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妳回來--
當雷家驥的話還在汪筱寧耳邊回響時,汪筱寧已經讓他灼熱的呼吸弄霧了視線。
她怎麼會不想回到他身邊呢?
只是,他所給她的,不是她想要的。
她當然可以繼續耽溺在他的懷抱里,可是她知道她的不安遲早會壓垮她和他的。她自認不是堅強的人,因此才會想要及早月兌身的啊。
「我們不適合。」汪筱寧紅著眼眶,再一次地重復道。
「如果我們不適合的話,我們會住在一起半年?我從成年之後,就沒跟誰在同一個空間里住上過一個月。如果我們不適合的話,我們會把彼此折磨成這樣吃不好、睡不好?我看不出來我們哪里不適合?」雷家驥震怒得握住她的肩,重重將她推離一臂之外,為的是想看清楚她的表情。
這一看之下,雷家驥更惱了。
她蹙眉的小臉上,正染映著無限的煩惱。選擇和他復合,怎麼可能會是那麼為難的事!
「驥……」汪筱寧喚著她專屬的名字,聲音與身子卻同時顫抖著。「我是個保守的女人,當我開口跟別人說,我和我的男朋友同居時,我會不知所措。我要的是婚姻,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請你別再逼我了,好不好?」
「妳的意思是說,除非我們結婚,否則我們沒有未來?」他冷聲說道,痛恨她一再地用「婚姻」兩個字來當成他們之間的楚河漢界。
「沒錯。」汪筱寧逼自己點頭,因為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方法來讓他離開。
雷家驥緊盯著她的眼,想知道她是最高明的騙子,還是委曲求全的小女子。
多年來,想將他逼入禮堂的女人自然不在少數。但是,從沒有人能像她一樣讓他動搖的。
雷家驥懷疑的眼神狠狠地鞭過汪筱寧的心,她的心痛得鮮血直淌。可為了表示她很堅強,她還是硬擠出一道笑容。
「我剛才的話不是在暗示你什麼。我不想勉強你,我不要一段不快樂的婚姻,所以就算你求婚,我也絕對不會答應的。」她聲音顫抖得像冬日里地上的落葉。
雷家驥沒接話,眼眸微瞇地盯著她拚命想偽裝堅強的笑容。一股怒火冷不防地攻上他的心坎,焚燒至他的四肢百骸。
太好了,汪筱寧竟敢說她絕對不會和他結婚!
他敢發誓這輩子從來沒有人像她一樣地這樣惹毛過他!雷家驥頰邊的肌肉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抽搐著。他緊咬了下牙根,卻又很快地放松,因為一個主意已然在他腦中成形。
從現在開始,照他的方式進行他們的感情。他再也不要因為她而情緒不穩!他要回到他原先那個能掌控一切的位置!
「總歸一句--無論如何,妳都要和我分手就是了。」雷家驥的眼神仍然陰郁無比,口氣卻顯得相當鎮定。
「對。」汪筱寧很快地點頭,只急著想月兌身回到她的被窩里,痛哭一場。「而且,今天如果不是你正巧遇到我,我們或許再不會踫面了,不是嗎?」
雷家驥的胸膛起伏了下,眼神仍然--瞿利如鷹。
太好了,她現在竟然開始指責他「意氣用事」了。他相當「高興」,這輩子居然會有女人讓他體會到另一種層面的熱血沸騰。
「筱寧。」他喚著她的名字,聲音溫暖地像最好的逃陟絨。
汪筱寧屏著呼吸,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溫柔。
「我接受妳的「分手」。」雷家驥掃住她的柔荑,輕握了一下。
他說什麼?
汪筱寧怔怔地看著雷家驥的嘴巴,用手摀住她因為泣血而疼痛的心窩。
「對妳來說,我接受妳的分手,該是件好事,不是嗎?」雷家驥一挑眉,語氣倒是雲淡風輕。
「你……我……我知道了。」汪筱寧突然覺得嘴里的話很苦,苦到她想嘔吐。
她以為她會如釋重負的,可是她想哭,想甩他一巴掌。
他如果這麼容易就放棄她,剛才干麼還追上來?
