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褲袋里傳來的震動令肖石嚇了一跳,茫茫然掏出手機,來電顯示閃著「薇薇」的字樣。
「薇薇?」
「臭石頭,你現在到底在哪里?」
「我……在一個朋友家……你不認識的,是我在‘天天快餐’認識的同事。」
撒個無傷大雅的小毖沒關系吧,其實他就在「流星嶼」旁邊的街角。
「昨天老板把你帶走,他沒有對你做什麼吧。」
「沒有,為什麼這麼問?」
「氣死我了!」華薇薇的聲音听起來,的確比平時高了好幾度,」我本來以為老板是真心對你好,所以也就放心讓他帶你走,沒想到他喜新厭舊、見異思遷!」
「……」
「我全都看到了,剛才老板帶一個漂亮得不象話的男人來‘流星嶼’喝酒,兩個人擠眉弄眼,摟摟抱抱,還一起肩搭肩回家了。看得我無名火直往上竄。原來老板是個老心蘿卜,你可千萬不能對那種男人抱有任何幻想。我最知道你了,誰對你好你就感動得不得了,更何況你本來就喜歡他。听我說,把老板給忘了吧,他不適合你的,如果他喜歡的類型是那種男人,你永遠沒有勝算。」
最後一句話里,華薇薇給了毫不留情的一記重擊。
「我知道,薇薇。」肖石握緊話筒。
他知道,這一切根本不可能,所以從來都沒有妄想過。其實,在看到耿暮之和那位俊魅男子如此親密的模樣,胸口雖然很痛,卻反而有一種類似解月兌了的安寧感。
「可惡,本來我覺得老板是個不錯的男人,現在看來完全走眼了。沒關系,小石頭,忘了他吧,我幫你找更好的男人。」
「你操的心可真多。」肖石不禁笑了。
「小石頭,你沒事吧,你真的不傷心?」
「有什麼可傷心的?薇薇,太陽每天照常升起,我們還不是一樣過日子。更何況,老板找到那麼好的對象,我也替他高興。」
「不要說這種自暴自棄的話。」
「我不是在自暴自棄,我只是在說出自己的真實感覺而已。」肖石平靜地說。
沒錯,他現在幾乎可以完全確定了,他真的非常、非常喜歡這個男人!其實這一點,從高中一見鐘情的那一刻起,就從未變過!
然而,即使他愛他,即使這份感情在一天天加深,他也從不奢望能和這個男人心靈相通。
為什麼一定要相愛呢?
如果他只要遠遠地看著他、自由地想念他就能滿足,為什麼非要得到對方的回應不可?像耿暮之這樣的男人,本來就應該配那樣的男人才對,他們才是同一世界的人,才有可能相愛、幸福,並到永遠……所以,自己的這份心情,沒必要讓任何人知道。
現在的他,只想好好收藏關于他的一切記憶,並把它深深埋入,誰也探查不到的幽暗深谷。
懊幸運能再次遇到他,所以,只要這樣就夠了。
「薇薇,我打算去澳門。」
「什麼?」片刻的震驚之後,尖叫聲傳來,「你瘋了!一個人去澳門干什麼?那種地方是你去的嗎?」
「我不放心老媽,我想把她接回來,好好看著她。」
「你不是認真的吧,你老媽欠下澳門賭債近千萬的賭債,說不定這次還沒進去就已經被人斬手切腳,你要是去了,身上又沒帶錢,你以為那幫人會放過你嗎?」
「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總有辦法。不管怎麼說,她都是我母親,我不能眼睜睜丟下她不管。」肖石平淡的語氣中有執拗的堅定,
「你當她母親她有當你是兒子嗎?」華薇薇快抓狂了,「你不要犯傻了,石頭,你一個人簡直是去送死!我們當初約定過什麼?你答應我絕不會拋下我一個人的。你是騙子、大騙子!」說到後面,她已是語帶哭腔。
肖石握緊手機,「對不起,薇薇。」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我不想失去你。如果你真的有當我是你家人,就不要去!版訴我你在哪里,我現在就去找你。」
「如果我這次萬一有什麼事的話,銀行戶頭里還存有五萬塊錢,你拿去用,密碼是我的生日,你應該知道的。」
「我不要听不要听不要听……」
「薇薇,保重。」
輕輕一按,華薇薇的哭泣消失在遠方,同時也把自己在這世上的唯一聯系,就此切斷。
轉過頭,朝著燈火闌珊深處,他大踏步走去。
夜風吹得他的頭發凌亂飛舞……
額頭和手臂上的傷口就像火在燃燒,他全身都在冒汗……
