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了。
望著牆上的日歷,琍盈的唇角漾起了一抹苦澀的笑容。
打從踽言坐上飛機離開她們,到今天已經六年了,這六年來,她沒有一刻不想念他,只是再多的思念也換不回他的歸來。
闔上前些日子找徵信社調查來的資料,琍盈幽幽的嘆了口氣,看著不快樂的予擇,心口那道已經結痂的傷口,又在隱隱作疼了。
這六年來,若不是予擇的支持和鼓勵,她真不知道她和萱萱該怎麼度過這段歲月。
望著和萱萱玩得正開心的予擇,雖然他從不曾告訴過她,他的婚姻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可是從五年前的一天夜晚,予擇像受了傷的野獸跑到她家里來的那一刻起,他額上的那兩道濃眉,就再也沒有舒展過,哪怕是公司的營業額突破百億,他依舊鎖著一股淡淡的憂愁。
思前想後,琍盈知道自己再怎麼問他都沒有用,于足決定用自己的方法幫他找回過去的灑月兌與快樂,也算是回報他對她們母女這幾年來的關心與照顧。
等會兒,她就寫封信給她,希望她看了會主動離開,畢竟她們母女和予擇的關系太過親密了,一般人看了都很難不去誤解。
可是,如果她看了仍不離開呢?那接下來她又該怎麼做?
不管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再做打算吧!琍盈心中暗暗思忖著。
「媽媽,乾爹說等會兒要帶我們去吃麥當勞。」已經就讀小學一年級的萱萱,興奮的跳著。
「可以嗎?」予擇看著琍盈,征詢她的意見。
「你們去吧,我對速食不感興趣。」琍盈聳聳肩,搖搖頭,
「媽媽。」萱萱央求著。
搓了搓寶貝女兒的頭,琍盈打趣的對予擇說︰「你帶她去吧,否則今天晚上我又要不得安寧了。」
「人家才沒有這麼壞。」听到琍盈這麼說她,萱萱立即噘起了嘴,忙著跟予擇解釋著︰「乾爹,你別听媽媽亂講,萱萱最听話了,才不吵媽媽呢,是媽媽故意陷害我的喔。」
對予擇,萱萱有著如對親生父親的尊敬和依賴,她喜歡在他懷里撒嬌,喜歡听他講床邊故事,他是她心中最偉大的英雄。
「是,萱萱最乖了。」予擇寵愛的捏捏她的小臉,接著對琍盈說︰「那好吧,我就帶她去麥當勞,待會兒再幫你帶吃的回來。」
「謝謝,那萱萱就麻煩你了。」
「這是什麼話,你忘了我是她乾爹嗎?」牽起萱萱的小手,予擇和萱萱很有默契的發出一聲吼叫︰「呦暍!咱們出發了。」
「乾爹,我要吃蛋卷冰淇淋。」
「好。」
「我還要玩具。」
「好。」
「我還吃可樂和薯條。」
「好。」
「我還要吃麥克雞塊。」
「哇!你定大野狼喔,吃這麼多。」
「不管啦,人家吃的下嘛。」
大人和小阿的對話,隨著他們的走遠而漸漸地消了聲……
*********
琍盈的計畫悄悄的進行著——
一封接著一封的信件寄到了方家,收件人是洪妍。
起初並不以為意,但多接了幾封這種信,疑惑開始在洪妍的心中著了床,萌了芽。
望著手上這封新接到的信函,她在猶豫著要不要去探究它的虛實?
