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太陽不熾不熱,曬來最易讓人舒心。
第一波寒流剛過,好不容易擺月兌厚外衣的人們,紛紛趁著陽光正和煦時,外出溜達。
辦磚道上,一對男女親密依偎著,正朝著下個路口的「幸福」咖啡廳前進。
「我跟你說,那個老板聶柏倫煮起咖啡來超講究。听說他光是為了研究煮法,就不知道用掉了幾百斤的咖啡豆。而且,他還是個有名的譯者。最近很熱門的神話小說,就是由他主動爭取出版社翻譯,帶動流行的呢。」丁大川神氣洋洋對著旁邊年輕女子說道。
「你好厲害,什麼都知道。」蘇佳琳小鳥依人地偎在他身邊,深情款款地看著他。「你一定常去那家咖啡廳喔。」
「我沒去過。」丁大川干笑地說道。
蘇佳琳臉上的崇拜頓時凝結,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做出何種反應。
「上星期報紙有報導過,寫得天花亂墜,說聶柏倫煮的咖啡多神奇又多神奇,好像沒去過的人就是沒品味一樣。所以,我才想說趁著看電影前還有半個小時,找你一起來的。你也知道,我後天就要回越南工作了。」
「你對我最好了,又送我禮物又帶我到處吃喝玩樂……」蘇佳琳踮起腳尖,在他頰邊印下一吻。
丁大川滿意地看了一眼他送她的那對卡地亞耳環,兩人便這麼一路摟摟抱抱地走到咖啡廳前。
「不過,店名叫‘幸福’,真的有點俗。」丁大川站在銅雕的咖啡店招牌下,忍不住批評道。
「哇——你看他們店門口種了好多花,好漂亮!」蘇佳琳對著咖啡廳門前的花圃就是一陣嬌聲驚呼。
白色柵欄內,種了大片的柔軟台北草。右側幾株金合歡開滿了金黃花朵,一旁的潔白含笑花則正用著芬芳香味迎人。若不是咖啡廳正好位于大樓最下方,絕不會有人知道這樣一戶植滿了綠意的咖啡廳,其實正座落于鬧區市區的巷弄里。
「別看了,我們等下還要去看電影呢。」丁大川攬過她的腰,推開咖啡廳大門。
門上響起一陣清脆竹鈴歡迎聲,一股淡淡咖啡香朝著他們撲面而來。
「歡迎光臨。」聶柏倫走出吧台後,微笑地對客人說道。
懊帥!
斯文臉龐、墨亮眼眸、干淨笑容、氣質出眾,白色襯衫下肌肉線條完美,穿著深藍牛仔褲的臀部,看來結實又性感。
蘇佳琳一看到老板,馬上抬頭挺胸了起來,並微微拉開了和丁大川的距離。
「第一次來嗎?」聶柏倫走到他們身邊,臉上的笑容像春風,唇角的酒渦很醉人。
「對,想說來試試你們的咖啡。」丁大川昂起下顎表現出一副內行人模樣。
「現在座位都是滿的。兩位願意先坐到吧台邊,讓我為你們介紹一下咖啡嗎?」聶柏倫低沉聲音帶些磁性,不疾不徐地說道。
蘇佳琳看著他,受蠱惑似地連點了好幾下頭。
丁大川沒注意到女伴著迷的反應,他一逕觀察咖啡店里的顧客,發現泰半顧客看起來都像精英份子,他于是決定這是間有品味的店。
「喜歡什麼口感的咖啡呢?是會留在喉頭的回甘感,還是齒頰留香的口感呢?」聶柏倫走入吧台,為他們送上兩杯冰開水後,拿出咖啡豆。
「齒頰留香的。」丁大川問也沒問蘇佳琳,直接做了決定。
聶柏倫點頭,將咖啡豆放入磨豆機里。
一陣絞磨轟隆聲後,聶柏倫取出濾紙放入咖啡粉末,右手拿著細長銅壺緩緩地于其上注入沸水,水流于是均勻地在咖啡粉末上繞了一圈又一圈。
他專注地望著水流大小,斟酌著水量,溫柔黑眸專注得像在凝視情人一般。