況且,他們已經分手過一次了,他干麼還要再給她二度傷害!
汪筱寧霍然低下頭,瞪著在路燈底下黯紅不明的紅磚道,她能感覺到自己的眼正在冒出殺人利光。
「妳在生氣嗎?」雷家驥輕拍了下她的肩膀。
「沒有!」汪筱寧在第一時間擋回他的話,同時搖頭以示清白。
雷家驥看著她緊繃的肩線和揪擠成一團的十指,他的唇瓣張狂地上揚了。
敗好,他就要她矛盾掙扎,這樣她才能在思考之後,知道他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之人。他要她回到他身邊,陪伴著他。
而且,一切得依照他想要的方式發展。
「如果妳沒有生氣的話,就抬起頭來看我。」雷家驥輕撫著她柔軟的發絲,冷凜的臉龐全無表情,完全地讓人勘不透心思。
「我沒生氣。」汪筱寧深吸了一口氣,腳尖蜷曲了起來,以免自己真的舉起腿狠踢他一腳。
什麼叫做她沒生氣!她氣得想象麻花一樣地把自己卷起來,扭曲臉龐大聲尖叫。
可她什麼都不能做,她才不要他看出她的失望情緒。
于是,汪筱寧掐住自己的手背,在抬頭的同時,也扮出一個甜蜜的笑容,佯裝無事人地看著他。
「我怎麼會生氣呢?」天,她說的還是人話嗎?她根本是氣炸了。
「我們還是朋友嗎?」雷家驥彎低身子,相當確信自己听到她粗重的呼吸聲。
「當然、當然。」為了強調自己和他一樣地不以為意,她還順口補充了一句她自認為得體的話。「有空到我家坐坐。」
言畢,汪筱寧睜大了眼,不知道自己干麼要說出這種可能會讓她得憂郁癥的話。
「我會的,妳的咖啡煮得不錯。」雷家驥有禮地應了一聲。
他的客氣態度讓汪筱寧的怒火在瞬間被排出了體外,她的體溫降到了冰點,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哆嗦。
她氣他什麼呢?他都已經這麼若無其事了,不是嗎?
「謝謝你的夸獎。」汪筱寧快速地說完,抬頭看著夜晚的天空,只希望他們之間的對話,就此打住。
今晚天上沒什麼雲,圓月瑩亮得很刺眼,很適合不開燈,只開窗和月亮一起檢討反省她為什麼這麼容易受到傷害。
「妳住在哪邊?我送妳回去。」雷家驥不著痕跡地朝她走近了一步。
汪筱寧身子一僵,連一秒鐘都不想再和他多相處。
「不用了。」她表情堅定地說道。
「這條巷子沒有想象中的明亮,我不放心妳一個人走。而且妳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我是以一個朋友的身分送妳回家的。」雷家驥補充了一句,頗有撇清關系的意味。
她會沒事!她會沒事的!汪筱寧咬著舌尖,忍住鼻尖的酸楚,指著前方五百公尺外的一棟五層樓公寓,低聲地說道︰「我住在那里。」
雷家驥對著那棟老舊公寓皺起了眉,卻沒有立刻開口批評,他只是扶著她的手臂繼續向前走。
「我的腳不痛了,我可以自己走。」汪筱寧閃身想避開他的踫觸。
「我堅持。」雷家驥的大掌輕攏著她的手肘,也不是膝炬,純粹就只是紳士風範地扶持。
「對了,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汪筱寧閑聊似地問道,想假裝自己相當鎮定。
「我讓司機在門口等著妳,妳一上公車,就要他坐上出租車跟著妳,然後再向我通報,我只比妳晚了半個小時離開。」雷家驥簡短地說道,語氣相當平靜。
「你……」的態度轉變得好快。
一陣冷風吹來,想說話的汪筱寧猛打了好幾個冷顫。
雷家驥馬上月兌下長風衣,披上她的肩膀。「這幾天有寒流,妳怕冷就要記得多穿件衣服。我從英國幫妳帶回來的克什米爾披風,不要因為太喜歡而舍不得用,知道嗎?用壞了,再買新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汪筱寧點頭,默默地听著他的交代,並把自己縮在他的風衣里,呼吸著他留在衣服里的古龍水氣息。她不是沒被他用這種半責難的態度噓寒問暖過,可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這些話從他嘴里說出來,只讓她覺得心酸。
「你沒穿外套會不會冷?」汪筱寧低聲問了一句,抬眸看他。
「我不冷。」雷家驥鎮定地說道,穿著羊毛西裝的高大身軀看來確實是頂天立地、無畏寒冷的。
她的臉頰都被風刮痛了,他怎麼可能不冷?汪筱寧擁著他的風衣,嘗試著想找出解決方法。
「可是,今天只有九度啊,不然,我們……」她乍然打住了話,因為她腦中所想到的舉動不適合「朋友」。
以前都是他穿著風衣,然後她躲在他懷里用他的體溫取暖的!