一番深思熟慮後,她還是如過去所接到的一樣,撕毀了它。
這一方,等不到洪妍的行動,琍盈決定再下一劑猛藥——這一次,她什麼也不多寫,只是寄上了一紙寫著住址的便條紙,和一張予擇帶著她和萱萱出游時的相片。
這一次,出乎琍盈意料之外的,竟然傳出洪妍身染重病的消息,予擇原本就已經深鎖的濃眉,這會兒鎖得更緊了,正當她疑惑不解之際,予擇向她提出,希望她能搬到方家照顧洪妍母女的建議。
為了了解洪妍到底在玩什麼把戲,琍盈當然義不容辭的答應了,只是她還沒搬進去,就接獲洪妍留下一紙離婚協議書離開的消息。
正當琍盈要替予擇高興之際,她發現予擇的眉頭並沒有因此而紆解開來,臉上的笑容也全消失了。
他像拚命三郎似的,積極將事業往海外拓展,一年後,他的努力終于有了成效,于是他決定將事業重心整個栘往海外,在臨移民美國之際,他以最沉重的心情,將他和洪妍共同建立的小窩交給了她。
望著手中的地契,琍盈整個人傻住了。
她這麼做錯了嗎?
天啊!誰能好心的來告訴她啊!
*********
伴妍在浴室里回想著過去,回想著和予擇認識、相處時的點點滴滴,回想著兩人之間的感情由濃轉薄,最後止于一封封匿名信件,這也讓她不得不狠下心結束這段糾纏了五、六年的感情。
其實早在要結婚的那段期問,她就常問自己,太過幸福的人,會不會遭到天譴?
只是沒想到,對她而言,這個答案竟然會是肯定的,因為她真的遭到天譴了,而且這個天譴來得又快又急,讓她手足無措。
想到當時,她一手抱著娮娮,守著一室暈黃的燈光等著他回家的情景,那是心痛,也是無奈,更是心碎和血淚的交織。
只不過現在都過去了,不管當時橫阻在兩人之間的誤會有多少,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她不能、也不願意再回首,因為那樣的痛,一次就夠了;那樣的苦,一次就夠—輩子難忘了。
苞亂抹去臉上的淚痕,決定把這次的相逢當成意外,把昨晚的繾綣纏綿當作一時的意亂情迷,反正一夜對E世代男女而言,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
伴妍很快的洗了個澡,重新打理了一番,讓自己看起來容光煥發。
推開浴室的門,毫無疑問的,予擇果然還在房內,洪妍下意識的深吸了口氣,讓自己的聲音跟平常說話一樣的自然,讓自己的態度顯得輕松自在。
「你不去洗個澡?」望著他,她笑睇著問。
「妍妍……」予擇一見她出來,立刻迎上前去,只是在他還沒把話說出來的時候,洪妍用手搗住了他的嘴。
「什麼都不要說了。」既然他心中還有疑惑,他的情只是留在最初對她的憐寵與不舍,那麼她寧願什麼都不要。
「可是……我……」他不喜歡看到她這種淡然的態度和表情。
伴妍淡笑地說︰「子擇,現在發生一夜的情況很平常,我們何不……」
伴妍的話才說到一半,予擇已經生氣地打斷了她。「不!這不是一夜,因為你是我的妻子,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昨晚絕不是什麼一夜。」
「妻子?」洪妍苦笑著提醒道︰「你難道忘了娮娮,那個你認為是我和別的男人生的孩子?」
「妍妍,你為什麼非得將她搬出來?」她是他心口的痛,不過這一次,他不會再漠視她的存在,他一定會查出她的生父是誰!
