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棋招來一小婢傳話,接著領著穆瀟跟鑰兒,來到他口中的「花漵」。
「花漵」,顧名思義,就是長滿花的水邊。這別苑最大的不同,就是里邊有處從不停歇的冷泉。行在前頭的司棋步上白石砌的台磯,推開朱紅正門,一進門里,兩人忍不住低呼,難怪他之前酷愛此處。
穆瀟放目四顧,雖有一塊翠嶂掩住了大半園景,但仍舊可听聞里頭汩汩的水流聲。羊腸小道旁銀薇樹羅列,乍看不下百株。一旦經過,或粉或白的花瓣落了兩人一身,逗得鑰兒格格直笑。
最精彩不只這處,兩人循著地上引路的白石前去,經過石洞,看見一座三房的水榭矗在湖心,幾名佣僕正拉上卷簾,可以看見桌椅臥榻皆俱。鳥聲婉轉,渾像來到世外桃源。
一見兩人過來,佣僕們立即停步招呼。
「王爺、杜姑娘,早膳已經備妥了。」
穆瀟點頭,揮手讓他們退下。
「你也下去休息。」他看著司棋說。
司棋應了一聲,靛青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曲廊外。
「真不知道這地方是怎麼蓋的——」鑰兒漫步著仰望牆上鏤雕的木板。日頭雖已高掛,因為水榭里並無實牆相隔,待起來非但不覺煥熱,反而清涼極了。
「今早我听梁昭說,當年皇上西巡的時候,曾經落腳別苑,我猜『花漵』該是為了取悅皇上而建。」
「你見過皇上啊?!」皇上這詞兒,在她心里簡直就跟神仙一樣,光听就嚇死人了,更別說見。
「過不了多久,你也會看見的。」他拉近她,親親她小嘴。
「那你怎麼辦?」她在說他記不得皇上模樣的事。
「我跟梁昭商量好了,也寫了信回京里,先在這里多待一陣,軍機處的事自有其它大人頂著,一時半刻不會用著我。」
「想到將來得回京城……說真話,我有點怕呢!」她傻在他懷里邊說。「畢竟我那麼多規矩不懂——」
「不懂,學就懂了。」他對她有信心。過去那麼苦的日子,她都能過得歡天喜地,毫不見憂愁,更何況是好日子。
她倒不敢像他那麼肯定。雖然才進別苑一天,可很多事,她知道自己或許一輩子也學不會、參不透。不過她隱著沒說,不想再讓他更心煩。
「將來的事先擱在一旁,」她蹦跳出他懷抱。「先吃飯去。」
兩人牽手來到房中桌案。桌上一碟四顆白胖包子,一缽碧梗粥,四碟腌菜,兩碟糟好的鵝掌、鵝信,還有一大盅酸筍雞皮湯。
鑰兒主動拿起空碗,舀了粥擱在穆瀟面前。「雲龍哥請用。」
「倒換你伺候起我來了。」他怡然啜了口粥,又拿起包子咬了一口。「這包子好吃,你嘗嘗。」
她就著他遞來的包子一咬,雙眼驚艷亮起。「真的,想不到沒肉的包子這麼好吃。」
要是雪燕她們在身邊,肯定會說這菜泥包子,可是別苑廚子的一絕。
「再嘗嘗這個。」他挾起一塊去骨的鵝掌進她嘴邊,糟好的鵝掌咸香入味,一個就可讓人喝上一大碗粥。
她一邊嚼,一邊想著爹,要是爹在就好了,就能跟她一道吃好吃的東西了。
她嘆了一聲。「不知道昨晚捎去的東西爹收了沒有?」
「收了。」他幫她挾著菜。「梁昭回報,說爹氣色還好,只是不愛開口說話。我一早也派人拿了千兩銀票,又支兩個能干的婢女到爹身邊幫忙打點。」
爹肯定還沒原諒我。突然她沒了胃口。
「怎麼了?才吃這麼一點。」
她模模身上的綾羅錦衣,能夠享受這一切,包括跟他朝夕相處,她真的很開心,也不後悔。可內心也總是惦著那個從小拉拔她長大,呵護她照顧她的老爹爹。
過了許久她才說︰「……我想爹。」
他心疼地摟著她。「我知道,我也正在想法子說服爹搬進來別苑。」
是嗎?她驚喜地抬起頭。
「以往在村里的時候,總是爹陪我談天說地,說了也不怕你笑,今早上想起他,我也難過了一會兒。」
她就知道,他倆是一心的,想的事情都一樣。
「那爹怎麼答?」
他搖搖頭,拒絕的話,不需要再轉述。
她垂下臉,其實爹會怎麼說,她心里很清楚。「他肯定說于禮不合,不肯過來——對不對?」
她不愧是她爹從小拉拔著長大的掌上明珠。他擰擰她鼻,點頭。「不過我不死心,反正來日方長,總會等到他改變心意的一天。」
有他這句話就夠了。她感動地親親他臉,挾了塊腌菜喂他。他也如法炮制,讓她多吃了幾口菜泥包子。吃罷,兩人手牽手慢慢逛遍「花漵」,尤其是小徑旁的銀薇樹,她也不嫌煩,用衣擺兜了好多方掉下的銀薇花瓣。
回頭看見她舉動,他笑問︰「你拾這做什麼?」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她小心翼翼護著花瓣,深怕被風吹跑。剛才在水榭逛了一圈,她發現水榭後邊築了幾道石磯,直沒水中,就知道人可以浸在池子里邊玩。
回到水榭,她拿個竹籃把花瓣全裝上,拉著他站到石磯上。「把眼楮先閉上。」
又在搞什麼鬼?他看她一眼,忍著不多問。
「閉好了。」他站得挺挺的。
「我說好了才可以把眼楮打開——」邊說,她邊尋了個逆風處,開始拋撒著花瓣。
久沒听見她聲音,仍閉著眼的他喚了聲︰「鑰兒?」
