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母嚇一大跳!「發生這麼大的事,你怎麼到現在才告訴我!」她緊抓著女兒的手,心疼地望著她。
「我以為自己處理得來……」她幽幽一嘆。「沒想到最後,還是讓你們擔心了。」
她這會兒說的「你們」,除了自個兒娘親之外,還包括了公公、張總管和福山等人。
那時她听見張總管的提議——尤其是公公的保證,她忍不住哭了。
她想,自己是個幸福的人,雖然傲天遲至今日仍未跟她洞房,但權家的人,始終沒把她當外人。
「傻丫頭。」尹母溫柔地撫著她頭。「你就是這樣,什麼事都想自己扛。」
「人家現在知道錯了嘛……」她撒嬌道。
「不過話說回來,」尹母正色問︰「權老爺提的主意,你覺得可行嗎?有沒有想過,萬一傲天的表現,不如你們所想……」
這也是她最擔心的。她垂下臉,良久說不出話。
「璃兒——」見她那樣,尹母都要掉淚了。
「我沒事,您先別難過。」她握緊娘親的手。「我剛只是在想傲天。說真的,雖然我嫁過去之後,他一直躲在庫房不理我。可跟他相處之後,我發現他其實是個善良可愛的人,尤其是在聊起古玩南紙的時候,他那雙眼楮熠熠發亮的——」
「那是因為你喜歡他!」尹母回了一句。
一語中的,她臉驀地紅了。
「娘——」她不依地搖著身體。
唉!尹母搖頭。「娘本來是想跟你說,要是不喜歡傲天繼續這樣對待你,干脆別回去了。不過瞧你這樣子——你舍不得吧?」
她辯駁著︰「因為他對我,也不是真的不好啊。」
「這樣不叫不好,什麼才算不好?」尹母替自個兒女兒抱不平。「天天纏著你談詩論藝,吃你烹的菜肴,卻不跟你圓房,怎麼,他當他一個月前娶的,是一個書僮,還是一個廚娘?」
「娘——」琉璃討饒。「您就再給傲天一次機會,說不定經過這一回,他就突然間開竅了。」
最好是這樣。尹母搖了搖頭,知道女兒的心早就掛在傲天身上,要不回來了。「所以你打算依權老爺說的法子做?」
「嗯。」她頭重重一點。回家的路上,她一個人在馬車上想了很多。「我打算趁這個機會,把我悶在心里邊那些話,一口氣說個清清楚楚。」
尹母看著她,一副要她詳細說清楚的表情。
她臉又紅了。「唉喲,反正是些心底事,您就別問那麼多了。」
說完,她手還一搡娘的手臂,一副小女兒嬌態。
「好,娘不問,全交給你自己安排。」尹母拍拍她手,最後又補了一句。「只要記得,別太委屈自己,你還有娘當你的靠山。」
「還是娘疼我——」她愛嬌地摟著娘親的手,一臉幸福地笑著。
權老爺宴席吃罷,一踏進家門,總管張容立刻迎了上來。
「怎麼樣?」權老爺問。
張容一臉笑。「少爺正在老爺書房等您呢,瞧少爺表情,沒問題。」
權老爺安心地點點頭,擱在心頭的大石,總算卸了下來。
至于書房里的權傲天,急得像熱鍋上的螻蟻,不斷在房里轉圈、搔頭撓耳,每不到半刻,就湊到門邊問福山︰「我爹回來沒有?」
福山心里覺得抱歉,可是為了少爺跟少夫人的將來,這個傻,他只能裝到底。
忽然,福山喊了一聲。「是老爺!」
幾乎把地板蹭出一個洞的權傲天一听,飛也似地奔出來,劈頭就抱怨︰「爹,您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權老爺心想——要不是拖到這時才回來,我怎麼能看見你心焦著急的樣子?
