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制片韓文森與導演楊安娳篤定明年踏上紅毯的那一端。
「文森大哥?」周寧寧從韓文森半開的門口探出頭來。
「你怎麼來了?」韓文森從「洛神」的電影企劃書上抬起頭來,驚訝地問道。
「我來恭喜大哥即將結婚啊!」周寧寧揮舞著手上的報紙,大聲嚷嚷。「你真是不夠義氣,這麼大的消息,我還要從報紙上得知。」
「那是安娳自己放的消息,與我無關。我已經跟她談過了,以後這件事會被冷調處理的。」韓文森輕描淡寫地說道。
「傳聞老大這一、兩個月不近,楊安娳當然以為你打算定下來了。」周寧寧打哈哈地說道,暗自打量著韓文森實在稱不上容光煥發的黯淡臉孔。
她剛剛進來時,整個部門安靜到沒有一點人氣,她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你當我是皇帝,沒事就寵幸後宮啊?」韓文森搶過她手上的報紙敲了一下她的頭。
「她」也看到這些消息了嗎?
「也不能這麼說,你和女人永遠互相吸引嘛!」周寧寧笑著說道。
「你和狄恆在一起那麼久,怎麼就學成了這副江湖味啊。」他啞然失笑地看著滿二十歲後,愈來愈有型有款的小妹。
「我和他是好哥兒們嘛。」周寧寧聳聳肩,一頭半長不短的發翹得很俏麗。
「唉,這才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韓文森笑著為好友惋惜一番,然後攬過她的肩到沙發上坐著。「怎麼有空到美國來?」
除了到狄恆家串門子的習慣,寧寧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性子。他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她」!
矮文森皺著眉,揮去心頭的紛亂,從沙發邊的冰箱拿了瓶果汁給她。
「偶像明星拍寫真集,身為造型師的我,自然要隨行嘍。」周寧寧接過柳橙汁,很快地喝光一罐。「還要喝!」
「你愈來愈成氣候了。」終于知道狄恆為什麼叫她「小水牛」了。
「謝謝夸獎。」再喝掉一瓶柳橙汁後,從不知道委婉為何物的她,直截了當地冒了一句。「然後,采薇也來了。」
矮文森握著杯子的手一緊,漠然地說道︰「她的事已經與我無關了。」
周寧寧翻了個白眼。他知不知道自己臉上「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表情很好笑?
「就算她生病了也與你無關?」周寧寧好整以暇地又補上一句。
「她生病了?!」果汁被重重地放到桌上,他臉色驟然一變,說話的口氣也變得急躁。
「形容枯槁啊。」她附贈一聲語重心長的嘆氣。
「她生了什麼病?要緊嗎?生病了,你還讓她到美國?」
兩道打結的濃眉配合焦急的眼神及過長的頹廢亂發,他看起來就是一副為情所困的造型。
「她生的是心病。」周寧寧拍拍韓文森那雙把人抓得很痛的大掌,重新把果汁塞回手里。
「你在搞什麼鬼!」韓文森神色不善地瞪著眼前這雙古靈精怪的眼楮。
「沒事啊!只是報告一下近況而已。」不錯,有反應就是好反應。
「那可以改變話題了吧。」他已經盡量不去想她了,他不是那種為情所困的男人!
他只是很自虐地在策劃「洛神」的選角時,不停地在各個試鏡的女主角臉上尋找著某個相似的輪廓。
「好啊!我這人最從善如流了,你想听什麼話題?」沒給人發言的機會,她又刮起一陣大風大浪。「最近我的一個好朋友結婚了,和她的新婚夫婿到美國度蜜月兼休養生息。她丈夫是醫生,她是護士,伉儷情深、夫唱婦隨,很棒對不對?」
「你騙人!」韓文森從齒縫里進出聲音來,狠狠地瞪著她。
「我沒有。」她舉手保證──她的朋友很多。
「非常好。恭喜他們!」韓文森暴吼了一聲,起身沖到小吧台前,倒了一杯威士忌。
辛辣的酒液滑入喉嚨直沖上他的腦門,他的痛苦得到了幾秒鐘的舒緩,所以他又倒了一杯,繼續麻木著自己。
她愛結婚就結婚,她愛嫁誰就嫁誰,干他屁事!他正好可以藉此告誡自己女人的無情寡義。好得不得了!
