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晴飛快地看了周遭環境一眼,很快沖到那名左手刺龍、右手紋鳳的流氓男子面前,擋住他的去路。
「喂!你耳聾了是不是?給我站住!」她吼道。
「干麼!」男人粗喝了一聲,日曬過度的黑臉和襯衫上的那顆老虎頭一同凶神惡煞地瞪著她。
「干麼?你的擯榔汁吐到別人的書包上了!」趙晴指著那名哭泣小學生的「鮮紅」書包。
「啥?」男人回頭看了一眼,染著煙漬的牙齒一咧。「我又不是故意的。」
「那我也去買一包檳榔吐到你身上,你意下如何?」趙晴雙手交叉在胸前,潑辣得很。
「不然你想怎麼樣?」男人的腿抖啊抖的,頸間的金項煉不停地晃動著,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
「跟小朋友說對不起,或是賠他一個新書包。」趙晴根本沒把這種貨色放在眼里,不客氣地指向他的鼻子就是一陣吆喝。
「老子不爽說。怎樣?」男人氣得臉紅脖子粗。
「老娘就偏要叫你說!」趙晴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氣焰甚至更高張。
「我警告你,說話再沒分寸,老子就給你一拳!」男人朝她跨近一步,威脅地掄起拳頭。
「有種你打啊!」趙晴冷笑了一聲,顯然相當不以為然。
「你欠揍!」
下一秒,男人舉高的拳頭,卻被高仁杰擋住了。
趙晴一臉愕然地被推到一旁,兀自懊惱自己的火拳沒有出手的機會。
「我已經打電話報警了。」高仁杰冷靜地說道,放下對方的手。
「去你媽的。」男人臉色一變,後退一步。
「你有種就回去問候你媽。」趙晴站到高仁杰身邊,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恰查某!」男人啐罵了一聲,轉身就要離開。
「喂,事情還沒解決就想跑,你是不是人啊?」趙晴反手扯住他的手臂,固執地看著他。
「你找死!」男人甩開她的手,往她的肩膀用力一推。
趙晴才倒入高仁杰的臂膀中,馬上又起身扯住惡人的手臂。
斑仁杰亦步亦趨地站在她背後,一顆心七上八下。
「放手!瘋女人。」男人看了高仁杰一眼,顯然還是有幾分忌憚。
萬一這對神經病都對他拉拉扯扯,那他不等著進警察局和警察聊天嗎?
「除非你道歉。」趙晴的指尖不客氣地陷入一團復雜的刺青中。
男人發覺甩不開她,氣憤地磨了兩下牙,突然爆出了一句︰「對不起啦!」
趙晴的手勁稍松,男人立刻拔腿逃之夭夭,只有後背襯衫上的老虎尾巴隨著他的跑步而晃動。
「瘋女人!」男人在遠處回頭朝她大吼。
「小朋友,我們別理那個瘋子噢。他已經跟說你對不起了,你回去請媽媽幫你把書包洗干淨,好不好?」趙晴彎,放緩臉色對著小朋友說道。
小朋友看著她,顯然還對她剛才的凶惡表現心有余悸。
「小朋友,阿姨不是壞人。」趙晴說出那句千古名言。
小朋友抱起書包,轉身就跑。
趙晴翻了個白眼,雙手一攤,丟給高仁杰一個莫可奈何的眼神。
「這年頭就是這樣,好心沒好報。」她有感而發地說道。
「你在罵人之前難道不先評估一下情勢嗎?那個男人不是會和你講道理的人。」高仁杰嚴肅地看著她,眉頭糾得極緊。
如果他不在的話,她一人孤軍奮戰,被打、被踹都是有可能的!
