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孫嘉樂走回客廳時,正好看見關正平拔下眼鏡,揉著雙眉,扭動著脖子,一副全身僵硬的痛苦姿態。
孫嘉樂听他脖子轉得喀喀作響,于是獻寶似地從她的大包包里拿出一瓶名叫「如意龍」的酸痛藥油。
「脖子、肩頸借我三十秒,保證你會感謝我三十天。」她說。
「那是什麼?」他瞄了藥油一眼,因為她的關心而臉色稍緩。
「朋友從香港帶回來的酸痛藥油。」孫嘉樂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還比了個贊。
關正平一看,懷疑地皺起眉頭。「它的包裝很……」
「像一座廟柱,對吧?又是金色又是紅頭,上頭畫龍,還用牌樓形狀寫了個‘如意龍’。我收到時,笑到眼淚差點噴出來。」
孫嘉樂在手中倒了一點藥油,搓熱後啪地涂上他的頸肩。
「嘖嘖嘖,你其實是一座石雕吧。」孫嘉樂才捏了兩下,手就痛到快酸死,于是只把藥油均勻地涂在他的皮膚,用拳頭捶了兩下。「那個藥瓶里浸泡的滿滿都是中藥,一看就覺得這東西有神效,待會兒你的疼痛就會拜拜不見了,如同上頭所言。」
她看著藥瓶上的治療癥狀,笑著大聲念道︰「‘追風透骨快,止痛療效佳,言難盡達意,靠君善用之’。媽啊,標題古老,可是很有力喔!我可以拿來跟我們宣傳好好討論一下。」
她猜想他應該是在擔心關媽病情,于是蓄意用一種夸張的語氣說道。
關正平從她略顯夸張的臉部動作,猜測她是好心想讓他放松。
「謝謝你讓我媽媽很開心。」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入她的眼里。
孫嘉樂仰頭看他看得脖子酸,干脆月兌了鞋,踩到沙發上,用一種與他同高的視線,笑嘻嘻地拍拍他肩膀。
「我也很開心啊,我以前一直等著我爸媽關愛的眼神,可他們老是沉浸在兩人世界里,心情好時才模模我的頭。但是,關媽媽很在乎我,我說什麼,她都听得好認真,我挾什麼菜給她,她都吃得很開心。」她眨了下眼,不明白眼眶干麼發熱。「好像我真是她的女兒一樣……」
一顆眼淚跌出眼眶,她很快地擦去,還扮了個鬼臉,聳了下肩。「我沒事,八成是生理期快來了,淚腺特別發達。」
關正平擁過她,把她的臉壓到胸前。
「傻子,怎麼是你在安慰我呢?應該是我要陪伴你的。」她緊緊抱住他的後背,覺得他溫暖得讓她不想離開。
「你一直都在陪伴我。」關正平抬起她的下顎,鎖住她的眼。
孫嘉樂盯著他在鏡頭下絕對會上相,但在現實里近看時,卻立體到很不真實的深刻五官。她屏住呼吸,胸口有點難受,指尖有些刺痛感。
不得了,要出事了,她好想把他抓進懷里喔。可她和他算是公事,而她這人從來都是公私分明的,所以即便她現在心髒快跳出胸口,好想撲倒他,也只好裝出哥倆好的嘻笑態度,拍拍他的肩膀。
「你干麼看得這麼認真,莫非是想要跟我求婚嗎?我已經答應了啊,哈哈……」
關正平拔下她的發簪,讓她的長發披散而下。
她倒抽一口氣,他則在同時間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孫嘉樂睜大眼,沒預料到他會來這一招。
「閉眼。」他命令道。
她才閉上眼,世界便天旋地轉了起來。
他的吻在瞬間攫取她的感官注意,他唇舌的纏綿又堅硬又溫暖、又霸氣又溫柔。她攬住他的頸子,不自覺地回應著也尋求著更多的熱情。
關正平扣住她的後頸,給予得更多,也摩擦出更加綿密的快感。他無法松手,只想吞噬所有的她,可他知道這把火若再燃燒下去,便只有一種方式才能熄滅。
但他還不知道她真正的心意!