「不然,我們該怎麼樣?」他當然清楚她腦子里想到的是什麼樣的親密行為。
他和她經常都是同時想到一件事的!
雷家驥眸光深邃地望著她,眼里流動的灼人光采像一道熱流竄入汪筱寧心里。
汪筱寧深吸了一口氣,拉緊他的風衣領口,猝地別開眼看向遠方。
「不然,我們來跑步吧,跑步就不冷了!」汪筱寧忽而大聲說道。
雷家驥聞言,眼眸一冷,雙唇不快地一抿。所幸,汪筱寧此時正好在為她的反應靈敏而雀躍不已,沒注意到他一閃而過的怒氣。
「走吧。」汪筱寧彎,蓄勢待發地預備起跑。
「我不想跑,我說過我不冷。」雷家驥沈聲說道,先她一步地往前走。
「其實,我穿著你的風衣也跑不快。」汪筱寧看著身上長及小腿肚的風衣,故作輕松地說道。
雷家驥沒接話,沒回頭,仍然徑自往前走。
汪筱寧看著他的背影,知道他不高興了。她小跑步向前,努力地保持和他並肩的速度。
可他的步伐大,她必須小跑步才跟得上,所以才走了一小段路,她的氣息就微喘了。
「我怎麼從沒注意過妳走路這麼慢?」他突然出聲問道,低頭看著她已經染上艷紅的雙腮。
「因為以前……我都勾著你的手走路……你會配合我。」她一聳肩,氣喘吁吁地接著說道︰「無所謂,現在換我配合你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往前走著,雷家驥習慣性地走在靠馬路的外側,抬頭挺胸地像座巨塔。汪筱寧則縮在他的風衣里,像是想讓自己消失不見。
五百公尺的路,因為無言,而顯得有些漫長。
「我住的地方到了,謝謝。」汪筱寧停在寒愴的公寓大門前,不自在地抿了下唇。
「妳怎麼會住在這里?」雷家驥一看到此時敞開的公寓大門,臉色微沈,劈頭便教訓道︰「這里連大門都沒關,任何歹徒都可以闖進來。」
「大部分的時候,門都是關著的。可能剛剛有小阿子跑出去,忘了關門。」汪筱寧解釋道,總覺得讓他看到這棟老公寓,就像是在間接告訴他她過得不好。
她離開得那麼匆促,總得盡快找個容身之所啊。
「我送妳上樓。」雷家驥根本沒听進她的解釋,不由分說地推著她走入公寓內。
雷家驥側身關上大門,對于手掌上所觸模到的灰塵,微有不快,卻沒有說出口。
汪筱寧不自在地看著他幾乎踫觸到電表的高壯身材,躊躇地站在樓梯口,遲遲不肯上樓。
「妳先走。」雷家驥命令道,剛稜臉龐在陰暗光線下,顯得有些陰晴不定。
汪筱寧爬上窄隘的樓梯,不敢回頭,只想快點走回房間里,然後「請」他回家。
雷家驥尾隨在她身後,才踏上一座不甚干淨的水泥樓梯,鼻尖便聞到些許垃圾的臭味,他強捺住不快的心情,一步步地踏上樓。
「樓梯間的燈光怎麼這麼暗?」他走過二樓那顆昏暗的燈泡邊時,臉色愈來愈鐵青。
「其實不會很暗啦。」汪筱寧心虛地說道,覺得自己耳朵開始發辣。
所以,當她快步經過三樓樓梯間那個壞掉的燈泡時,她根本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雷家驥好不容易適應了一、二樓的濁黯光線,沒想到一轉了個彎,便對上了完全闐黑的樓梯間。
他咬緊牙根,感覺自己的心被這突如其來的黑暗狠狠揍了一拳。
他絕不容許她住在這樣的地方!