「高醫生,我是個有大腦的女人,我當然衡量過情勢。」趙晴眯起雙眼,防止烈陽的直射。
「我不認為在光天化日下,就會有人站出來幫你。」高仁杰皺起眉,悄悄移動了一子。
「拜托!你少迂腐了。誰規定女人有難,一定要讓男人營救?那邊巷口有個警察局,看到了嗎?」她指著一百公尺外的一處轉角,然後拖著他的手臂往右前方走,玉手盛氣凌人地向上一指——
「我頭頂上還有個社區監視器。如果那個死流氓真的敢犯到我頭上,我就把他的照片登在全台灣的報紙上,告到他昏倒,讓他連出門買衛生紙都要戴口罩!」
「你——」高仁杰的腦子再度當機,只能愣愣地看著她那雙閃亮的大眼憤怒地眨呀眨。
「你們男人不要老把女人當笨蛋。」她瞪了他一眼,完全一派教訓口氣。
斑仁杰的嘴角揚起一個微笑,溫柔地看著她。
趙晴皺了一下眉,不確定自己是否喜歡這種被當成「女人」注視的感覺。
敝怪的……
她的戀愛旁人看似熱絡,實則冷靜無比,因為工作永遠是她與男友之間的共同話題。她的戀愛對象總是和她一樣,對工作永不厭倦,他們習慣把彼此當成另一個個體,而不是另一種性別。他們總是工作至上,因此愛情經常在工作忙碌之余,轉變為疏于聯絡,然後便自然而然地分手。
而他,和她交往過的對象,完全不同。
斑仁杰面對她一臉別扭的怪表情,他放起了笑容,也跟著手足無措起來。情急之下,他把閃入腦子里的第一個問題出口。
「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願意和我交往嗎?」他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怎麼看都顯得有幾分緊張。
「你有被虐狂嗎?」她月兌口說道,口氣不甚客氣。
「我是認真的。」
「我就是知道你認真,所以更不想和你打交道。」她很滿意目前感情空窗期的狀態,扣去約會時間,她可以更投入新工作。
「你排斥婚姻?」他猜想她不是那種喜歡被追問理由的人,可是他不想就這麼放棄。
「我不排斥別人結婚生子、百年好合,不過那些事對我來說,全都是多余而無聊的事。」她一臉不悅地快速把話說完。
「為什麼?」他又問。
「說來話長。」她拿出面紙擦去臉上的汗珠,臉色更加難看。
熱——熱死了!
她抬眼瞪他,卻發現他身體一直隨著她移動。
敗煩耶……咦?
她瞪著他冒著熱汗的額頭,猛然發現他一直默默地為她擋去刺眼、灼熱的陽光。
趙晴和緩了臉上的嚴肅表情,在輕咳了兩聲之後,用最溫和的聲音告訴他。「我想,你對我的企圖不只是朋友,而我對你目前沒什麼企圖,這樣的交往沒有意義。」
「沒關系,我想交你這個朋友。」他信誓旦旦地保證,認真到連眼都不眨。
她抿起唇,似笑非笑地看他一臉童子軍的神情。
「我們可以先坐下來慢慢說,你忘了我還要幫你慶祝升遷嗎?」他很快地乘勝追擊,期待地看著她。
「你滿上道的。」她一挑眉,不置可否。
「真巧,我也這麼覺得。」他松了一口氣,戰戰兢兢地等待回答。
「走吧,我帶你去吃海產。」她走到他身邊與他並行。
「我付帳。」
「那當然!」
飯後,踩在夕陽余暉中,趙晴主動牽起他的手,只為她任性地想看一個斯文男子驚慌失措的樣子。
她沒想到的是——她日後要為這樣的任性付出多少的眼淚……
☆☆☆
「我說了幾百次了,我那天只是閑著無聊才和高仁杰吃頓飯。他說聊得不錯是他的事,我對他沒興趣!」趙晴第N次對著電話翻白眼。
「我討厭他,這樣夠清楚了嗎?」她忍不住對著電話咆哮出聲。「你高興把他介紹給誰就介紹給誰,不關我的事!」
「無聊。」趙晴掛上電話,詛咒了一聲。
媽媽和那位金鳳媒婆是吃飽撐著嗎?每天三到六通電話,煩得她想殺人。
晚餐沒吃已經夠疲憊淒慘了,沒想到還要應付這種沒有意義的電話。
她討厭這種被人推擠逼迫的感情,幸好後來沒有答應高仁杰陸續的邀約,幸好後來一看到他的電話號碼就干脆不接。
否則她現在的下場,豈不是更加不堪?
