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福樂一家八口才剛住進晉陽山莊沒多久,就已經聲名大噪了。
除了她帶的拖油瓶很多以外,她的廚藝異常的好,而且在老頑童郭豹的大力放送下,她駕車狠勁十足的事跡也傳遍整座山莊,所以,不出幾天,莊里上下一百多人,幾乎都認識她了,也在相處過後發現她謙恭有禮、笑口常開,對她頗有好感。
而陸映欣算是田福樂的貴人,與她更是要好。
除了帶她一一認識莊里的要角,也領著她把山莊走了好幾遍。
除了東方烈所住的主寢樓外,旁邊有側廳、後苑,至于食廳與廚房就接在後苑,也因為田福樂的工作是接替韓大娘,理所當然就住進了後苑。群聊獨家**qunliao
另外,山莊里還有其他樓房,讓兩大總管及副總管的家眷居住,再後面的內院,又住了近百人,全是張羅山莊里雜役的丫鬟奴僕,但這一區離主寢樓最遠,田福樂的弟妹們就住在這里。
認真來說,晉陽山莊相當雅致富麗,其中還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宗祠,亭台樓閣、假山流水,神祗還有黃石堆砌的山泉,潺潺溪水穿流過曲橋、廊橋後,再匯集到主寢樓旁的蓮池里。
田福樂大概熟悉一下莊里的環境,再花心思把位置記熟。
她沒有忘記自己的承諾,所以,除了東方烈派隨侍指示她要開始為他備三餐外,其余的空閑時間,她總會四處找事情做。
日子一天天的過,一切倒也平順,如果說有什麼不習慣的,應該是莊里常常有的四方賓客來訪,每晚幾乎都有設宴,通常有彈琴唱曲、舞藝精湛的女伶前來助興,而在賓客喧嘩笑鬧、酒酣耳熱之際,總會亂了分寸,丑態百出,總是讓宴客的西樓被搞得像妓院一樣!
但陸映欣告訴她,做生意就是這樣,要投其所好,只是不管對象是權貴富商、官府還是地痞流氓,大家正巧都愛這一味!
東方烈雖是城主,卻出乎意料沒有跟那些人飲酒狂歡,而是先一步在議事廳商討相關事宜,由幾名副總管出面招呼賓客。
商討結束後,東方烈則跟兩名總管及其余的副總管一起用晚膳,而且,女眷大都不在座。
但令她困擾的是,東方烈跟這一伙人說話,除了嗓門大,粗野話也照說不誤。
由于爹、娘生前最重禮儀及規矩,她也教導弟妹言行舉止一定要得宜,可是每一晚,東方烈等人卻像用粗話配飯似的,老說個不停。
此刻,她一個人在廚房里忙著,一邊將碎蒜頭丟入油鍋里爆香,沒多久,煙霧即從油鍋里竄起,一陣香味撲鼻,她便將盤里的菜肉全丟入鍋中,大力翻炒幾下,便蓋上鍋蓋燜燒一會兒,再打開時,誘人香味四溢。
她很快裝盤端出去,還沒踏進熱鬧的食廳,就已經先听到——
「該死的,那家伙一定想死……」
「你他女乃女乃的,我要是你,一定一拳將他擊倒,讓他在地上當狗爬……」
「他媽的,我要是你,五指一扣,就要他的命……」
田福樂看著那些都可以當她爺爺叔伯的男人,這段時日,她倒也漸漸模清他們的個性,個個瀟灑豪氣,有的愛叫囂比拳頭,有的邪里邪氣,有的愛放馬後炮。
唯一的共通點,就是每句話的開頭,總要加些「語助詞」。
這些語助詞,她勉強還可以忍受,但這些人的餐桌禮儀,包括東方烈在內,完全沒有!