雹暮之,告訴我,如果我不在了,你是否也會想念我,就像想念你的柯純一樣?我不知道你和他的故事,想必一定很動听,有空的話,也講給我听吧。還有今天晚上這個男人,如果你對我也能流露出那種表情,該有多好啊……對不起,我又開始胡言亂語……
現在,無論如何,我要和你說再見了。
再、見。
***
「開門,給我開門!快給我起床!老板,耿暮之,醉鬼!你再不醒來會後悔一輩子。開門……」
這一夜,華薇薇用高分貝的聲音,一遍遍在耿暮之的別墅外敲打,吵得整個「萊茵堡」雞犬不寧。
「混蛋,被緝私艇給發現了!老二,打滿舵,開足馬力,我們全速朝前沖!」
這一夜,肖石躲在去往澳門的走私船的艙底,忍受著未愈創口越來越強烈的痛楚,同時緊緊捂住被風浪翻攪得死去活來的胃部。
「你是想要我先從你的手斬起呢?還是先從你的腳開始?」
這一夜,伍慧娟涕淚交加地匍匐在他人腳下,她頭頂的桌面上插著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而她身後則站起兩個凶神惡煞般的賭場保鏢……
太多太多的故事,都發生在這一夜……
而當肖石被賭場保鏢帶往一片漆黑的地下辦公室的時候,正好是這一夜的凌晨。
天剛方亮,狼狗時分。
「臭小子,你有種!一分錢都沒帶就敢闖到我的賭場要人,這麼多年來,我還是第一個見到。」
賭場老板鮑萬年,從外表看更像一個正當的殷富商人。據說在眾多澳門大小賭場中,他雖然不是以規模最大稱雄,卻因手段嚴厲狠辣而享有盛名。對那些沒有多少賭資的賭徒,賭場開給比其它賭場包優惠的高利貸,以引誘他們繼續下注,等他們好不容易清醒過來,早就攤上驚人的鉅額賭債,不得不傾家蕩產,甚至賠上性命。
把頭微微一偏,立即有屬下殷勤地過來,把雪茄煙點上。煙草在嘴里 作響,整個空間充滿了尼古丁的氣息。
「知道你老娘欠了我們多少?」
略顯肥腫的小眼楮,遮不住里面陰沉的光芒。
肖石看了看蜷縮在牆角的母親,只看到她因驚恐而微微聳動的肩頭,他搖搖頭。
「二千萬。」
「什麼?」肖石只覺頭部掠過一陣鈍痛。
「沒有,石頭,我只欠了他們一千二百萬,真的只有這一點,」伍慧娟哭泣著分辯,」哪里來的二千萬,鮑老板,你可不能坑我啊。」
「給她看賬單。借款的確只有一千二百萬,不過……你忘了還有利息吧。」鮑萬年示意手下給她一份單子。
伍慧娟顫抖的手抓住賬單,臉若死灰。
「她是你老娘,你想救她,但是又沒錢,哎呀……這就不好辦了。」鮑萬年悠閑地撢了撢煙灰,」如果拿不出這筆錢,天一亮,我就把你老娘送到泰國,那可是個好地方,政府只要有錢拿,就做什麼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看,她就安心留在那里好好還這筆債……」
「鮑老板,我年紀這麼大,可經不起折騰啊……」
「放心,你這個歲數,我就想讓你像那些小泵娘一樣,客人還不一定買帳。不過,你想必還沒有老到器官退化吧。」鮑萬年陰笑著上下打量她,「其實,跟業一樣,那邊的器官零售業也相當發達,雖然你這把老骨頭恐怕也拆不出些什麼,不過,這些腎、脾、眼角膜什麼的……總還可以賣幾個小錢。」
伍慧娟呆了一秒,開始大喊嚎哭,「石頭,快救我!這次我是真的完了。我好命苦啊,嫁了個老公,看到別的更漂亮的女人,就把我丟下一走了之,好不容易生下個兒子,他也幫不到我什麼。如果這次我被分尸,石頭,記得以後多替我上上墳,陰間也多燒幾串錢給我用,唉,我的命苦啊……」
這一切真像一出荒謬的鬧劇,肖石終于忍不住笑出來。
「你、你居然笑得出來,你個沒良心……」伍慧娟渾身抖動。
肖石不理她,毅然站起來,「你們放了她,我替她去。」
伍慧娟的眼淚就像水龍頭,說關就關,「你說真的?好孩子,媽媽知道你一定會幫我,絕不會見死不救的。」
鮑萬年眯起眼楮,「你真的願意?」
「我比她年輕健康,你就算要賣的話,也可以多賣點錢。把她放了,我跟你們走。」
「好小子,有種!」鮑萬年拍著大腿笑起來,「你老娘是個混蛋,生出來的兒子卻好歹算是個人。」
他把手一揮,立即有人上來,用繩緊緊捆住肖石的手。
「我不會跑的。」
「以防萬一。」
「等一下,」肖石喝止保鏢的推掇,緩緩走到伍慧娟面前,「媽……」
