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野從來不是乖乖听話的那種人,所以打從他知道了方淨文的情況之後,他便命令人在最短時間內,找到了關于她的一切數據。
當天晚上七點,鄺野便到了方淨文家里。等到她帶著那個書呆男友回到家時,他已經和她的媽媽達成協議。
「你在這里做什麼?」方淨文站在門口,頭皮發麻地瞪著坐在沙發里的鄺野。
「等你回來。」鄺野笑容痞痞,眼神卻冷冷地飄向她身邊那個只比她高半顆頭的男人。
他一拳就可以打倒那男人了。鄺野的心里野蠻地想著,但他忍了下來。
他沒惡劣到打算要破壞方淨文的生活,只是希望能跟她有多一些的相處時間。
至于他對方淨文為什麼會有這種原始的佔有欲,他暫時不想去想。反正,他不會在台灣待太久。他想怎樣就怎樣!
「我回來了,你可以走了。」方淨文攬住男友鄭力宏的手臂,冷淡地看著鄺野。
「淨文啊,怎麼對鄺先生這麼不客氣,鄺先生可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呢!」陳貴花陪著笑臉說道。
方家強也笑著,表情虛榮得像是妹妹即將嫁入皇室一般。
方淨文馬上猜出發生了什麼事,她瞪著鄺野,激動地說道︰「我說過我們非親非故,我不需要你的幫忙。」
「我以為我已經證明了我們不是非親非故。」鄺野的眼盯著她的唇。
方淨文辣紅了臉,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們當然不是非親非故,你忘了媽媽以前還幫過鄺先生一次嗎?」陳貴花熱烈而討好地說道︰「所以鄺先生這回才會決定幫我們這個大忙的。」
鄺野唇角譏諷地一揚,已經很習慣她媽媽這種諂媚態度了。有錢了之後,對他前倨後恭之人便多如過江之鯽。
「我們不能拿他的錢。」方淨文握住鄭力宏的手,堅定地再次重申立場。
「那你哥的卡債和你爸的醫藥費怎麼辦?要不然,你叫鄭力宏拿錢出來啊!」陳貴花不客氣地說道。
「媽,這不關力宏的事。」方淨文不快地說道。
雖然她剛才跟鄭力宏提到這事時,他不但一臉想撇清關系的表情,還說了些他哥哥女朋友要投資他哥哥開藥局的事情,好似她沒錢便該愧疚的表情,也著實傷了她的心。
「我還有事,先走了。」鄭力宏咕噥一聲,在女友還來不及阻止前便溜出了門。
方淨文迎視著鄺野不以為然的表情,內心怒焰燒得更烈了。
「媽,這一切都是哥哥惹出來的禍,他該自己負責,就算他以後一天工作二十個小時,也是一種自我承擔。」方淨文接著走到鄺野面前,直接指著他的鼻子大罵。「而你助紂為虐,給我出去!」
「你媽已經收了支票。」鄺野緩緩從沙發里坐起身,倒是沒意料到這朵小白花在經過十年之後居然變成了小辣椒。
「把錢還給他。」方淨文對媽媽說道。
「把錢還給鄺先生,我怎麼跟你爸爸交代。你是嫌你爸命太長嗎?我怎麼這麼命苦啊!」陳貴花抱著兒子,驚逃詔地地大哭了起來。
方淨文太習慣媽媽這樣驚逃詔地的演出,只是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
「我沒有錢可以還你。」方淨文後退一步,白細臉龐有著褪不盡的疲倦。
「這些錢原本就該由你哥按月還給我,只要他有一個月不還,我會讓他過得比坐牢還糟……」鄺野狠惡黑眸瞥向從頭到尾不發一語的方家強。「听到了嗎?」
陳貴花打了個冷顫,馬上壓下兒子的頭。「我會叫他一定要認真工作的。」
