餅了兩天,夏霏都沒有祁子硯的消息,她心上愈來愈不安,每當電視里有關于台風災情的報導,她一顆心就七上八下的,很怕听見任何不幸的消息。
這天晚上,她終于忍不住撥了祁子硯之前給她的電話號碼,撥通之後,電話每響一聲,她的心跳就加速了一些,直到第五聲,才有人來接電話。
「喂,祁公館您好。」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請問……祁子硯先生在嗎?」夏霏戰戰兢兢地問。
「子硯還沒回來啊!你是小陛嗎?子硯不是說要到台中找你?」女人有些蕉急地問。
小陛?台中?
夏霏當場愣住,祁子硯說要到台中一個朋友那里住,難道他說的那個朋友就是這女人口中的小陛?
小陛是誰?她和祁子硯又是什麼樣的關系?
「子硯已經離開三個多小時,我只想問看看他到家沒有。」為了知道真相,夏霏說了謊。
「喔,那應該快到家了吧!」女人彷佛松了一口氣。「小陛,祁媽媽很久沒看到你了,什麼時候讓子硯帶你來台北玩幾天嘛!別讓自己忙壞了。」
「嗯,如果有空我一定上台北看看祁媽媽的。」夏霏忍住內心不斷冒出的疑惑,若無其事地說。
「子視回來我再請他撥個電話給你。」祁媽媽溫柔地說。
「謝謝祁媽媽!」
幣上電話後,夏霏就一直傻傻地坐在電話旁,她的腦海中一片混亂,心中不斷浮現的是「小陛」兩個字。
祁子硯是不是在欺騙她?他是不是已經有一個叫小陛的女朋友?那天他們在火車上相遇,他就說他要到台中找一個朋友,那個朋友是不是其實就是小陛?是不是從頭到尾,他都只是在玩弄她的感情?而她竟然會笨到去相信一個都市人的感情?
她是不是太天真?太單純?太好騙?
他那麼狂妄、那麼驕傲、那麼自以為是,也許他正在笑她這麼愚蠢,隨便哄幾句好听的話,她就像個花痴一樣獻出自己的感情。
只有她這樣的笨蛋才會傻傻地在這里替他擔心,為他寢食不安,而人家卻正在逍遙快活呢!
愈想她就覺得自己愈可笑,為了一個公子而舍棄自已純純的初戀情人,虧她還是A女中的高材生,在感情上她還不是一個標準的白痴!
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她氣憤地在桌上報紙的空白處填滿了一堆白痴。
「你在罵誰啊?」夏霖這個冒失鬼搶過那張被涂鴉過的報紙,皺著眉不解地問。
「罵你!白痴!」夏霏一甩頭,咚咚咚地跑上二樓。
夏霖莫名其妙地抓抓頭,不知道姊姊到底是吃錯什麼藥了!
棒天,祁子硯的電話終于姍姍來遲。
「霏霏,你昨夭是不是有打電話到我家?」他劈頭就問。
斑!他還好意思問!
「我哪有!打電話去找你的是小陛,不是我!」夏霏畢竟太女敕,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
「你在吃醋啦?」他的語氣似乎很開心。
「鬼才吃你的醋,你這個花心大蘿卜!」她就是那個打翻醋壇子的鬼。
「別口是心非了,說實話又沒人會笑你。」
奇怪耶!怎麼變成是他在質問她了?