雷家驥板著臉,在手掌不肯踫觸扶手的狀況下,只得放緩了腳步,憑著感覺走上了四樓。
汪筱寧站在四樓樓梯口,心驚膽跳地看著他臉色黧黑地走到她的身邊。
「我住在五樓,快到了。我的房東就住在隔壁,他是一個警察。」汪筱寧大聲地說道,彷佛這樣可以解釋這棟公寓一切的不好。
「警察如果可以經常待在家,我們還需要警察做什麼。」雷家驥不客氣地說道。
汪筱寧噗地一聲笑了出來,睨了他一眼。他這人就是這樣,就連幽默感都要刻薄得讓人哭笑不得。
「警察太太很照顧我。」汪筱寧抿著唇說道,還是想笑。
「是啊,我相信以妳們兩個女人的力氣,絕對可以對歹徒有一定的警惕效果。」雷家驥用下顎往樓梯上一指,要她快一點上樓,他不想站在這種地方和她爭辯。
汪筱寧吐吐舌尖,看他臉色不對勁,知道他只是關心她的安危,所以也不敢多吭聲,便依言快步走到五樓,一路腳步未停地沖到住處門口。
「那……謝謝你送我回來……」她低聲囁嚅道,不想讓他進去。
「開門。」雷家驥雙臂交叉在胸前,站在門口,根本沒有離開的打算。
「啥?」她一時沒听清楚他的話,只覺得他的臉色很嚇人。
「我檢查一下有沒有歹徒宵小藏身在里頭。」他簡短地說道。
「沒事的啦。」汪筱寧小聲地說道,她都已經住了好一段時間了啊。
「開門!」雷家驥提高了音量,這回還擰起了眉。
凶什麼嘛!汪筱寧委屈地咬了下唇,卸下他的風衣遞到他的臂彎里,從她的背包里找出鑰匙,打開了木門上的喇叭鎖。
雷家驥一看到那個搖搖欲墜的喇叭鎖,臉色頓時一變。
他個人認為喇叭鎖根本就是宵小的最愛,只能用來防止推銷員直接破門而入的。
「門開了。」汪筱寧打開室內的燈後,默默地站在一旁。
雷家驥跟在她身後,走進了房間,只消一眼便把室內打量完畢。
十坪大的空間里,擺了衣櫃、書桌、一張雙人床和一間小衛浴之後,剩下的空間就很有限了。更別提那些家具全都破舊地像是從回收車里撿回來的一樣。
雷家驥只能說她把這里收拾得很干淨,其它不傷人的形容詞,他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他抬頭看她,她正倚著牆站立,眼楮不看他,雙唇抿得又紅又緊,看起來就像在生他的氣。
「我說話的方式太傲慢?」他說。她經常這樣形容他。
「你很凶。」一股怒氣從嘴里滑出,她不高興地指控著他。「而且這是我住的地方,你至少該禮貌性地尊重我一下。」
「因為我很生氣、因為我很擔心妳、因為這里比妳之前住的地方還不安全、因為我一想到妳一個人待在這里,我就全身不對勁了起來,所以我才會這麼凶惡地對妳說話。」雷家驥看著她,盡可能地讓他的擔心用一種心平氣和的方式說出口。
