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斜了,雷俞飛沒想到女孩如此沉得住氣,一盞茶的時間已過,她還沒有動靜,為免她耍陰謀,他仍坐著靜其變,就不信她的耐心會比自己的強。
但時間繼續流逝,她仍是動也不動,事情有些不太對勁。
他從座位上起身,走到床前,俯身拉住被子的一角,慢慢往下移動,一寸一寸的露出那張瑰麗動人的芙蓉臉,這才發現她臉色蒼白,雙眸闔上,似是昏過去了。
瞥了眼她垂在一旁的柔荑,他蹙眉,深吸了一口氣,為她把脈,發覺她體內血氣燥熱混亂……
「水……水……」君嬉夏柳眉微擰,哺哺吃語。
雷俞飛從五歲被帶到冠雲山莊後,就不曾再為任何人倒過一杯水,但看來今天要破例了。
他回身倒了杯水,湊到她的唇邊,看她喝完之後,還嚷著要水,他只好再倒,如此來回三次,美人兒眼楮睜開了,感激的又跟他討了三次水,但這水不是拿來喝的,而是洗手、洗臉!
他看著她,二十年來善于壓抑的他並未將情緒反映在臉上,他相信此時自己的臉上仍是冷漠的,沒有表達出心中的錯愕與怒火,這個女人到底將他的臥房當成什麼?
澡堂嗎?!
若他的眼楮沒有壞,她似乎還用濕淋淋的手上上下下的往身上拍,弄得那床薄薄的藍被子都有幾個水漬了。
驀地,一個蒼勁的低沉女音響起,「俞飛,听說你回來了,怎麼沒到文雲樓去見祖女乃女乃?」
雷俞飛俊臉微微一變,君嬉夏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到他飛快的月兌上的外衣,僅著白色內衫上了床,在她身旁躺平,還拉起被子將她的臉蓋起來。
同床共眠!她瞠目結舌的瞪著他,正想抗議,沒想到他回頭點了她一下,還踫了她身上幾個地方,對他這種輕浮的舉止,她想開口罵、想逃開他,可該死的,她居然發不出聲音,連動都不能動了。
「俞飛,我在叫你呢!」
一臉怒火的曾曼儀拄著一根龍頭拐杖走了進來,她那一頭白發有條不紊的在後臉勺梳成了一個髺,再插上一支翡翠釵子,一身藍色綢緞長袍,雖然年紀已八十三歲,但身子骨硬朗,脾氣頑固。
她對這個收養的孫子說不上疼愛,畢竟他身上沒有流著雷家的血液,而雷家這麼大的家產讓個外人來繼承,她嘴上不說,其實心中相當不滿,可他是兒子雷威挑的繼任者。
雷俞飛在她走進房後,隨即從床上坐起身來,但挺拔的身子刻意擋住讓他蒙在被子里的君嬉夏,「祖女乃女乃。」
她冷冷的瞟了坐在床上的孫子一眼,「怎麼?一回來就上床睡了?」
他沒有回話,只是定定的看著這個始終將自己當成外人的祖女乃女乃,她是個精明的人,眼楮很銳利,她挺憂心若讓她發現床上的祼女,那她必死無疑了。
壁雲山莊的規矩,任何陌生人闖入,殺無赦!
外貌給人感覺刻薄的曾曼儀抿抿唇,注視著這名越成熟內斂的孫子,雖然不想承認,但他五官輪廓分明,確為人中龍鳳,那股不自覺散發的孤傲及威儀感,也讓他這個繼任的門主有讓人望之折服的威嚴氣派,說來,她兒子的眼光的確不錯……差就差在血緣。
但這方面就快可以彌補了。
孫女玉潔都已二十歲,早超過一般女子的婚嫁年齡,她猜想她那個從不理會孫女的兒子,此刻在天上,大概也不知道她幾歲了,因為他的精力與時間全給了收養來的孫子。
而冠雲山莊雖近百人,其中老弱婦孺居多,除了十一、二名干部級的年輕人外,大概還有近十五名的年輕家丁,但玉潔是已故門主的女兒,哪能紆尊降貴的嫁給那些人。
所以雷俞飛成了唯一的選擇,也算是便宜了他,讓他人財兩得!