「你已經有小陛了,干嘛還來惹我?還編了一堆天花亂墜的花言巧語來騙我,我瞎了眼才會相信你的鬼話!」她忍不住對他劈哩啪啦地開罵。
他卻在那頭呵呵呵地大笑了起來,弄得她一頭霧水。
「有什麼好笑的?我被你騙了,你很爽是不是?」她被他氣得口不擇言。
「別這樣,你先听我說完再生氣也不遲啊!」
「你又想編什麼樣的劇情來騙我?別太感人肺腑,我听了會吐。」她對他已經沒有多少信心了。
「嘿!是你自己在編劇情吧?還沒弄清事情的真相,就把自己當作是悲情的女主角,我就莫名其妙當了那個沒良心的負心漢,你的想像力未免太豐富了些吧?我建議你可以選擇念戲劇系。」他嘲弄地說。
「你才是戲劇系的高材生!」她反諷。
「我不念戲劇,我念的是最死板的化學,我也不參加戲劇社,我帶的是康輔,小陛就是我在辦活動時認識的C大學妹。下學年她當社長,我是她的顧問,順便趁當兵前幫她帶一個暑期研習營。」他平心靜氣地解釋。
「你少騙我,若只是這樣,你媽媽怎會和她這麼熟?」她盡量讓自己冷靜的思考,不再傻傻地讓愛情沖昏頭。
「以前小陛常到台北找我,我曾帶她回家幾次,我媽還以為她是我的女朋友。」
「普通朋友你會帶回家?當我是三歲小阿。」
「小陛個性很活潑,我一直把她當自己的妹妹看,不信我把她的電話給你,你問問她就會明白。」
他還真聰明,會用這招讓她打退堂鼓。
「誰要打電話給她,讓人家當我是個瘋子!」
「你不打就要相信我所說的話,我要騙個女孩子用不著大老遠跑到台中去,台北多的是比你漂亮、比你火辣的美眉。」
斑!什麼跟什麼嘛!憊敢嫌她不夠美,在這村子里,她可是個人人稱贊的美人胚子呢!
「我這鄉下土包子跟你們台北的辣妹當然沒得比,你就別再降低自己的格調來屈就我這一點都不出色的女生。」她真想掛電話泄忿。
「你真會曲解我的意思。」他沒好氣地說︰「我就是喜歡土包子怎麼樣?你听清楚,我喜歡你!這輩子我會一直纏著你,懂了嗎?小妹妹!」
哪有人情話像他說得這麼咬牙切齒的?那口氣好像要把她追殺至死的模樣,好可怕!
「你如果真的在意我,為什麼直到今天才打電話給我?你知不知道我們家差一點就讓大水給淹沒了?」她終于卸下心防。
「我的情況也沒比你好到哪兒去,因為當天晚上我就接到通知說T大康輔社帶的一個營隊被台風困在溪頭,我和幾個學弟立即在台中會合,冒著風雨趕到南投去參加救援。這件事我都不敢讓家里的人知道,怕他們會替我擔心。」
反正也無從求證,她也只好姑且信他一次。
「大家都平安吧?」她問。
「還好,除了有幾個學妹傷風感冒外,倒是沒發生什麼意外。」
接下來就是一陣令人感到窒息的靜默,誰都沒開口說話。
「霏霏,我老實告訴你,我以前交過很多女朋友,到現在還有印象的就有七、八個……」半晌之後,他竟口出驚人之語。
夏霏不知是嚇傻了,還是一時無法接受,她就這樣呆在那兒,一句話都說不出。
「跟我在一起最久的是高中時的一個學妹,她是我的初戀,我們在一起一年多,後來她舉家移民到澳洲,我們也因此斷了音訊。我傷心了好長一段時間,後來我才發現,除了她,我沒辦法再喜歡任何人,所以,我換過一個又一個的女朋友,卻始終定不下來。」他說到這里就停住了。
餅了大約十幾秒,夏霏一直沒開口,他才說︰
「你難道沒有任何問題要問我?」
「問什麼?」她不知道自己該問什麼?難不成要直接問他︰你打算跟我交往多久?
「譬如說我喜歡你哪一點?」
「你喜歡我哪一點?」她乖乖地照問。
他又是一陣狂笑,好像在笑這世上怎會有這麼白痴的女人。
「我以前一直以為她是我這一生中唯一想要等待的女孩,直到那天在火車上遇到你,我才知道,我錯了!其實老天爺早在冥冥之中安排好了一切,我之所以會失去她,那是我和她沒有緣分,因我這一生是為了與你相遇而來的,在我二十二歲這一年,一列南下的莒光號列車上,身旁坐著的那一位才是我的真命天女。」
這麼動人的告白,還真有點像最近正流行的偶像劇台詞。
「這是不是你對每一任女朋友所說的標準台詞?」她的感動指數可沒他預期中那麼高。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那你就該考慮換個新鮮一點的台詞啊!」知道還在那兒多費唇舌!