趙晴拿起桌上冷掉的咖啡灌了一大口——哇!又苦又難喝。
把桌上那一堆與玻璃工藝有關的書推到一旁,她用力揉了幾下干澀的眼楮。黑眼圈向來與她如影隨形,而且看來一時半刻也不會和她分開的。
餅兩天,她就要在這間新公司召開業務會議了。她不想自己像個門外漢,所以能吸收的資訊她一點都不想放棄。
總公司買下的「晶美」走的是低價值的玻璃瓶路線,市場性還不算太差。不過,「晶美」的老板洪天明放手得並不甘願。不檢討自己經營不善使得「晶美」被迫讓手也就罷了,還到處散播消息說她們總公司使出卑鄙手段強行接手「晶美」。
而她今天才剛上任,就已經感受到「晶美」的舊部屬個個對她心懷敵意了。看來這條路不太好走。
「男人就是輸不起。」她哼了一聲,轉動一下僵硬的脖子。
瞄了一眼時鐘,意外地發現已經九點半了。
她不情願地站起身,把書本及關資料放入大提袋,轉身走出新辦公室。
大樓門口的警衛一見到她出來,連忙掛斷電話,擺出正襟危坐的姿勢。
「辛苦了。」她臉露微笑地說道。
「趙經理辛苦了,路上開車小心。」警衛受寵若驚地說道。
「再見。」
趙晴走出大門,迎面的晚風拂上臉龐,褪去些許疲累。
她吐出一大口氣,手中的提袋突然顯得沉重了起來。
這些年的努力已經看得到成果,可是內心卻像個無底洞,無論她填了多少成功進去,總是覺得少了些什麼。
她要求得太多了嗎?自小生長在單親家庭,一路闖來全靠自己的雙手。她不過是一直在尋找一份安全感罷了……
「——」
手機鈴響,沉思中的她隨手便接听起來。
「喂,我是趙晴。」
「我今天該去買彩券。打了五天的電話,第一次接通。」高仁杰的聲音顯得相當雀躍。
「有事嗎?」她冷漠地問道不想再落下什麼話柄給媽媽和金鳳媒婆。
「你現在有空嗎?」高仁杰在電話那頭客氣地問道。
「我正在開會。」她隨口編出一個理由。
「晚上九點半還開會?」
「沒錯。」她回答得理直氣壯,獨自一人走人燈光稍嫌昏暗的停車場。
「你的會要開到幾點呢?」
「不知道。」
她踩著高跟鞋「咋噠、咋噠」地向前走。
驀地,一道瘦高人影擋住她的去路。
「誰!」她叫出聲,不假思索地把手里的提袋往歹徒的頭臉一揮。
「是我!斑仁杰。」
斑仁杰連忙用雙手擋住那包手提袋——天啊!她帶著一包石頭上下班嗎?
他苦哈哈地把手提袋放下,並未伸手捂住臉上隱隱作痛的顴骨。
「你在這里做什麼?」謊言被人當場拆穿,趙晴的臉色不免有些難堪。
「你就這樣一個人走到停車場?」高仁杰臉色凝重地看著空空蕩蕩的停車場。
「嗯。」趙晴愣了一下才點頭回答。
他不指責她說謊嗎?
「公司里有警衛嗎?」他抬頭梭巡了一圈,看到兩座監視器才稍微放心了一點。
「有。」
斑仁杰望著她妝容下掩藏不住的蒼白疲憊。今天的她,氣勢褪了一點,臉上的光采也黯淡了一些。是累了吧!
「為什麼不叫警衛或同事送你上車?」
「警衛有他的職責,而同事五點半一到就統統不見人影了。」她為什麼老是要站在停車場巴他談事情?她現在只想回家泡個精油澡。「還有,你不覺得以我們的交情,你管得太多了一點嗎?」
「我只是關心你。」所以才會一從她母親口中听到她還沒回家的消息,就冒冒失失地沖了來。
「不需要吧?我們非親非故的。」在並不明亮的光線中,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所以話說得再絕也不怕自己會心軟。
「你是我關心的人。」他溫柔地看著她,恍若這麼做是天經地義的事。
趙晴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不自覺地皺眉。當初婉如及安娜就是不怕她的渾身針刺,才和她成為莫逆之交的。
只是誰讓他總是出現在錯誤的時間點。
「吃飯了嗎?」
「還沒。」她看到他一手背在身後,似乎拎了個保溫罐之類的東西。
「你不會老套到提著雞湯來看我吧?」她月兌口說道,啼笑皆非地看著他的保溫罐從左手移到右手。
斑仁杰像被螫了一下,紅暈從臉上散開來。他不知道該買什麼啊!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很老套。」他說話的聲音變小。
「你沒必要對我說對不起。」如果真有不喜歡的人這樣纏著她,她—定會把對方罵得狗血淋頭的。可是她居然沒有?