「既然你們雙方已達成協議,那我可以退場了嗎?」方淨文看著鄺野,澄淨眼里有著一抹強忍的水氣。她覺得屈辱且不被尊重,更厭惡多年後再見,居然就讓他知道了家里最不堪的一面。
「該退場的不是你。」鄺野目光往旁邊一瞪。
陳貴花馬上拉著兒子離開。
「你不該來蹚這渾水的。」方淨文頹下肩,也想離開。
「我從來不蹚渾水,除非有機可乘。」鄺野擋住她的去路,大掌握住她的手臂。
他的大掌才觸上她,一股熱氣往她的耳朵兩旁蔓延。她慌亂地抬頭,看見他火熱卻同樣震驚的黑眸。
她一直以為兩人之間那種情不自禁的吸引,是年少時的蒙懂不經事,沒想到事經多年後,怎麼還會……
鄺野指尖滑過她冷涼軟肌,心髒卻因為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動作而快樂地顫抖著。他回想起下午那個吻,眸色變得更深了。
「我借款不收利息,但我酌收手續費。」他攬住她的腰,縮短兩人的距離。
「手續費?」方淨文蹙了下眉。
鄺野看著她讓人心疼的柳眉,放柔聲音。
「沒錯,我的手續費就是你。」他低聲說道。
她倒抽一口氣,迎向他勢在必得的眼神。
「你……你不能強迫我,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她皙顏染火,怒推著他的胸膛。
鄺野皺起眉,沒有移動半分,依舊定定地望著她。
「男朋友?哼,我方才確實是見識到男友該有的行為。」他嘲諷地勾起唇角。
「那也輪不到你來批評。你出去,我不想再跟你討論任何事。」她惱羞成怒地瞪著他。
鄺野握住她肩膀,用眼神制止了她的掙扎。「我長話短說,我在台灣只停留兩個月,而我外婆需要一個伴護。」
「你外婆?」她想起他父母當年私奔後,他的媽媽因為貧病餅世,而外婆卻不理不睬的往事。
「沒錯。人生里的有些轉彎,讓人只能冷笑。我爸過世後,造就我現在成就的人——是我外婆。」他面無表情地說道。
她張開口想多問,卻想起她沒有資格多問。
「我不是護士,沒資格當老人家的伴護。」她這樣說道。
「我外婆已經有了合格的護士看護陪在旁邊,而我們十年沒回國,她需要的是一個陪伴兩個月的在地人。」他說。
「全台灣有這麼多人,我不相信只有我能勝任你外婆的看護。」一想到他只會在台灣停留兩個月,她的胃居然悶悶地抽痛了一下。
「我外婆喜歡有個性的年輕女子陪在身邊,你不怕我,自然也不會恐懼我外婆。而我現在年輕多金,要找到一個對我沒有意圖的年輕女人,也不是件易事。」鄺野手一攤,一副莫可奈何地說道。
「你不必往臉上貼金,我就不信你找不到一個對你無動于衷的台灣年輕女人。」
「我確實找到了啊!」他長指勾起她的下顎,痞痞一笑。
「我反正不會當你外婆的伴護。」她不想拿心去冒險,她和鄭力宏的感情很家人、很平靜,這樣才是最正常的戀愛。
鄺野看著她慌亂眼神,他俯身向前,笑望著她嫣紅小臉,懶洋洋地問道︰「為什麼?難道你對我也有不良意圖?」
「你這個可惡到極點的野蠻人!有不良企圖的人明明是你!」她月兌口說道。
「沒錯。」他大笑出聲,大方地承認了。
方淨文望著他眼尾的魚尾紋,卻不期然地看見他鬢邊竟有了一、兩根白發。她咬著唇,想到他成功背後的努力,不覺心疼了起來。
「放心吧,我好歹算是個人不是禽獸。就算我對你再感興趣,你旁邊還有男友,我絕不會把你打昏,扛進我的洞穴。」他啞聲說道。
「如果你沒遇見我,你總會找到伴護。」她還在抗拒,雖然她知道她一定得去。
因為她家人拿了他的錢,而她不想欠他人情。
「如果我沒遇見你?」鄺野撫著剛硬下顎,黑澈目光制住她的。