終于,咖啡一點一滴地自下方咖啡壺里被萃取了出來。
「聞聞看——」聶柏倫盛好咖啡後,卻先取出濾紙上的咖啡渣遞到他們面前。
「居然沒有味道耶。」蘇佳琳驚呼出聲,目光直瞅著聶柏倫。
「因為香味全都萃取入這一杯咖啡里頭了。」聶柏倫佯裝沒注意到女客的熱絡,微笑地將有紅寶石色澤般的咖啡送到他們手邊。「請慢用。」
「難怪你們這里不像有些咖啡廳,一走進去都是咖啡香。」丁大川一派老練地說道。
「每個人都該擁有自己的咖啡香。」聶柏倫淡淡一笑,唇邊一個小小笑渦若隱若現著,讓他的斯文氣質多了點可愛孩子氣。
「有沒有糖或女乃精?」蘇佳琳嬌聲說道。
「好咖啡是要喝原味啦。」丁大川瞪了她一眼,裝出一本正經的表情說道。
「建議你先不加糖喝喝看,如果真的不習慣,那麼下回可以改點其他女乃制類咖啡,好嗎?」聶柏倫說道,清俊眉眼里有股能讓人點頭的魔力。
「真的不會苦耶。」蘇佳琳喝了一口,故意睜大眼線描得很完美的雙眸,對著聶柏倫猛眨。
「窗邊有座位了,我幫你們移位,好嗎?」聶柏倫說道。
「不用了,我們要走了。咖啡真的很棒!」丁大川為了耍帥,一鼓作氣喝完咖啡,付完錢後,便拉著女伴要走人。
「歡迎你們下次再來。」聶柏倫淡淡地說道,目送他們走出了「幸福」。
有些慕名而來的顧客,根本分不清咖啡好壞,只是人雲亦雲地把來「幸福」喝咖啡,當成一種類似于背LV名牌包的炫耀罷了。
他既是開店做生意,也不是不歡迎這樣的客人,只是,能和真正喜歡咖啡的客人交朋友,才是他開這間咖啡廳的最大目的。
半個小時後,「幸福」門上的竹鈴,再度清脆地響起。
當當、當當——
一個五彩繽紛的女人自金黃陽光里飛奔進來。
所有人的視線全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到她的身上,包括聶柏倫。
她燙了一頭只有大明星才適合的蓬松鬈發,及腰長度隨興地在身後飄動著。
她的眼楮又亮又大,她的睫毛刷得又翹又亮,她的唇有著櫻桃般的鮮紅。
她穿著一件印著波紋圖騰的米色雪紡洋裝,系了一條皮革寬腰帶強調出縴腰,腳上黑色長靴子踩得震天價響。脖子上的金色圓珠項煉和手腕上的各色雕花寬手環,則是隨著她的走動,清脆地為她的前進伴奏著。
這個女人好亮眼,好引人注目,她應該去上電視、應該去走秀或登台,而不該出現在一般街頭。
「歡迎光臨。」聶柏倫從吧台里走出來,深邃眸光與這個穿著波西米亞的女子交會了。
「我在報紙上看到報導,覺得你們的咖啡看起來很好喝。」印煒煒爽朗地笑著說道,唇邊漾出一個可愛小梨渦。
她男朋友丁大川最近不知何故,很愛收集這類餐飲消息。
她昨天不小心在他的住處看到了「幸福」的報導,嗜咖啡如命的她,當然無論如何都要來一回。
丁大川說他沒空帶她來,她就自己來。
「我們咖啡確實還不錯。」聶柏倫一听到她爽朗地承認自己是慕名而來,而不是做作地裝懂,便覺得心情愉快了起來。況且,這個女子的明亮笑容具有感染力,讓人會不由自主地想跟著微笑。
「那就請給我一杯你最拿手的咖啡吧!要好喝到讓我掉眼淚喔……」印煒煒又往前走了兩步,亮棕色鬈發在肩上輕盈地跳動著。「我可以坐在吧台,看你煮咖啡嗎?」
「歡迎。」他很難不微笑,因為好咖啡也需要知音。
「我最喜歡看人煮咖啡了,因為有種‘幸福’的感覺。」印煒煒跳上吧台前的小圓椅,一臉期待地趴在長桌上。