所以,關正平強迫自己抬頭。
她眼眸氤氳,雙唇被吻得殷紅。
「你吻我是什麼意思?」她以為自己說得很小聲,沒想到整個客廳里轟隆隆的都是她的回音。
「我喜歡你。」他說。
孫嘉樂倒抽一口氣,眼楮卻「當」地亮了起來。
「你贊成我假戲真做嗎?」關正平撫著她的臉龐,沒錯看她眼里的喜悅,唇角也隨之勾起。
「如果我反對呢?」她說。
關正平用拇指撫著她的臉龐,低頭用唇摩擦著她的。
「我最擅長的事就是等待。就像建設公司養地一樣,我可以熬上數年,我有的是耐心。」他咬著她的唇,當她美食一樣地吮嘗著。
她的雙唇發癢,卻推了推他的肩膀,不以為然地說道︰「感情和養地怎麼可以相提並論?不愛就是不愛,一輩子都不會愛上的。」
「你會愛上我嗎?」關正平再次俯低臉龐,兩人的唇頓時相距不過一公分。
「干麼突然出招!」孫嘉樂蒙住臉,免得被他發現她在傻笑。「我考慮一下,明天再告訴你答案。」
她現在開心地想飛上天,想點頭連點十八下,但她全都HOLD住了。因為她很久沒享受到那種在愛情里小小刁難對方的曖昧與甜蜜了,至少讓她擁有一個晚上的時間回味吧。
「我現在就要知道答案……」他拉下她的雙手,凝望著她亮晶晶的眸子,卻突然忘了自己要問什麼。
「不要再看了,反正我明天會告訴你答案啦。」她咬住唇卻還是掩不住滿臉笑意。
關正平看著她發紅的耳朵,就是舍不得移開眼。
「你不是早睡早起嗎?快點去睡覺啦。」她推了他一下。
「沒錯,是該上床了。」他忽而攬住她的肩膀,並肩走出客廳。
「等一等!這樣跳得太快了,我還沒說‘我喜歡你’耶!」她嚇得甩開他的手,整個人跳到三步之外。
「我的意思是指真正的睡覺。」他仰頭大笑出聲,笑到眼楮都眯了起來。
他跨前一步,摟住她的腰,把她帶回懷里。「你累了一天,我也是。」指尖愛憐地滑過她眼底的黑眼圈。
「那我回家了。」她輕顫了子。
「樓上有客房。」他環住她的腰,因為不想讓她離開。
「我什麼東西都沒帶。」
「樓上都有。知道你常穿白襯衫配牛仔褲,我請婚禮造型師順便幫你添購了一些,剛好今天送到,你試穿看看,如果不喜歡,再挑些新的。」他說。
「你不用對我這麼好。」她抓著他衣服的前襟,感動得不停眨眼,生怕眼淚掉下來。
「我就是想對你這麼好,最好是寵壞你,寵到你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待在我身邊。」他說。
撫著他剛毅臉龐,她的眸子明亮得像是裝入了滿天星光。
她輕聲說道︰「這段台詞太油太肉麻。」
他的臉部表情一僵,表情瞬間尷尬起來。
「抱歉。」他粗聲說道。
「但我超喜歡!」孫嘉樂跳起身,很快地在他唇上輕啄了一下,然後在他來不及反應之前,她轉身跑向大門。「晚安,我讓司機送我回家,今晚就不住在這里了,免得我半夜偷襲你,這樣你就會發現我有多喜歡你了!」
她的聲音飄散在客廳里,直到她關上了大門還久久繞梁不已。
而關正平看著她飛奔離開的背影,一直到臉部肌肉發酸,他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道站著傻笑了多久。
活了三十多年的他,第一次知道——
戀愛,原來是件這麼愉快的事情。
今天的關家大宅里,熱鬧非凡。
不是因為多來了四、五名關家的親親長輩,而是因為每個人臉上的笑容以及空氣中浮動的歡愉氣氛。
這一日,是關正平訂婚的日子。
關正平陪著近來多長了點肉,但還是太瘦弱的關陳如意坐在客廳里,一邊听著叔叔、嬸嬸們的談話,一邊等待著孫嘉樂的爸媽。
等他們到達時,他便會從二樓客房帶下嘉樂,舉行簡單的訂婚儀式。
