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瀟皺著眉頭看著兩人一搭一唱,正覺得煩躁不悅,一旁的鑰兒,倒是忍不住插嘴了。
「別哭別哭嘛……」她清脆的聲音壓住了姨娘她們的哭喊。「你們說這樣好不好,翡翠姑娘也別走,她不嫌棄的話,可以留下來陪我一齊伺候王爺?」
一听她這麼說,四姨娘驀地止住眼淚。「鑰兒姑娘願意?」四姨娘邊問,邊在心里恥笑鑰兒,竟有人自個兒提議要跟別的女人共享夫婿!
「是啊。」就說鑰兒沒心眼兒,她壓根兒不知道自己惹來什麼麻煩。
她傻,穆瀟可不,一見情況不對,他忙打住一切。「翡翠姑娘的事以後再提,四姨娘,我跟鑰兒奔波了一晚,累了,可不可以暫找間房讓我們休息?」
「當然當然。」四姨娘擦擦眼淚,重新擺出笑臉。「您慣住的院房我早請人收拾整齊,我這就找人帶您過去——司棋。」
「奴才在。」一弱冠少年從垂花門里奔了出來。「奴才司棋見過王爺、杜姑娘。」
「王爺累了,快帶王爺過去松鶴齋。」四姨娘說完,拉住苞著要走的鑰兒,貌似慈藹地說︰「至于鑰兒姑娘,就一齊住到我跨院,我好方便照顧——」
「鑰兒跟著我。」他一臉堅定。
四姨娘張開嘴想說什麼,可一看穆瀟表情,她不甚開心地放開鑰兒。
四姨娘暗惱。可惡,本想趁這個機會給那小村姑一個下馬威,讓她看清楚自己斤兩,少在那兒痴人說夢——現下,只能再找機會了。
四姨娘強擠出笑容說︰「好吧,那我多撥兩個丫頭過去,錦葵、雪燕。」她特意指派自己最信任的婢女到鑰兒身邊,目的可想而知。「你們倆從今以後就跟在鑰兒姑娘身邊。警醒點,別說我沒提醒你們,要是你們敢惹鑰兒姑娘生氣,還是半點不對,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奴婢不敢。」錦葵與雪燕兩人同時喊。
「謝謝四姨娘。」
相對四姨娘的心機,鑰兒一派天真地道謝,渾然不知從今以後,自己的一舉一動,全被四姨娘掌握在手里。
「王爺、杜姑娘,請往運兒走。」領路的司棋提者燈龍喊者。
穆瀟和鑰兒兩人手緊緊拉著,一路穿過雕梁畫棟的游廊、花園,最後走進一間懸著「松鶴齋」牌匾的樓宇。
進門,先是看見一方紫檀雕制的雲龍長桌,牆邊擱著一座三尺來高的青銅古鼎。八張紫檀藤心圈椅相對而放,兩兩之間,還摻置著同色方幾。一對多寶格里錯落擺放著花瓶、玉器、香盒等擺飾,居中的炕上鋪著猩紅坐褥,兩只石青色的引枕,地上還擱著一方紫檀腳踏。
總的來說,滿室輝煌,看得鑰兒瞠目結舌,好半天回不了神。
她貼在穆瀟耳邊嘆道︰「這根本就是神仙才住得起的地方。」
「說也奇,我雖然不記得這里,但我的感覺並不陌生。」他牽起她手上炕。端坐在上邊的自在,只能以「如魚得水」四字形容。
錦葵與雪燕端來茶盅,輕聲說晚膳已經備好,隨時可以開飯。
鑰兒左尋右望找不著飯桌,忍不住問︰「在這兒吃嗎?」
真是沒見識的村姑。錦葵暗翻白眼,打從心底看輕鑰兒。
「回杜姑娘話,」個性持重的雪燕說話。「鄰旁就是飯廳。」
鑰兒臉悄悄紅起,終也知道自己鬧了個笑話。
穆瀟眼明心細,一見婢女表情,就知道她們在想什麼。