「老大,你們倆就打算這麼耗著耗到第三次世界大戰,才心甘情願嗎?」
周寧寧忍無可忍地搶走他手中的酒杯,偷喝了一口。哇!又辣又苦,怪物才愛喝這種東西。
「我說過我和她已經沒有關系了!」他一拍桌子,搶回自己的酒杯。
「錯,我偏偏就認為你們兩個是天作之合,情緣一生一世。」周寧寧紅光滿面地說道。
「她已經結婚了!」
「誰告訴你的?」周寧寧搖頭晃腦地說道。
「周寧寧!」
矮文森的十指緊握成拳,指節發出想揍人的喀嚓聲音。
周寧寧扮了個豬鼻子鬼臉,感覺自己開始因為酒意而頭發昏。
「你對這種社會版故事有沒有興趣啊……」也不管對方想不想听,她又是哇啦啦地一串。
「一個已婚、有點錢的小貿易商和一個年輕女子有了外遇,年輕女子甚至為他生下一個小女孩。小女孩六歲時,男人的老婆發現了這件事,當然是要他們分手嘛。已婚男人厭倦了外遇的風波,和年輕女子談判要分手。這個年輕女人本來就因為男人一直不肯離婚而有些精神躁郁,一听到要分手的話,拿了刀到男人家尋死尋活,結果三個人就此同歸于盡。」呼,說完了。
「老套。」他煩躁地打斷她的話,只想問出一個答案。「采薇究竟有沒有和那個家伙結婚?」
「你不是說你和她沒關系了?」周寧寧得意地反將他一軍。
矮文森雙臂交插在胸前,惱羞成怒地瞠視著她。「你今天是來抬杠的嗎?」
「你為什麼不對我剛才說的故事,發表一些心得感想?」周寧寧追問。
「我對那種故事沒興趣!」他不耐煩地說道。「我只想知道她到底結婚……」
「那個六歲小女孩的名字叫江采薇。」周寧寧輕聲說道。
矮文森瞪著她臉上的憂傷,他的拳頭立刻就擊向吧台。
「該死!」他低聲咒罵著,把自己的臉龐埋入手掌中。
難怪她總是無法很開朗、難怪她對于他和安娳的事總是默不作聲、難怪她會選擇離他而去……是上一輩的錯誤,還是他的混帳造成了她現在的二度傷害?
寧寧說她「形容枯槁」,她的身子原本就縴弱,現在不知憔悴成什麼樣了……
「她現在好嗎?」他抬起頭,泛著血絲的眼是他的自責。
「你說呢?」她反問他一句,從他激烈的反應,知道自己這一趟並沒有白走。「采薇一直是那種有點內向自閉的女孩,她不談戀愛、不接近異性,因為這樣她就不會陷入任何為難的處境里。誰知道她姨丈出了那種事,而她最大的資產就是她自己。所以,她才找上了你。」
「她從來沒跟我提過這些。」韓文森煩躁地扯著頭發,內心里有一把火正在灼燒著他的五髒六腑。
「你也沒想過要問──這才是重點。你一直很自我中心。」周寧寧不客氣地說道。
「因為她經歷過那樣的童年,所以,她才願意收受安娳的錢離開我,因為她不想介入我們當第三者。」韓文森自言自語道。
「這位大哥,請你不要直接跳到結局,先問問你自己對她做了什麼。」周寧寧「好心」地提醒著。
「我做了什麼?如果我早知道她的背景,我會對她多一些體諒與包容的。早知道,我就和安娳把話說清楚的。我早知道有她在身邊,一切足矣……」韓文森喪氣地垂下肩。「天……我犯了多少錯誤。」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她還沒結婚。」周寧寧順道補充道。
結果他只是抬頭看了她一眼,兀自叨叨懺悔著……