「你喝了之後,會覺得更幸福的。」聶柏倫走入吧台後,準備咖啡工具。
「有自信,我欣賞你。」印煒煒朝他豎起大拇指,笑容始終停留在臉上。
聶柏倫的目光不受控地在她瀟灑的笑容上,多流連了一會兒。「喜歡喉頭的回甘感,還是齒頰留香感覺呢?」
「喉頭回甘感,余韻綿綿才能幸福更久。」她雙眼期待地發亮著。
他微笑點頭,覺得有種遇到知音的感覺。
「哥,我待會兒可以提早走嗎?我想去超市買點東西。」聶柏珍從一旁小儲藏室里走了出來,柔聲地問道。
「可以。」聶柏倫倒了杯冰開水。
「請喝水。」聶柏珍上前一步,將水杯遞到新客人面前。
「啊,我在報紙上有看到你的照片,你是老板的妹妹,對吧?你長得好可愛喔,難怪‘幸福’高朋滿座。」印煒煒看著眼前女圭女圭一樣可愛的女子,馬上笑著稱贊道。
「大家來‘幸福’,不是因為我,是因為我哥煮的咖啡好喝。」聶柏珍圓軟腮幫子微紅了,卻很認真地解釋道。
「美麗又謙虛,加十分!」印煒煒拍拍手,整個人都在發亮。
「我們現在是在參加什麼米其林餐廳的評比嗎?」聶柏倫微一挑眉,看了她一眼。
「不好意思,這是我的怪毛病,覺得誰很贊的時候就加分,不好就減分。」印煒煒舉手行軍禮道歉,明亮笑意讓唇邊酒渦醒目地漾著。
聶柏倫望著她的燦笑,胸口忽而一窒,目光沒法子從她臉上移開。
「你的酒渦位置和我哥哥一樣呢!」聶柏珍突然興奮地指著他們兩人的右側唇邊。
印煒煒馬上看向老板那兩片看起來很斯文的唇瓣。
聶柏倫輕輕一挑眉,回望著她豐潤地像是有Q度一樣的雙唇。
「老板,捧個場,笑一個——」印煒煒睜著發亮黑眸,咧齒對著他嘻嘻一笑。
聶柏倫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來,酒渦自然也就隨之一漾。
「我們的酒渦真的長在同一個地方耶。」印煒煒跪在吧台前座椅上,半個身子橫過吧台桌面,雀躍地看著他。
她那雙發亮的眼,在聶柏倫心頭發著光,璀璨到讓他覺得胸口有點喘不過氣來。
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子,怎麼能擁有這麼一雙孩童般澈亮的眼神呢?
聶柏倫不想失態,很快地收回視線,再次將心神專注在沖煮咖啡上,命令自己此時只能為這一杯咖啡而執著。
「請慢用。」他將咖啡送到她手邊,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凝視著她的臉。
印煒煒用面紙拭去唇上的口紅,深深呼吸了一口咖啡香氣。
她的舉動讓聶柏倫欣賞地微揚起唇角,心頭又微微地悸動了。
「香味一百分。」
印煒煒快樂地宣布完後,繼而微笑地捧起杯子,像吃拉面似地呼嚕呼嚕地吸了一大口,咖啡香氣頓時在嘴里爆炸開來。
店里女客們都因為她這個不優雅的舉動而大驚失色了起來。
聶柏倫卻微笑地注視著她,對她又是另眼相待了。
「她的喝法很不錯,可以讓咖啡香氣一股腦兒地沖進鼻尖。」聶柏倫馬上稱贊道。
「老板,有沒有人因為你的咖啡太好喝而想哭的?」印煒煒抬起臉龐,聲音哽咽地問道。
有!就是他自己。
聶柏倫看著她紅紅的鼻尖,感覺胸口像被人痛擊了一拳。
此時,她被咖啡感動的模樣,正是他開咖啡店時,最希望看到的知音神情。
可是,就只因她是個知音,所以他的心跳才會突然加速嗎?