瞧,菜才剛端上桌,他們便搶著吃,狼吞虎咽,明明每個人嘴里還嚼著肉片,另一只手就已經拿起碗大口喝湯,因為太急躁,有時湯汁還會順著脖頸流到前襟上,不過三兩下的工夫,飯菜馬上全部被一掃而空,桌面杯盤狼藉。
忍住、忍住,田福樂!她深知自己好管閑事又愛碎念,但這些大都是當主子的人,怎麼可以一點規矩都沒有!有好幾回她都差點月兌口罵人,但——
她深吸口氣,手腳俐落地跟兩名丫鬟將桌面清理一下,便馬上送上點心。
「福樂丫頭,你這手真巧,連這小巧的叉燒皮酥也是一流,一入口就肉汁四溢。」郭豹一口一個,嘴巴正在嚼著,已經忍不住出言贊美了。
「謝謝!」她忍著要他吞下東西再說話的沖動。「不過,今天就這麼一盤,因為面粉不夠了,我明天得上街去——」
她的話還沒說完,幾個男人突然一起往前沖,幾只大手在桌上瞎模,只為了搶奪圓盤上碩果僅存的一塊。
「該死,那是我的!」
「你他女乃女乃的,敢跟我搶我東西,給我吐出來!」
田福樂緊咬著下唇,強忍著想吼人的沖動,但忍忍忍,忍得她太陽穴開始發疼了,狀況卻令她更為抓狂。
碗盤踫撞的聲音此起彼落,他們已經搶成一團,沒想到東方烈竟然也參一腳,更夸張的是,不就是一塊皮酥罷了,所有人竟然開始大打出手!
忍耐到了極限,本性也會顯露出來,田福樂壓抑已久的脾氣,終于無法控制,爆發了!
尤其在一雙不長眼的筷子飛出來,硬生生敲痛她的頭後,她真的受夠了!
她雙眼冒火,雙手握拳,「安靜!安靜!」她扯開喉嚨大喊,但這些男人搶紅了眼,根本沒人理她,她對眼前這一幕實在感到不可思議,萬一不小心傷了自家兄弟,那可怎麼是好!
她想也沒想就跑到廚房,提來一大桶水,毫不客氣的直接往那些比小娃兒還幼稚的男人身上潑下去!
誰也沒料到會突然被人潑水,有些人連嘴巴都來不及閉上,硬是吃了好幾口生水。
嗆到的咳嗽聲此起彼落,氣氛已然凝結。
每個人都瞪著她看,當然包括半張臉都被潑濕的東方烈,他更是半眯著黑眸死瞪著她,咬牙咆哮,「你搞什麼?」
他不舍的瞪視著手上那塊好不容易才搶到的皮酥,但此刻哪來的「酥」?早已軟趴趴的了。
是錯覺嗎?她怎麼覺得他比較氣搶到手的皮酥被水潑到變形,而不是氣她潑他水?
「該死的,給我說,你該死的在搞什麼?」雷霆吼聲陡起。
她瞪著他氣得鐵青的俊臉,雖然聲音有點顫抖,但還是勇敢的回道︰「我沒有搞什麼,我只想知道,好好的一頓飯,為什麼一定要配上吼聲和粗話,甚至動——」
「你他媽的是誰?」第二聲粗暴的雷吼再起。
被了!她話都還沒說完呢!她一咬牙,大眼一瞪,「我耳朵沒聾,霸爺,你講話這麼大聲,是因為吃太飽沒地方發泄嗎?」
什麼?謝頌等人倒抽口涼氣,就算是他們,也不敢用這種語氣跟東方烈說話,這丫頭是不是吃錯藥了?
東方烈的臉部肌肉因憤怒而扭曲,黑眸更是不停冒著火光。
「我就不懂,你是主子,好好吃一頓飯不好嗎?你瞧,桌面亂七八糟的,你們都幾歲的人了,就算是在自己的宅子里也該有個規矩……」
田福樂愈說愈火大,忍不住開始碎念,「霸爺,你俊美無儔、魁偉健壯,又是一城之主,你深受老天爺眷顧卻不知惜福,也不知以身作則當下人的榜樣,反而跟著一起胡鬧?再好吃的東西被搞成這樣,也變得不好吃了,一個人粗俗無禮已經令人無法忍受了,更甭提你們是一大群……」
田福樂的叨念可讓所有人瞠目結舌,而當她一口氣念完,正想喘口氣休息時,才發現大家都不發一語的看著她,而臉色鐵青的東方烈更是橫眉豎眼的狠狠瞪著她。
完了!她這個白痴,她怎麼會……她真想一頭撞死!只是——說都說了,她也只能勇敢的回瞪著他,「本、本來就是。」
「唉……唉,你這個小丫頭不懂啦,上面的人在帶領下面的人時,要有跟他們一樣的精神、習慣,說白話點就叫——」謝頌搔搔後腦勺想幫忙打圓場,但就是想不到一個適合的詞兒。
她覷了他一眼,好心提醒,「是不是叫‘同流合污’啊?」
他馬上拍手大笑,「哈哈哈……對。」
「不對!」郭豹一件東方烈的臉色更陰沉了,急急的道︰「是叫‘物以類聚’,這樣辦起事來效率更好,很多事心照不宣,就叫默契!」
她直覺的反駁,「這應叫強詞奪理吧,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是——」
「夠了!」
東方烈現在真的有打人的沖動,但他從不打女人,算便宜她了!