她不自覺地握緊拳頭。
「我不喜歡‘如果’這兩個字。」他長指撫過她眉間,將她頰邊幾縷發絲撥到耳後,在她來不及抗議前,他大步走向門口。
「後天早上九點,我會派車到這里接你,你收拾好行李上車。」他說。
「行李?」她睜大眼,不能置信地問道。
「你的新工作周休二日、供吃供住、薪水五萬。」他頭也不回地說道。
「那我原來的工作怎麼辦?」她追了上去,抓住他的衣服。
鄺野突然一回身,彎,鼻尖幾乎與她輕觸。
她踉蹌地倒退一大步,听見他說——
「那不關我的事。」
他壞壞地一笑,轉身離去。
在一棟佔地百坪的白色南洋建築的二樓,白色木制窗台因為年代久遠而染上淡淡黃暈,更添幾分韻昧。
白色窗台後頭,一個高壯身影不停地走動著,時而瞪著窗台外花木扶疏的庭院,恍若里頭出現了惱人怪物一般。
「老板,你在踱步嗎?」上官喜麗問道。
「關你屁事。」鄺野惡狠狠地瞪她一眼。
上官喜麗已經被瞪過很多次,所以只安靜了一分鐘。
「方小姐會不會決定不來?」上官喜麗也跟著往窗外探頭探腦。
「如果司機沒接到人,他敢不通知我?!」鄺野狺狺低吼著,像個不爽就要出拳把人打扁的野蠻人。
「喔,所以你一點都不擔心,所以早上才會推掉會議,站在窗戶邊等人。」上官喜麗看著他,摀著嘴笑得很得意。
扒呵呵——老板的熱情好像一把火。
「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調你去當我女乃女乃的伴護,讓方淨文來當我的秘書。」鄺野瞪她一眼,麥色臉龐閃過一道可疑的紅。
上官喜麗馬上閉嘴,乖乖地轉身去幫老板倒咖啡。她爸爸是這家藥廠的元老,老夫人挑剔且脾氣甚差,是眾所皆知之事。
鄺野沒理會秘書的揶揄,他瞪著窗外,看見他派去的車子正駛進車道,停在回廊前。然後,車內走出一身米色打扮的她。
扁是看著她的身影,一股滿足感便塞滿了心頭,鄺野不想笑,但嘴角弧度卻不听他的話。
未來兩個月,多多指教了。他外婆不是那種容易對付的好角色,但他知道她不會有問題。
「叫她來見我。」鄺野坐進椅子里,朝秘書扔去一句。
他打開計算機,表現出一副忙碌不已的姿態。
上官喜麗瞥了老板一眼,忍不住在心里竊笑。談戀愛喔……
她從沒見過這位熊老板如此樂不可支的樣子,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已經心情大好一整天了,連茶杯都沒摔破一個,她已經考慮要去登記金氏世界紀錄了。
突然,一支筆射過上官喜麗身旁。
她抬頭一看老板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神態,馬上知道他又失去耐性了。
上官喜麗用奧運速度直沖下樓。三十秒後再上樓時,她臉色蒼白,身子在發抖。
「方小姐已經被帶去小客廳里見老夫人了。」她聲音顫抖地說道。
鄺野黑眸冒火,眉頭一皺,一腳便踹倒椅子,沉重的實木椅應聲而倒,發出驚逃詔地一聲。
上官喜麗瑟縮了子,他甚至沒花時間罵她,憤怒腳步聲便一路踩下石階樓梯,巨人出巡一樣地走到一樓小客廳。
小客廳里,方淨文正背對著他,而他的外婆黃碧玉則一臉嚴厲地坐在單人沙發里,金邊鏡框下的眼楮正銳利地打量著人。
「身為女人就該穿著優雅套裝。」黃碧玉說道。
「很抱歉,在我尚未清楚工作內容是否包含要移掉一座山時,穿褲子是最安全的選擇。」方淨文只希望她的直言能引起不滿,讓老夫人直接趕她出門。
門外的鄺野倚在走廊牆壁,咧嘴一笑。他就知道有好戲可看!