聶柏倫目光停駐在她的雙眸,只覺得她閃著淚光的眸子好亮,亮得像是宇宙吸光的黑洞,讓人一旦陷入便沒法自拔了。
「老板,你現在是因為太感動而說不出話來嗎?」印煒煒睜大眼,興味盎然地與他對望。
聶柏倫稍嫌狼狽地別開眼,望著她頑皮的神態,他垂眸掩去悸動。
「不,我只是在想你是第幾個因為我的咖啡而想哭的人。」聶柏倫打開磨豆機,清理著濾網,堅持不讓上一杯的咖啡影響到下一杯味道。
他低著頭,肩臂上的白襯衫因此而微繃,露出好看的身體線條。
印煒煒看著老板英挺的輪廓,心里忍不住為他的好看而喝聲采。
這男人修眉俊眼挺鼻,輪廓有型卻不剛稜逼人。就算用最嚴格的標準來看,他也確實是好看,但他身上的文雅氣質卻完全凌駕過他的長相,散發著吸引人的味道……
「我想要再點一杯咖啡。」印煒煒舉高空空如也的咖啡杯,手腕上寬鐲發出一串叮叮當當聲響。
「凡事適量為宜,在我這里一天只能喝一杯咖啡。」聶柏倫立刻拒絕,而且一臉沒得商量的表情。
「不對、不對,人生得意須盡倍嘛,你這樣比古人還落伍喔……」印煒煒睜大了眼,也很堅持。
聶柏倫雙手撐著吧台,身子前傾,白襯衫下的方稜鎖骨于是若隱若現地引來不少垂涎目光。
「糟蹋身體的人,很快就會變成古人。」他鎖著她的眸子說道。
印煒煒回望著他瞿亮黑眸,一時之間竟回不了神。
他的眼神真深邃,就像一座埋藏了無窮寶藏的深淵,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再多走進一些,多了解一些。
「對不起喔,我哥其實很老古板。」剛收拾完其他桌杯盤的聶柏珍,一看兩人無聲地對望著,連忙上前解釋道。
「他確實很古板,虧他長了這麼一副極品時尚氣質男的模樣,行事舉動怎麼這麼一板一眼啊!咖啡好喝,就應該要卯起來推廣,讓所有人都覺得幸福才對啊!」印煒煒哇哇大叫著,一雙眼楮卻仍然停在聶柏倫身上,腦子不知何故地有點小暈。
「這叫做有原則。」聶柏倫把她面前的空咖啡杯收走,順手洗了起來。
她倒是很有個性哪——他在心里微笑地忖道。
一般初次上門的客人,一踫到他的堅持,少數會感到不悅,多數則是會為他的堅持豎起大拇指。只有她與眾不同地選擇了說出心里想法。
「好吧,反正你咖啡煮得好,你說什麼都對。」印煒煒支肘撐在桌上,雙手托著腮幫子,用期待的眼神盯著他。「那我現在還有什麼東西可以喝?」
「女乃泡綠茶。」他說。
「女乃泡是我哥用牛女乃熬煮三個小時,才能打出來的特殊口感喔。上頭會灑新鮮檸檬絲,很香喔。」聶柏珍熱心地介紹著。
「喔——那就來杯女乃泡綠茶,不加女乃泡。」
聶柏珍圓眸瞠得更圓了,大驚失色地看著她。
「沒有那種東西。」聶柏倫皺起眉,清俊臉龐染上一層微慍。
「但是我不敢喝牛女乃啊。」印煒煒的水眸很無辜地眨啊眨地。
「那就喝水。」聶柏倫倒了杯水給她。
