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大隊仍在前往襄州的路上;一早,于季友便叫胡里過來問安。
「我們家大人今早觀了雲,,他覺得明兒個或許會下雨,今天中午可能不停隊休息,看能不能趁晚趕進下一個城鎮。」
在彩轎里邊織繡打發時間的普寧抬頭問道︰「你們家大人就交代了這些,沒別的了?」
「回稟公主,當然還有。」萌里從鞍上解下一個包袱。「這是我們家大人一早發現的,他說公主您應該會喜歡。」
一名女官接來打開,普寧一看,燦笑如花。
是一顆顆紅艷如霞,大若兒拳的甜杏。
她掀簾問道︰「真是他特別為我摘的?」
胡里靳釘截鐵地回道︰「回稟公主,千真萬確,小的豈敢胡謅。」
普寧這才點頭要女官收下。
「幫我拿去洗洗……」她說完後看向胡里。「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回稟公主,小的姓胡,單名一個里字。」普寧本就國色天香,這會和顏悅色,更是美得教胡里心兒不住狂跳。
普寧慢條斯理地喚︰「胡里。」
「小的在。」
「記得,回去幫我跟你們家大人,說我謝謝他。」
「回稟公主,小的絕不會忘。」
回到隊伍後邊,胡里還一臉暈陶陶。
不待主子詢問,他 哩啪啦就是一串贊美。「大人,公主長得真的是——跟仙子一樣!罷才小的送禮過去,公主一見小的手里捧著什麼,立刻沖著小的一笑,那笑……哎呦!」
里捱了一記爆栗。
于季友沒好氣地說︰「公主長得多美我沒眼楮看?嗦嗦一堆。你到底要不要告訴我公主說了什麼?」
說也怪,早先听胡里夸贊,他心里毫無感覺,可這會兒再听,卻挺不是滋味,感覺好像應該屬于他的什麼,被人佔去了似的。
胡里挲頭傻笑。「公主好秀氣好溫柔地說——『記得,幫我跟你家主子說,我謝謝他』……」胡里拔尖嗓音模仿著,後一拍掌。「您不曉得公主說那話的表情多美,真的,就跟……」
「仙子一樣。」于季友接口。普寧那嬌樣他昨晚也見過,根本不需胡里再三提醒。「老這一句,可不可以換個新詞?」
「小的學問又沒大人好……」胡里嘟嚷。「不過說真的,大人那幾顆甜杏,還送得真妙。」
于季友心里覺得開心,又不想教胡里知道。誰教他早先說了一堆狠話,這會兒再去討好人家,不成了自掌嘴巴?
「說完了就歸隊,我想四處巡邏看看。」
胡里收起笑臉。「怎麼了?大人覺得哪兒不對?」
「太安靜了。」他回顧後方跟徑。
雖說深林野地閑人不多,可一路行來,林間連只鳥兒、野兔也沒看見,實在不太對勁。
于季友從小苞著他爹南征北討,天生是塊習武領兵的料子,對于他人難以感覺的風吹草動,他直覺向來神準。
他這特點,久跟在他身邊的胡里自然十分清楚。
不嗦,胡里隨即調轉馬頭,跟著巡視去。
中午,真如胡里提醒的那般,大隊沒扎營煮食,只派護衛送來烤餅、臘羊肉跟幾壺清水,要所有人就地用膳,半個時辰即刻動身。
坐在轎上的普寧剛吃了一點,災難突如其來降臨。
斗大的尖石暴雨似地打來,眾人閃避不及,只能拿頭手硬擋,沒一會兒幾人額上手上全是鮮血。
「是盜匪!快保護公主——」
「保護公主——」
一陣兵荒馬亂中,蹄聲吼聲跟著響起,仍模不著頭緒的普寧掀簾欲看,「啪」地一聲,一顆尖石正正打中轎欞,嚇得她趕忙縮手。
「危險,公主,您千萬別出來!」
帷幔後,普寧看見女官們群起護在轎前,擋得她豕沒法瞧清楚狀況。「別掙擋著我,快口訴我怎麼回事?」
「前頭後邊全圍滿了盜匪……啊!」
一女官剛答完,一陣箭雨四落,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官們根本沒閃箭的能力,只能拿身子護駕。
帷幔後,普寧瞠著大眼看著女官們像被射中的雀鳥一般,無力摔跌在地。
一女官後腰中管,身子痙攣,突然跌進轎中。
不假思索,普寧伸手攙扶。「妳怎麼了?」
「公主……」一句話還沒說完,女官便沒了聲息。
「不,妳醒醒,怎麼會這樣!」
普寧淚眼汪汪拍著女官面頰,她記得這位女官,剛才京是她端膳來的,怎麼才一會兒,人就死掉了?!
外邊呢?外邊人沒事吧?