「石頭,媽對不起你。」
早已冷血的內心,終于有了一絲愧疚。
「你沒有哪里對不起我。這條命,是你給我的,現在由我還給你,從今後,我們就這樣兩清了。」
「你不要我了?石頭……」伍慧娟顫聲看著自己的兒子。
「是你早就舍棄了我,不是嗎?」肖石靜靜看著她,「保重。」
事到如今,他已經無話可說。
這具身軀既是你賜予的,現在也為你將它收回。我從未怨過你替我安排的命運,現在也請你不要責怪我為自己做的選擇。
「走了!」
收回最後一瞥,肖石垂下眼瞼。
焙緩跟著人高馬大的保鏢朝門外走。一步步,階梯逐漸升高,光線愈發分明,內心卻愈顯沉重……
「鮑老板,等一下,有人找您。」突然,從入口跑下一位賭場的工作人員,叫住鮑萬年。
「什麼事?」
那人湊到鮑萬年耳邊嘰嘰咕咕了好了會兒,又塞給鮑萬年一張似乎是支票之類的東西。鮑萬年瞥了一眼,把它塞入西裝口袋。
手一揮,肖石隨即被人放開。
「小子,算你走運,有貴人相助。」鮑萬年吐了一口煙,「這次的帳一筆勾銷,你好自為之。」
卑音即落,一幫人像鬼魅般,頓時消失得干干淨淨。
空曠昏暗的地下階梯上,只剩肖石一個人削瘦的身影。
這是……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把他放了?
庇不開心中濃濃的疑惑,只能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往上挪……剛才全憑撐著一口氣,現在人都走光,不知不覺松懈下來,身軀猶如鉛灌一般,負重不堪。好不容易挪到出口,乍現的光明刺得他睜不開眼。
「小石頭,你沒事?太好了……」
撲入懷中的柔軟身軀,帶著熟悉的芳香,肖石下意識地抱緊她,「薇薇?」
「你差點把人家嚇死了!一個人跑到澳門來,你想送死啊,我明明叫你等我的,你卻听也不听。可惡,我恨你……」
豹薇薇用力捶打著他的胸膛,肖石忍痛一聲不吭。
「你怎麼會來這里,剛才到底怎麼回……」
視線移至前方,他的聲音僵死在喉口。
一道陰影,靜靜橫亙在左前方。
男人倚在斑駁的牆上,紋絲不動。銳利的雙眼,卻像森林中黑豹狩獵時的眼神,凶狠中帶著懾人的陰沉。
「老板……」
心髒狂躁跳動,一聲聲撞擊胸肋,他已是呼吸困難。
這個男人似乎總在自己最狼狽最糗態畢露的一刻,出現在他面前。不必說話,就已經令他無地自容。
「你這次能月兌險,多虧了老板。石頭,你真的要好好謝謝老板,是他找到快艇送我過來,也是他簽了那張支票替你還債。如果沒有老板,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原來是他……竟然是他?!
頭部的火焰愈燒愈旺,視野一片模糊,嚴重的耳鳴令他感覺暈眩,卻仍是努力屏住最後一口氣,搖搖蔽晃走到男人面前……
焙緩抬起頭,望入男人的眼楮……
那片明亮銳利的黑色海洋曾經是他的天堂,現在仍是,可以預期未來也一定會是。沒錯,他的天堂呵,承載他十年如一日的心之所系,亦是他此生可望而不可得的救贖。
張開唇,卻不知道自己枯萎的聲音,是否成功吐甫出微弱的心聲。
「……對不起……」
反反復復,所能說的,也只有這句話了吧。到底為什麼要道歉,肖石自己也不明白。只覺得胸口好痛,痛到無法再有別的言語。
「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男人厲聲打斷他,「你見到我就像見到鬼一樣的事實嗎?」
不同于往常,男人的眼中再沒有半絲溫情,陰霾的瞳孔冰霜凝結,狂風暴雨來臨的前兆。
「我知道你討厭我,我是個爛到極點的混蛋,你不需要一次又一次向我證明這一點。可是我告訴你……」
雹暮之一拳砸到牆上,腐舊的水泥牆面即裂開一角,力道之大,指節已然擦破滲血。
「只要我在的一天,就不允許你自暴自棄任意傷害自己!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根本不顧其它,你當別人都是死人嗎?!我對你所做的一切,難道就這麼沒有意義?!」
男人的怒氣, 升到了前所未有的至高點。
「我沒有……」他怎麼可能會討厭他?
