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來與袁孟禎約好的簡餐店,關梓修留在車上等她,要她好好去厘清心里的疑問,就算要放棄,也得結束得清清楚楚,了無遺憾。
袁孟禎說,他其實很早就想約她出來談談了,只是梁問忻防得很,直到前兩天,他情緒實在太糟糕,躲到他這里來,被他從手機里偷偷記下她的號碼。
「他心情不好……都會去找你?」她口氣微微酸澀。這就是所謂的Men'sTalk嗎?明知吃這種醋很無聊,但就是忍不住貶想,他從不對她說什麼,一顆心緊密嚴防,卻那麼無防備地對另一個人吐露心事,流泄脆弱……
「對,因為除了我那里,他沒地方可去了。」
「那……我和他分手前,他全無音訊的那三天,也是去找你?」不是滋味得更明顯。
「對。」袁孟禎答得干脆。「這幾年,我已經沒再見過他那麼痛苦的樣子了,能把他逼到必須狂灌幾乎不踫的酒來麻痹知覺,你真行啊,關梓容。」
「我……不是……他看起來……」沒那麼槽啊!
「因為在他在乎的人面前,他不會表現出什麼!他來的時候,那副再也不能承受更多的絕望氣息,我不讓他喝還能怎樣?下場就是胃痙攣送醫,躺了兩天一夜的病床,還死也不準我通知你,才稍微好一點,就急著離開醫院。你知道他說什麼嗎?他說你一個人在家!在那種情況之下,他都還掛念著你,急著回到你身邊去。
「一直以來,他都是這樣對你的。從你們還沒交往前,你去花東旅游,他躺在醫院里,從沒讓手機離開過他身邊,時時等著你的簡訊,一邊吊點滴,一手還握著手機回你簡訊。」
可是,他卻每封訊息都嫌她嗦,不說他有多在乎、多重視她傳給他的只字片語……
「他為什麼不坦白說?我們會分手,是他提的啊!」從來都不是她主動想離開他,是他堅決將她推開,她沒有忘記過,他說分手時的堅決,一丁點挽回的余地都不留給她。
「那是因為,他對愛情已經沒有信心了,在他的潛意識里,早就將愛情與傷害劃上等號,一旦愛了,總要有一個人遍體鱗傷,他不希望那個人會是你。」
「這是什麼謬論?」在乎一個人,哪有不沖突、不受傷的,重要的是,兩個人相愛,快樂一定會比傷心多啊!
「如果你知道愛情這條路他是怎麼走過來的,就不會說‘謬論’了。」袁孟禎嘆了口氣,接道︰「你看不出來吧?他其實出身豪門——應該這樣說,他母親是別人的小老婆,元配還生了兩個兒子,但是他父親最疼愛的是他這個小兒子。七歲那一年,父親移情別戀,他母親一時悲憤,沖動地逼著小兒子喝農藥陪她自殺,要他父親一輩子後悔。」
必梓容錯愕地微張著嘴,發不出聲音。
她想起,自己還曾經對他說︰「你又沒喝過農藥,怎麼知道有多難喝……」
原來,他真的喝過。
淚水彌漫眼眶,她心好痛。「那……後來呢?」
「他母親死了,他被搶救回來,但是傷了腸胃,身體無法再像以前那樣健康。他父親將他接回去由元配老婆照顧,大媽放他自生自滅,他兩個兄長以欺凌他為樂,到後來愛上他,演變成另一種形式的……傷害。」
不必再說更多,她當下領悟未競之語。
性侵……是這樣的意思嗎?