「這次出去大半年,應該不必再下山了吧?祖女乃女乃原想在你養父過世的百日內讓你跟玉潔成親,但見你幫務繁忙,再加上各分舵紛起內哄,你不得不下山平亂……」
她倏地住了口,眉心一揪的瞥向他身後那似乎過于鼓起的被子,再細看了一下,眸中冷光一閃,身手不凡的她身形恍若閃電,眨眼間已欺身來到床前,伸手一把要拉開被子。
但雷俞飛的動作更快,他一把扣住她的手,「祖女乃女乃……」
她冷冷的瞪他一眼,以龍頭拐杖猛擊向他。
雷俞飛不敢傷她,只得以守代攻,但在阻擋她數回合後,她氣紅了眼,雙手舞著那根龍頭拐杖對他猛擊,每一個攻勢都來勢洶洶,而他也不知怎麼的,竟因擔心那名國色天香的女子遭祖女乃女乃毒手而第一次與祖女乃女乃反抗。
驀地,一道勁風襲來,他沒想到祖女乃女乃與自己對打,竟會使出她當年行走江湖所使的暗器「離魂針」,由于上面淬有劇毒,因此接與不接都令他為難。
接了離魂針,他會中毒,不接,那個他點了穴的女子便沒得救了。
結果,他真不知是哪個地方不對勁了,居然罔顧自己的性命,伸手接了那三根細針,而曾曼儀則趁他接暗器時,快速的掀開被子,令她錯愕的,里面居然是一個瞪大了一雙純淨雙眸看著她的果女!
而這個錯愕來得快去得也快,她朝她劈出一掌,怒道︰「陌生人,死!」
什麼死?!君嬉夏听得心驚膽跳,猛吞起口水,眼見那一掌就要結下來,她又動不了,只能緊緊的閉上雙眼——
「祖女乃女乃,等一等,她只是一名妓女,千萬別髒了祖女乃女乃的手。」
雷俞飛扔掉了三根並沒有淬上毒液的離魂鉗針,在曾漫儀帶了十成功力的掌風來不及化解下,作了唯一的選擇,他飛快的拉起被子蓋住君嬉夏,再如疾風迅雷的將她拉往自己懷中,身形一旋,兩人已離開床上,來到桌椅旁,「祖女乃女乃,請歇手!」
她一臉怒火的瞠視著他,「歇手?!看來你下山大半年,不是去平分舵的內哄,而是留連花街柳巷,找了名花魁給我帶到山莊來,你以為冠雲山莊是什麼地方?而你忘了自己是什麼身分了?」
她會說「花魁」,自然是因為這名光祼著雪白身子的姑娘長得花容月貌,雖然沒有胭脂味,但祼著身子躺在男人的床上,那股勾引人的味兒還是十分強烈!
妓女?!這個男人怎麼可以這麼說她!君嬉夏十八年來,頭一回這麼生氣,她氣呼呼的瞪著抱著她,這個名叫什麼俞飛的,她的身子被他看了、模了、抱了,在某方面是挺像人家說的妓女,可是這一切她都非主動,而是莫明其妙、倒楣到極點,他居然得了便宜還賣乖,說她是妓女?
雷俞飛並沒有回應曾曼儀的話,此時再說什麼都只會助長她的怒火而已。
曾曼儀咬牙切齒的怒視著他懷中那名美人,「她是陌生人,按莊里的規矩,你這個當家的還要我提醒怎麼做?」
「不必,我很清楚。」他淡漠的回答。
「那今晚以前解決掉她,不然,我雖然不會殺了一個妓女而弄髒自己的手,但我可以請別人代勞,哼!」怒斥一聲,曾曼儀惡狠狠的再睨了他懷中的君嬉夏一眼,才甩袖離開。
而四周立即陷入一片凝滯的靜默。
君嬉夏想到她就要被這個抱著自己的男人「解決」了,心都涼了,這樣死得不明不白,她實在不甘願。
雷俞飛將她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再解了她身上的穴道。
她一能活動自如,便有如驚弓之鳥的拉緊掩身的被子,起身往前跑,但被子太長了,她一不小心就被伴倒,整個人往前倒臥在地上,還露出兩條光溜溜的腿兒,她連忙坐起身,將腳縮進被子里,就這樣坐在地上,目露戒備的看著面無表情,坐椅上不動的俊美男子。
雖然僅著一身貼身的白色內衫,但他看來還是氣宇軒昂、豐采不凡。
尤其是那雙黑幽深通的眼眸,深沉神秘,仿佛隱藏了許多內心的秘密,但拒絕他人探視,孤傲的眸光讓人看不出喜怒哀樂。
雷俞飛也凝睇著她,這朱唇皓齒的,難怪會被祖女乃女乃說成花魁,雖然他不曾到過妓院,但在他下山半年的日子,一個分舵一個分舵的走,曾路經幾間紅燈籠高掛的妓女戶,瞧見妓女們倚門攔客,但那些皆庸脂俗粉,與眼前這名清麗的女子哪能相比。
這會兒她全身包著那條淡藍色的被子,一頭比絲緞更柔更亮的長發襯著一張輪廓精致的小臉蛋,朱唇粉面,膚如凝脂,雖然看來縴細瘦弱,但連著兩、三回春光外泄,他很清楚她絕對是一個稱縴合度的大美人。