「夠了!」男人厲聲喝斷他,「以後隨便你愛怎樣就怎樣,我再也不會插手你的事!」話畢,掉頭就走。
「等一下……」
他慌忙伸手,卻抓不住男人決絕離開的背影。
「等……」
踉蹌的腳步和虛弱的身體承受不住這麼猛的沖擊,後跟一軟,重重摔倒在地上,光明瞬間熄滅……
一切似乎都靜止了。
唯一流動的,就只有深深烙印在眼膜的,男人冰冷的背影。
越行越遠……
***
傲無征兆地醒來。
一睜眼,就看到素雅的天花板,感受到身下床輔幾乎能將人融化的柔軟舒適,立即明白了自己身在何處。
沒想到他還會帶他回家,他是否不再生氣了?
「肖先生,你醒了。」
不知何時出現的王媽,緩緩拉開窗簾。整個房間立即灑滿了夕陽暈紅的柔美光輝。
「請問現在幾點了?」肖石捂住頭,艱難地坐起來,王媽體貼地替他墊上一只靠枕。
「接近下午五點了吧。」
「我又睡了一整天?」
「你睡得很香呢,我都不敢進來,怕吵醒你。」王媽笑著,從身後端過來一碗芳香四溢的熱粥,「你一定餓了吧,趁熱吃。醫生吩咐不要給你吃太油膩的東西,以靜補為宜,等一會兒,我會再給你熬湯喝。」
「王媽,謝謝你。」
「肖先生,你真正要謝的不是我,是少爺。我從沒見少爺這麼關心過一個人。看來,你真的對他很重要。」
「……王媽,以後請直呼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那怎麼可以,你是少爺的朋友。」
「不,我不是!」肖石連忙否定,「耿先生是我的老板,我只是他雇用的員工而已。」
「但是,能讓少爺親自帶回家照顧的人,應該可以算是他的朋友吧,」王媽微微一笑,「你就安心在這里休養吧,要是又像上次那樣一聲不吭就跑掉,惹得少爺大光其火,可就糟糕了。」
「那天我走掉……耿先生他很生氣嗎?」肖石小心翼翼地問。
「當然啦。你不知道少爺生起氣來有多嚇人,其實少爺是個很好脾氣的人,就算心里有事,也不會發泄到別人身上。但我就是看到他滿臉鐵青的樣子心疼,怕他會憋壞自己。」
雹暮之是個脾氣很好的人?他在心里打個重重的QUESTIONMARK。
不過,回想起他在澳門對他又罵又一拳捶到牆上的情景,他的內心深處,涌動著一絲隱密的酸甜。
如果,誠心誠意向他道歉,是不是就能得到他的原諒?