汪筱寧面對著他霸道的關心,她水凝的眼微紅地直瞅著他。
她愛的這個男人很跋扈,她知道,可他很關心她,卻也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所以,她更應該緊守著心,不讓自己淪陷的。打從國小六年級爸媽離婚之後,她就一直夢想著要擁有一個屬于她的家庭啊。她年紀不小了,也該替自己好好想一想了。
「你太緊張了,我讀書的時候住得更不好。」汪筱寧輕描淡寫地看著他的肩膀說道。
「妳住得不好,是因為妳那時候還沒遇見我。」他瞇起眼隱忍著怒氣,對于她沒有響應他的關心表白,有些不快。
「我遇見你是談了一段戀愛,而不是撈了一筆現金資產!」他的話讓汪筱寧忿然地抬頭瞪著他,音調也隨之激動地揚高了起來。
「先別生氣,妳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怎麼會不知道,妳絕對不是因為我的錢而和我在一起的。」雷家驥揚眸再度打量了一遍屋內。「可是,我現在卻寧願妳愛慕虛榮一點,這樣我至少不用為妳的安危提心吊膽。」
「我是個成年人了,我會照顧自己。」汪筱寧的手放上了喇叭鎖,暗示著他應該離開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雷家驥見狀,不快地繃緊了臉頰。他能感覺得出她是鐵了心要和他分手的,所有他拋出的關心全都踫到了軟釘子。
可她忘了一件事--他非常習慣解決問題。
「妳至少可以住必我遇見妳時,妳住的那種有管理員的大樓。」他倚著牆,一副要長談的姿態,也開始把說話方式收攏回「朋友」的範圍里。
「我之前可以住得比較優渥,是因為我和姊姊一塊住。現在姊姊到台中工作了,沒人可以和我分攤房租,我不可能一個人住那種房租要一萬五的地方。現在這邊一個月才五千塊,很便宜的。能夠一個人住這樣的房子,我其實很滿足了。」汪筱寧看著一身西裝筆挺與這里格格不入的他,不禁在心里嘆了口氣。
她和他的世界本來就不同,是她傻呼呼地作了一年的美夢。
「我知道自己不該干預這麼多。但是,我畢竟只和妳當了一天的朋友,然而我卻和妳做了一年的情人,妳總得給我一些適應的時間。」雷家驥握住她的下顎,深深地看入她的眼里。
他的眸瞳像一片黑色鏡湖,耀眼且深邃得讓人心動,心力早已交瘁的汪筱寧,迷惑地凝視著他,心頭翻攪著一陣陣的掙扎。她只要一個躍身,便可以再度投入他的懷抱,這是何其容易的事啊。
她不知道為什麼別人分手可以一次就分得很果決,可她目前確實沒法子做到。
她一看到他,就會心軟!