「會說‘對不起’,是因為我知道打擾了你。」他溫厚的黑眸是藏不住心事的。
「如果明知道是打擾,干麼要來?」她不客氣地反問。「我以為我們的交情在那頓飯之後就該結束了。」
「我以為我們的交情從那時候才開始。」他訥訥地說道。
趙晴世故的臉上出現片刻的迷憫。她該拿他怎麼辦?他金邊眼鏡下的眼神,真誠得讓她連發脾氣都覺得有罪惡感。
「我們在認知上有差距。」她淡淡地說道。
「我不認為。」她不討厭他,不是嗎?他一向很有毅力的。
趙晴一挑眉,傾身向前接過他手里的保溫罐放到地上,把他推到監視器照不到的一處角落。
「頭低下來。」她朝他勾勾手指頭。
「你……你要做什麼?」他看著她娟美的五官近在咫尺,但覺得喘不過氣來。
「和你說悄悄話。乖,把頭低下來。」她用誘哄的口氣說道。
她不是很有幽默感的人,可是一見到他真誠的斯文傻樣就想作弄他。
斑仁杰感受到她微溫的氣息拂過他的唇,緊張的雙手扶住她的肩,不知道是想將她拉近或推開。
「這樣不大好。」他低喃著。
「那這樣好不好?」
趙晴踞起腳尖,拔下他的眼鏡放入他上衣口袋。勾下他的頸子,封住他倒抽一口氣的雙唇。
主動吻上他的唇,挑逗著他仍然不知所措的舌尖。他略帶羞澀的反應,並未出乎她的意料。可他溫柔的回應,由試探到主動參與的熱情,卻意外地讓她有些無法抵擋。
她低吟了一聲,手指陷入他的發間,全心地投入這個吻。
別熱氣息在兩人之間激烈地盤桓,直到誰都無力再加深這個吻,他們的唇才輕輕地分開。
趙晴的身子仍然隨意倚靠在他的臂彎里。任性又如何?任性的人是比較幸福的。
至少她不會是兩人之中那個提心吊膽的人。
斑仁杰看著她,開口想說話——
「哇。」可他卻吐出一口大氣。
「你深藏不露嘛!」趙晴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我真情流露。」他不好意思地吞吞吐吐道。
「老天爺,我真是敗給你了。」趙晴大笑出聲,笑到眼淚都掉了出來。
他眯起眼想看她的表情,這才想起自己該把眼鏡戴回。
當趙晴打開皮包想找面紙時,他已經很有禮貌地遞過一方手帕。
手帕耶!趙晴對著手帕又是一陣笑不可抑。
「我的手帕很好笑嗎?」藍色格子這麼好笑嗎?還是他的手帕上突然跑出一只粉紅凱蒂貓?
「我沒想到會在現代台灣遇到南北戰爭時代的白瑞德。」她擦著眼角的淚水,不由自主地提到她喜歡的電影「亂世佳人」。
「為什麼我會是白瑞德?」他很久以前看過那部電影一次,只記得男主角留了兩撇小苞子。
「女主角郝思嘉總不記得帶手帕,每回哭的時候,那位風流惆儻的男主角自瑞德總是會帶著一臉莫可奈何的寵愛貢獻出他的手帕。」
她邊說話邊把她的大提袋和保溫罐全塞到他手上,然後在他手忙腳亂之際,她已走到車子邊,坐上車發動引擎。
「上車。」她似乎老在命令他。
「我帶手帕是因為我不習慣在身上放面紙。」高仁杰一坐上車就解釋道。
「你總是要這麼沒情調地解釋一切嗎?」她拉下手煞車,好笑地看著他怔愣的表情。
「你喜歡我有情調一點嗎?」他認真地問話,書卷氣濃厚的臉孔顯出幾分不合年齡的稚氣。
「你是不是根本沒交過女朋友啊?」她打趣地說道。
「我交過兩個啊。」難道她喜歡情場經驗豐富的男人嗎?