「我們在一起時,我從沒想過要為她放棄過什麼,因為她是我花錢買到的女子。我理所當然地以為她會愛我,像其他女人一樣,甚至以為她應該因為感恩更加懂得回報我。細心如她,應該知道她對我而言,有著特別的地位。誰都知道,我不和女人同居超過一星期的。」他愈說愈激昂,只差沒有以捶胸頓足來懲罰自己。
「她不是圈內人,她怎麼知道?」周寧寧一棒敲醒他的自白。
「她應該告訴我她的過去啊!」他痛苦地嘶吼出聲。
「她哪敢說?她怕死了把自己的真心送到別人面前。如果說了,你還是一樣當你三人行的老大,她這輩子都會得憂郁癥的。」再拿針戳他一下。
「她要你來的?」他期待地看著周寧寧。
「哈,她才樂得擺月兌你。」才怪。
「那你來做什麼,我們還有什麼好說的?」韓文森怒不可遏地說道,寧寧的話像一把刀狠狠地插在他的胸口。
拔出刀刃──會血流成河地死去;不拔出刀刃──每一次呼吸都痛得他冷汗頻流。
他于是選擇瞪著殺人凶手。她干麼告訴他采薇的過去!
「天之驕子還是很難放下驕傲面具喔!你欠采薇一個道歉總是事實吧!你舉行歡送會那天,你對她做的事能不能原諒,你自己心里有數。」周寧寧不屑地又補上一刀,痛死這個壞男人算了。
「我那天一想到她的心全在另一個男人身上,我什麼也沒法子想,我氣瘋了。」韓文森頸間的青筋畢現,一副凶神惡煞的猙獰怪樣。
「那你還不去找她?」
「你不是說她樂得擺月兌我?」他懷疑地看著她。
「你什麼時候凡事都听我的話了?」周寧寧學他挑眉的樣子。
「去你的。」韓文森低笑出聲,終于知道狄恆那個老家伙為什麼鐘情這個伶牙俐齒的丫頭十年了。
「釆薇在哪里?」韓文森誠懇地問道。
周寧寧立刻從口袋里拿出一張便條紙。「你要怎麼報答我?」
「大恩不言謝。」韓文森一把搶過紙片,手掌甚至不受控制地顫抖著。
他有好多話想跟采薇說!
「土匪。」周寧寧指著他的鼻子叫道,自顧自地窩到沙發里。「對了,我還有件事要告訴你。」
「什麼事,快說!」韓文森抓起車鑰匙正打算往外跑。
「采薇不是一個人在公寓里。」她面無表情地說道。
「她和誰在一起?」他神色一冷,卻有著殺敵斬將的自信。
「采薇和她八周大的小BABY住在一起。喏,鑰匙給你。」
再度與他在同一個城市里,她已經不會再因為內心的空虛而痛苦到輾轉難眠了。
她現在有了人陪──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孤單一人時的最好知音。
寧寧堅持要她出國散心,用了造型助理這個頭餃拉著她出了國,而她答應的原因全是為了孩子的未來。
在這里待上兩個月之後,她回去後便要告訴姨丈和親友們,她在這里閃電結婚了。她不會讓肚子里的孩子遭受到歧視的對待。
江釆薇編織著手里的毛衣,心里彌漫著一種近似幸福的感覺。
有寧寧這麼好的朋友和肚里的孩子陪伴在她身邊,她怎麼能夠不努力微笑呢?
即便傷口還沒有完全痊愈,有這些人陪著她,她還是該努力把日子過下去的。
矮文森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和楊安娳才是原本就該相屬的一對,他們本來就應該結婚的──她催眠著自己。
大門開鎖的聲音,讓她抬起頭。
「你回來了。」江采薇急忙斂去臉上的落寞,笑咪咪地站起身,回頭要迎接寧寧。「我煮了一鍋……」
矮文森站在門口!