「我想休息了,你要不要也回去休息了?」汪筱寧強迫自己飛快地別開眼,遠離他那雙深邃得讓她心痛的黑瞳。
「如果我說我不想回去呢?」
雷家驥看到了她眼中的脆弱,他摟住她的腰,在她還來不及拉出距離之前,他便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汪筱寧低喘了一聲,掙扎地要推開他。
雷家驥的手和唇都沒放開她,他灼熱的氣息霸道地探入她的唇間,挑逗著她柔軟的丁香舌。他想念她在他唇間因為激情而喘吁的呼吸、他想念她在他的指掌間因為熱情而感到羞怯的嬌喘、他想念當他融入她身子時,她情不自禁拱身以容納他的酡紅嬌顏……
他加深了吻,灼熱的糾纏讓汪筱寧甚至無法站立。他則趁著她意亂情迷時,在熱吻間,將彼此移至了床上。
分開了太久,他們是如此思念著彼此啊!汪筱寧沒法子否認這一點,她告訴自己只要再親熱一會兒,她便會推開他。畢竟她的唇依戀他,她的身子也迷戀他哪。
汪筱寧的指尖探入他的發間、滑入他的襯衫里感受著他精壯的肌理,熱情很快地便從他們雙唇間蔓延到彼此全身。他的大掌解開她的衣扣,雙唇在她花瓣般的肌膚上吸吮著她柔軟的觸感,指尖在她雪白的胸口撥弄著……
「這張床怎麼這麼小?」雷家驥低聲說道,對于雙腳懸空的感覺不甚滿意。
汪筱寧睜開迷迷蒙蒙的眼,仰看他焚著的雙眼。她突然驚覺到這不是他的豪華公寓,這里沒有暖氣、沒有加大的雙人床,這是一個每天清晨和晚上都很寒冷的房間。
而她之所以住在這里的原因,是因為他們分手了。
而她和他分手的原因是--她不想繼續在情海里飄飄蕩蕩,她需要的是一種踩著地面的真實感,她要一棟屬于她的婚姻之屋……
可他不要!
「不要。」汪筱寧抓過枕頭塞在他們兩人中間,驚恐但堅決地瞪著他。「我不能再和你發生關系了,這是不對的!」
雷家驥瞪著她不安的小臉,咆哮聲在喉嚨里打著轉,幾次都想直截了當地吼掉她不必要的堅持。
事實上,在他的身軀仍為她悸動之際,他確實很難找出理智來。
可他願意為了她忍耐,如果這是他唯一可以再度進入她世界的方法的話,他忍!
雷家驥閉上眼,在深呼吸了數次之後,才痛苦地壓制住,把心跳調整回正常。他從床上一躍而起,坐在床沿低頭看著地板。
「抱歉,我忘了我們現在只是「朋友」。」他挫敗地說道。他個人以為異性朋友和戀人的界限相當模糊,他們之間很快地便會回到原來的生活模式。
「我們不適合只當朋友。」汪筱寧後背抵著床頭板,牢牢地抱著枕頭,怔怔地看著他落寞的背影。
他真的變了。以往的他,絕不會這麼快就妥協,他會用各種熱情的方式來哄得她的拒絕變成情不自禁。
「別這麼快拒絕我,妳是我唯一能夠說說心事的女人。」雷家驥聞言,立刻回過身,出言斬斷她想退縮的後路。
「我……還是……」她猶豫了。
她當然也心疼他的孤單,可她對自己沒有那麼大的把握,可以只當他的朋友,而不對他撒嬌或依賴。
「其實,我之前離家出走時所住的地方,比這里還小。」雷家驥在她的表情尚在遲疑時,便學起了她的姿勢,也背靠著床頭板而坐,並順手拉過被子蓋住兩人的腿。
「你離家出走過啊?」汪筱寧訝異得睜大了眼,她還以為他是那種一世平順的富家公子哥。
「對,在我十五歲的時候。」雷家驥看著天花板漏水後所留下的水漬,覺得那像一塊回憶的拼圖。
「那你為什麼從來沒跟我說過?」她的聲音很低落。
他疑惑地低下頭,發現她真的滿在乎這件事的,小臉全都皺成一團埋到枕頭里了。
「我沒說一來是因為不認為這事有什麼重要,二來是因為我總忙著听妳說話吧。」雷家驥抬起她的小臉,把她散落頰上的發絲全都拂向耳後。
「我有那麼愛說話嗎?」汪筱寧拉著他的手,鼓起粉頰,表情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我喜歡听妳說話。」雷家驥低下額頭,很快地輕觸了一下她的。
「你為什麼離家出走?」她急忙轉移話題,往旁邊挪了兩步,以維持「蓋棉被純聊天」的安全距離。
此時,雷家驥伸了個懶腰,襯衫底下的魁梧胸膛精采地起伏了一下。
汪筱寧偷瞄了一眼,咽了口口水,而他知情。所以,當然更不會乖乖掃上那些方才在親熱間被她扯開的襯衫鈕扣。
「因為那年我以為我可以成為一個小提琴家,但是我父親卻不允許。」他說。
「後來呢?你現在偶爾也拉小提琴的,不是嗎?」她崇拜地看著他。她個人認為他夾握住小提琴的模樣,簡直性感到讓人想哭泣。
「我用離家出走和我父親談判,我要他給我一年的時間去發展我的藝術天分。我父親最後答應了,但是他認為我浪費了身為雷氏家族長子的一年,因此我欠他一個人情。所以,我這次才會答應去和森田小姐相親的。」雷家驥在述說往事的同時,其實也正在向她解釋他相親的真正原因。
「如果相親是還你父親的人情,那我付出的感情又算什麼呢?」汪筱寧突然覺得好悲傷。只因為她愛他,所以她的感受就要被忽略嗎?