「我不喜歡喝水。」印煒煒瞪大眼,雙手合十地祈求著。「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耍機車的,請給我綠茶吧。」
聶柏倫走出吧台,在她身邊坐下,一雙長腿自在地往前一擱。
「我的綠茶是為女乃泡調配的,單獨喝並不完美。」他閑聊似地說道,倒是很有興致和她多聊一些。
「這位老板,你的人生會不會太堅持了?這世上哪有什麼事是完美的?」印煒煒再次激動地抗議了起來。
「正因為如此,所以我盡量堅持。」
「好吧,那就給我一杯女乃泡綠茶。」印煒煒突然坐直身子,一臉從容就義的表情。
「你不是不敢喝牛女乃嗎?」聶柏珍好奇地湊到她身邊問道。
「我願意因為一個好老板的堅持而改變。」
聶柏倫朝她豎了下大拇指,繼而起身對她一笑。
印煒煒望著他那雙微笑黑眸,差點想對他吹口哨。
他再度走回吧台,自冰箱陶瓶里取出綠茶,倒入一只透明長玻璃杯里,茶湯像流動的金黃琥珀,剔透晶瑩得驚人。
他打好女乃泡,在上頭灑幾撮檸檬絲,遞到印煒煒面前。
「對自己工作認真——一百分!」
印煒煒為他的演出鼓掌,雙手捧起那杯和她手腕一樣粗細的玻璃杯。
她深吸一口氣,大大地牛飲了一口。
所有人全都屏息以待,包括聶柏倫亦都目不轉楮地看著她。
她很用力地咽下一口,眼珠滴溜溜地轉了一圈。
「綠茶芳香潤口,女乃泡喝起來像冰淇淋,然後……」印煒煒霍然起身,苦笑地捂住嘴巴,著急地眨眼。「洗手間在哪里?」
聶柏倫指指她的右後方。
印煒煒像踩著風火輪一樣地瞬間消失。
砰!
洗手間的門被用力地打開後又關上。
「哥……」聶柏珍看著哥哥,怕他因此不開心。
每一杯飲料,都是哥哥研究許久後才制作出來的杰作啊。
「她有嘗試的勇氣,這點很好。」聶柏倫說道,收走女乃泡綠茶,神色倒是沒有什麼怒意。
這個女子有種吸引人的坦率特質,他覺得和她的相處相當愉快。
彬者,比愉快還多一些什麼吧,否則他怎麼會老是想盯著她看呢?
她是自己喜歡的類型嗎?聶柏倫修眉微蹙了起來。
「我回來了!」
印煒煒一陣風似地旋回吧台前,卻是先對著聶柏倫來上一個九十度大鞠躬,一本正經的模樣像極了小學生演講比賽時姿態。
「對不起!我的任性破壞了你的杰作喔。」印煒煒璀亮明眸坦然地看著他,眼神好純真,唇邊笑渦好可愛。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聶柏倫感覺自己心髒再次被刺入一把箭,揪心得他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沒關系。」他低聲說道,仍然沒法子移開視線。
「那我下次還可以再來嗎?你不會趕我出門吧。」她可不想那種慘劇發生在她的身上。
「隨時歡迎你來喝‘一杯’咖啡。」只要她願意來,免費供應都無所謂。
「耶!」印煒煒手舞足蹈一番,一身亮眼的她,頓時像煙火一般地閃亮了起來。
聶柏倫的目光隨之舞動著,心口上像飛進了一雙蝴蝶,胡亂地拍拂著他的心房。天!