田福樂瞧他神情冷冽,她的一顆心其實也是七上八下的,只是爹娘有教她,只要是正確的事。真心的話,就算听的人心中不舒服,也會感受到誠意。
所以,她也只能直勾勾的看著他,真心誠意的。
半晌,東方烈才開口,「下去。」
「霸爺——」
「下去。」他半眯起黑眸,「還是我得再加個‘請’字。」
那是再好不過了!但她可不敢得寸進尺,點點頭便急忙退下。
就這樣?幾名正副總管可好奇了,饒富興味的瞅著他,但他冷眼一射,大家趕忙低頭。
「還不做事去?」他的音調異常冰冷,其他人便用最快的速度作鳥獸散。
等眾人離開後,東方烈看著手上那坨皮酥,腦海中浮現田福樂勇敢的神情,他將皮酥丟回雜亂的桌上,轉身走出食廳,但臉上緩緩浮現一抹笑意。
「烈兒,你才十歲娃兒,喝起酒來怎麼可以跟叔叔伯伯們一樣沒有節制?還有,別老把粗話掛嘴邊,會被人笑沒教養,叔伯他們也是看人說的,你別什麼都學……吃東西也要有個樣子……」
主寢樓外,東方烈一人獨坐亭台,抬頭仰望著清澈又深邃的藍天。
他已經有十多年沒有听到娘對他碎念了,但昨天田福樂念經似的嘮叨跟他娘還真像。
他一手撫著下顎,嘴角一勾,沒想到他這麼欠罵!
才剛想著,一個小小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眼前,他低頭一看,發現是田福嫻。
「我……我迷路了……」田福嫻嚅囁的哽咽,她記得這個凶凶的城主,可是她不知怎麼走著走著,就走到他面前了。
東方烈見她眼眶一紅又要落淚,便連忙蹲,試著微笑,他其實很喜歡小阿,尤其在爹娘相繼過世後,他好希望能有屬于自己的家,只是——他做不到,因為他心儀的女人,居然怕他……
「別哭了,我帶你回後院去。」他想也沒想就直接把她抱了起來。
她先是一愣,但隨即好奇的趴靠在他的胸前,「我爹娘抱我時就是這樣嗎?」
他蹙眉看著她,「你不知道?」
她用力的搖搖頭,童言童語的道︰「爹一直都躺在床上啊,大姐說,爹很虛弱不能抱我,可娘忙著掙錢也沒空,後來就跟著爹到天上去做神仙了。」
他望著她稚氣的臉龐,認真說來,他比她幸福多了,「那我告訴你,你爹娘抱著你時,就是像現在這樣。」
田福嫻的大眼楮倏地一亮,「好棒哦,而且好溫暖。」小小娃兒不懂得記仇,反而很依賴的靠在他肩上,小小雙臂環著他的脖子,朝他笑得好甜。
這樣全然的信任,讓東方烈的胸口不由得暖呼呼的。
「福嫻!埃嫻!」
田福樂正焦急的四處找小妹,沒想到一跑過來竟會看到這一幕,頓時呆愣住,而跟在她身後的謝頌及陸映欣,也同樣傻眼。
哇,這對田家姐妹真厲害,昨晚大姐才數落東方烈一頓,今天最小的一個便已經上了他的身!