「我沒有其它台詞,這些都是我想對你說的話,也許太過急切,可我沒辦法再等下去。下個月我就要去當兵,而你新鮮人的生活才要開始,客觀的環境明顯地對我不利,更何況你身邊還有一個國中同學對我構成極大的威脅。」
他的語氣听起來十分誠懇,說出來的話也有幾分的道理,可她就是無法理解他憑哪一點認定她就是他的真命天女?
「你有沒有听過軍人因女朋友兵變而舉槍自盡的新聞?」他突然問她。
「你這是在威脅我?」她不相信他會做那種傻事。
「我是在恐嚇你,如果你不想被冤魂纏身,就乖乖等我回來。」他笑嘻嘻地說。
明知他是在跟她開玩笑,她還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夏霏一接到成績單就知道她鐵定會上T大,而江俊治雖沒她考得好,可成績也還不錯,但T大一些熱門科系可能上不去。
接下來他們忙著填志願,填完志願就是等著放榜……
夏霏上T大外文系的消息還是夏霖從網路上查來的,他們全家人都替夏霏感到興奮,更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畢竟她是這村子里唯一考上T大的人。
「江俊治考上哪里?」夏霏問。
「他也不錯,考上A大資訊系。」夏霖回答。
都是屬于北部的國立大學,夏霏一方面替江俊治感到高興,另一方面也感到擔憂,她怕江俊治對她一直不死心,她不想傷他的心,也不想腳踏兩條船。
江俊治抱著一個用紅色包裝紙包里的禮物興匆匆地來到夏家,在夏霏錯愕當中,將禮物放到她手上。
「恭喜你考上第一志願!」他眼中閃著喜悅的光采。
「謝謝!」江俊治這麼有心,夏霏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阿治哥,我也要恭喜你考上A大資訊系。」夏霖崇拜地看著他的偶像。
「沒你姊姊厲害啦!」其實能考上A大資訊系,江俊治已經很滿足了。
「姊姊念的科系只能跟‘阿逗仔’溝通,還是阿治哥念的科系有前途,以後頂著科技新貴的頭餃,多拉風呢!」為了巴結偶像,夏霖不惜貶低自己的姊姊。
「江俊治,我請你吃牛排,一起慶祝一下。」江俊治禮物都已經送上門來了,夏霏當然也要禮尚往來一下。
「好啊!」江俊治心上大喜,他原本也打算要請她出去吃一頓,既然她先提了,他當然馬上應允。
「我也要去。」夏霖很不識趣地說。
「你若要去,麻煩請自己付錢,我只請江俊治一個人。」夏霏當然知道弟弟只是想趁機揩油。
「沒關系,我可以請你。」夏霖一向都站在他這邊,江俊治當然要好好地巴結他。
「哼!你看看阿治哥多慷慨,哪像你摳得要命。」夏霖得意地說。
當天晚上,夏霏和江俊治一起上街吃牛排,而夏霖當然只是說說而已,他不會真的笨到去破壞江俊治的「好事」。
就在他們兩人出去後不久,夏霖就接到祁子硯打來的電話。
「你要找我姊姊啊?」夏霖認出他的聲音。
「麻煩你請她听一下電話。」
「對不起,我姊姊跟她男朋友去看電影了,你要不要留個電話,或者晚一點再打?」他故意裝傻,雖然奇大哥條件很不錯,可他更喜歡姊姊和江俊治在一起。
「哪個男朋友?」祁子硯的聲音有點緊張。
「就是江俊治嘛!」
祁子視停了幾秒鐘後才說︰「麻煩跟你姊姊說,我姓祁,請她回來馬上回電話給我。」
幣上電話後,夏霖開心地手舞足蹈,他要幫阿治哥趕走情敵,這位奇大哥,對不起啦!
夏霏和江俊治八點多就回來了,夏霖卻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提都沒提那通電話的事。更壞的是,九點多夏霏在洗澡時,祁子硯又來一通電話,同樣是夏霖接的,他卻跟祁子硯說姊姊還沒回來。
他可以感覺到奇大哥很失望,他有種陰謀得逞的快感。
第二天,大學聯考的榜單在各大報紙刊登出來。
夏霏接了一整天來自各地的恭賀電話,甚至還有人親自登門來向她祝賀,就是沒有接到祁子硯打來的電話,原本應該開開心心的她,卻因此悶悶不樂,她又開始懷疑祁子硯根本沒那麼重視她。
人家江俊治可就有心多了,昨天還沒正式放榜,他禮物就已經準備好了,還高高興興地陪她去大吃一頓。
祁子硯慢半拍也就算了,偏偏到現在還沒消沒息,還敢說她是他的真命天女,他根本一點也沒把她放在心上嘛!