他想他是對她的笑容一見鐘情了,他感覺到他的血液在悸動著,像喝了太多咖啡一樣地心律不整。
他以為自己年紀夠長,應該不會再迷戀咖啡及好書之外的人事物了。
原來他錯得很離譜,原來他還是會血脈賁張。原來,他只是不曾真正遇過像她這樣的女子罷了。
「明天見。」印煒煒抓起她瓖滿了水晶的黑色軟背包,付了帳,開心地對他揮手道別。
「明天見。」
聶柏倫強壓下心頭的失望與阻止她的沖動,有禮地對她一頷首後,目送著她走出咖啡廳。
她並沒有馬上離開,站在「幸福」的招牌下,怔怔地看了好久、好久。
久到聶柏倫移動腳步,往前走了好幾步。
她正好抬頭往店里看了一眼,正巧與他四目交接。
她再度燦然一笑,又對他揮揮手。
這回,聶柏倫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她便已經像只斑斕蝴蝶般地翩然飛走了。
他又往前跨了兩步,實在很想追上去跟她要電話號碼。
但他一來怕太唐突會嚇到人,二來則是一貫的好教養阻止了他。
所以,他只是嘆了口氣,默默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得無影無蹤,心中卻已經開始期待著——
明天快點到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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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的傍晚,夕陽灑在「幸福」咖啡廳的落地窗邊,替早春的傍晚帶來朦朧亮度,也映得門口那片庭院摻上一片迷人金光。
星期五的上班時刻里,咖啡廳里依然維持著八成的客人。
「哥,你猜煒煒今天會不會來?」聶柏珍問道。
這一周,印煒煒幾乎天逃詡來報到,今天應該也不會例外吧。
「開門做生意,當然是希望她來。」聶柏倫看了一眼時鐘。
五點半了!再過個幾分鐘,她應該就會到了。
「干麼裝出一副不熱絡的樣子?明明煒煒每次來的時候,你精神都特別好。」聶柏珍笑著說道。
「她很特別。」聶柏倫說道,耳根竟有些微微地發熱。
幸好,柏珍還不知道他為了印煒煒總會在這個時間到來,已經特別將他與出版社開企劃會議的時間提前了好幾次哪。
「對!煒煒和我想像中的社工完全不一樣,我以為社工會嚴肅、認真一點,可她就像一顆會跳舞的太陽。」聶柏珍用力點頭附和著。
「她選擇在安寧病房當社工師,是一條很辛苦的路,那里幾乎不會有人痊愈出院。年紀輕輕地就要面對死亡,需要很大的勇氣。」聶柏倫說道,修眉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認識她一個多月了,卻是注意得愈多,心就愈發不可自拔地淪陷下去……
印煒煒知道她的明亮特質會讓人感到自在,所以為了能夠幫助更多人,她便義無反顧地投入了安寧病房的社工工作。
她沒顧慮到自己心情,只是希望能付出一己之力,盡力地幫助病人及其家屬排解悲傷。
這樣的女人,讓人心疼。
這樣的女人,讓他好想將她擁入懷里。
但,他並未因為自己的心動而貿然地出手追求,因為他知道——
她對他少了一分男女之情的動心。
即便她特別和他聊得來,老是愛纏著他說話,可她對他確實沒有任何非分之想。
她那雙澄亮眸子在看著他時,向來就只有朋友般的喜歡神情。
他觀察人向來細微,就如同他能感覺到印煒煒這一周以來都不大對勁,像是每逃詡需要靠著他的咖啡來鼓舞精神一樣。
不知道她的心情不好,是不是和她最近提到的新病人文姊有關呢?
