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過去,窗外天色已見魚肚白,說要去透氣的人兒,至今仍未進門。
她也未免耽了太久……
坐在椅上假寐的冉默風眼楮一睜,抑不下心里的擔憂,他決定出去看看。
方才所以沒跟上,是因為冉默風知道葉寒沮喪。葉寒在冉默風眼中,透明地像條清澈小壩,她心里在想些什麼,他一望即知。
冉默風可以理解葉寒的傷心與困惑,而這也正是冉默風更加嚴苛的原因。劍客不需要感情,尤其是他,早在下山前冉默風就對蒼天發誓,他絕對不會因為私人情愛而放棄武藝的精進。
他的世界只有一個,就是劍。
抓起幾上的集靈劍緩步走出,還未抵達客棧門廳,只見店小二匆匆朝冉默風奔來。
「這位爺,我記得您身邊有帶著一位小扮兒……」
冉默風點頭。「怎麼了?」
「我剛去外頭灑掃,突然有個小叫化給了我封信,指名要給帶著一個小扮的公子爺。」店小二將信交給冉默風。
冉默風打開一看,臉色瞬變,信上只有短短幾個字!
若要葉姑娘命,午時郊道崖邊,拿集靈劍換。
「小二哥,郊道崖邊在哪?」
「出了鎮再往前走約莫一刻,可以看見一座小丘,往小丘上走到底就是山崖了。」
他早該想到葉寒是個麻煩精,一離開他視線,定會幫他惹出麻煩!瞧瞧她這下——冉默風朝客棧外走去。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他心里仍殘存一絲僥幸,說不定這信只是一場虛驚。葉寒其實沒事!
不過信中那「葉姑娘」三字,教冉默風一想起,心房忍不住顫抖。
葉寒偽裝得這麼好,抓她的人怎麼可能會知道她是女兒身?
到底是誰?
冉默風步伐匆促地在鎮上轉了一圈,天色已亮,街上行人漸出,但左右張望,就是不見葉寒身影!
當真出事了。
眉宇間已露焦急的冉默風轉回客棧,藏好隨身行囊托寄了馬兒後,他隨即奔往約定地點。
郊道崖上,兩名大漢架著葉寒,前頭還有一名穿著青衣的中年男子,正好整以暇地等候冉默風現身。
「幫主,您確定那個姓冉的家伙,真的會拿劍來換?」站在葉寒左側的大漢突然出聲問。眼楮一直遠眺前方的中年男子朝前方一揮手。
「人不就來了。」伍晉說道。
大漢喚叫幫主的青衣男子名為伍晉,是江湖銅城派第三代掌門。自古玩攤老板傳來訊息,說他親眼見到傳奇四劍之」
「集靈」現世,伍晉便馬不停蹄自華山趕來杭州,目的就是想將心目中的寶劍「集靈」帶回華山,當其門派的鎮幫之寶。
伍晉原先是想以武奪劍,但一想到動作過大,可能會招來其它門派的覬覦,考慮之後,他決定智取。
先前帶走葉寒,本意只是想誘之以利,要她去偷劍,但怎知葉寒抵死不從,拚死掙扎之下伍晉門人撕破葉寒衣裳,見她尖呼捂胸,這才明白她是姑娘家。
包好。伍晉心想,一個男人會把姑娘近身帶著,理由不外乎感情!在得知葉寒女子身分的瞬間,伍晉便已知道「集靈劍」他手到擒來。
冉默風朝四人走來,目光環視眾人一圈,隨即落在被綁住嘴巴的葉寒身上。只見葉寒身上的衣裳裂了一大口子,目光驚恐,有如受驚的小兔一般。冉默風目光在葉寒衣上裂口看了片刻,然後看向伍晉。
「放開她。」
伍晉審視冉默風,見他閑散而立,感覺毫無防備,卻又毫無弱點!難不成此青年武功奇高?伍晉心下打了個突,提醒自己絕不可輕敵。
「把劍放下;退離五十步,我取了劍自會將葉姑娘交還于你。」
「我若不照做?」冉默風問。
伍晉微笑。「我就殺了葉姑娘。」
卑聲方落,伍晉已抽出劍旋身來到葉寒身邊,劍光森冷,抵上她形狀秀美的顎,感覺更加恐怖。
葉寒瞠大雙眼瞧著近在咫尺的長劍,猶記得不久之前,她也曾被冉默風這樣提劍抵著——但她此刻心中的懼怕,卻勝過先前許多許多。她可以從眼前拿劍男子森冷的目光看出,他,是認真的。
她現在該怎麼辦?
