥這個人,他會有今天的成就的確不是憑空而來的,外表雖和善,其實十分精明。
憊是老實說吧!季川心想。
把自己荒唐的計劃告訴他,也許……真得這樣才有希望。如果他肯放手,那個CASE即使不能讓他完全月兌離困境,起碼是建立信譽的一個開始啊!
說出來吧!他深吸了口氣。
想起得過苦日子他就害怕,沒有車,沒有別墅,再想下去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
「叔叔!」季薇的聲音顯然有些顫抖,她看著季川的眼神就好象公主忽然看見青蛙變成了王子。「你說的全是假的,對不對?你只是想嚇我……」
「小薇!你怎麼這樣說呢?他在各方面都是上上之選,你……你一點也不開心?」
「不可能,他絕對不會有這麼荒謬的念頭,一定是你……叔叔!是不是你……」
「我什麼也沒做,是他自己來找我的。」
「為什麼?」
「為了你的事啊!我也嚇了一跳呢!」季川笑了笑。「你真是幸運,他可是目前炙手可熱的單身漢……」
「叔叔!你忘了嗎?他是我好朋友的父親,我對他來說應該就像個女兒,他絕對不可能……他不會是真的想娶我。」季薇對他大聲說道。
這件事簡直像個神話,而她腦子里又亂成一團什麼也理不清。
听小仙說他曾問起叔叔的事,當時心里只掠過一絲不安,半點都沒有想過竟是這種情況。
黎時彥……他是怎麼了?
神志不清嗎?
憊是閑極了亂開玩笑?
「你別激動……」季川嘆氣。「真不該告訴你,早知你反應這麼激烈,听他的話就好了。」
「什麼?」
「他要我先別告訴你。」
「既然我也勉強算是當事人,我有權利知道。」
「他說慢慢地……他自己會對你說,我是想讓你有個心理上的準備……」
「你是怕我會拒絕,想先說服我吧?」季薇笑得有些冷酷,有些哀傷。
「你……」季川指著她。「你這丫頭怎麼這麼說話?叔叔會為了自己而犧牲你一生的幸福嗎?」
他會,最近他已經證明過多次了。
季川讓她看得有些臉紅,略顯心虛地降低了音量。
「小薇!你可得講講理。如果他不喜歡你,難不成我還能強迫他?我哪有那麼大的能耐啊?原本我還以為是你有了行動……」
「什麼行動?誘惑他嗎?」季薇激動地說︰「他有錢,有地位,正是一個男人的巔峰時期。而我,一個土里土氣的大學生,就算稍具姿色,又怎麼比得上他身旁那些韻味十足的女人?你告訴我,叔叔!他怎麼會想和一個只見過幾次面,說過幾句話的黃毛丫頭論及婚姻?你告訴我啊!」
「小薇!你冷靜點……」
「叫我怎麼冷靜?」她諷刺般地笑了。「我可以拒絕嗎?如果我有選擇的權利,相信會非常冷靜地拒絕。可是叔叔,沒關系嗎?你會允許我說「不」嗎?」
「你……你不想嫁給他?」季川焦慮地來回走動。「為什麼呢?就算他年紀比你大,但……在其它方面他……哎呀!你究竟是怎麼想的嘛?」
看著叔叔心急的模樣,季薇越發覺得自己的猜測對的。
「你一定捉住了這個機會,對不對?我早該知道你不會放過的!」
「你在說什麼啊?」季川逃避著她的眼光。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告訴我你要求了什麼?」
「小薇!……」
「告訴我你向他要求了什麼,你告訴。」季薇大叫,閉上眼楮掩去幾乎掉下的眼淚。
即將迎面而來的必是錐心刺骨的恥辱。她就像貨物一般,只要雙方議定好價格便能隨時成交。
天!她也有感覺,也有自尊,為什麼他們都不曾替她想一想?為什麼他們就忍心傷害她?
「小薇!」季川帶著妥協的笑。「別這樣。我……我以為你會高興的,至少這麼一來你母親的療養費用就不成問題了啊!再說……能嫁給黎時彥不是比叔叔當初的計劃好多了嗎?」
「他答應幫你了,是不是?你拿我當條件和他交換?」季薇哀戚一笑。「我早就料到是這樣,只要你以我媽為理由,我有什麼不能答應的呢?」
「不是這樣,我當然也考慮到你的幸福……」
「有錢就是幸福,在你心里不是這麼想的嗎?如果你關心我,關心我媽,為什麼這久了,你連帶我看看她都不肯?」
「這……」
「在你腦海中早已沒有我和我媽,又怎麼會去想到我們母女渴望相見的心情?」
「我只是太忙了,你說的好象我有多自私似的。」季川惱怒地轉過身去。
季薇幽幽道︰「我答應嫁給他。」
「真的?」季川大喜。
「從此以後,我心里再沒有叔叔了,只有媽媽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季川眉皺了起來。
「小薇!你這是……」
「你可以轉告黎時彥,隨時隨地,我準備好了成為他的妻子。」季薇淡然道,眼里已不再有淚。
哭?