「哈——我又來了!」
門口竹鈴的當啷聲與印煒煒清朗聲音相伴著。
聶柏倫驀地抬頭,心再度無預警地被印煒煒臉上的笑意給佔據。
她今天穿了件圖像鮮明的南美印報洋裝,掛著一串艷麗的串珠項煉,及腰鬈發隨著走動而引人注目地晃動著。
「煒煒,我們正聊到你呢!」聶柏珍開心地迎上前,拉著印煒煒的手,一起走到吧台前。
「難怪我耳朵癢到一個不行。」印煒煒扮了個鬼臉,嘻嘻一笑後,坐了下來,故意朝著聶柏倫彈了下手指。「老板,給我一杯‘幸福’。」
「幸福馬上到。」聶柏倫笑著回應著她,就連眉宇間都漾著笑意。
「是啊……我現在很需要幸福……」她以耳語般的音量說道。
他听見了,抬頭看她。
鈴鈴……
印煒煒的手機響亮地叫著,她馬上從大袋子里將它撈了出來,先看了一眼來電號碼——
嗯,幸好不是醫院打來。
「喂——」她的尾音拉得長長的,嘟起嘴唇有點小撒嬌模樣。「什麼——你要調回來了!真的假的!天啊!天啊!」
印煒煒突然從椅子上跳起身,站在原地用力地跳啊跳地。
聶柏倫挑眉看向她,卻再也移不開視線了。
她的眉眼笑得都眯了起來,看起來好幸福。
他毫不懷疑如果她有翅膀的話,現在應該會興奮到啪嗒啪嗒地在天空中亂飛一通吧。
印煒煒對著手機嘰哩咕嚕地又說了一些話後,她掛斷電話,卻依然處于高度亢奮的情緒之中。
「老天爺對我真的超級好!」印煒煒飛到聶柏倫面前,小臉泛著紅暈地大聲說道︰「去年十二月,醫院離開了好多病人,我找到了你這里。然後,祂又在我最近很不好受的時候,把我男朋友從越南調了回來,我原本以為他至少還要在那里待上半年的。」
她有男朋友了!
聶柏倫的心冷不防地被狠捅了一刀,而他太震驚,一時之間連痛都來不及反應。
「你有男朋友了?怎麼沒听你說過……」聶柏珍驚呼出聲,偷看了哥哥一眼。
聶柏倫仍然維持著原來表情,靜靜地凝視著印煒煒,一股冰冷已然從血液里蔓延到全身。
「唉唷,我男朋友被調去越南工廠管帳一年,對我根本是形同虛設,我干麼提到他?不過,他現在要回來了,我可以帶著他來這里喝咖啡,一起‘幸福’了!」印煒煒笑得好燦爛,全世界的快樂都在此時飛進了她眼楮里。
「你男朋友是什麼樣的人?」聶柏珍小聲地問道。
「啊,我拿照片給你們看!」印煒煒笑嘻嘻地拿出照片給他們看。
聶柏倫木然地接過照片一看,卻驚愕地愣住了。
這男人來過,而且是帶著另一名年輕女子來的。
那兩人來去匆匆,那女子還跟他要過糖和女乃精——他知道自己沒認錯,因為他對人,向來有著不錯的記憶力。
聶柏倫將照片拿還印煒煒,她正眉飛色舞地跟柏珍解釋男朋友的工作,說著他兩個月會回來一次之類的點點滴滴。
也許,是他記錯了,她的男友應該沒來過吧!
貶有哪個男人這麼不識好歹,明明已經有了印煒煒這麼好的女友了,卻還要劈腿呢?
聶柏倫若無其事地拿起抹布,擦拭著台面上那些其實不存在的水痕。
老天爺真的對印煒煒很好,但對他卻不盡然啊。
他的心已經無風無浪了許久,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個讓他悸動的人兒,偏偏她已經名花有主了。
幸好他沒表白,否則就連日後的相處都不可得了吧……
聶柏倫抬眸看向印煒煒——
她正拿起柏珍端給她的隻果派,興高采烈地咬了一大口,腮幫子擠得滿滿,像是高興得要炸開了一樣。
他低下頭,嘴里嗆上一股愴然的味道。
他決定替自己煮一杯咖啡,好沖淡那股怪味,雖然他今天已經喝過一杯咖啡了。
不過,失意的人再來一杯,應該是可以被原諒的吧。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