葉寒移動視線望向冉默風,兩人距離略遠,以致她無法讀出他眼中情緒。冉爺會怎麼做?葉寒目光調向冉默風手中的寶劍——從伍晉與其門人口中,葉寒得知不少關于集靈劍的傳奇故事,雖然葉寒不明了冉默風當初是什麼機緣得到那把劍,但從冉默風細心呵護它的姿態可以得知,它對他,有多麼重要。
這麼重要的劍,冉爺會換麼?葉寒顫抖的眸子望向冉默風,仿佛在呼應她的問話,冉默風突然不吭一聲,彎腰把劍留下。
他真換了——在那一瞬間,葉寒眼中頓時涌滿了淚。她本以為他不可能這麼做的,雖然他答應帶著她,一路供她吃穿住的,但她葉寒,全身上下加起來,哪可能比那把劍重要吶?!
「嗚……冉爺……」您這樣對我,叫我今後該拿什麼報答您——被布條綁住的嘴里發出一聲嗚咽。
罪惡感在葉寒心頭盤旋,回想與冉默風認識至今,她從未做過一樣對他有益的事。她一直都在要;要吃的,要銀子,要注意,要他憐惜……他一不符合她需要,她就生氣——葉寒一想起自己清晨時還再三咒罵冉默風傷她心,她便覺愧疚不已。
葉寒淚眼婆娑地對天發誓——只要她能活著回去,今後不管冉爺要她做什麼,不管是當奴當婢,甚至要她性命,她絕對鞠躬盡瘁、義不容辭、絕無二心!
冉默風放下劍,隨即朝後退開,一步、兩步、十步、二十步。不管他離得再遠,冉默風一雙眼從沒離開過伍晉的劍尖——只怕他一個眨眼,伍晉便將劍刺進葉寒脖子,他與她就此天人永隔。
前來崖邊赴約時冉默風還在猶豫,要劍,還是要她?
集靈劍固然重要,它可是習武練劍之人夢寐以求的寶物,有了它,仿佛身上有了所謂的天地靈證,足以確認自己多年來的追尋,不是白費。但反觀葉寒——
她只是一名乞兒、無父無母、無家可歸,遇上他之前,她甚至連自己真實性別也弄不清楚,她天真、固執、貪吃,大膽同時也怯懦……冉默風目光望向葉寒發白的小臉,依常理推斷,他不應該留戀。所有阻隔在他與武藝之間的阻礙,他都該割舍、棄而不顧!
但他卻選擇將劍留下。
心里一個聲音告訴冉默風,葉寒的安危,比什麼都來得重要——勝過百倍。
放下劍開始朝後退去那刻冉默風心里忍不住嘆息,想不到真被師父料中——他這一輩子,逃不過人間情愛紛擾。
退至約定距離,冉默風運用內力將聲音送到伍晉耳邊。「可以放開她了吧?」
伍晉拿起集靈劍,笑不攏嘴地看著劍柄上那古雅的「靈」字銘刻。「的確是集靈劍。」
「把馬牽來。」蹬上馬匹,伍晉同時要人解開葉寒身上的麻繩。「我們走。」伍晉大手一揮,三匹馬達達達預備起跑,但就在這時候,原坐于地上的葉寒突然沖向前,她一把抓起伍晉斜插在鞍帶上的集靈劍,轉身就跑。
「你這死丫頭!」伍晉過于大意,以為葉寒身上沒武功,就忘了要防備她。只見伍晉一個縱身從馬上眺起,擋在葉寒面前。「快給我。」
「我才不要!」葉寒手抱緊劍,一步步往崖邊退。「為什麼要給你,劍根本就不是你的!你拿我威脅冉爺,根本就是勝之不武!」
伍晉自詡是武林中人,「勝之不武」這四字听在他耳里,是多大的指控。他濃眉一蹙,決走了葉寒的生死,只有死人才不會胡亂說話!