「她們怎麼舍得和你分開?」
這種男人根本是居家外出、無聊解悶、憤怒出氣的良伴嘛!
「學生時代的女朋友嫌我太窮,後來那個女朋友則是被我學長追走了,學長比我幽默風趣。」這些往事對他來說,倒無所謂難過與否。大家能找到心目中最合適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嘛。
「我相信你會找到適合你的那個人。」她豪爽地拍拍他的肩膀。
「你答應和我交往了?」他一雙眼燦亮了起來,身子興奮地向前傾。
她瞄了他一眼,打開冷氣、音響,一派氣定神閑。
「你覺得我為什麼吻你?」她問道,決定把話說清楚再上路。
「難道不是你覺得我適合交往嗎?」他推了一下眼鏡,滿臉的不解。
「我這種人不是經常心血來潮。吻你對我而言,只是一種感官的試探。」她一聳肩,等待他惱羞成怒的表情。「所以,我先前才說我們兩人的認知有差距。」
「我覺得你在強詞奪理。」他微側過臉,臉上的表情有些受傷。
「也許吧!可能我只是想看看你被人強吻、上下其手的反應。」一絲內疚滑過心中,但僅僅只是滑過。
她又沒要他來招惹她。
「原來我在你眼里只是一個可笑之人。」他看著前方的灰暗水泥地,門聲說道。
「我只是覺得我們不適合罷了。你一看就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人。」為了掩飾心中不停冒出的怪疙瘩,她用一副不屑的口吻說道。「第一志願的高中、大學?」
「對。」他轉過頭,不懂她干麼要問這種無關痛癢的問題。
「醫學院畢業,在知名醫院服務了幾年後,自行開業正巧生意興隆?」她說話總是這麼刻薄嗎?她有些懷疑。
「沒錯。」他凝視著她,在心中輕嘆了口氣。
「哈。」她冷笑一聲。
「我這樣有錯嗎?」
「沒錯,錯的是我的憤世嫉俗。」當譏諷已不能掩飾她臉上的落寞時,她別開眼瞪著方向盤。
斑仁杰望著她,突然難過地懂了她所要表達的意念。
她不是玫瑰,她是偶然落根在荊棘上的花朵,費盡千辛萬苦生存了下來,卻不再允許他人過分靠近。
「我對人的接受度向來很高。」他溫和地說道。
「林金鳳應該告訴過你,我和我母親相依為命,還是個私生女。」她挑釁地看著他,卻沒有在他臉上看到不自在的表情。
「她的確說過,但是我更想听你親口說。」
斑仁杰自然而然地將手蓋住她的手背,她卻像火燒灼一樣地用力抽開。
「說什麼?說我的奮斗血淚史嗎?我懶得提。」她握緊拳頭,倔強地抬頭看著他。「我目前有一輛車,有房貸的壓力,每一點一滴都是自己努力得來的,沒有多余的錢能做醫生老婆的嫁妝。」
就她所知,醫生家族通常都有門戶之見。
「我家中有爸爸、弟弟和一堆只懂得伸手的親戚,我和你一樣都在付房貸。我國中時媽媽因病去世,我爸爸經商失敗,我一路讀書靠的都是獎學金,醫學院亦然。我們家的經濟是在我開業之後才逐漸好轉的。」他說著自己的過往,沒有加油添醋,只是沒有說出那些一天只吃一餐的日子。
趙晴沉默地看著他,心被狠狠撼動了幾下。
類似的成長背景,怎麼他是這般地無怨無尤,她卻是怎麼樣也難得到滿足?