誰會同情?
她只感到悲哀,親情終比不上金錢那麼重要。
必上房門,她嘆息,也關上了她和叔叔之間僅有的一點恩情。
☆☆☆
「答應了?這是什麼意思?」黎時彥手拿話筒,神情嚴肅。
「季薇答應了您的求婚啊!黎先生!憊會是什麼意思?」
原來是季川迫不及待地打電話通知了黎時彥。
「為什麼告訴她?不是說好由我自己對她說?」
「我總是她叔叔啊!知道了卻瞞著她,她日後會怪我的。」其實是他沒耐性等,若要等黎時彥由送花、約會,一步一步慢慢來,其中會橫生多少變量誰又知道?
「那……她的反應……」
「她都已經答應了嘛!其它細節您可以自行決定。」
黎時彥心里是驚訝多于喜悅。
她答應了?
為什麼?
原以為會困難重重,甚至毫無勝算的事情竟有如此出乎意料的結果,叫他忍不住靶到疑心。
「希望不是您給了她什麼壓力。」他說。
「噢!不!絕沒有這回事。」季川慌忙否認。
黎時彥沉默了會兒,道︰「我想和季薇說話。」
「這……」
「有困難?」
「不!當然沒問題。您稍候,我立刻去叫她。」
仿佛過了一世紀,話筒那端傳來季薇細柔的聲音。
黎時彥的心跳忽然變沉,對這種從未感受過的情緒他自己都覺得可笑。
「季薇嗎?」他柔聲問。
「嗯!」
「你……還好吧?」
「我很好,謝謝!」
「我……很抱歉讓你叔叔對你提起……這種事!我應該親自和你談……」
「沒關系,誰提的都不重要。」
黎時彥輕輕皺起了眉頭。
她不太對勁。
說不上怎麼來的這種感覺,也許是她說話的語氣吧!
沒有將為人妻的喜悅是無可厚非,至少不該讓人听了覺得灰暗,好象對人生全無期待似的。
「季薇!你听我說,我絕對不想勉強你,如果……如果你後悔了,或有什麼不敢對你叔叔說的,都可以告訴我,我能了解,真的。」
「我已經答應了,你還這麼問……是不是你改變了主意,想收回你的求婚?」
「沒這回事,我……我是誠心的。」
「那麼我也不會後悔。不過……這件事……你對小仙說了嗎?
「還沒有,剛剛你叔叔才告訴我你答應了……」
「她會贊同嗎?」
「……」他無法回答,因為他一點把握也沒有。
「不管怎麼樣,我希望能得到小仙的祝福,我絕對不要傷害她。」
「我會盡力。」
「那麼,其它的我都沒有意見,只是……你不介意的話,我希望婚禮越簡單越好,最好能公證結婚。」
「你……不想要一個隆重盛大的結婚典禮嗎?一切由我來安排,並不麻煩……」
遍禮是女人一生的夢,這道理黎時彥也明白。
奈何季薇只是淡淡地說︰「我已經一無所有,不希望再欠人更多。」
「為什麼這麼說?結婚……是兩個人一輩子的事啊!」
「再見了,黎先生!確定了日子請通知我,我會準時出現。」
電話掛斷了。
黎時彥看著手中的話筒,良久良久,終還是一聲長嘆。
☆☆☆
「老爸!」小仙狐疑地看著父親。「你在開玩笑吧?難得這麼有創意。」
黎時彥無奈地搖了搖頭。
「你不是說過如果老爸要結婚,你會替我加油嗎?」
小仙楞了楞,開口道︰「這麼說……你是認真的了?」
「你已經長大了,並不真的需要一位「新媽媽」,不是嗎?我……我想結婚純粹是因為找到了令我心動的女人。」
「女人?你老說我還是個孩子呢!季薇她跟我一樣大啊!爸!找別人嘛!懊不好?起碼找個我可以叫她「阿姨」的人,為什麼是季薇?」小仙是真的不明白。