她手里的藍色毛線團震驚地掉到地上,一路奔啊賓地停在他腳邊。
「嗨。」
矮文森彎身撿起毛線,黝眸專注地凝視著她。
她的氣色不錯,臉頰豐腴了些,不過穿著水藍色寬松休閑長衫的她,還是窈窕得不像個……媽媽。
「你……你怎麼知道這里?」她小手揪住裙子,一連向後退了好幾步。
「寧寧告訴我的。」韓文森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近,心疼地看著她眼里一閃而過的恐懼。
他傷她多深啊!
「寧寧答應我,她絕對不去找你的。」她防備地看著他,整個人退到一座單人沙發後頭。
「提醒我買份大禮送寧寧。」韓文森大跨幾步,一伸手就要捕捉她。
江采薇一急,穿著毛拖鞋的腳突然絆了一下。
「你沒事吧?!」他臉色丕變,扶穩她的腰。
她推拒開他的手臂,仍然嘗試著想離他遠一點,孱弱的身子于是不停地做出一些危險動作。
「你再動一下試試看。」他忍不住出口命令道。
「你沒有資格命令我。」她生氣地睜大了眼,微怒地回話道。
「我是在關心你。」
矮文森溫柔地將她的發絲拂到耳後,精亮的眸子深情款款地望著她娟美的眼。
「關心我也不是你該做的事。」她別開眼,聲音微啞。
他以為他還有資格對她呼來喝去嗎?
「是嗎?我以為關心彼此才是我們的真正心聲。沙發上的那件毛衣看起來很像是我的尺碼,不是嗎?」韓文森指著那件織了八成的男性毛衣,口氣中有著感動,卻也不免有些自滿。
「那是給吳大哥的。」她老實地說道。
矮文森臉色一陣青綠,松開了她的手,忿忿地在屋子里踱起步來。
江采薇莫名地心虛了起來,因為他削瘦的臉龐有點憔悴、沒有刮胡子的他雖然別有一種頹廢的帥勁,但他看起來真的滿需要溫暖的。
「見鬼了!」韓文森詛咒了一聲,又生氣地踱步回她的面前。「在台灣穿什麼毛衣?」
「吳大哥也在美國,現在就可以穿啊。」江采薇眨了兩下眼,突然發現他小鼻子小眼楮的樣子很像……吃醋。
他吃醋?她愣了一下,以至于來不及推開他驀然逼近的臉孔。
「你不準嫁給吳炳中!」他灼熱的呼吸糾纏著她。
「為什麼?」
「帶著我的孩子,你還想嫁給誰?」酸溜溜的話被他狂妄地說出口,霸氣地就像是一種指責。
「你管我嫁給誰,我反正不會嫁給你!」江采薇鼻子一酸,使盡全力推開他。還以為他來是為了什麼呢,原來寧寧什麼都告訴他了。「你走開。」
矮文森後退了一大步,輕握著她的手腕,不想她太過激動。
「你不是不喜歡孩子嗎?干麼現在出來鬧場?這孩子是我的!」她甩不開他的手,開始任性地發起脾氣。她討厭他總是要讓她覺得自己不值得人愛。
矮文森舉高右手,做了一個豎白旗的手勢。
「人的想法隨時在變,不是嗎?我當然也可以當個好爸爸。」他平心靜氣地看著她。「孩子多大了?」
「兩個月了。」她防備地看著他。
「怎麼有的?」
「當然是你……」她說不下去,淚珠在眼眶打著轉。「如果你來只是為了侮辱我,你可以走了。」
「我沒有侮辱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訴你,孩子是「我們」的。」他沉穩地按住她的肩膀,卻還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就說那個什麼避孕器的不安全吧!」
「你自己也不是每次都記得用……」她回嘴說道。
「你知道的,事有意外嘛!」他暗示地朝她眨眨眼。
她乍然紅了臉頰,趁其不備推開他的手。她轉身縮回沙發里,拿起棒針繼續勾她的毛衣。
矮文森乘勢坐到她身邊,手指直接卷入她的毛線團里,阻止她為他的情敵編織溫暖。
「采薇,我想和你好好談談。」
她看著他指間揪亂成一團的毛線,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地抬頭瞅望著他。
如果不是知道他即將和楊安娳結婚的消息,她或許會陶醉在他目不轉楮的凝視里。她不想在他的柔情攻勢下再度改變,因為除了她的身體狀況,一切都沒變。
「你不覺得一切已經太晚了嗎?門在那邊,請你離開。」她的唇角漾起一抹清荷似的淡笑。
「男未婚,女未嫁,沒有什麼太晚的。」他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激動地說著。
狀若無事的她,嚇壞他了。
「承諾也是一種誓言。」她低下頭,拿著棒針的手指在顫抖著。「你走,好嗎?」
「我不會走的,除非我達到了目的。」他捧住她的臉,發自內心地低語著。「采薇,原諒我。」
「原諒你什麼?」她望著他那充滿感情的雙眼,心怦然狂跳著。
「原諒我從來沒告訴過你──我愛你。」他虔敬地說道。
江采薇手里的棒針落到了地上,她慌了,整個人背過身去抓著沙發椅背,重重地喘著氣。他瘋了!