「葉寒小心!」
遠方的冉默風一見情況不對,立刻飛身前來搭救,但遠水救不了近火,腳步方到,伍晉早已一掌揮出,狠狠擊中葉寒心窩——
一口鮮血登時從葉寒嘴里噴出。
「不——」冉默風一見,忍不住失聲驚呼。在那一瞬間,他真以為自己呼吸要停了!
葉寒她可不能有事!
冉默風旋即飛躍至崖邊,一腳點上仍想抓劍的伍晉頭頂。伍晉猛地抬頭,只見冉默風一個縱身,躍崖抱住葉寒墜落的身子。
風聲呼呼,葉寒原以為自己會摔得粉身碎骨,誰知突然一陣暖意將自己擁住。張開眼看,葉寒小臉頓時綻出抹笑。
崖上的伍晉怎甘心吃癟,尤其還在門人面前被人踩著頭頂,連忙吆喝門下徒弟下崖尋人。
「冉爺——」葉寒看著冉默風喚道,她伸手模模懷里的寶劍,想告訴他她沒有讓歹人將它奪走——她保住它了!
「傻丫頭,」冉默風伸手拂開葉寒凌亂的發絲,望著她低語。「早在我決意救你的當時,這把劍在我心目中已經不重要了。」
葉寒幸福地勾起唇角。有冉爺這麼一句話,就算為他死,她都情願,葉寒空出只手輕輕踫觸冉默風臉頰,好喜歡冉爺現在瞧她的眼神。葉寒粗聲喘著,她還有好多話想說,但她身體,卻好痛好痛……
葉寒一個呼吸不順,昏了過去。
崖谷距離崖頂約莫百尺,底不是一片蔥郁森林,冉默風借力使力卸去墜崖的作用力,抱著葉寒,平穩地站在谷地上。
一空出手來,冉默風忙從懷里取出一粒藥丸塞進葉寒嘴里。可昏倒的人怎麼有辦法吞藥,冉默風眼見不成,只好將藥丸從她嘴里拿出,在嘴里咀嚼散了之後再以嘴哺喂,葉寒咳了兩聲,好不容易才將藥丸吞下。
藥一入胃,葉寒蒼白的臉色頓時回復了點血氣。冉默風那藥可是他師父花了許多功夫才煉成的金創奇藥,稀氨地緊,冉默風下山至今仍未服過,頭一顆就給了葉寒。
再度將葉寒抱起,這時葉寒被扯破的衣襟突然滑落,露出一記深黑的掌印,就烙在她白女敕的胸口上方,冉默風一見,心頭頓時一顫。
事不宜遲。冉默風加快飛躍的步伐,他得先找個地方安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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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嗎?」
林子深處有一間小屋,冉默風敲門,等候許久不見主人步出,他這才推門走入。環顧屋里擺設,冉默風估料此處應是問狩獵小屋。屋里只有一些簡單的炊具跟竹床,冉默風伸手一拂,將床上塵埃與蛛絲清掉之後,才輕手將葉寒送上床。
伍晉方才發的那掌極怪,才不一會兒時間,葉寒的臉色已從蒼白轉紅,又從深紅轉白換了多次。冉默風學過醫理,捏指按脈,只見葉寒體內有股寒氣直沖心脈。好在他先前喂她服下靈藥,護住心脈,勉強保住她一條命。