就在他打量間,君嬉夏突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跑,他蹩眉,一個箭步上前擋住她,「你去哪里?」
「哪里都好,總勝過傻得留在這里等你‘解決’我吧?」她這會當然逃命要緊。
雷俞飛搖搖頭,「你能逃到哪里?一出了我的臥房,外面的家丁丫環個個都是武林高手,一看到你這個陌生人,他們會毫不遲疑的殺了你。」
冰意立即竄進她的背脊,「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就是這里的規矩。」
「這……」她呆呆的道︰「那我不成了囚鳥逃無路,必死無疑?」
他毫無波動的沉潛黑眸回答了她的問題,她咬白了下唇,這下子是欲哭無淚,她好想回家,回到父母、姊妹們的身邊去。
君嬉夏眼眶泛紅、拖著重重的步伐,走回桌旁坐下,瞥了桌上的茶壺一眼,拿起來往杯子。倒,居然一滴不剩,連水都欺負她!
「你想喝水?」
她點點頭,有氣無力的道︰「如果在死前還有個水池讓我玩一下,那我將死得更瞑目了。」
什麼話?雷俞飛皺起兩道劍眉看著她,他剛剛問她那句話其實還有另一個意思,她都死到臨頭了,還想喝水?或在死前玩水?
「這位公子,在你解決掉我之前,可不可先許我四件事?」她嘆了一聲,手肘支撐著重重的頭,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他一挑濃眉,對她的冷靜感到佩服,一個大漢在面對生死存亡時不是跪地求饒,就是作困獸之斗,而她看來雖沮喪,但極為冷靜。
「你說」
「第一件事是給我水,我真的快受不了了,第二件事請給我一件衣裳,我不想衣不蔽禮的去見閻王,第三件事是請告訴我,這里是哪里?我不想連死在哪里都不知道,而當個糊涂鬼,第四件事,虎死留皮、人死留名,我君嬉夏乃北京富賈君昀的女兒,才不是你口中什麼妓女,這一點麻煩你去跟那個凶不拉幾的老婆婆說清楚,千萬別在我的墓碑上刻上花魁二字,那我肯定會從墳墓里爬出來向你們抗議。」
聞言,他的眸中難掩詫異,好個奇女子,對生死之事如此灑月兌。
從他的眼神看出他的贊嘆,她在心中暗笑,他真的是大大的錯了,她有顆很靈活、聰敏、冷靜的腦袋瓜子,也很愛這顆腦袋瓜,尤其是它在她剛剛絕望時,適時的提醒了她,眼前這名氣宇軒昂的俊俏男子就是這個某某山莊的當家!
這是那個凶婆婆說出來的,而再仔細回想這個當家的在听到那個凶婆婆的聲音時,就飛快的月兌了衣服上床,再讓她無法開口、無法動,分明是一開始他就有救她的意思了。
所以這會兒她得讓他覺得自己更是一個值得留下來的人,若是早早的去見閻王,那就太可惜了。
也許他日有他當靠山,她還有機會逃回家去,總之就一句話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先挺過這一關再說。
而外表酷酷的雷俞飛也沒讓她失望,只是她並不知道他在心中天人交戰許久,才決定許她這些開口的事。
他先拿件衣裳給她穿上,再差人送一壺茶進來,但事先要她躲起來,而這會兒她套上一件像是小人穿大衣的布袋服,喝些茶水,再順便沾一些水拍拍臉兒、拍拍手背,巧笑倩兮的听他這個山莊主人說冠雲山莊的事,雖然是要讓她知道她死在哪里,但她有預感,她應該是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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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雲樓里,丫環顧心華正在告訴正主兒雷玉潔,她化名為「小喜兒」將君嬉夏送到雷俞飛床上的事,還將這段時間與她相處的點滴作了番概述。
雷玉潔是個水靈靈的大美人,但個性怯懦膽小,這次會有膽子決心听從丫環的獻計,下山去找一個美麗動人的女子上山來,完全是因為祖女乃女乃決定在雷俞飛回山莊後,就要她跟他成親。
她實在怕他,哪敢當他的妻子?