「你還敢跟我吹胡子瞪眼!」權老爺一臉氣呼呼。「你現在好好解釋解釋,平常是怎麼對待琉璃的?她今天怎麼會突然說要回家去?」
「琉璃回家了……」他喃喃復述,好似直到此刻,他才發現琉璃並不是一出生就待在他身邊一樣。
「沒錯,她回家了,或許再也不會回來了。」權老爺故意這麼說。
他心一抽。「什麼意思——」
「你自個兒看,伯上寫得清清楚楚。」權老錄拿出事先寫好的書箋。
權傲天迫不及待接過,一讀,傻了。
箋紙上寫著——
嫁來月余,琉璃始終無法博得夫君歡心,以致夫君遲遲不願與琉璃同房。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琉璃自認承擔不起斷了權家血脈的責任,故下堂求去。願夫君相離之後,能另娶窈窕之姿,再結良緣。
「怎麼會這樣……」權傲天呆呆地瞪著箋紙,沒辦法相信自己的眼楮。這是什麼意思?琉璃她不打算回來了?
怎麼會這樣?!他難以置信。
權老爺冷笑。「瞧你表情,似乎從沒想到,你把琉璃晾在新房晾了一整個月,琉璃會心灰求去?」
他確實沒想到。權傲天死命瞪著箋紙,彷佛箋紙是琉璃離開的始作俑者,瞪著它,就能把琉璃給喚回來。
他一邊回想一個月來和琉璃相處的點點滴滴,一邊喃喃自語︰「我一直以為,她是甘心樂意陪我談天說地、談詩論藝……」
「她是樂意。」權老爺幫忙答了。「她離開之前還跟我說過,她很喜歡跟你在庫房賞玩那些古玩。」
「那她為什麼要離開?!」他猛地抬頭。
「上頭不是寫了嗎?」權老爺搖搖手上的箋紙。「你不跟人家圓房,人家擔心斷了我們權家血脈,好心希望你改娶一個你願意跟人家圓房的窈窕之姿——」
「我不可能再娶其它人。」他斬釕截鐵地說道。這事他再清楚不過,能成為他妻子的,只有琉璃一人。
總算說了句人話!權老爺吁口氣。他費了這麼多苦心,就是要听這句話。不過——「我就不懂了,既然你這麼篤定琉璃是你今生的妻子,你干麼不跟人家圓房,還讓人家這麼難過?」
「我……」權傲天語塞。他不知該怎麼解釋,對于琉璃,他從沒把她看成是自己的妻子,因為他始終沒把成了親這件事擱在心上。
他只知道,他喜歡跟她在一起,喜歡跟她說話,喜歡她身上的香氣,喜歡她的笑容、她的聰明,她一切的一切……
他視她為知音,是重要的人,但是妻子——這件事還是剛才他看了她寫的信,才猛地想到,她進他們權家,不過才一個月。
實在是兩人處得太融洽,融洽到他誤以為兩人已經認識一輩子了。
見兒子良久不說話,權老爺突然拉著他進書房。
「來來來,爹好好問問你。」權老爺按著兒子肩膀,打算來個促膝長談。「你到底知不知道男女成了親之後,該做些什麼?」
「爹當我是三歲女圭女圭?」他一翻白眼。「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好啊,」權老爺順著他話追問︰「那你告訴我,成了親之後應該干什麼?」
他一愣。這種問題,突然叫他答,他還一時真答不出來。「不就柴米油鹽、和氣相處……好好過日子……」
「誰問你這個?」權老爺一哼。「我說的是洞房花燭,傳宗接代的事,你別以為我不曉得,一個月前你把琉璃娶進門,那個晚上你硬讓她在房里等了你一夜!」
「那是……」他想說,那是因為當初他並沒有答應跟琉璃洞房花燭。可話到嘴邊,他才發現自己的理由太牽強,既然非得答應了什麼才做事,為什麼到後來,他又自願跟琉璃說話見面了?