「我只是提醒你,娮娮她定真實存在的。」洪妍笑了笑,笑得雲淡風清,笑得彷若事不關己。
她是予擇心中的一顆毒瘤,也是扼殺他們婚姻的殺手;不過她卻是洪妍這一生中最親密,也是最愛的兩個人中的一個,如果沒有她,她或許早就死于五年前的那—場心碎了。
一陣尖銳的疼痛穿過心口,俊朗的容顏滿是痛楚,他閉上眼,痛苦糾結的情緒令他難受不堪,握緊的拳頭氣怒的往牆上捶去。
他不喜歡她提起娮娮,一想到娮娮,他的心就像浸在陳年老醋之中,酸的難受。
「我要回去了。」洪妍已經將衣服穿好了,攏了攏長發,將披散在肩膀上的秀發用橡皮筋束成馬尾。
「不,我不許你走。」予擇從背後抱住她。
不!他絕不容許她離開他。她是他的妻子,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也是,她只能在他的身邊。
「予擇,娮娮在等我回家。」洪妍苦笑一聲,提醒他。
雖然過去她也常加班到隔天才回去,不過她可還沒有兩逃詡沒同去的紀錄,更何況今天是星期假口,娮娮一定等著她回家,然後母女倆一起上街買菜回家大顯身手。
「你是我的。」五年前放開她是他的錯,五年後的今天,他絕不會再讓她從他身邊離開。
驚悸,她身子微微一震,抿抿唇沒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淚,悄悄滑落。
*********
在刻意遺忘的五年後再度重逢,舊傷口依舊令人痛人心扉。
昨天,她幾乎是用逃的,逃離他的身邊。
必到家,娮娮看到她慌亂的表情,還擔心的追問她怎麼了。
伴妍只能笑著安撫她,說是門己剛剛不小心踩到了野狗的尾巴,而被一路追著跑回家。
明知道娮娮不會相信,因為她的車是直接開進車庫的,根本不會有踩到野狗尾巴被追著跑的情形,不過她是個貼心聰慧的孩子,選擇接受她的解釋。
這一天,是洪妍第一次沒有選擇出外郊游踏青,沒和娮娮穿著母女裝一起上街買菜,而只是簡單的叫了個外送披薩回家吃。
棒天到了公司,一整個上午,她過的茫然,胸口沉悶悶的,就像五年前剛離開他的時候。
桌上的電話聲不知響了多久,直到辦公室外的人實在被吵的受不了了,公推一個代表進來幫她把電話接起來。
「洪姊,電話。」喬蓉的手在她面前晃了又晃,直到確定她的魂根本不知飛到哪一處了,才又出手推了推她,幫她把飄離的魂魄抓回來。
「呃……喬蓉,有事嗎?」剛回魂的洪妍,表情尷尬又懊惱。
「洪姊,你的專線電話。」喬蓉將已經接起來好一會兒的電話拿到她面前,用眼神瞟了瞟門外那群已經被吵得險些兒神經錯亂的同事說︰「它已經響了好久了,大家都快被它的聲音吵瘋了。」
「謝謝。」接過電話,洪妍不好意思的對著已經打開門要走出去的喬蓉說︰「幫我跟大家說對不起。」
「洪姊,我知道這陣子大家的壓力都很大,尤其老板不在,你一個人得身兼數職,不過大家要我告訴你,我們永遠都會支持你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交代一聲。」喬蓉對她使了使眼色,在幫她把門關上前,不忘提醒她,她手上有通電話等著她。
伴妍除了感動,還是感動,激蕩的情緒久久不能自己。
用力的捏了一下自己的臉頰,微清了清喉嚨,直到覺得自己的聲音、語氣和平常接洽公務一樣時,這才接起電話,「我是洪妍,請問哪里找?」
「妍妍,是我。」予擇輕輕開了口,聲音瘩啞低沉。
是他!
瞬間,洪妍僵住了,好不容易才抓回來的魂魄,又被震離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困難的發出聲音︰「有……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找你?」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沉默以對,頓時,氣氛陷入了死寂。
「今天忙嗎?」他不著邊際的問著。
「還……還好。」
其實是一點也不好,工作效率是負數,因為她的恍神,嚴重干擾了同事的工作情緒。
「晚上可以找你一起吃飯嗎?」
「我得回家。」她淡淡地提醒他,她家中還有人等她回家。
不加班的日子,她不會放娮娮一個人在家,那天是個例外,而那個漏洞百出的藉口,她在一回房後就發覺了,幸好娮娮沒有追問,否則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他啞然。
「你這次回台灣應該還有工作要忙吧?」她很難不去關心他,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她此話一出,予擇反而愣住了。
是的,這次回國他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是在遇見了她後,全被他給拋到一旁了,不過他不後悔,反正生意少接點、錢少賺點,對他而言根本無所謂。可是他心中認定的妻子就只有她一個,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過。
「那不重要。」
「喔。」漫應了聲,因為她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
打從她和羅羅一起開了這家公司以來,她第一次發生語拙的事情,該慶幸他不是公司的客戶,否則點子企畫就岌岌可危了。
「我可以去你家嗎?」
去她家?