從她有記憶開始,她就不曾看他笑過,他總是冷著一張臉,要不,就是面無表情,讓人望之生畏。
反之,負責她這個晨雲樓花卉的園丁林哲任就不同了,他大她六歲,但二人也算是一起長大的,在他跟著他那個跛腳的父親在園中植花栽樹時,小小年紀的她也湊在一旁看,他對她笑,她也回以一笑,一個五歲、一個十一歲的娃兒就這麼開始聊天說話。
她一直很孤單,爹爹將重心放在雷俞飛身上,而另一個親人祖女乃女乃則因管理山莊沒空理她。
因此,她有更多的時間、機會與林哲任發展出男女之情,跟他在一起,她雖然仍舊怯懦膽小,卻多了份自在與被人呵護的溫暖,而那是祖女乃女乃、爹爹不曾給過她的感覺。
所以她早已在心中對他暗許終身了,沒想到祖女乃女乃會將雷俞飛跟自己湊在一塊,這太殘忍了,她天天以淚洗面,不知所措,幸而從小伺候著她的丫環心華出了點子,她雖感不安,但一想到這麼做將全讓自己有機會跟情郎成親,這才鼓足了勇氣,讓身手不凡的心華經由密道下山去。
只是她一下山,她就後悔了,萬一心華找回來的女子無法引起雷俞飛的注意,那她不是間接害了一條生命?
壁雲山莊是不許外人進入的,否則一律殺無赦……
「小姐,我看嬉夏一定沒事了,你看冠雲樓那里一點動靜也沒有。」顧心華邊說邊凝睇著另一幢金碧輝煌的樓房看。
她不安的咬著下唇,「可是剛剛我們都瞧見了祖女乃女乃氣呼呼的走出冠雲樓……」
「但是應該沒有看見嬉夏吧,要不,她絕對會殺了她的。」
她點點頭,但不知怎地,心里仍七上八下的。
「小姐,祖女乃女乃往這兒過來了。」顧心華瞧見神情緩和許多的曾曼儀越過長廊,朝晨雲樓走了過來。
雷玉潔抿著唇,憂心的看著她經過正在花園修剪花木的林哲任,他必恭必敬的跟她行了禮,在她走遠時,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凝睇,他抬起頭來,看到倚靠在二樓亭台的她,斯文的臉上浮現一抹落寞,隨即低頭做事。
見狀,雷玉潔的眼眶都紅了,他一定知道祖女乃女乃要將她的終身托付給雷俞飛的事了。
「小姐,別看了。」顧心華壓低了嗓音提醒她,曾曼儀上樓來了。
雷玉潔連忙將淚水逼回,做了個深呼吸,看著曾曼儀住著龍頭拐杖一步步的走上來。
祖女乃女乃其實是個很孤僻的人,她不要丫環隨身伺候,只要他們定時到她的房間整理、送飯、送洗衣物便成了。
因此,常常可以看到她一個雞皮鶴發的老人家,形影孤單的在冠雲山莊里四處走動。
「心華,一、兩個月沒看到你,你倒出現了,到哪里去混了?」曾曼儀在一張紅木大椅上坐下,銳利的冷眸與犀利的言詞同時劈向顧心華。
彼心華的心髒呼地一下漏跳一拍,沒想到平常一個月都走不上小姐這兒一回的老夫人,會注意到她這個丫環不見一、兩個月?