「我以為你是那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她低語著。
「台灣社會很富裕,我身邊不乏這樣的人,也許我瞧久了,也有幾分神似吧。」他微笑著,沒有任何責怪神色。
「也行吧。」知道他在給自己台階下,她抿著唇淡淡回了一句。
「趙晴。」高仁杰喚著她的名字,意外在她臉上看到一丁點赧然的神色。
「干麼?」她生硬地回道。
「這樣的我,是不是更有機會與你接近?」他眼鏡下的雙眸閃著光亮。
趙晴抬眸看他,臉色卻乍然一變,眼神陡地直射向他的身後——
「發生什麼事了?」高仁杰被她臉上突如其來的厲色弄得有些毛骨驚然,也慢慢地跟著回頭。
一道黑色影子從窗前一閃而過!
趙晴飛快地排檔踩油門,在高仁杰什麼都沒看清楚的時候,她的車子已經「吱」地一聲轉了彎,朝著影子消失的方向駛去。
車子照亮了黑影——
那是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
斑仁杰松了口氣。是個人嘛!
「夜里偷偷模模、非奸即詐。」趙晴把手機丟到高仁杰身上,隨即說出一個電話號碼。「打電話叫警衛出來處理。」
他一個口令一個動作,電話才說完掛斷,趙晴就已經神奇地在一片矮牆前攔截了那道黑影。
是洪天明。他在這里做什麼?趙晴皺著眉看著「晶美」的原擁有人。
「你有事嗎?」趙晴按下車窗,不客氣地對洪天明問道。
「趙經理還真有雅興,在公司加班之余,還有心情談情說愛。」洪天明看了車內的男人一眼,臉上的狼狽一閃而過,很快地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我的雅興哪及得上洪董事長的千分之一,居然還有閑情逸致在‘別人’的公司前散步,果真是英雄氣魄啊。」和這種人交手,不罵重話才是最高修為。
「公司在我的名下三十多年,骨肉分離總是不舍,父親回來看看兒子是天經地義的事吧?」
「選在這種用黑風高的晚上?」她輕蔑地哼了一聲。
「我草創‘晶美’初期就是習慣在這樣的夜里到外頭想事情。」洪天明皮笑肉不笑地回話。
斑仁杰靜坐在一旁,感覺像在看一場連續劇——主角近在咫尺針鋒相對,他卻像個無事人。
難怪她談話的姿態總是帶著高度防備——本該是寒暄幾句的畫面,卻變成劍拔弩張的鏡頭。
「‘晶美’的前途,我們公司會負責到底。除此之外,洪董事長現在應該沒有什麼值得苦惱的事情了吧!」她說。
「趙經理知道刻薄的女人婚姻絕不會幸福嗎?」洪天明毒辣地進行人身攻擊。
「我的婚姻不勞你費心。」
「這位先生,你現在可以利用一分鐘的時間離開,或者你可以等著警衛來帶你去警察局浪費一個小時的時間。」高仁杰斯文地開口說話,令得洪天明臉色一沉。
「後會有期。」洪天明皮笑肉不笑地轉身離開。
「我不需要你幫我。」趙晴馬上皺起眉,看向高仁杰。
「我知道你不需要我幫你,我只是情不自禁。打擊壞人,人人有責,不是嗎?」他故作輕松地表明自己的立場。
「無聊。」趙晴潑了他一桶冷水,心情卻愉快了起來。
原來有人並肩作戰的感覺還不壞。不管符不符合她的擇偶標準,他的確是用「心」在幫她的。這一點,她其實感到有那麼一丁點的感動啦!
「趙晴。」他又喚。
「干什麼?」她放柔了語調回應,淺碎的呼吸中透露著隱約的期待。
「我和你……天!」他突然伸手捂住額頭,申吟了一聲。
「為什麼我每次準備向你告白的時候,總會有人或事來打擾?」高仁杰看著遠處走來的警衛,無奈地大搖其頭。
「也許是在警告你,你和我在一起是件不正確的事。」她直截了當地說道,芳唇帶笑。
「好事多磨啊!」他回給她一個明燦的笑容。
她揚起眉不予置評。現在她還沒決定是要把他一腳踢開,還是給自己一個步向「正常」感情的機會。
「我可以追求你嗎?」他期待地問道。
「隨便你。」她一聳肩,不置可否。
斑仁杰開心地朝著她猛笑。因為,她絕不是個「隨便」的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