葉寒未學過武,自然無法運用內息治愈內傷,只能靠冉默風注入真氣,像女人梳發一般,將亂成一團的經脈慢慢梳開。此法曠日費功,卻不得不行。
冉默風伸手按住她小骯,方才用勁,葉寒又「哇」地吐了一大口鮮血。冉默風毫不考慮,拉起衣袖幫葉寒擦拭染血的唇角。
「我知道這麼做很疼,但你要忍住——」
冉默風再次伸手觸踫葉寒小骯,花了半個時辰,才勉強將葉寒體內亂沖的寒氣收束在一處。這番折騰,冉默風縱有再高內力,也不禁累得滿頭大汗,趕忙坐在一旁打坐調息。
不知過了多久,仰躺在床上的葉寒終于幽幽醒來。
「冉爺……」
冉默風一听她聲音立刻張開眼,走來到她身邊。「還好麼?」
葉寒緩慢搖頭,眸光渙散。「我覺得好冷……」
冉默風伸手觸踫葉寒臉頰,果真如她所說,冷得像冰一樣。冉默風伸手掏藥,本想讓葉寒再服一顆,不過一想起師父給藥時的叮嚀——
「此藥雖好,但因藥性猛烈,服過之後需間隔兩時辰才能再服,以免弄巧成拙。」
他打消了讓她吃藥的念頭,思忖了一會兒,他伸手將葉寒從床上抱起。
「葉寒,你衣服破了又染血濕了,穿著只會讓你覺得更冷,所以我要幫你寬衣……」
葉寒昏昏沉沉,壓根兒沒把冉默風的話听進耳里,她只是下意識地隨著冉默風的動作反應。他要她伸手她便伸手,要她躺下她便躺下——過不久,葉寒被月兌得僅剩一套里衣褻褲。
「好冷……」
卑方說完,葉寒突然感覺一陣暖意,睜開眼看,只見冉默風突然爬上床,以自身當被,將她暖暖擁住。
被他這麼一摟,葉寒打從心底暖暖的熱了起來。
「好舒服……」葉寒陶醉地嘆了口氣,之後才仿佛想到什麼似地,張開眼楮瞧著他。
冉爺先前不是說過,男女授受不親,還要她以後自個兒騎馬呵,別靠他太近麼?
瞧見葉寒眸里的疑問,冉默風臉頰浮現可疑的紅暈,只是葉寒距離太近,反而沒瞧見。
「別想那麼多,你身體要緊。」
「嗯。」葉寒了解了,原來是因為她受傷的緣故。
長長的眼睫垂下,葉寒靜默了半晌,臉頰突然往冉默風懷里偎去,輕輕嘆道︰「那我可要好好珍惜這難得機會……」
冉默風忍不住笑了。「你這麼喜歡在我懷里?」
「我也不知道這叫不叫喜歡,我只知道,跟您在一起,我就覺得好安心……」
因為胸痛,葉寒語調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但好在兩人貼得極近,冉默風勉強能听得清。
「以往有人想踫我,比方五六兄弟他們,我就覺得好討厭,連想象一下都不成。可冉爺您不同,自我看見那對小情人的舉動,我腦子就閃過您的臉……」
說到這,葉寒抬頭覷了冉默風一眼,確定他臉上無慍色,這才大著膽子繼續往不說︰「我心想,這輩子踫觸我不會讓我覺得討厭的,大概就只有您了,所以我那時才會那麼做,而忘了考慮,您說不定不喜歡……」
冉默風撫撫葉寒臉頰,突然間覺得心窩好暖、好暖。這個小人兒——知不知道她正在對他表明情意呢?