但即使有些心驚膽戰,她還是強作鎮定的欠身道︰「稟告老夫人,心華是下山幫小姐找些胭脂水粉,也想找塊綢緞料子讓張裁縫幫小姐做件嫁衣,所以一去就去了一、兩個月。」
她點點頭,撇了撇嘴角,「你這丫環倒有心,那你說說看這次下山去幫丫頭找了哪些胭脂水粉?綢緞料子都選了什麼樣的貨色?還是干脆拿出來讓祖女乃女乃瞧瞧?」
「呃……是!」顧心華瞟了神情蒼白的雷玉潔一眼,快步走到一旁的櫥櫃前,拿出幾塊上好布料,還有好幾盒尚未使用過的胭脂花粉,這其實是四個多月前,她下山幫主子采購的,現在正好拿來圓謊。
曾曼儀見她當真拿出一些未裁的布料及胭脂水粉後,沒有拿來細看,而是問了一句讓雷玉潔主僕倆當場腳軟的話。
「俞飛那里來了一個妓女,應該不是你帶回來的吧?」曾曼儀邊說邊打量她人的神情。
兩人嚇了一跳,面面相覷,神情也帶著錯愕,怎麼君嬉夏被說成一個妓女了?
由于兩人臉上的困惑錯愕相當明顯,因而幸運的逃過曾曼儀那雙法眼,誤認她們對雷俞飛房中多了一名妓女的事完全不知情。
「看來你們根本不知曉,罷了。」她起身拄著拐杖往樓下走,頭也不回的冷聲道︰「我已命令俞飛在今晚將她解決掉,不過,這事就只有咱們這幾個人知道,你們嘴巴都給我閉緊些,雷俞飛再怎麼行為偏差也是山莊的當家,明白嗎?」
「是!祖女乃女乃。」
「是的,老夫人。」
兩人連忙應聲,但這時箭步如飛的曾曼儀早下了階梯,往文雲樓去了。
她一走,主僕倆憂心對視,怎麼辦呢?事情並不順利啊。
「小姐,我們去冠雲樓瞧瞧吧。」
「我不敢。」她就是怕見雷俞飛。
那怎麼辦呢?顧心華心急如焚,君嬉夏也是個好主子,她可舍不得她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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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心華在晨雲樓傷腦筋,雷俞飛也在冠雲樓頭疼,該如何保住眼前這名听他說著冠雲山莊及龍天門等事听得津津有味,眉開眼笑、嘴角還噙著盈盈笑意的美人?
認真說來,她大概是二十年來,敢在他面前笑的人。
當年他被養父的嚴苛磨練弄得身心俱疲,怎麼會笑?看別人因快樂的事而笑得開心,想到自己再也沒有快樂的事了,他變得很討厭別人在他眼前笑,那種感覺像是在嘲笑他,所以他一見到有人在他面前笑,他就怒斥對方一頓,久而久之,便沒人敢在他面前笑了。
而經年累月下來,他早忘了笑是什麼感覺,還是人該怎麼笑?
不過,眼前這個女人正公然的挑釁他那深埋許久,討厭笑容的過敏神經,它們正在一一蘇醒,隨著過去的記憶燃起的一把把怒火開始猛烈燃燒,他的臉色越來越差。
然而,君嬉夏哪知道他討厭人家笑,她認為伸手不打笑臉人,那麼也應該不殺笑臉人才是,所以她逼自己巧笑倩兮,像相識多年的友人听著他談那些她有听但不怎麼懂的江湖種種。
唉,其實她的肚子咕嚕咕嚕作響,早笑不出來了,但一想到自己寶貴的生命,她還是努力的笑。
只是也真怪了,怎麼她笑得越燦爛,這個男人的表情就越難看?
大概是她笑得不自然吧?君嬉夏認真的想些好玩的事,像是在水池里戲水,她的嘴角不由自主的一彎,看起來開心極了,這肯定是自然的笑容,絲毫沒有因強顏歡笑而成嘴角微微抽搐,但驀地——
「不準笑!」雷俞飛雷霆大怒,俊臉森冷,怒視著她。
她一愣,馬上閉上那一口潔牙,不讓它們見人,但她真的不明白是哪里惹火了他?
「不準在我的面前笑,現在、未來都一樣,如果你想保有你這條小命。」他扯了扯冷絕的嘴角,眸光犀利。
她緊張的吞咽了一口口水,不明白笑也會得罪人,若她因笑丟命,死後前往枉死城,萬一被那兒的冤魂們得知她喪命的原因,肯定會笑得前俯後仰!