「你怎麼可能愛我?除非你愛人的方式,就是傷害人!」她陡然回過身,兩行清淚緩緩地滑下雪白的小臉,控訴著他。
「我是一個自以為聰明的笨蛋。在台灣辦歡送會的那天,我才知道我愛你。」他握住她的手臂,臉上有著滿滿的自責。
「你愛我,你那天怎能還那樣對待我……」
言未畢,她側過頭捂住自己的唇,干嘔了幾聲。
「你還好嗎?」他扶住她的腰,用最輕柔的力道拍撫著她的背。
「你走開的話,我會更好。」她直截了當地說道,不再看他。
他就是吃定她忘不了他,所以才這樣戲弄她嗎?
「知道我那天為什麼會失控嗎?因為我在乎你,而你接受安娳的錢,完全不在乎離開我的表現,是在我傷口上灑鹽的舉動。我承認我從來不是一個有風度的輸家。」他苦笑地說出自己的缺點。
「我不在乎?我是不敢在乎啊!」心頭上那根自制的弦,「啪」地一聲斷裂。她啜泣地咬著手背說道︰「我知道自己不是那種投入了之後,還能毫發無傷的人。所以,我從來不敢投入。光是想到你和楊安娳的婚姻,我心里的罪惡感,就讓我難受得好像要死掉一般。」
她揪著胸口,恍若千斤重擔壓在心頭上,讓她喘下過氣來。
他不容拒絕地攬過她靠在他的肩上,心疼她小小的身體里居然要壓抑著那麼多煩惱苦痛。
「你那時候為什麼不告訴我?」他低語道。
「說了只有兩種結局︰一種是自取其辱,一切照舊。另外一種結果則會傷害楊安娳,她是最無辜的人,我能說嗎?而現在的我已經和你沒有關系了,所以我才願意說出口。」她看著他青髭的下顎,默默地把他的輪廓記在心底。
那樣訣別的神情讓他臉色一變,他扳正她的身體,急忙地說道︰「我和安娳之間根本……」
「不要說好嗎?我不想破壞你在我心中的所有形象。」她搖搖頭,不想再听。
「你告訴你阿姨,你有孩子了嗎?」他突然嚴肅地問道。
「我不敢……」她咬住唇,傷心又氣憤地瞪著他。
她討厭他總是一刀砍中她的要害。
「我陪你一塊兒去告訴她,順便為她上個香。」他神色自若地繼續出招。
「我如果有勇氣讓阿姨知道,我怎麼會不讓你去參加阿姨的告別式?」她局促不安地絞著手指頭。
「你的想法好單純,如果靈魂真是有知,你什麼都不說,靈魂自然也能感應到。如果靈魂是無知覺者,你又擔心什麼呢?」韓文森揉著她打結的眉心,安撫地說道。
「我怎麼有法子想到那麼多,你不會懂那種心神不寧的感覺。」哀怨地瞥一眼罪魁禍首。
「我懂得你心神不寧,這樣就夠了。」在她還來不及把話題轉到對他的失望譴責前,他連忙又丟了顆小炸彈。「其實,你阿姨的告別式那天我去了。」
「你還是去了……」她點點頭,然後開始發火。「那你居然還問我吳大哥有沒有去!你在試探我,你不相信我!」
她抓起藍色毛線團丟他的臉。
「而你騙了我。」他輕松地接住毛線團,很開心地丟到垃圾桶里。
「反正,你不可理喻啦。那時候如果我說吳大哥去了,你一定會一直追問,我那時候累到連走路都可以睡覺。」
「現在我們知道誤會不解開,就會愈滾愈大。那時候的我們似乎缺乏溝通。」
「你從來不覺得你需要和我溝通,你總是那個決定一切的人。」她瞪了他一眼。
「我們會談心啊。」他忙著替自己辯解。