她踉蹌跨出彩轎,放眼望,是怎般的淒慘場面。轎前,是以身擋箭而死的女官們,每個人身上背上全桶滿了箭桿。遠些,是橫列著慘死的轎夫們,面前,盡是踩髒的烤餅跟臘羊肉,江血浸濕了泥地。
殺聲吼聲、鐵刃相擊聲不絕于耳。
這些人,是為了保護她才死的。
「對不起……」普寧哭泣著捂上一女官瞠直的雙眼。
「公主,危險,快進轎!」正與賊匪纏斗的護衛一見普寧出轎,奮力頂開賊匪。
她抬眼一見賊匪提刀追來,大喊︰「小心!」
「呀」地一聲慘叫,一把刀自護衛胸口穿透。
她臉發白地瞪著透出護衛前胸的血刀,穿著紅衫的身子猛退,剛才咽下的烤餅在肚中翻攪,幾乎教她嘔出。
「妳就是公主?」滿臉黑胡的賊匪抽出長刀,朝普寧一瞪。
不!她現在該怎麼辦?有誰能來救救她?
連連後退的普寧被倒在轎前的女官絆倒,整個人跌坐在地。
「跟我走。」賊匪伸手。
「拿開你的髒手。」
騎著白駒趕來的于季友一個蹬跳,長腳便將賊匪踢得老遠。他旋身攙起普寧,黑眸在她臉上轉了一圈。「沒事吧?有沒有傷著哪里?」
「我沒事。」她拿手一抹淚濕的臉頰,而後抬頭,看見賊匪又擒刀沖來。「小心!」
「後退。」于季友身一轉,實時橫劍擋下了長刀。
陽光下,騰騰閃耀的長劍猶如銀蛇亂舞,賊匪似沒想到隊伍中藏有這般高手,一時接應不暇。
回身一見伙伴只在遠處觀望,不肯前來援手,賊匪才放聲怒︰「還傻在那干麼!」
聞聲,眾賊才回過神似,一擁向前。
他有危險。
瞧見倏地變多的賊匪,普寧想到于季友極可能會像伺候她的女官們一樣,慘死在他們手中,不行,她得想個法子幫他,她不想再看見任何人因她死去。
她唇一抿,回頭,幾顆尖石就落在她腳邊不遠。不作它想,她拾起,朝賊匪頭上身上痛砸。「打死你們、打死你們!」
也許是砸頭的尖石喚醒眾賊的記憶,也或許是發現于季友難以輕取,幾名賊匪放棄對峙,改沖到普寧面前。他們想到,只要拿下公主,哪怕有再多高人,也不是他們對手。
一見情況不對,于季友不戀棧,立刻趕到曾寧身邊。
「抓緊我。」他揪住她後腰,一矮身便要躍出賊陣。
「往哪逃!」賊匪手快,刀一橫更朝普寧身側劈去,擺明寧可錯殺,也不肯放過一人。
于季友只能拿背擋下這一刀。
「小心!」普寧大叫。
「抓緊!」捱砍也沒能阻擋他竄飛的動作,一個踮步踏上轎頂,再一躍,兩人便一同上了樹頭,目標是停在遠處的白駒。現在第一要務,是將普寧安然送離險地。
緊抱他腰桿的手模到一陣濕熱,普寧瞪大眼訝然道︰「你流血了?!」
「小傷。」縱使疼得臉色發白,他仍要強裝沒事。幾個蹬跳將普寧送到馬上,回頭又砍了幾名賊匪,這才翻身上馬。
她偷空看著自己沾滿紅血的雙手,身子不住發抖。
于季友察覺她的反應,問道︰「冷麼?」
「你看你……」她小手兒往他面前一湊,淚如雨下。「好多血!」
「我是石頭人,捱一點傷不要緊。」他手一推要她抓住鎧甲,頭就低在她香香的發上低語︰「抓緊,我要催馬快跑,免得賊匪想到拿箭射我們。」
「有人要帶公主逃跑!」匪陣中傳來喊聲。
風聲殺聲呼呼拂過普寧耳朵,她怕得不敢張眼,只能埋頭偎進他胸膛,隨著他每個揮劍退敵的動作,感覺他全身肌理的起伏。
普寧想起早先他飛奔前來救她的英雄舉動,心旌動搖。原來父王的眼光沒錯,現在為了保護她奮戰不懈的男人,確實是個可以依靠的鐵錚錚漢子。
一察覺耳邊再沒刀劍的敲擊聲,她悄悄張開注視他端整的下顎。鼻里嗅的,是他身上的血氣汗味;耳里听的,是他擊鼓似的隆隆心跳。她突然想到,長這麼大,她還沒跟哪個人如此親近過。
雖然尚未月兌離險地,可在他懷里,她竟覺得沒有人傷害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