這麼一想,君嬉夏眸中還是泄露出笑意,但被雷俞飛冷眼一瞪,她連忙低頭掩飾笑意,沒辦法,她就是愛笑。
四個姊妹中,她特別愛笑,跟大姊的愛哭有得拼。
雖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直覺告訴雷俞飛。這個愛笑的女人仍在心中竊笑,但這這兒還有什麼好笑的事?她還笑得出來?
他瞥了外頭的明月一眼,「我得解決掉你了,待會兒祖女乃女乃一定會上來看你的尸體。」
聞言,她飛快的抬起頭來,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冷峻的容顏,幾乎口吃了,「尸……尸體?」
敗好,看她還笑得出來嗎?雷俞飛冷睨著地。
怎麼她的直覺錯了?!她鎖眉沉眼,小心翼翼的凝睇著他,「我以為你不會殺我。」
「我是冠雲山莊的當家,自當以身作則,而不是破壞規矩。」
「但規矩是人訂的。」
「所以……」
「所以人可以改啊,這條沒人性的規定太不近人情了,瞧這里——」她看看指指豪華寬敞的臥房,再看看窗外一輪明月映照山巒的自然美景,「這麼美,很多人一定會被這美景給誘惑上來,或者是‘夢游者’如我,莫名其妙的上了來,若因此丟命豈不太冤枉了。」
他剛剛已問過她發現自己赤果的躺在他床上前所發生的事了,而在知道她是跟個叫小喜兒的傻妞,到太行山半山腰那個澄淨湖中祼泳時,他就知道是有人刻意將她帶上山,因為那個湖泊叫碧雲湖,也是密道人口。
而他雖然不知道那人的打算,但那個雖然知道密道所以而且有所陰謀,仔細反復思考下來,他似乎真的不能留下她。
「你要喊冤等到閻王那里再去喊,這兒由我作主。」他其實並不想殺她,但她來這兒的意圖不明,他這個當家的絕不能優柔寡斷,以免未來危害了山莊人民的安危……思緒間,他對她擊出一掌——
「等一等,門主,等一等!」顧心華拼命的拉著雷玉潔上冠雲樓來,這兩個主子都是她的主子,要她什麼都沒做的看君嬉夏死,她一定會內疚一輩子的。
雷俞飛收了掌風,看看她,再看看站在她身旁那全身皽抖,連目光都不敢對視上他的雷玉潔。
「你帶大小姐來這兒做什麼?」他將目光移回顧心華身上。
「呃……祖女乃女乃說你這里來了個妓女,我跟小姐過來看看。」
他黑眸半眯,冷睨著她,「我當這里是哪里?」
驚覺自己說錯話,顧心華急忙彎腰道歉,「對不起,但是……」
「但是什麼?」
彼心華拼命的跟主子使眼色,她們剛剛在來之前已經編了一套說詞,但小姐這會兒光听到門主的聲音就嚇得全身發抖,她實在懷疑她還記得那套說詞嗎?
「小姐,你、你、你不是有話要跟門主說嗎?說你、說你最近身子不舒服,想跟門主再要一個丫環,既然這麼巧,有個姑娘被帶上山,那就將她給你,呃……千萬別殺了她,你跟門主的婚事也近了,見血總是不好,倒不如修個福所,期望婚姻美滿,子孫滿堂。」
彼心華其實膽子不小,但此時看雷俞飛繃著一張俊顏冷睨著她,說完這一席時而吞吞吐吐,時而連珠炮的話,她其實已腳底發寒、頭皮發麻了。
雷俞飛的目光從她身上移到君嬉夏身上,再移到始終不敢將目光與他對視的雷玉潔,最後回到一臉緊張憂心的顧心華身上。
看來有人忍不住跳出來「失物招領」了,他也不戳破,他還不明白他們主僕費盡心思弄個女人上他的床究竟想干麼。
吧脆這會兒做個順水人情,再暗中看看她們打什麼主意,至于祖女乃女乃那里,他也有個好理由可以解釋他為何沒殺了君嬉夏。
「好,她就由你們帶走。」
聞言,顧心華眼楮一亮,但可不敢露出安心的笑意,她點頭如搗蒜的頻稱感謝,左手拉著顯然還不相信可以將人安然救走的雷玉潔,右手再拉著還一臉怪怪的看著她的君嬉夏,匆匆忙忙離開冠雲樓,沿路看到一些錯愕的瞪著君嬉夏瞧的家丁、丫環們,她總是早他們一步搶先道︰「這是門主賜給小姐的新丫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