他冷一撇唇。「似乎,你們對我們的表現很不以為然?」
錦葵與雪燕抬眼,一見穆瀟表情,立刻跪了下去。「奴婢不敢。」
「怎麼了怎麼了?」鑰兒訝道。她轉頭望著穆瀟問︰「她們沒做錯什麼事情吧?」
「她們在笑我們土氣,沒見過世面。」穆瀟直言不諱。
「沒有,王爺、杜姑娘,奴婢真的沒有。」錦葵與雪燕同聲喊著,打死不認。
「好了好了,她們都說她們沒有了。」鑰兒打著圓場。「你就讓她們起來,我肚子餓了,我們去吃東西好不好?」
「起來。」望著鑰兒笑臉如花,穆瀟勉強斂起怒容。
「謝王爺、謝杜姑娘——」錦葵與雪燕松了口氣。
沒想到失去記憶的王爺,發起脾氣還是這般嚇人。經過這一回,兩人學乖了,再也不敢瞧不起鑰兒——至少表面上不敢。
而她們也沒想到,向來冷淡寡言、討厭和女子親近的王爺,會這麼百般憐愛一個姑娘,而且還是個村姑!
錦葵與雪燕互看一眼,知道這件事一定得告訴姨娘才行。忘了過去的王爺,簡直是變了一個人,喜好跟以前完全不一樣!
「王爺、杜姑娘,這邊請。」
錦葵與雪燕領路來到飯廳,說是鄰旁,卻也得經過一條游廊。
鑰兒發現檐下掛著一只只罩著布罩的大籠子,好奇地問︰「里頭有鳥嗎?」
「回杜姑娘話,有的。」雪燕停步解釋道︰「這一籠里邊裝著鸚鵡,這一籠是雲雀,這籠是畫眉。現在入夜了,怕它們太吵,才會把布罩蓋上,讓它們休息。」
「白天會揭下?」鑰兒仰頭。
「是啊。」錦葵答。「明早杜姑娘過來,就可以看見它們在里頭蹦蹦跳跳,叫聲好听著呢!」
「我一定要來。」她開心說著。「以往在山里,只能看見鳥兒高踞枝頭,從來沒辦法這麼近地看它們。」
「飯廳到了。」雪燕早一步打開門扉。
穆瀟與鑰兒走了進去,有了正堂的經驗,這會兒再看見擺設同樣奢富的飯廳,表情勉強算是習以為常。
錦葵伺候他們坐在炕上稍等,同時雪燕領來一千丫鬟上菜。不過眨眼,一碟碟鑰兒從未見過、想過的精致吃食出現在飯桌上。
雪燕一樣樣介紹。「杜姑娘眼前這道,是別苑廚子最拿手的『千張肉』,這一道是『清蒸武昌魚』,這道是『紅菜苔炒臘肉』、湯品是『蓴菜魚圓』跟『老鴨煲』,旁邊這道是『龍井蝦仁』——」
「夠了夠了。」穆瀟懶得把菜名听完。「你們下去吧,我們自個兒來就好。」
錦葵與雪燕互瞄一眼,依理,她倆應該站在一旁張羅伺候,直到主子把飯吃完。可一想到王爺剛才發過脾氣,兩人身子一福,不吭氣地推門離開。
「總算舒服了點。」穆瀟拿起筷子,挾了一筷「紅菜苔炒臘肉」到鑰兒碗里。「趁熱多吃點。」
「好驚人吶。」她望著眼前菜肴,還有廳內的擺設。「原來這就是你平時出入的地方,我今天總算開了眼界!」
「這大概就是人說的,世事變幻無常,好像在作夢一樣。前幾刻鐘我還坐在破磨房燒水洗碗,才過多久,我就坐在這兒吃著想也想不到的珍饌——」
「可你表情還滿習慣的呢!」她回憶他剛才坐在正堂里的派頭。「還有辦法要別人別看輕我們。」
「我是不陌生。」他承認,大抵自小在這環境長大,就算一時忘了稱名,也不至于會鬧出什麼笑話。
他吃了一塊「千張肉」,切得細薄如紙的五花肉片涂上誘人的醬紅色,滋味頗是濃郁。「這不錯,你嘗嘗。」