聞言,洪妍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楮,很可惜隔著電話線,她看不到予擇臉上的表情,否則她就可以大略地猜出他心里在想什麼。
「不能嗎?」他嘆息。
天知道,他是費了多大的力量,才說服自己那顆嫉妒又酸澀的心。
伴妍輕輕嘆了口氣,挑明了問︰「予擇,你到底想知道什麼?想確定什麼?又想證實什麼?」
「我想看你過的好不好?」他說的有點心虛。
「只是這樣嗎?」她才不相信他的話。「你應該是想看看我的生活中,到底有沒有那個人吧?」
被說中心事,予擇沉默了。
「算了,你想來就來吧!」想拒絕他,卻狠不下心,洪妍嘆了口氣,接著說︰「不過我告訴你,娮娮是個好孩子,我希望你不要傷害她,哪怕你一直無法接受她。」
他眸光一黯,握著話筒的手微微僵了僵,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好,我答應你。」
伴妍將地址告訴了他,只是這個下午,她還是跟上午一樣,一件事情也沒做,至于電話,只要不是專線,自然會有人解決。
*********
下了班,洪妍正收拾著桌上的文件。
「洪姊,你要下班啦?」方燕敲了敲門後,開門詢問。「可是有人找你。」
伴妍停下收拾的動作,抬起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已經是下班時間了,等會兒我還有事,你幫我處理一下,有事等明天上班的時候再說。」
「是我。」予擇將只開啟一小縫的門整個推了開來,走了進去,
她呆住了,傻傻地看著予擇,完全沒辦法思考,好一會兒才恢復神志。
「你不是要……」她話說到一半,他已經搖頭回答她的問話。
「想先來看看你工作的地方。」予擇拿起她桌上寫著職街的牌子,念著︰「總經理。」接著他詫異的抬起頭望著她,眸中淨是驚喜與稱贊。「沒想到你的職位這麼高。」
「是羅羅看得起。」她靦腆的笑了笑,
「羅羅?」
「這問公司的老板,也是我高中時的好同學。」她解釋。
「過去怎麼沒听你提起過她?」眼尾瞄到她辦公室外,她的屬下正以好奇的眼光不時的關注著,予擇放下手中的牌子,轉身將辦公室的窗簾泣下,並將辦公室的門鎖按上。
他沒有被當成動物看的習慣。
她淡淡地笑了笑。「你沒問,所以我也就沒說。」
他胸口一陣撕扯,猛然驚覺,自己有多忽視她,總以為將她娶到手,她就是他的人了,卻很少去過問她身旁的人、事、物。
他深深的懊悔著。
「對不起。」他困難的發出聲音。
「都過去了。」洪妍聲音低低的。
他們的愛情來的太快,婚也結的太快,以至于對彼此的了解部不深,才會有琍盈這個誤會相對羅羅的不認識,不過這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不再重要了。
那麼娮娮的父親是不是也是她讀書時認識的?他胡亂的猜想著。
遲疑了許久,他還是問出口︰「他呢?也是你讀書時認識的?」
看著他,洪妍的心又發出碎裂聲,只不過這一次,她懶得再解釋,她累了。
「你認為怎樣,就怎樣。」
丙然!他們是舊識。
听到這樣的回答,他臉色一變,胸口悶到有些兒透不過氣來-
「能走了嗎?」看著他,她問。
不知為什麼,看到他臉上那痛苦的表情,洪妍心底竟然萌起一種報復後的快感,當然也有一點不舍。
他轉身,打開門,率先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