「很抱歉!小仙!爸知道你一定覺得很為難……」
「知道我的感覺就別那麼做,爸!那……太奇怪了。」
「小仙!請你試著體諒爸爸,我……」
「你喜歡阿薇嗎?你愛她,所以想娶她?」
黎時彥沒有否認。
小仙用力一拍額間。
「天!她的年紀只有你的一半,我一直當她是我的姐妹,你要和她結婚,我……老天!我覺得惡心啊!」
「小仙!……」
「我以為你當她是個女兒般關心,有一陣子我還挺嫉妒她……原來並不一樣,你對她……原來不只是關心。」
「不要這麼說我,小仙!我也不願意這樣,但……這種事……我是情不自禁,無法忘情。」他頹然道。
「說得真美。季薇呢?她對你有相同的感覺?」
「她……她答應了我的求婚。」
「她答應了?」小仙若有所失,既而又擠出苦笑。「那我只能笑著鼓掌了,是不是?」
「季薇……她希望我們的婚姻能得到你的認同和祝福。」
「哦!我會的,」小仙大笑,還笑出了淚水。「我的好朋友要成為我的繼母了。
憊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開心的呢?」
「小仙!你別這樣……」
「老爸!別擔心,我不會阻礙你的,我會如季薇希望,給你們最深的祝福……」
此時門鈴響起,一直在旁擔憂的王媽過去開了門,來的人是隔壁的蕭逸臣。
「抱歉打擾了,我想來問問小仙有沒有看見我另一件白襯衫……」
看見王媽的表情和現場的氣氛他驚覺有些不對勁,黎明彥很勉強地對他擠出個笑容,黎小仙則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以眼神詢問王媽。
「怎麼了?」
王媽則搖搖頭表示不便胡亂說話。
接下來發生的事真是誰也料想不到的。
小仙忽然轉過身來,並對蕭逸臣露出了甜美的笑容,還三兩步跑到他身邊挽住他的手。
蕭逸臣疑惑地看著手臂上的那只小手,眉毛聳得老高。
這丫頭怎麼了?上回不是才和他為了一件染了色的衣服吵得不可開交,這會兒又這麼親熱地挽著他……會不會有什麼陷阱?
「爸!」小仙笑著對黎時彥說︰「一塊兒結婚吧!我要嫁給這位老伯,剛決定的。」
天!什麼陷阱?
簡直是聳人听聞,驚世駭俗的恐怖大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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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小仙扔下那句話,現場幾個人,包括蕭逸臣,嘴巴都沒來得及合上,她已經拉蕭逸臣回到蕭家,並坐在沙發上悶不吭聲地嘟著嘴。
蕭逸臣原本只是回來換件衣服,立刻得趕回公司,見她這個模樣又放不下心,只好打電話回公司交代一番。
如此一來免不了又要受人一頓嘲弄,但他對那種應酬式的宴會本就極端厭惡,能不去自然也樂得高興。
兩人就這麼呆坐著,活像一對決定離婚卻因贍養費問題不得不勉強踫頭的夫妻。
終于,蕭逸臣撐不住了,請假在家難道就為了看她那副死樣子?
心情不好,和家人吵架,難免嘛!有必要氣這麼久嗎?
要說不順心,有誰會比他這些日子所經歷的慘?