「那兩個男人的愛情太狂暴,十六歲那年,他無法忍受更多心靈與身體上的羞辱,離家後從此沒再回去過。我是在同一年,遇上了他,如果你問我為什麼會那麼清楚他過去的事,原因很簡單,因為我是他的初戀情人。」
桌上水杯被打翻,淋得她一身濕。
她狼狽地擦拭,手忙腳亂,愈慌,就愈混亂……
「冷靜一點,關梓容!」袁孟禎抓住她的乎,發現它冰冷得厲害。
「你,你在開玩笑……」顫抖虛弱的聲音,幾乎無法完成句子。
她的前男友是同性戀……開什麼玩笑?!難怪他說無法愛她……
「不是你以為的那樣。他只是太寂寞,從來沒有人真心對待過他,剛好我在那時出現了,給了他想要的溫暖,所以他就以為那是愛情。事實上,是我先愛上他,利用了他的脆弱,這輩子沒有人對他這麼好,所以他接受我。」
「後來會分手,是因為……那時我太年輕,心性不定,瞞著他和別的女孩子交往,我當時真的只是玩玩而已,直到有一次玩過頭,玩出了火。那個女孩子認真了,我想分手,她知道了梁的存在,跑去找他鬧,罵他變態,要他把我還給她,像發了瘋一樣失去理智,拿刀傷害他。」
「是……他胸前那道長長的疤痕嗎?」她神情恍惚地問。一路下來的沖擊實在太多,她已經無法再表達更多的錯愕。
「對。」
「所以你這些年一直陪在他身邊,是因為愧疚?」
「不是。因為他真的是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人,但是,來不及了。後來那幾年,他交往的對象全是異性,但下場都很糟糕,我一直在他身後守候,親眼看著他在愛情里跌跌撞撞地走過來。很奇怪,這不曉得是詛咒還是他的宿命,他交往過的女人,總是以傷害為手段來留住他,一旦愛情走到絕境,不是傷害自己,就是傷害他,學妹為他割腕、學姊將安眠藥摻在食物里想與他同歸于盡……」
「真正讓他對愛情絕望,是認識你的前三年,他懷有身孕的女朋友,與他發生爭執。詳細情形我並不清楚,只隱約知曉他過去的感情紀錄讓她很介意,始終沒有辦法真正信任他。男女之間一旦種下懷疑的種子,很容易扼殺掉愛情,惡性循環下,最後那一次的沖突,女方一時在情緒上頭,威脅他要帶著孩子跳樓,失足跌下花台,流掉了孩子。
「在醫院病床上,她臉色蒼白,流著眼淚對他說︰‘梁,你根本不懂得怎麼愛一個人,你不配擁有我的愛情。’……」
她還能再承受多少?眼淚流了再流,干澀的眸底,已經空洞得擠不出一丁點淚水與情緒了。
扁是聆听,心靈就快無法負荷,那一路走過來的他怎麼辦?
難怪他會如此恐懼愛情,難怪他不要她愛他,愛情能給他什麼?不是傷人便是自傷,而最該死的是,她居然也對他說了那句︰「你不懂怎麼愛一個人……」
這句話對他來講,簡直就是惡夢,她這樣告訴他,他怎麼可能不分手?他怎麼可能不害怕?因為他無法預計,下一個躺在醫院、身心俱傷的人會不會是她!
「他看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心理醫生,在心靈上完全封閉自己,麻木地過日子,直到你出現,我隱約感覺到,過去的他好像回來,有了生命的躍動,情緒的起伏,我很意外他居然還肯再踫觸愛情,我從來沒看過他這麼在乎一個人,怕我對你說太多,會傷害到你,從不敢讓我跟你有所接觸。我其實早就無所謂了,只要他過得好就好,當他凝視著微笑的你時,我感覺到他是真的幸福。」
「這一生,他領受過的溫暖並不多,他以為愛情可以為他帶來溫暖,但是一次又一次,愛情給他的只是更重的傷害,久而久之,他習慣孤獨,習慣不再期待。你能理解這是多悲哀的事情嗎?最渴望愛的人,卻不能接受愛,甚至懼怕愛……」
她懂,她真的懂了!
許多次,那麼接近死亡,甚至親眼目睹死亡,而那些消殯的生命,全是為了愛情,他又不是木頭人,怎麼可能不受影響?沒瘋掉她都覺得是萬幸了。
所以,當時要接受她的他,得具備多大的勇氣?
接受她的感情時,他說︰「什麼關系都好,只要你不哭。」
憊說︰「只要你快樂。小不點,我很怕你哭。」
他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對她說——我希望你快樂!
因為舍不得她難過,才會接受她的感情,交往期間,將她呵護得滴水不漏,怕她在愛情里受傷,他是用這樣的心情在保護她,可是她什麼都不知道,居然在他面前落淚了。
他最怕的,就是看見她哭,他早就說過了啊!這麼重要的一句話,她怎麼可以忘了!
她覺得自己好該死!