逼碧玉冷冷看著她,並沒有馬上趕她離開。鄺野命令她雇用這個女人,她怎麼可能不掂掂這女人的輕重。再者,這女人前腳才進門,她孫子便已眼巴巴地追到了門口,不可不防。
「你原本是做什麼的?」黃碧玉漠然地問道,舉起紅茶喝了一口。
「面包師傅。」方淨文問道。
「找個面包師傅來做什麼?教我做面包?」黃碧玉不客氣地問道。
「關于這個問題,我建議您可以直接詢問您的孫子。或者,由您直接拒絕我來當伴護,會是最好的結果。」
「如果你還想我留在台灣處理並購案,我建議你最好接受她當伴護。」鄺野走進小客廳里,煙硝味十足地對外婆說道。
「你現在是在威脅我?」黃碧玉推了下眼鏡,目光如冰地對上他。
鄺野一聳肩。「不,我在陳述事實。」
他已經成功地讓自己成為了藥廠不可或缺的經理人,他的外婆不會想冒著失去他的風險。
鄺野走到方淨文身邊坐下,壯厚肩膀直接挨著她。「早安,女人。」
「早安,鄺‘先生’。」方淨文特意加強語氣,撇清兩人關系,並且馬上把身子往旁邊移。
鄺野不客氣地再往她的方向靠近。「我們很熟,不必故意在別人面前裝生疏。」
「我們不熟。」方淨文決定對著老夫人說話。
「有男朋友了嗎?」黃碧玉問道。
「這事和我擔任伴護沒有關系。」方淨文直接反應道。
「當然有關系,鄺野要娶的是書香世家或門當戶對的女子,我不會讓任何來路不明的女人打亂我們家血統。」黃碧玉一推臉上的眼鏡,薄唇嚴厲地說道。
「那您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我是被迫捧下這個職位,而且我也會誠心地祝福他早日找到適合他的名門閨秀。」方淨文澄然眸子直視著老夫人,心里雖然不舒服,但她沒有非分之想也確實是事實。
「打亂血統。哈!」鄺野神情一狠,兩腿直接跨上桌子,吊兒郎當地抖了兩下腳。「那你應該先找個人來和我換血,我體內流有我父親的血,他連高中都沒畢業,扛過瓦斯、混過流氓,也許還砍過幾個人,請問這筆帳該怎麼算?」
鄺野語氣極沖,擺明了就是要找碴。
方淨文回頭瞥他一眼,要他說話客氣一些。
鄺野無聲地冷哼一聲,別開頭假裝沒看見。
「你不找個好女人結婚,將來誰來繼承公司?」黃碧玉問道。
「那就把公司捐出去做慈善啊,你不是向來以善人自居嗎?不是才剛捐了一大筆錢給學校研究基金嗎?」他有能力,不介意一切從頭再來。
「如果沒有對家族的榮譽感,公司就不可能長治久遠。」黃碧玉氣到呼吸急促,手掌緊抓著沙發的擅木扶手。
「哈。」鄺野不以為然地冷笑一聲。
「抱歉,請問我的房間在哪里?」方淨文選擇了不參與他們的戰爭,起身問道。
「我會請管家帶你去,還有未經我允許,誰準你自行起身?一點規矩都沒有。」老夫人斥喝之後,舉起搖鈴叫來了管家。
方淨文一挑眉,覺得自己回到中古世紀。不過,她其實不怎麼在乎老夫人苛責她。她當年在面包店當學徒時,所受到的嚴詞責備,可比這厲害一百倍。
「別管他們,我帶你去你的房間。」鄺野拉起方淨文的手,直接走出小客廳。
「鄺先生,我自己會走路。」方淨文用力甩著他的手。
「干麼裝客氣?你可以連名帶姓叫我。」他不客氣地把她的縴掌握得更緊。
「你現在是我的雇主。」一道灼熱從他大掌握住的地方蔓延而上,讓她整個人變得暖烘烘的。
「這個意思是說你現在會對我百依百順?」他咧嘴一嘴,粗獷五官染了一層孩子氣的喜悅。
「作夢。」她眼見走廊四下無人,伸腳踢他的小腿。
「哈,這樣就對了。」鄺野彎身輕彈了下她的鼻子後,馬上轉了個方向攬住她的肩。