「喂!你跟你老爸……怎麼回事?」他問,自認語氣溫和。
「要你管!」小仙吼回去。
「嘿!我也不想管,是你自己硬說要嫁給我。我當時居然還能沖著你老爸微笑也實在不容易,忽然被通知說要當新郎了總會嚇一大跳,尤其是在那麼多人面前公布,好象無法後悔似的。」蕭逸臣點了根煙。
「誰要嫁給你這個老頭子?我只是故意要嚇一嚇我爸爸。」
「你還嚇著了別人,比方說我,還有王媽。」
小仙沒說話,忽然看見他在那兒吞雲吐霧,走過去搶下香煙在煙灰缸里按熄。
這是小仙過來幫忙雜務時立的規矩,室內一律不準抽煙,蕭逸臣除了聳聳肩也沒別的法子。
「抽根煙壓壓驚都不行?」
小仙撇過頭去,卻讓他看見了悄悄滑下臉頰的兩顆淚珠。
蕭逸臣嘆口氣。
「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在家里笑著宣布喜訊,又在這兒暗自垂淚,再厲害的偵探也猜不出原因!」
「不關你的事。」小仙用手拭了拭淚。
「怎麼不關我的事?雖然只是說說,我這個假新郎至少有權利知道自己為什麼被利用吧?怎麼了,是不是你老爸要再婚,你吃味了?」
小仙瞪他。
「你怎麼知道我爸要結婚?」
「你說的啊!「一塊兒結婚吧!」你忘了?」他笑了笑。「真是小阿子,為這種事傷神,是不是擔心有了老婆之後,你爸會沒時間理你?其實你已經長大了,總不能粘你老爸一輩子吧?他有追求幸福的自由……」
「住口!」小仙大聲叫︰「你什麼也不知道就胡說,事情才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你說啊!版訴我,我就不用猜了。」
「告訴你也沒用。」她仍在想什麼,忽然拿起話筒,撥了隔壁,也就是黎家的電話。
「喂!爸!我是小仙……沒有,我沒有生氣,只是開開玩笑……等會兒我會回去一下……對!只回去一下,收拾衣服……我打算到這兒住一陣子……」
「你……」蕭逸臣睜大了眼楮想說些什麼,卻讓她瞪得縮了回去,只得在一旁咒罵。
「我想學著獨立嘛!以後我不能再那麼粘著你了……蕭先生?哦!他自然是答應了,……不會打擾他啦!他經常不在,我還可以幫他收拾屋里……不用了,王媽要照顧你啊!棒壁而已,不用擔心……好!就這樣吧!我待會兒回去,你……你可以選蚌好日子,我會祝福你們……真的,對了!老爸!罷才我不該那麼對你說話,對不起!……」
蕭逸臣等著,好不容易電話說完了,他指著她吼︰「你真是得寸進尺,我是看你心情不好才由著你鬧,你竟然……」
「喂!你也供張嫂吃住吧?我一樣是女佣,為什麼就不能在這兒吃,在這兒住?」
「你?和張嫂比?拜托!想想看你打破了我幾個花瓶,洗壞了我幾件襯衫,你甚至把我的襪子放進微波爐里「烘干」,你告訴我,誰會請這樣的白痴當女佣?」
「凡事起頭難,你不應該因為我小小的過失就抹滅了我所有努力啊!至少……至少……我煮過午餐填飽你的肚子……」
「哦?你說的是蛋炒飯嗎?加了糖,蛋殼,沒有熟的那一盤「東西」?」
「並沒有那麼慘,你甚至把它吃光了。」
「我太善良,怕傷了你的心,結果呢?我拉了一逃誶子。」
「那……衣服呢?起碼我讓你每逃詡有干淨的衣物可換……」
「是干淨,還帶著破洞。洗衣機你不會用嗎?非得用鋼刷刷我的絲質襯衫……」
「誰讓你買進口的洗衣機?說明書上的字既不像英文又不像日文……好!你嫌我笨是不是?那你自己做啊!自己掃地,拖地,洗衣……」
「喂!……」蕭逸臣瞪大眼楮,被她嘮嘮叨叨念了這麼長一串嚇壞了。
老實說,他真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讓她像牛像馬一樣累著了,不過是下了課過來幫個忙,況且還是她自願的啊!
「我是一番好心,為了幫張嫂……誰知你一點感激的心意也沒有,還這麼百般挑剔我……」
「好了吧?我……我沒那麼意思……」
「你可以另外找人,我才不管你找不找的到,會不會傷了張媽的心,總之,我是不理了……」
「別這樣……」蕭逸臣急了,瞧她居然還掉了眼淚,活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你別哭,算我錯了,好不好?我問你道歉。」
「你侮辱了我的辦事能力。」小仙怒視他。
有嗎?
他心想,卻仍夸張地行了個禮。
「對不起。」
「那我可以回去拿了吧?」
「什麼?」
「拿我的東西啊!我要住在這兒。」
蕭逸臣此時才想起這就是導致他們爭執的最初原因,卻發現自己似乎已無反對的權利了。如果不答應,方-那一段也許會再重演,他雖請了假在家里,倒也受不了老有人哭著數落著他的不是。
一回過神來已不見她的蹤影,料想是回去收拾東西,立刻會出現吧!
他嘆了口氣,把心思拉回公事上,並趁著她不在又點了根煙。
是漸漸習慣了,還是太忙?他已經很少怨這種新生活。盡避公司的事還不是很順手,卻也不像初時那麼生疏,偶爾甚至還會提出一,兩個令其它干部們佩服的方案呢!
應該算是他有天賦吧!他想。
唉!當然他還是忘不了雲游四海,無拘無束的自由日子,可是……人似乎總得背負點什麼,哪能永遠隨心所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