在這段感情中,他受的傷絕對比她重上許多,可是……怎麼辦?她已經沒有辦法挽救了……
凝視泣不成聲的她,袁孟禎低低嘆息。「有件事,我猜你絕對不知道。去年暑假前你們的房東夫妻,打算處理掉名下的不動產,到美國去與兒子同住,粱連考慮都沒有,便要求房東將房子轉賣給他。別告訴我,你不知道為什麼。」
因為一旦房子賣了,他們就得各自搬離,那時已分手又另有男友的她,與他唯一的聯系只剩下室友了,他買下房子,是為了留住她,保住他們最後的牽系,就算只能留她一年、就算那時她還預備獻身給男友……
懊傻,真的好傻啊,這男人!
「我想,或許他自己都不清楚,其實他根本就不是雙性戀,從頭到尾,他都是個徹徹底底只愛女人、再正常不過的男人,只不過因為太貪戀那種被愛、被珍惜的感覺,只要有人願意伸手擁抱他,他都會珍視莫名,而我,便卑劣地利用了他想被愛的渴望。」
「過去談過的戀情,有幾段是真正的動心,幾段是因為寂寞,可能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不是真愛,最終結束是必然,只是他比較糟糕,每結束一次就受一次傷害,到最後,什麼是愛情,他已經無法分辨了。和你的這一段,到底是寂寞還是真心,我不想評斷,只告訴你,與你交往,他確實承受極大的壓力,在那之前,他已經許久沒去看心理醫生了,但是與你交往後,過去的陰影沉重地壓在心上,他不只一次夢見過往那些傷害的場面。只是那些血淋淋的畫面中,對象換成了你,他又得回去找他的心理醫師。用那麼大的代價留住你的笑容,不讓你失望,想想他為你做的一切,你認為他對你會是什麼感情?」他甚至覺得,梁問忻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人,根本就只有她!
能為梁做的,他真的盡全力了,值不值得這個男人全心全意待她,就看她怎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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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問忻對她,是什麼感情?
與袁孟禎談完,她一路心神恍惚到回家,至今,回來有一個禮拜了,思緒仍未自當時的沖擊中平復。
她依然無法肯定,這男人是不是真的愛她,但是比起他愛不愛她的問題,她更在意的是,一個人待在那間空蕩蕩屋子里,那麼害怕寂寞的他該怎麼辦?
—天又—天,她慢慢地想,愈想,就愈明白。如果他有能力買下房子,不會沒能力獨居,為什麼要與人合租?初見到她時,明明那麼不情願,還是接受她成為室友的事實,那時的表情欠扁得仿佛「只要你別半夜爬到我身上來,一切好談」。
現在回想起來,他是不想一個人待在過于死寂的空間里吧?只要屋內有點聲響,什麼都好。
因為這樣,他總是在寂寞時,掉入愛情陷阱,就連他們之間的轉折,也是在他病綁,她的關懷與照拂使他另眼相待,難說一切不是寂寞作祟。
這男人讓她太心疼,只要一想起他承受過什麼,心就疼痛得快要無法呼吸,她想留在他身邊,用她的全部去憐惜他,不在乎他是寂寞還是真愛她。
一個在愛情里受過那麼重的傷的人,要求他再去愛,未免太殘忍。
下意識里,目光又望向桌上的手機。
它不響,瞪穿了它還是不會響。
明知道如果她不主動,他根本不會打電話給她,這男人,可以一手打點滴,一手回她簡訊,就是絕對、絕對不會放任自己打擾她——
打擾?!對了,MSN!
她撲到電腦桌,迅速開機,登入。他果然掛在線上!
梁,你在不在?
等了將近十分鐘,他那頭沒有回應。
不理她嗎?沒關系,這是常有的事,她別的沒有,盧人的功力特別深厚,尤其是盧他!
粱,理我理我理我理我一下下啦……
憊是沒回應。每次她最多只要纏他個三分鐘,他就會回她的,難道真的不在?
逮不到他,反倒是另一個人送上門來。
堡作好難找︰梓容,你畢業要干麼?
懊難過,好沮喪的小小容︰小臂嗎?我回雲林了,還在想。
堡作好難找︰咦?那梁問忻怎麼辦?
懊難過,好沮喪的小小容︰什麼怎麼辦?我們分手了,你不是知道嗎?
堡作好難找︰我知道啊,可是我以為你們會復合。
懊難過,好沮喪的小小容︰你從哪里以為的?
堡作好難找︰梁問忻對你很好啊!
懊難過,好沮喪的小小容︰你不是說,對我好不等于愛情嗎?對親人、對朋友、對寵物都可以好。
堡作好難找︰……向你坦承一件事,不可以生氣喔!