「想不到我們正平平時這麼一板一眼,居然也會跟隨流行,跟人家‘閃婚’。」擔任媒人的嬸嬸也笑著說道。
「他啊,遇到對的人了。你們不知道他遇到嘉樂時,話可多了,又說又笑的……」關陳如意拉著兒子的手笑著說道,紅潤臉色已經少有病容。「我們嘉樂很可愛,整天笑嘻嘻的,就像我一直想要的女兒啊……」
關正平看著媽媽發亮的眼,慶幸自己作了一個明智的決定。
他生性沉默、個性也冷硬,媽媽對他說話就是單方向輸入。
但媽媽遇到嘉樂則不同了,她們兩人經常談天說地,那些話題他平時听了沒什麼反應,但她們卻是完全投入、嘀嘀咕咕地一扯就是八百萬里,說到讓他有時都想插一腳。
「那你就要更加保重身體。你瞧你近來瘦得不像話!」關正平嬸嬸拉著她的手,鼓勵地說道。
「是啊,我還等著嘉樂快點生個孫子給我抱。只是,她工作又忙,我也不好勉強她……」關陳如意輕嘆了口氣說道。
「媽,生孩子這事急不來的,不能說生就生。」關正平正經地說道。
「我沒勉強,你跟嘉樂的婚事已經夠讓我開心了。」關陳如意急忙說道。
關正平看了媽媽一眼,不知該說什麼,于是緊攬了下媽媽的肩。
「對了,嘉樂做那個電影制片是在做什麼的?拍電影的喔。」關正平嬸嬸問道。
「導演負責拍片,其他的行政事項,包括電影宣傳上映都是由制片在處理。」關正平簡單地解釋道。
「電影總不可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拍,叫嘉樂休息一陣子,生個孫子給你媽抱。」嬸嬸熱切地說道。
關正平沒回答,淡淡一笑後,便站起身。「媽,我去問一下嘉樂,她的爸媽怎麼還沒過來。」
走到二樓客房前,他禮貌性敲了敲門。
門沒關得很緊,才敲門便自動打開了。
關正平走了進去,看見穿著白色短禮服、光著腳丫子的孫嘉樂,正站在窗前拿著手機哇哇大叫。
「對!我沒血沒眼淚,沒法子體會你那種一見鐘情的FU!我只知道如果你不能來,你就早說嘛,至少讓我編個理由好跟大家交代。你現在突然打來,根本就是找麻煩!」孫嘉樂抓著電話,氣得全身都在顫抖。
關正平走到她身邊,默默地攬她入懷。
孫嘉樂一驚,抬頭一看到他眼里的關心,眼淚咚地便滾了下來。
他吻干它們,打橫抱起她到沙發里坐下,讓她窩在他胸前說話。
「隨便你吧,我已無話可說。總之,婚禮那天,我也不期待你們來,免得空了兩張座位,大家都尷尬。我不想那天還要讓我的夫家這邊擔心。」孫嘉樂趁著聲音顫抖得沒那麼明顯時,很快地掛斷了電話。
她把手機一扔,把臉埋到他胸前,小小身子因為強忍著淚水而不停地顫抖著。
「我閉著眼楮,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忍。」他說。
「你不用閉眼……」她緊抓著他的衣領,抽抽噎噎地說道︰「反正我老是哭得很難看……」
聲未落地,她別過頭,把自己滾到旁邊,蜷得像個小蝦米,然後哇的一聲山洪爆發似地大哭著。
關正平看著這個老愛說「放心,有我在」,卻連哭泣都習慣要孤僻地縮成一團的小家伙,他的心頭驀地襲上一陣刺痛。
她傷心難過時,總是這樣一個人縮起來嗎?
對他來說,除了生死大事之外,他從不曾為什麼事而難受。
他就是致力于找到問題,然後解決,一切就是如此簡單而已。可看她哭成這樣,他卻覺得被人揪住心髒一樣。
如果是可以處理的事件、狀況,他可以二話不說替她扛起一切、解決所有問題。但事關情緒,他不知道怎麼安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