「好了。」她喊。
他張開眼,驀地看見滿片的落英,或粉或白的花瓣被風吹得四散,夢般紛飛,再——下墜,無聲息地布滿他周圍的水面。
他抬眼看她盈盈歡笑的嬌顏。
「喜歡嗎?」她再撒了一把。
從他方向看去,衣帶隨風飄起的她,猶如下凡的仙女般妍美,她總是竭盡心力想讓他快活……心頭對她的愛憐一下溢了出來。
他拄著拐杖走了幾步,擄獲般將她擁入懷中。他的嘴在紛飛的落花間吻住她,她陶醉地嘆了聲,抬手勾住他頸脖,任由手里的竹籃跌落。
「抱緊。」他貼在她耳邊喃說了句,接著使力,單手就讓她雙腿月兌離了地面。
她驚訝低呼,想起他未愈的腳踝,正想提醒,他嘴又湊上來吻住她。
「我沒你想的那般嬌弱。」把她擱放在臥榻上時,他回送她先前說過的話。
……
*本書內容略有刪減,請諒解*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環繞周身的沁涼給喚醒。張開眼,便見她摯愛的容顏,輕蹭著她的鼻頭微笑。
「終于醒了。」他伸長手抓來一只瓷杯,喂了她一口水。
直到現在,她還擠不出力氣說話,只能眨著眼楮環顧四周,原來他們正坐在冷泉里邊。
「你在起雞皮疙瘩,太冷了是嗎?」他輕吻她柔膩的肩頭。
她哼了一聲。「是你——」是他的踫觸,讓她忍不住有反應。
「你太甜了,每次踫你之前,我總會告訴自己放緩一點,別太激動,可是一踫到你——」
「就忘光了?」她調侃地笑。
「是啊,忘得一干二淨。」他嘆。
「我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她稍微有了力氣撫模他臉,縱使浸在冷涼的泉水里,他身子還是暖呼呼的。
「但你每次都暈過去。」
「你應該看得出來,因為太舒服了……」她臉紅地偎進他懷中。「別讓我說這個嘛……」
「就是要听你說。」他執起她手一親。「不然我怎麼知道你有什麼感覺?」
「我喜歡。」她勾住他脖子柔膩地貼著他。「你知道你踫我的時候,眼神會變得好不一樣……」她手指一踫他眼角,留下一個濕印。「你有沒有見過老虎,你那時的眼楮就像那樣,又熱又猛。」
是嗎?「那平常呢?」
「平常嘛……」她沉吟著思索可以比擬的東西。「就像這汪泉水,清澈又冷靜。」
「看你的時候也是?」他驚訝。
那可不。她搖頭。「會比較暖,還帶著一點甜。」
「才一點甜?」他低笑。「我常覺得我看你的時候,眼楮像能淌出蜜似的。」
「因為你疼我嘛。」她嬌笑地一親他嘴。
他毫不猶豫地加深這個吻。直到她又渾身軟綿地掛在他胸前,他才一鼓作氣,抱著她走進水榭。
先前他倆吃罷的殘羹,亂扔的衣裳,已然消失無蹤,桌上重新擱著幾碟細巧茶果,還煮著一壺冒著煙的茶。
他幫她披上一件素白的衣袍,便拉著她坐到幾案旁。「吃點東西。」
「房里被整理過了?」她端起茶盅啜了一口。
他點頭。「你睡著的時候,我讓司棋進來過。」
「他看見我了?」她雙眼一瞠。
「怎麼可能。」他霸道地說︰「你睡著的樣子那麼憨甜,我怎麼可能讓別人看見。」就算是貼身小廝,也是個男人。這點穆瀟計較得很。
「嚇我一跳。」她撫撫胸口。「其實啊,我一直很不習慣身旁有人照顧,可是雪燕姊姊說不這樣不行,那是她們的工作。」
「她說得沒錯。」他拿了一塊核桃糕吃著,接著又喂了她一口。「不然這樣,以後我們進來花漵,身旁就不帶人,就由你照顧我,而我照顧你。」
「好啊。」她再樂意不過。「所以呢?現在要我伺候你做什麼?」
「什麼也不用。」他手一指桌上的茶果。「你把東西吃吃再回床上休息一會兒,我趁這個機會多想一些事情。」
「什麼事?」
「我們成親的事。」他眼一瞅窗邊的長桌。「梁昭說這件事不能我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得先寫信回京稟報我娘,再上呈至宮里。」
她想起爹的話。「會不會……王妃還是皇上不答應?」
「你放心,他們不答應也得答應。」他跟她說起「從前那個穆瀟」,當然,是梁昭說給他听的。「我娘急著抱孫,一直希望我早點成親,皇上也提過幾次,但我始終沒答應。」
「為什麼?」她很認真地听著。
「沒遇上你吧。」他一點她鼻頭。
「少打哈哈,」她皺眉瞪。「梁昭他怎麼說?」
「他說我對女人從不假以辭色,不管再漂亮的女人也一樣。」
她搖頭表示不懂。「他有沒有說為什麼?」
「他提得很隱約,我從他話中猜測,或許跟我爹娶了太多妻妾有關。」
她歪頭想了好一陣,還是不懂,畢竟她從沒見識過女人跟女人間的猜忌與勾心斗角。不解世事的她,當真以為全天下人都是一模樣的單純可信。
「這些事你都不用管。」他湊過臉親了她一口。「反正不管旁人說什麼,我娶定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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