「耿先生他不在嗎?」
「嗯,少爺現在在公司,應該馬上回來了吧。」
「哦。」
然而,事實並非如王媽所言。耿暮之不但沒有回來,甚至過了晚餐時間仍不見蹤影。
听著客廳吊鐘滴答的走動,肖石內心的焦急愈加嚴重。剛服過的藥劑令人昏昏欲睡,但潛意識又記掛著耿暮之,睡不了一會兒,便立即驚醒,如此反反復復……直到近凌晨一點的時候,客廳終于傳來嫌詔,原本就淺眠的肖石立即警醒。
腳步聲漸漸加大,停留在門外……
肖石下意識地閉緊眼瞼裝睡。自己明明渴望看到那個男人,可為什麼怕得連眼楮都不敢睜開?患得患失的心情無法解釋,也許,這就是戀愛。
門被輕輕推開,男人的氣息逐漸逼近……
眼瞼微顫間,呼吸變得急促……然而,逼近的氣息滑過身側,似乎從床上抽走了什麼東西,腳步聲漸漸遠離……
他睜開眼楮,又是男人決絕的背影,消失在門後。
忍不住扁腳下床,打開房門。
客廳里,僅亮著一盞台燈,淡淡的光線照在橫躺在沙發的男人身上。他墊著剛從臥室拿出來的枕頭,身上蓋了一條薄毯。
中央空調的發出幾乎輕不可聞的嗡響聲,像海豚傳自大海深處的震動,整個房間,猶如靜止在海心深處一樣。
肖石幾乎是戰戰兢地游近,屏息凝視著他。
男人背對著他,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他的手露在外面,三根指節上纏著一層紗布,是狂怒時捶牆所造成的傷口。
想伸手觸模那因他而起的傷口,想看到像上次那樣他含笑而捉狹的黑眸,想被他緊緊擁在懷里吸納自己所有的悲傷……然而,男人全身都散發著冰冷的拒絕氣息,手伸到一半,停了半響,還是沒敢落下。
「對不起。」
男人依舊紋絲不動,是真的睡著了,還是裝作沒听到,肖石無從分辨。對自己反來復去就只有這貧脊的幾個字,而感到既悲涼又難堪。
面對男人的時候,他總是拙于言詞,總是弄巧成拙。
是自己不識好歹、莽撞行事,終于惹得男人雷霆暴怒。得到這樣的對待,都是自己咎由自取,絲毫怨不得別人。可是他真的希望此刻男人能翻過身來,咆哮也好,冷嘲熱諷也好,只是別像現在這樣,對他不理不睬!
然而海洋一直沉寂無聲,他卑微的心縮成很小敗小的一塊。
做一條一天到晚游泳的魚兒需要莫大勇氣,以海洋為天地,以一生的自由為賭注。他並不介意投擲自己全部的感情,卻不明白為什麼越靠近他,他就變得懦弱,心也愈發瑟縮。
是否因為他對這個男人的一切,都一無所知?
「謝謝你。」
縱有千言萬語,在對方冷漠的背影下,亦一一吞咽。
他咬緊下唇,輕輕退離男人的身旁。
循著來處游回,蝸居在一隅,隔開安全範圍,側耳聆听……海的那邊,可曾吹來些許和煦曖風?
他等了好久,都沒有等到半點聲響,終于忍不住,昏昏入夢。
夢里夢外,全都是那個男人,像海一樣深不可測的眼眸。
***
日子就像時光倒流,完全恢復了原狀。就是肖石一開始到「流星嶼」打工,還沒有遇到耿暮之的那個時候。
傷養得差不多後,他回「流星嶼」,繼續做他的侍應生,也和華薇薇一起,仍舊住在那幢破爛的公寓里。伍慧娟從澳門回來後,不知是受那時的刺激,還是自己本身元氣大傷的緣故,變得格外安靜。肖石托人送她到專門的戒賭治療中心,雖然不清楚到底效果如何,但听說目前的治療進展得很不錯。
唯一變化的就是那個男人不再來「流星嶼」。
以前不管工作再忙,耿暮之總會隔三岔五到「流星嶼」小坐一會兒,然而現在自肖石返工已有三個星期,都沒有看見他的身影。
不敢妄斷耿暮之是在刻意避開自己,但是他被他完全放棄,自那一晚起,就該是不爭的事實。
男人冰冷的視線令他刺痛,他提也不提那二千萬的債,以致肖石不得不說「用薪水還」時,他的眼神譏諷而冷漠,似乎在嘲笑他用薪水還的話不知到猴年馬月,然而這是肖石必然的堅持。自己也許還到一輩子還還不掉,那是否意味著可以一直留在他身邊?暗自這樣估算的自己,竟會感到一絲欣喜,完全是無藥可救。
然而,男人卻不再來了。
一入夜,心髒就隨每一次開門的鈴聲而狂跳,抬起頭,卻往往不是那個人的身影。他似乎決意要在他面前蒸發,就算來查看店務,也專挑他不在的時段。
于是他經常在夜里驚醒,一遍遍回想起男人決絕而去的背影,而徹夜無法成眠。他對他的愛戀似乎一直都遵循著這樣的軌跡,還沒有開始,就已經惡劣地結束了。
這次更糟糕,比高中那次更令他痛苦百倍。可即使這樣,他還是眷戀著男人的一切,戀戀不舍地回味著男人曾給予的每一絲曖昧的溫柔和關懷。
到底他是曾經接近過他的呵,他逗他取笑他強吻過他,還把他抱在懷里緊緊安慰過,這一切明明真實發生過,卻為什麼感覺如此虛幻?
懊不會一切都只是在自己的夢中吧。
這樣想著,而感到無比空虛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