「你知你這話听在我耳里,會是什麼涵義?」
葉寒微微搖頭。
「你喜歡我。」
雖然不太明了冉默風話里說的「喜歡」是什麼意思,是像喜歡銀子、喜歡雞腿那種「喜歡」麼?葉寒直覺應當是不一樣的東西,但是怎地不一樣,她又不太能厘得清。
「它是好事麼?」
冉默風笑。「說是也是,說不是也不是。」
懊玄噢!葉寒咬唇想了一下,決定換個方式問︰「那會傷害您麼?」
這個麼……冉默風眯眼細想。「應該這麼說,它讓我心房震顫,我從來、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啊!葉寒眼一瞠。冉默風用的這詞,讓她聯想起她此刻的心「痛」——葉寒咬唇細想,如果說她的喜歡,會讓冉爺這般不舒服。那她!憊是不喜歡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那麼做,會讓您心疼……」葉寒小臉皺緊。淚水頓時積在眼眶里,盈滿了便從她眼眶落下。
「我以後會努力離您遠點——」她在他懷里掙動。「可以了冉爺,您不用再抱著我了。」
冉默風看著她臉低問︰「你想到哪兒去了?不是你說的那樣。」
不是嗎?葉寒滿臉問號。「但您剛才說——」
「我知道我剛說了什麼,我……」冉默風想解釋,但一見葉寒清澈單純的眼眸,他突然間明白該怎麼做了。
他浪費唇舌,跟她說這麼多做什麼?真是!苞她在一塊,連他也變傻氣了——
他俯低下頭,湊唇吻住她嘴,就如同葉寒今兒個早上做的一樣,輕輕的、試探的,仿佛怕嚇著了她似的。
「為什麼?」
冉默風唇抵著她微笑。「因為我想要。」
葉寒瞪大眼楮看著他,在這一瞬間,她忘了胸上的疼痛,滿心滿眼,只有冉默風溫柔的笑臉。這樣的冉爺——好俊。小手不由自主地觸模他唇瓣,冉默風轉頭輕啄一吻,隨後將唇貼上,細吻,葉寒不由自主融化在他懷里。
那滋味——多美——
溫軟的唇瓣從她的唇一路上移,她的臉、她的耳、她散亂的發際,她縴巧的下顎……葉寒陶醉般地閉上眼楮,忍不住自問,這,難不成就是冉爺說的,「喜歡」的感覺……
「我覺得心口……又緊又暖……」葉寒臉帶驚奇地看著他。
「我也是,這就是我剛說的震顫。」冉默風撫模葉寒臉龐,用著他也意想不到的輕柔語調說話︰「遇上你,完全出乎我意料,我從來沒把男女情愛放在心頭,甚至下定決心,要一輩子為劍而生。但就在你中掌落崖之際,我驀然領悟,我不能失去你……」
听了這話,葉寒蒼白的臉頰,突然浮現兩抹紅。向來大剌剌活似男孩的她,終于有了那麼一點靦腆羞意。
「我喜歡听你這麼說。」她將臉埋入冉默風胸口,感覺他沉穩的心跳,每一聲,都像一句句甜蜜情話。
「等你內傷痊愈,我們馬上啟程回蘇州……」冉默風看了她一會兒,突然不定決心說道︰「我要娶你為妻。」既然無法割舍她,那就將她納入他的生命。冉默風認為這是最好的打算。
但葉寒卻有不一樣的打算。
「您先前不是說要收我做婢女?我想我還是當婢女就好。」
「當我妻子會比當婢女差?」冉默風皺眉。
「我只是覺得我當婢女較適合。」
葉寒自小在街上打滾,人生百態她早見多了。嫌貧愛富是人天性,但世間也不真是有了錢就有了快樂——葉寒雖是乞兒,但這點現實,她比任何人看得都透。
「其實我心願只有一個——」葉寒將臉貼在冉默風肩膀低聲說︰「永遠跟在冉爺您身邊。」
冉默風從葉寒語氣里听出她的擔憂與冀望,他模模她頸背,然後嘆了口氣。「這事先擱著,等你內傷調理好再說。」