「但是,你絕不會談到我們這種奇特的感情形態該如何走下去。你把一切視為理所當然。」她委屈地咬了一下唇,想起往事總難免有些愴然。更糟的是,發現心還有依戀。
「我把一切視為理所當然,那是因為我很自信地以為──你知道你對我很特別。」
他的眼在訴說著心情,而她賭氣地轉開臉。
「我怎麼會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又不會讀心。」
「以後我會讀我的心給你听。」
矮文森把她的手覆在他的胸口上,讓她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心跳。
「我們不會有以後。」她黯然地說道。
「如果我和安娳不會結婚,我又是你的丈夫,你肚子里孩子的爹,我們為什麼沒有「以後」?」韓文森剛毅的臉上有的只是對她的深情。
「你不能那樣對她!你們訂婚了。」她伸手把他推拒在一臂之外,一臉堅決。
「訂婚並不具法律效應。」他為什麼會愛上一個小迸板?
「可是你們要結婚的事,弄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你就是不能那樣無情。」如果他真的有心,他就該想盡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如果我跟安娳保證,我絕對不幫自己的老婆籌款拍片,我只幫朋友募款,你信不信她的想法會改變?她昨天才剛來找我談她新男友的劇本。她這次如果幫了我,我以後欠她的人情,足夠她拍一堆驚世駭俗的電影。」韓文森慢條斯理地說出他的做法,鎮定得恍若這樣的事天天發生,不足為奇。
江采薇蹙眉看著他,真的覺得這些人拍電影拍到腦子都不正常了。
「她愛你──她是這樣告訴我的。」她該相信誰?
「和我的權力比起來,她更愛後者。你一定要逼我承認這一點嗎?」韓文森莫可奈何地一聳肩,朝著她一笑。
「你很賊。」她咕噥了一句。
「那你願不願意當賊婆?」他傾身向前,額頭抵住她的,鼻尖輕輕和她親密廝磨著。
「你的解決方法似乎一點都不難。」那他之前為什麼不做?
「我以前是笨蛋,不知道我愛你。」看她眼露凶光,他連忙替自己定罪。
「你不後悔嗎?婚姻和孩子以及我,都是你意料之外的事。」她又開始擔心了。
「以後的事誰知道,我只知道我第一次想為一個女人定下來。也許我滿適合當一堆孩子的爹,因為我還滿喜歡讓你當媽媽的過程。」他笑得挺心滿意足的。「還有,我要為那次強迫你的事情道歉。以後我們之間的事,你怎麼吩咐,我怎麼做。OK?」
矮文森沒讓她回答,因為他的唇已經自有意志地吻住了她。
「我為什麼要這麼容易原諒你?」她困難地把兩人的距離拉開一寸,心不甘情不願地說道。
「因為好萊塢的電影都是這樣演的。而我是個制片!」他笑得很燦爛。
「是嗎?」她唇邊的笑溫柔地讓人沉溺。
然後,她甩了他一巴掌,發狠的程度幾乎打歪他的下巴。
「你……你……」他嚇得連話都說成了結巴。
江采薇一笑,輕輕地在他的唇瓣上呢喃道︰「親愛的,這樣的結局,有沒有比較別出心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