愈想愈生氣,她索性一個人走到河堤上生悶氣。
壩堤內側的稻田剛插秧,一株株幼小的稻苗全浸泡在一片水澤當中。這是水稻栽種初期農村特有的景致,四處都是波光漣漪的一整片,沒有綠油油的稻田,也沒有金黃色的稻穗,卻別有一番風情。
想到再過不久她又要負笈它鄉,回到台北那個繁華卻又陌生的地方,她花了三年的時間仍沒辦法融入那里的生活;接下來的四年,她是不是能在那兒找到一種生活的樂趣?
想來真是好笑,她在台北三年,縱使有人追求她,卻始終沒能擦出一絲火花,反而回到鄉下才不到一個月,她卻和一個土生土長的台北人談起戀愛來了。
而那個台北人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蹦了出來,一下子打亂了她的生活步調,讓她患得患失了起來;卻也讓她明白了,愛情就是這麼一回事!
他可以完完全全地左右她的情緒,她的喜怒哀樂全因他而生、因他而滅。就像此時,本來是該歡欣鼓舞的時刻,卻因為他的漠不關心而傷心難過,一個人躲到這兒自艾自憐……
夕陽漸漸地落向地平線的另一端,將大地染上一層橘紅的色彩,四周的景致充滿著瑰麗的美感。
她又想起台風天的那個吻,其實,祁子硯離開後的每一天,她都不停地在心上回味那個吻,她稚女敕一如幼稚園里的學生,他卻熟練一如情場老手……
扒!他本來就是嘛!一個換女朋友比換鞋子還要快的男人,他能不熟練嗎?
也許他現在正和哪個藕斷絲連的女朋友正在逍遙快活,根本忘了今夕是何夕呢!她還傻傻地在等他的電話,這說出去肯定會是個大笑話!
不想他了!那個可能隨身都攜帶的都市人!上一回來偷了她一個吻,搞不好下次就來拐她上床,她還是保持清醒要緊。
拖著有些沉重的步伐回到家,媽媽已經做好晚餐了。
「霏霏,你一個人跑哪里去了?」夏母看見她劈頭就問。
「去河堤那邊走走。」
「剛剛有幾個人打電話找你呢。」
她已經接了一整天的電話了,大部分都是向她恭賀的,光謝謝她可能都說超過一百次,漏接幾通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有一個姓祁的男生,是不是那個台北人?」夏母突然問。
這麼巧?她人才出去不到兩個小時,他就來了電話?哼!這麼晚才想到她,不理他也罷!
「他說什麼?」
「他說你都沒回他電話,是不是太忙了。」
他又沒打電話來,怎能怪她沒回電話?
「霏霏,你已經這麼大了,媽不會反對你交男朋友,不過,你自己還是要謹慎一點。我覺得像阿治就很不錯,況且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好壞都清清楚楚的,媽媽也不必替你操心。」夏母一方面要表現民主,一方面又提出自己的想法。
唉!要是她選擇江俊治一切就單純多了。怎知半途會跑出一個祁子硯,乒乒乓乓地,一下子就把她的心都給攪亂了。
吃過晚餐,夏霏還在考慮要不要回電話給祁子硯,夏霖卻帶著一群左鄰右舍嚷著要到曬谷場上放煙火,慶祝她和江俊治兩人金榜題名。
拗不過大家的好意,她也就跟著一起去放煙火,放完煙火又到大伯父家吃蛋糕。
大伯母還真有心,自己做了一個大蛋糕,上頭用巧克力寫著︰
祝賀俊治•霏霏金榜題名
大家都吃得好開心,有人開始唱卡拉OK助興,一群人鬧到晚上十點多才結束。
這一天,夏霏終究還是沒回祁子硯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