「我說過如果我願意為妳取消那次相親--」雷家驥急著想解釋。
汪筱寧用手覆住他的唇,不許他再說。
「其實最讓我介意的事,是你根本不曾想過要體諒我的心情。後來是因為我要離開了,所以你才拚命地想找法子來挽留我的……」汪筱寧驀然打住了話,苦笑地收回自己的手。「對不起,我離題了。我們是朋友,不該談那些男女之情的。」
她的果決讓雷家驥為之一愣,他沒料到她居然這麼急于撇清他們之間的男女之情。
「你們的父子關系很像在談生意。」她急忙轉了個話題,不想他再盯著她。
「我們家族的所有關系全都建立在生意關系上。因為愛而結合的婚姻,不曾出現過一樁。所有人都把權勢、富貴放在感情前面,至于情人則永遠可以此配偶得到更多的注目,因為配偶只是我們身分的另一項保證而已。」
雷家驥一開頭,便瞧出了她眉眼間的興趣,于是便把整個家族的點滴簡單地說了一回。
而汪筱寧听著、听著,當真覺得他會和自己談起戀愛,只能說是奇人異事一樁吧。她開始知道他對婚姻的反應與不以為然,全都是其來有自。他們家庭的婚姻關系,根本是「相敬如冰」的最佳代表。
雷家驥原本沒打算說那麼多的,他只是打算把那些事情當成一個餌,好拐得她讓他留在這里。可是身邊的小人兒听得那麼認真,認真到眉頭都擰了起來,認真到還會紅眼眶,他實在舍不得不繼續說下去。
兩人坐在床上,背靠著床頭板,說了多久,也記不得了。
汪筱寧听累了,身子才一偏斜,他大掌便順勢地一敞,讓她偎入他的肩臂里。
他的表情很鎮定,看來毫無邪念,所以她的眼皮在他的溫暖體溫和低嗄嗓音間,也就慢慢地合上、緩緩地沈入了睡鄉里。
雷家驥側臥看了她一會兒之後,便困難地在她身邊窄小空位躺下,如同往昔一般地讓她的小臉臥在他的肩頭,讓她嬌小的身子蜷曲在他的身側,讓兩個人的身影再度合而為一。
他枕著有著她發香的枕頭,听著她淺淺的呼吸聲,心里平靜地讓他只想閉上眼,好好地休息。
自從她離開後,他就沒好好睡過一覺了。
他從來沒想過什麼是家的感覺,然則在失去了她一次之後,他卻開始漸漸理解了「家」的定義。
如果她對他的意義超越過婚姻,那他為什麼還要抗拒婚姻?
如果那是她想要的,他為什麼不能為她妥協?他喜歡她開心的樣子,不是嗎?
雷家驥的腦中閃過這些他想深思的問題,可此時擁著她的寬心感,卻讓他的意識只想歇息。他將唇抵住了她的粉頰,進入沉沉睡眠之中。
現實的事,明天再想吧……雷家驥此時是這麼想的。
可他沒想到的是--他懷里的小人兒,將會在明天扔給他另一顆手榴彈,炸得他理智全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