懊難過,好沮喪的小小容︰說吧!我現在被磨得心髒很強了,沒什麼能再讓我驚訝了。
堡作好難找︰其實……我倒追過梁問忻啦!那時是因為嫉妒你,才會拚命慫恿你們分手。
懊難過,好沮喪的小小容︰喔。所以你那時和我鬧別扭,說的那些都是借口,最主要其實是爭風吃醋。
一點都不意外。她只是單純,不是笨蛋,小臂在想什麼她多少有個底,只是故作無知維持朋友情誼而已。
堡作好難找︰還有……呃……梁問忻在MSN上找我聊過啦。那時你們還沒在一起,我瞞著你偷偷塞MSN帳號給他。
懊難過,好沮喪的小小容︰聊什麼?
堡作好難找︰你呀。他幫你解釋,還告訴我,吵架的事讓你很難過,所以我才會主動去找你求和啦,不過那時還沒看開,想試試自己和梁問忻有沒有可能,才會那麼別扭。後來我真的知道了,他說他從不用MSN的,那天是為了你才會去申請一個新帳號,我只和他聊過幾次,每次都談你,我發現在他眼中的你,真的是很美好呢。你們開始交往後,就再也沒見他上線過了。
沒上線?關梓容目光移向那個顯示「上線」的狀態,不敢吭聲告訴她——朋友,你被封鎖了。
現在回想,他每次都一副好煩的口氣,嫌她太無聊,但是她每次上線,他好像幾乎都掛在上面。
如果他從不用MSN,那掛網還會為了誰?
巴小臂聊過之後,下線前她不死心地再試最後一次。
懊難過、好沮喪的小小容︰梁,你真的不想理我嗎?唉……人家現在是真的有重點,不是無聊亂鬧你了……算了,不理人我走了,自己蹲到角落去數螞蟻好了。
因為阿娘在吆喝她吃點心了,她打算吃完再回來繼續奮斗。
嗑了兩口蔥油餅,喳呼聲由遠而近。「小泵姑、小泵姑,你的電話一直響——」
她趕緊張手,抱住熱情飛撲而來的小小身影。「謝謝你,悅悅小甜心。」親親愛愛地在隻果頰上啾兩口。
「我有幫你接起來,還有叫他等一下喔!」呵呵笑地鑽到她懷里撒嬌,順便邀功。
「好,等一下賞你一盒牛女乃糖。」抱牢懷中的小人兒,安坐在她腿上,才接來電話。「喂?」
「幾只?」
另一方,沒頭沒腦地丟來這個問句。認出是那道日思夜想的聲音,她呼吸一窒。「什麼……幾只?」
「你不是去數螞蟻嗎?好難過又好沮喪的小小容。」
原來他在!「你在干麼不回人家啊!」
「剛剛趴在桌上睡著了。」
「想睡就去睡啊,掛什麼網……」她停住,頓悟他是在等她,撐著倦意,等待她上線。
心房一酸,她眼眶發熱,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個笨蛋,寧可在電腦前苦苦等她上線,明明那麼想念她,就是不肯放任自己撥電話打擾她的生活……
「為什麼難過又沮喪?」他問。
「就……相親對象又老又禿又矮,不然就是中年發福啤酒肚,找不到一個合意的,嫁不出去……」她胡亂抓了個借口,像從前一樣,巴著他瞎扯一通,其實只是想要他陪陪她,听听他的聲音。
「就這樣?沒別的了?」
「想念台中的美食算不算?」
另一端似乎松了口氣,因為他聲音又輕松了起來,開始有削人的興致。「對你來說,或許算吧!」畢竟「某動物」的人生哲學里,吃佔了生命中絕大部分。
相處了四年,她很快領悟言下之意,哇哇大叫︰「梁問忻!你暗喻我是豬!」
「你確定是暗喻?」不明顯的事才需要暗喻,事實就不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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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乃女乃,小泵姑好奇怪。」
「哪里奇怪?」
「小泵姑那天講電話一直大聲罵人,討厭才會大吼大叫,像我很討厭坐隔壁的小胖,每次都不高興地罵他,才不想和他講電話呢!可是那個人不打來了,小泵姑就每逃詡對著電話嘆氣,昨天還跟我猜拳,說如果她猜輸了就打電話。我不小心猜輸了,她好像很失望,害人家覺得沒贏她很不好意思……」
「悅悅,女乃女乃告訴你,這就叫餓鬼假細利,想吃又不敢拿,還裝說不餓的意思。」
「喔。嘴巴說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很流利冒出這一句,當場听傻了當女乃女乃的。
「這誰教你的?」
「不小心听到把拔和媽媽說的。」她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關梓言,你皮在癢了!」敢教壞她的小孫女!