「冉爺!」葉寒突然從冉默風懷里抬起頭來。
「我渴。」
「我去幫你弄點水來。」冉默風起身下床,從床邊炊具里挑了一個木碗拿在手上。「你躺著休息,我馬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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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水的同時冉默風想了許多事,第一是伍晉那幫人。料想他們不會死心,一定會繼續追來奪劍,若他孤身一人,跟他們拚個你死我活不成問題,但現下他身邊有葉寒,他說什麼都得將她安危,視為首要之務。
小屋不能久留,冉默風心里忖度,他得另外找個隱密地方安置葉寒,還得回鎮上取必包袱,最好再抓點舒筋化瘀的藥材,買兩套衣裳……
冉默風邊喂葉寒喝水時邊說︰「我知道現在搬動你會不舒服,但為了安全,我們一定得離開。」
「我知道,我會忍著點的。」葉寒軟弱無力地朝他笑笑。
兩人深入樹林,盡量往沒有人跡的地方走,終于在崖邊尋著一處隱密山洞。冉默風還烤了只野兔給葉寒,沒想到向來貪食的她,才吃了一條小兔腿,就搖手說她沒法子了。
「胸很痛麼?」
葉寒無力地朝他瞟了眼。「胸口很熱,但四肢又覺得好冷……」
瞧她病弱奄奄的模樣,冉默風實在心疼。他多渴望她的痛楚能轉移到他身上,由他代受。可是他除了喂她服藥,運送真氣,拍拍她背脊幫她順氣之外,他什麼忙都幫不上。
冉默風眼里氤氳著怒氣——他痛恨自己如此無能!
「冉爺,我想听你說話。」好似能夠察覺冉默風挫敗的情緒,原本靠在他腿上閉眼喘息的葉寒突然伸手搖他。
冉默風垂眸,一和葉寒的眼楮對上,他眸底的憤慨有如陽光下的露水,一下蒸發殆盡。
哀撫她冰涼的臉頰,他低問︰「你想听什麼?我的過去並不有趣,甚至是平淡無奇。」
「沒關系。」葉寒微笑。「只要跟冉爺有關的事,我都想听。」
于是冉默風開始說話,提了一些他跟師父在泰山上練武的往事。
「泰山頂上有趣麼?有些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可看嗎?」
「泰山很高,冬天整座山頭都是雪,沒一點內力作底,很難在那捱過第一個冬天。」
「那日子不無聊麼?」葉寒實在難以想象,整整八年與一個老頭兒四目相對的生活。
冉默風一聳肩。「就練武啊。」
葉寒皺眉想了一會兒,心里突然一個沖動。「我也想練武,尤其想練您那個,伸手在人家身上一戳,他就沒法動彈的功夫。」
「要學點穴功夫至少得練上一年內功,之後還得研讀筋脈醫書,照你練《木蘭辭》那進度,你大概得花三年時間才能熟練。你願意麼?」
沒想到練功夫這麼麻煩,葉寒嘟嘴。「沒有那種很簡單,兩、三天就能練成的功夫?」
冉默風白她一眼。「如果兩、三天能練一門功夫,我還上泰山干麼?」
「人家只是問問……」葉寒撫胸咳了兩聲之後又說︰「好啦,看要練什麼內功,要讀什麼醫書,您怎麼說,我就怎麼做。」
「這麼听話?」
講這樣!葉寒嘟嘴抗議。「您哪里見我不听話了!」
瞧她表情,真是可愛。冉默風忍俊不禁。
見他笑了,葉寒一雙大眼楮也跟著笑彎成兩道弦月。「冉爺,不知您有沒有發現,您最近越來越常笑了呢!」
被她這麼一戳破,冉默風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尷尬。