鑰兒吃了一塊,忽地想起被自己丟在山下的爹,不知他吃飯了沒有。「這麼好吃的菜,真想教爹一塊兒嘗嘗——」
穆瀟想了一想。「不難。雪燕——」
「奴婢在。」雪燕推門而入。「王爺有何吩咐?」
「菜太多了,我跟鑰兒吃不完,你想個辦法撥個一半,要梁昭快馬送到杜老爹家里。」
雪燕呆了一下才答︰「是。」
「還有,幫我帶上兩句話。」鑰兒補充道︰「跟我爹說我很好,請他不用擔心,請他務必要好好照顧自己。」
「是,奴婢這就去辦。」
雪燕說完,馬上請人拿來食盒,當著穆瀟與鑰兒面分走一半菜肴。這件事稍後傳到四姨娘那兒,四姨娘听了,沖著一干奴婢大罵沒分寸。
「又不是乞丐,堂堂一個王爺,跟人干什麼分食的事!肯定是那個杜鑰兒!」四姨娘越想越氣,她好好的主意,全被這個姓杜的程咬金給破壞。「沒見過世面,才會要王爺做那種事!」
「姨娘別氣,小心氣壞了身子。」站一旁的翡翠勸道。
四姨娘一睇她。「還有你,只會勸我別氣!罷在王爺面前,怎麼不多表現幾句?」
「我怕嘛。」翡翠縮起脖子。一見到穆瀟,她就畏懼不安,別提說話,就連好好呼息,也倍覺艱難。
「沒用!」四姨娘沒好氣。「照這情形,我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返回京里?」
「對不起——」
「對不起,你就只會說對不起!」四姨娘啐,轉頭問︰「現下呢?那個杜鑰兒在做什麼?」
「據說正在洗沐。」一婢女回答。
四姨娘一听,更氣了!
「學學人家,」四姨娘連連戳著翡翠胸口。「那個土村姑才進王府多久,已經準備爬上王爺的床;你呢?我早半年前把你帶在身邊,該學的該教的我哪一樣沒告訴你,你卻還是坐在我房里,連個屁也沒有!」
翡翠頭一徑垂落,知道四姨娘正在氣頭上,也不敢幫自己說話。
「真是!」四姨娘在房里來回踱步,拼命想著接下來的計策。一定得趁王爺還未記起過去之前,想辦法讓王爺跟翡翠好上,最好還能一舉懷上孩子,所謂母憑子貴,只要有了孩子,就算將來王爺想起她下藥的事,肯定也會看在孩子的分上,不跟她這個姨娘多計較……
但到底該想什麼方法,才能讓王爺甘心收翡翠進房?四姨娘蹙眉苦思。
「彩金。」她喚著一旁的奴婢。
「姨娘。」
「你給錦葵與雪燕捎訊去,要她們明兒個尋個王爺不在之時,把那個杜鑰兒給我請過來。」
「是。」彩金身一福,打開房門跑了出去。
「姨娘。」翡翠湊過來問︰「我該做些什麼呢?」
「你還知道要問?」四姨娘斜眸一瞪,過了會兒才又說道︰「從現在開始,不準你再吃上一點東西,也不準睡覺,直到見了杜鑰兒之後。」
「為什麼?」
笨!四姨娘一哼。「我這招叫苦肉計。你沒瞧剛才,我們倆一哭,那土村姑便慌了手腳?明兒個我會告訴她,說你因為王爺變心,茶飯不思,大有尋死之意——」
「啊!」翡翠恍然大悟。「姨娘覺得那土村姑,會因為這樣而主動說服王爺接納我?」
「是她自個兒說的,要你跟她一齊伺候王爺。」四姨娘笑得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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