一旁的關梓容更無奈。
「媽,你們可以不用在我面前假裝說悄悄話。」這對祖孫的悄悄話會不會說得太大聲了點?估計從街頭到巷尾都听見了。
「那你就不要在那里裝頹廢!叫你相親你不要,一天到晚在那里唉唉唉。」
「別的男人我不要嘛!」干麼把她講得像是花痴在叫春一樣?她是有選擇性、寧缺勿濫的好嗎?
「那就去找你要的那個啊!」
「我也知道,問題是他不要愛情啊!」就算她想回到他身邊,他也絕對不會接受,何況,他那麼恐懼愛情,她怎麼忍心再把痛苦加諸在他身上?
她真的,不想再看他從惡夢中驚醒,痛苦著慌的模樣了,試過一次就很夠了,同樣的錯何必再犯第二次?他再也禁不起心靈的折磨了。
只是……好不甘心,這男人明明就那麼重視她,為什麼她非放棄不可?就因為他恐懼愛情,而她正好深愛他嗎?
必母挑挑眉,突然說︰「你小時候很討厭吃紅蘿卜,不知道為什麼,反正吃了就是會吐,看到一定要挑掉。後來我想了個辦法,將紅蘿卜剁成碎泥,攪在你最愛的紅燒獅子頭、魚丸、水餃等等食物里,你很喜歡吃,吃了好幾年都沒發現,後來還是我主動告訴你的。」
「關劉桂枝女士,您現在要開始講古了嗎?」听說人老了的征兆之一就是開始會話當年。她是很想當孝女啦,可是現在真的不是時機啊,她沒心情听老人家講古啦……
必母白她一眼。「你後來知道那是你每次吃都想吐的紅蘿卜,有什麼太大反應嗎?沒有,吃習慣之後,發現它其實沒有想像中可怕,往後就算大塊紅蘿卜在你面前,你都不會刻意排斥。
「每個人都有害怕的東西,會害怕、抗拒,有時候是因為某些原因,而不是懼怕事物本身。」
必梓容皺眉,有些明白母親忽然提起往事的用意了。「所以呢?」梁問忻懼怕的是愛情隨之而來的那些事,而不是愛情本身,媽是想說這個吧?
必母斜眼瞧她,像是突然驚覺這麼笨的人真的是她生的嗎?「所以你只要別讓他知道,這是他懼怕的那樣東西就可以了!」
「咦?」她像是突然茅塞頓開。
對呀!有些事情她心知肚明就好了,何必說開?
情呀愛呀這種東西,他若心存陰影,她別讓他知道不就好了?沒有愛情,她就可以留在他身邊,他也不會產生本能的心理排斥了,就像她每次吃紅蘿卜都會吐,可是不知道它是紅蘿卜時,不也吃了十幾年嗎?
是這樣吧?可以這樣嗎?
「媽,如果、如果……我是說如果喔,我和他只同居,永遠不結婚,也不當情侶,這樣,你和爸……會不會對我很失望?」她不是自甘墮落,只是太愛這個男人,無法放棄他,爸那麼注重品行,從小就教導他們道德廉恥,會不會氣得不想承認她這個女兒?
「前提是,你們對彼此都是認真的,認定對方了嗎?」
「我想……是吧!」她的心意,她很確定,但是梁問忻……她不曉得,她只知道,這男人寧願自己受苦都不會讓她哭,光是這樣的心意就很夠了。
「好,如果真的非他不行,那你去吧!我只有一個條件,一旦真的認定他,就不準再隨隨便便說要分開,至于你爸那邊,我會去跟他說,沒問題的。」他們雖然是觀念傳統的家庭,但也並非真那麼死板不知變通,如果小倆口心意相通,有沒有那紙婚書,倒在其次了,女兒能包容,當父母的還能說什麼?
必來這幾天,女兒的郁郁寡歡當父母的都看在眼里,她的心是失落在那個男人身上了,他們不睜只眼閉只眼,又還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