「我現在是有男友的人。」方淨文臉頰紅撲撲,出手撞他的身側。
「我這是不含的朋友間的擁抱……」鄺野一見到看護正從廚房走出來,他馬上打住卑。
看護周小姐一看到鄺野,立到全身僵直地貼著牆壁而立。「鄺先生,早。」
方淨文瞥了鄺野一眼,低聲說道︰「你平常一定是個壞老板。」
「你知道我在別人面前脾氣一向很壞。」他黑眸緊鎖住她,眼神灼灼地要焚人的理智。
「我什麼都不知道。」方淨文低下頭,拼命地告訴自己她現在心如止水。
「老夫人今天狀況怎麼樣?」鄺野問道。
「血壓一百三、九十。體溫三十六度。血糖和血脂肪都正常。」周小姐說道。
「嗯。」鄺野一挑眉。
「維他命早餐後已經吃了。」周小姐緊接著說道。
「嗯,你可以下去了。」
周小姐匆忙端著水壺離開。
方淨文驚訝地發現鄺野如今的舉止,已經是習慣別人完全服從的氣勢。言語之間,也不必再靠狠惡手勢或眼神來讓人感到懼怕,他現在的威儀是渾然天成的。
他的事業一定真的很成功!方淨文一忖及此,突然好想給他一個擁抱。
「你很關心你外婆?」但她只能這樣問道,因為不敢再加深彼此的牽扯了。
鄺野的腳步在樓梯下方停滯了一下。
「廢話,我還沒拿到所有的財產,她的健康當然很重要。」鄺野粗魯地說道,扯她上了樓梯。
方淨文一挑眉,不想與他爭辯。他和老夫人之間的氣氛沒有很好,而這家伙脾氣又硬,什麼也不會承認的。
她靜靜隨著他走到二樓,對于兩側的台灣古厝畫作,忍不住多放了幾分注意。老房子配合著畫中淡淡憂郁的場景,只覺得味道全出來了。
「這是我的書房。」鄺野打開書房,右手一揮,一副等人欣賞的姿態。
方淨文站在門口,往里頭看了一眼。「藏書很豐富。」
「全都無聊得要死,只有下方的那幾套漫畫——浪人劍客和聖堂教父、阿鼻劍還有浦澤直樹的東西,還有趣一點。」鄺野不客氣地說道。
方淨文笑出聲來,忍不住湊近一點——因為漫畫和眼前這個看來像是有百年歷史的胡桃木大書櫃完全地不搭軋,就像一堆外文期刊被擺在整排漫畫書旁邊一樣地不對勁。
「你在美國待了多久?」她咬了下唇後,猶豫地抬頭看著他。「你……你爸爸現在……」
「我們分手後沒幾天,我爸就過世了。接著,我外婆就出現了,時間還真是巧,不是嗎?」鄺野冷笑一聲,黑眸毫無表情地看著她。「葬禮之後,我就跟她去了美國。她把葬禮辦得很不錯,但人都死了,那些全都是做給別人看的。」
「你怎麼會跟她走?」
「因為我當時只想要成功,而跟著她可以讓我達到這個目標。只要看著她,想著我爸媽生前得不到任何援助的苦,我就會有源源不斷的斗志。」鄺野握緊拳頭,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還恨老夫人嗎?」她撫住他僵硬手臂,水眸溫柔地望著他。
「恨。如果不是她斷絕了母女關系,我媽不會貧病至死,我爸也不會因為我媽的死而頹氣失志,一輩子窮苦潦倒。」他看著她溫柔的眼楮,所有不曾對人說過的心情,全都一股腦兒地月兌口而出了。「我承認我爸媽的挫折忍容度不夠,怪不了別人,很多人還是因此力爭上游,但是那是她女兒啊,她為什麼不肯伸出援手……」
「我懂。」方淨文打斷他顫抖的句子,沒給任何安慰的話,只是上前給了他一個擁抱。「但我認為你現在做得很好,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鄺野把臉龐靠在她的肩頸處,感覺她混合著香皂與洗發精的氣息飄進鼻間。他重重呼吸著,直到他激動的肩臂肌肉慢慢地松弛下來為止。