「我還記得我跟您第一次見面,我好可憐好可憐的跟你要一口雞肉吃,您卻好狠心地把它往河里丟,害我為了救那只雞,還掉進河里喝了好幾口水。」
「你還記得?」
「當然記得!」葉寒嘟嘴。「尤其您當時表情,現在想起都還會覺得很可怕!。」
「是麼?」冉默風訝然。「那為什麼你之後卻一直跟著我?」
「因為我看見您的笑啊!」葉寒踫踫冉默風臉頰。「我不知您有沒有發現,當您唇角彎起來的時候,嘴邊會有一個很可愛的小梨窩。」
敗可愛?!冉默風皺眉。這詞兒怎麼听怎麼不對。
「我心想笑容這麼好看的公子爺,一定不會是壞人,而事實證明,我料中了。」
葉寒理所當然地眨眨眼楮。
從來沒人這麼認真地看著他,就連當初嫁進冉府的菱兒,也是一樣。每個人總視他為天,是棟梁,是眾人的倚靠與希望,每個人都待他畢恭畢敬,甚至就連他爹娘,或許也不知道他笑時唇邊會有梨窩。
「您要常常笑,」葉寒模模他勾起的唇角,眼底眉梢盡是甜蜜。「您都不知道您笑起來的樣子有多好看。」
「這麼大方?!」冉默風調侃。「那萬一旁的姑娘見了我笑,也跟你一樣決意跟著我,怎麼辦?」
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葉寒小嘴一嘟,腦子已經轉了起來。冉爺俊,如果身旁再搭上一個像翠兒那般標致豐腴的姑娘,感覺一定匹配。葉寒低頭瞧瞧自己一身破衣,嘔了血身上髒又臭——看著冉默風別有意涵的表情,她心頭一下別扭了起來。
「您若喜歡,我自然也不能多說什麼……」
「吃醋了?」冉默風觸踫葉寒皺緊的眉間。
葉寒賭氣的別開頭,卻不意牽動了胸口的傷。「好痛!」她捂胸低喘,胸疼就這點麻煩,一痛起來,感覺四肢百骸都快散了似的。
「小心點。」冉默風一見忙將她扶起。
「都是您,誰教您要突然間我那些事,害我一想,心窩就痛。」葉寒輕咬著唇瓣看他,輕怒中還帶著三分嬌俏。
「是,都怪我,不應該胡亂說那些話,害人打翻了一缸子醋。」
這種話一听就知道是在調侃她。葉寒氣惱地白他一眼。「您盡避笑,反正嘴巴長在您臉上,您要對誰笑,想收誰在身邊,我又管不著。」
「這麼委屈——」冉默風刮刮葉寒漲紅的臉頰,結果卻被她一掌拍開。
若不是她胸痛、走不動,葉寒現在鐵定會像晨時那樣,甩袖離開。
「傻丫頭。我先前不是說過要娶你為妻,你怎麼會以為我還會對著旁的姑娘笑。」
葉寒臉帶叛逆地瞪著冉默風。
「您以為我不曉得,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您娶我為妻,不代表之後就不會再收別的姑娘為妾啊。」
冉默風搖頭,突然說了兩句葉寒听不懂的話。「弱水三千,我冉某人只取一瓢飲。」
葉寒皺眉。「什麼意思?」
冉默風看著她,眼里含笑。「我只要一個人。」
嗯?!葉寒俏臉一紅,冉默風那眼神太過直接,不用問,也知道他嘴里說的「一個人」是誰。
葉寒臉貼向冉默風胸膛,閉眼輕嘆,能親耳听冉爺說這麼一句,她真覺得自己好幸福。
「不氣了?」他問,懷里的人兒將頭輕輕一點。
「才沒那麼多氣呢。」
修長的指撫模她頭發,隨後滑至她下顎,端起細細瞧著。
傍晚的夕陽從洞外斜斜射入橘光,將葉寒蒼白的臉色染上一抹淡紅——還是說,那紅,實是她臉兒自個兒透出來的?!
冉默風情不自禁地將唇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