謝頌挑眉看著老太婆,她也正巧給他一眼,兩人不由得會心一笑。
「大姐,你看,我好高哦。」田福嫻笑得好開心,還大力揮手。
但田福樂卻是看得冷汗直冒,就怕他把昨天的怒火加諸到小妹身上,「霸爺,對不起……」她先急著向他道歉,再看著小妹,「快下來,福嫻。」
「我不要。」田福嫻小嘴一噘,小手反而將東方烈摟得更緊。
東方烈沒想到著小娃兒這麼熱情,不免一陣尷尬,假裝輕咳一聲,他的視線剛好落到謝頌身後一串田家小蘿卜頭,冷聲問道︰「你要帶他們去哪里?」
「還不是這老不死的婆娘。」謝頌雖然回答,但仍饒富興味的看著眼前這一幕,他一直以為東方烈討厭孩子,不過現在看來好像並非如此。
身旁的陸映欣馬上瞪他一眼,這才笑看著東方烈,「爺,最近天氣漸漸變涼,但這群娃兒身上的衣服都太單薄了,所以我想帶他們上街買袍子去。」
聞言,田福樂臉色困窘,「陸大娘一直堅持,但我沒有銀子——」
「去跟賬房零錢,說是我交代的!」他看著一臉驚愣的田福樂。「你也買幾件,合約上寫著你每個月還有薪酬的,不是嗎?」
田福樂還是難掩驚訝,她當然知道合約上的內容,「可是我還做不到半個月,怎麼能領錢?」
「叫你去你就去,羅唆什麼?」他嗓門一大,懷中的田福嫻嚇了一跳,他尷尬的將她放下來,馬上看向田福樂,「午飯前回來,別誤了自己的工作。」
「爺,你忘了,我們也要進城,會館來了一批貨啊。」謝頌忙提醒轉身就要會寢樓的主子,這次來了一批從江南找來的織布工,要安排他們的工作啊。
「那我來駕車好了,我也要順道買點面粉和食材。」
田福樂急忙自薦,她這個人就是這樣,只要對她好的人,她絕對會對對方加倍的好,她知道剛才東方烈是顧及她的自尊,所以才給她方便的!
「大姐,你要駕的車是你上回說快到可以飛起來的馬車嗎?」田福嫻忍不住拉拉她的手問。
「嗯。」田福樂用力的點頭,也看得出來她的弟妹們也想搭坐,可是……
她直覺的看向東方烈,但他僅是皺眉。
不過,謝頌敬謝不敏,還拼命朝東方烈擠眉弄眼,要他千萬別答應讓田福樂駕車。
「可以嗎?可以嗎?爺。」天真可愛的田福嫻,也眨著那雙殷殷期盼的大眼,雙手還不停的搖蔽他的大手。
東方烈發現自己無法拒絕這樣單純的要求,「好吧。」
「哇——好棒啊!」田福嫻跟其他的娃兒頓時開心的大叫起來。
東方烈勾起嘴角一笑,但在看到田福樂用感謝的眼神望著自己時,他又馬上恢復成原本漠然的表情。
謝頌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猛地一拍額頭,一把將在一旁跟著開心的老太婆拉到身邊,「老不死的,你得做好暈車的準備了。」
陸映欣終于明白夫君的意思,在一趟驚心動魄的飛車之行後,她是軟著雙腿下車的,難道是因為上了年紀的關系?
一路上,娃兒們興奮尖叫,下車時,小臉像撲了粉似的,浮著兩團紅暈,東方烈看來也很怡然自得,田福樂更是笑得嘴巴都闔不攏,看來看去,就只有她跟夫君一副氣虛的樣子,真實歲月不饒人啊。
一行人一到熱鬧的大街上,東方烈與謝頌前往太白會館。
陸映欣則帶著田福樂一行人先買了面粉、食材,把東西搬上車後,即轉進一件綢緞店,依各娃兒的尺寸買了幾件衣服。
「霸爺對你們這一家子還真好,老實說,在我印象中,他從來沒有主動接近過小阿子,當然,也沒有小阿敢接近他,沒想到……」陸映欣邊說邊瞧著田福嫻,「原來他喜歡孩子。」
「那個……爺到底幾歲?他爹娘呢?」田福樂對他著實好奇,「我昨天實在忍不住,教訓了他一下,你知道嗎?」
陸映欣看到她挑了件便宜的棉襖,硬是把棉襖從她手中抽走,換了件質料較好的給她,「爺二十六了,爹娘都過去了,至于你的下一個問題,」她邊讓她套上衣服邊說,「我得提醒你,伺候那群人吃飯,最好不看不言不听,因為全是群野人。」