原本是由她主動擁抱的姿態,卻因為他高大身軀而變得像是他正將她整個摟在懷里一樣。
方淨文窩縮在他胸前,心跳不住加速跳動著。他的身子和以前一樣,像一把流動的火焰,而他身上現在則多了一股擅木與麝香混合的昂貴男人香味。
「你在那里待了那麼久,現在的英文比台語還好嘍?」她佯裝不經意地推開他,故作輕松地說道。
「沒錯!不過罵人吵架時還是台灣話最痛快!」他伸手就想把她再帶回懷里。
方淨文朝他輕輕搖頭,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現在畢竟不是從前了……
「好了,先帶我去我的房間吧,我有空時會來這里借漫畫書的。」
「書房旁邊,是我的房間。」鄺野走出書房,拉開另一扇門。
門打開之後,一張KINGSIZE的床進入眼簾,上頭擱著一件浴袍,房間里有著他身上的男性味道。
「你的房間就不用介紹了。」方淨文站在走廊不肯移動。
「你的房間就在我對面,歡迎你隨時來找我聊天。」他打開另一扇門。
方淨文雙手插腰,清朗聲音開始教訓人。「難怪老夫人一開始就要跟我放話!我是伴護,應該住在老夫人旁邊,住在你對門算什麼!」
「她旁邊的房間已經有看護周小姐住了。」他被她叨念著,仍然一派平靜,沒有絲毫動怒模樣。
「那我也不該住在你房間對面。」方淨文見他一臉不知悔改模樣,簡直想上前咬他泄氣。
「這是剛好離我女乃女乃最近的一間空房。」鄺野撇清關系,看她氣質美女模樣又被破壞,簡直大樂。
鄭力宏應該不知她其實亂有個性一把的吧?
「還狡辯!如果不是我當伴護,你也不會讓其它人住這間房,對嗎?」她問。
「我——討厭‘如果’二字。」鄺野手撐在她臉龐兩側,低聲說道︰「如果我們當初沒有分開、如果我外婆沒有找到我、如果你……」媽沒有來保釋我、痛罵我一頓……
他吞下了話,只是板著臉,定定看著她。
「鄺野,你究竟找我來做什麼?」她直截了當地問道。
「見鬼,我如果知道就好了。」他粗聲說道,後退一步,打開她的房門。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忘不了她,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希望能夠一直看著她……
「我只希望你記得——我有男友,而你再過兩個月就要回美國了。」她語氣堅定地說給他還有自己听。
「你不會比我還清楚這件事!」他惡聲惡氣地說道,走回他的房間,用力一腳踹上房門。
方淨文看著那扇緊閉的門,她頹下肩,輕嘆了口氣。
如果她上個月不接受鄭力宏的追求,一切是不是會簡單一些?畢竟,她和鄭力宏認識一年了,感情溫度從來沒加溫過。接受他的追求,只是因為她那時覺得孤單了。如果鄺野在那時出現的話……
停!她在想什麼。
現實就是現實,沒有什麼「如果」!
方淨文推開房門,看到屋內的米白色床單窗簾布置,她甚至不敢去猜想,這里是原本如此,還是鄺野特別為她安排的。
她拉開窗簾,對著窗外的綠色園圃發起愣來。
總之,現在她欠了鄺野人情,盡心盡力照顧他外婆便是了。
兩個月的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
然後,他便要離開,他們的生命便會再次錯開。
下次,便不會再有重新開始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