哎喲,他腦子都亂了。權傲天捧著腦袋。「我也不明白,為什麼開頭覺得理直氣壯的事情,這會兒看起來,卻像無理取鬧——」
「那是因為你思慮不周、先入為主,以為人家逼你做的事全是壞事。好啦,現在後悔,來不及啦。」權老爺不客氣地罵。
權傲天這人腦子雖硬,但有個優點,就是知錯能改。他虛心把事情從頭想了一遍,加上琉璃留下的「下堂書」,他隱隱約約明白了,為什麼每到深夜,他要福山送她回去的時候,她總會欲言又止,一副有話想說的表情。
可他鈍,要不是今天找不到她人,又看了這封信……或許到現在,他還不明了自己多過分。
設身處地想,要是今天被冷落的人是他,別說一個月,他一天也忍不下去。
他沒法想象每天每夜,她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在幫他燒菜、談天說地——
肯定是心如刀割,卻又有口難言!
思及此,浪濤般的愧疚幾乎要將他淹沒,他滿腦袋只有一個念頭——
帶她回來!
他不能就這樣失去她!
「我現在就去尹家找她解釋清楚——」即說即做,話還沒說完,他人已轉身走了三步遠。
「等等等等——」權老爺趕忙留人。「我話沒說完,你急什麼?」
「她都已經寫出這樣一封信,我怎能不急?」一想到琉璃受的委屈,他恨不得重打自己一巴掌——如果這樣就能挽回她,他毫不猶豫。
想想,一個那麼溫柔、可人、聰明又善良的女子,他竟然無意之中,傷她那麼深!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你慢點過去。」權老爺硬是把兒子拉回來。「我剛才的問話,你還沒回答我。」
「您剛問什麼?」他現在滿腦袋全是琉璃,哪記得爹剛才說了什麼。
老天!權老爺一拍額頭。「就洞房花燭、傳宗接代的事啊!你到底懂不懂該怎麼做?」
這個問題——真是問到了他心坎里。說真話,與琉璃相處一整個月來,夜里不知作了多少旖旎春夢。他一直把這事藏在心底,也不知該向誰問起。
他到現在還模不透,他那麼遐想琉璃,是正常的嗎?
「我——」
「怎麼樣?」權老爺察言觀色。「不甚了解,是不?」
話都已經挑這麼白了,他索性承認了。「對,孩兒確實不太懂傳宗接代的方法。」
這話傳出去誰相信?權老爺在心里嘆息。堂堂「古今齋」少東,怎麼會如此不識情趣,比呆頭鵝還不如!
好在,好在自己已有安排。「張容,準備馬車。」權老爺說。
「那我動身了,爹早點休息。」權傲天以為爹要張容備車,是要送他到尹家。
沒料到爹竟從他後腦杓拍了一掌。「誰說要去尹家?我是要帶你去雲霞樓。」
啊?!權傲天倏地轉身。「去花樓做什麼?」
「當然是去學習傳宗接代的事啊。」權老請沒好氣。「說來是爹疏忽,我該在你成親之前,先弄清楚你懂不懂男女敦倫之事。不過亡羊補牢,現在學也還不算太晚——」
「我不去。」權傲天不喜歡花樓,對其它女人也沒什麼興趣。要他想,他寧可現在就上尹家向琉璃賠罪,也不願浪費時間在那種虛情往來的地方流連。
可權老爺一句話,讓他不再堅持。
「好啊,不去。那琉璃那兒,你也休想再把她找回來了。」
這麼嚴重!他心一震。「為什麼這麼說?」
「你再把這封信仔仔細細看過一遍,然後告訴我,琉璃為什麼要走?」權老爺望望箋紙。
權傲天早把信里字句記得清清楚楚——她是因為自責,沒辦法幫他生出權家子嗣,才黯然求去。
而要生出子嗣,頭一要件,就是得圓房。
一瞧兒子表情,權老爺知道他懂了。
真是讓人掛心的孩子。權老爺在心里嘆。
「懂的話就快走,」權老爺推著兒子的肩膀。「姑娘已經等你等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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