「野人?」
「不然呢?最老的也有五、六十了,最小的就是霸爺,但在餐桌上,哪個人的行為是符合年紀的,不是野人是什麼!」
許是看出田福樂還有滿肚子疑問,陸映欣便自動將這群野人的過往一一道來。
「爺才十一歲時,跟他最親的娘親離世了,他爹東方慶也因此個性大變,原本慈善和藹的他,變成一個嚴謹冷斂的男人。
他對爺相當嚴厲,爺也隨即從一個活潑好動的孩子,變得沉默冷峻,但謝頌那幾個人原本都是江湖人士,與東方慶是結拜兄弟,個性草莽、率性豪邁,自是看不慣,何況,以前爺的娘都會寵溺他與他們這些不拘小節的江湖人同桌吃飯胡鬧,但東方慶卻制止了。」
說到這里,陸映欣還難過的輕嘆一聲。
田福樂的心也不由得泛起酸來,「後來呢?」
「東方慶一直沒有從喪妻之痛走出來,某個晚上喝了酒,還獨自騎馬出去,可能因為喝醉再加上視線不明,不小心從山坡上摔了下來,尸體到第二天才被人發現。」
田福樂的心頓時一沉。
「由于東方家是個大家族,一些叔伯親戚都想假借幫忙之名,霸佔城主之位,謝頌等人當然不肯,他們努力輔佐年少的爺成為城主,幸好他也爭氣,小小年紀就有懾人的威儀,早熟得令人心疼。
所以,那群野人在共桌吃飯時總會故意鬧他,尤其知道他從小就挑食,只要有他愛吃的,大家就搶得更凶,目的也是想挑起他的反應。
慢慢的,爺也能了解大家疼他的這份心意,他也開始跟著搶,雖然時間看似能抹去他心里的傷痛,但他對外人的態度去愈來愈冷騖霸氣,只有在跟那些沒規矩的長輩們共桌吃飯時,才能難得看到他展現笑容。」
原來是這樣啊……田福樂突然明白了,只有在那個時候,東方烈才允許自己卸下面具,在熟悉的氛圍里回憶娘親的愛。
那是愛的記憶,同樣經歷雙親離去的她很能體會。
陸映欣看著她,突然又笑了起來,「但重點是,當年的男人老了,男孩長大了,可是習慣成自然,那些人不瘋瘋癲癲的打鬧一場,就像吃不下飯似的!」
不過謝頌等人也有分寸,在其他地方他們便會嚴守本分,只有在飯桌上可以和主子平起平坐,沒大沒小,無主僕之分。
沒想到東方烈也有一段艱困的童年,看來她昨天似乎把話說得太過分了!田福樂不免心生愧疚。
「好了,反正一切都否極泰來,別多想了,」她拍拍她的肩膀,「這給你。」
她給她一點碎銀子,「我要到中藥行買點補品,你帶弟妹們逛逛,買點零嘴他們吃,再到轉角的玉石行等我。」
田福樂想推辭,但陸映欣硬是把銀子塞進她手里,「要我養你們八個我的確不行,但買點零食,我還行。」
說完,她隨即跟店家簽好帳,請他們到時把衣服送到晉陽山莊,便跟一群娃兒們分開了。
田福樂帶著弟妹們逛大街,零嘴只買了一點點,弟妹們夠吃就好,不一會兒,她就將弟妹帶到玉石行門口,就怕讓陸映欣等太久。
等著等著,一輛馬車突然停在他們面前,一名男子下了車,看了骨瘦如柴的田福樂一眼,目光再往大大小小的娃兒掃了一遍,最後將視線停在最小的田福嫻身上,她小小年紀就有傾城之貌,只要好好培養,以後要當煙花樓的第一花魁,應該不成問題!
沈宏滿意的目光又回到田福樂身上,「我花三十兩銀子買她。」
買?田福樂瞪著眼前的男人一眼,他一身貴氣,看似文質彬彬,眉宇間卻不時透出一股邪魅,著實令人不舒服,「我沒有要賣我妹妹。」
「這位小泵娘,我做人力買賣不是一、兩天的事,還是你覺得價錢太低,要不……三十五兩銀子?」
「不必,我們已住進晉陽山莊了。」
沈宏先是一愣,隨即大笑出聲,「東方烈終于轉性了,從不買賣十歲以下娃兒的他,終于也成「養馬人」了?」他的黑眸里閃過一道不屑,「他自以為清高,沒想到居然也開始搶我們這塊生意了!」
「他沒有,只有我一人,我弟妹是靠我的賣身契住在那里的!」
田福樂氣呼呼的駁斥,她知道養馬人指的是一種骯髒的交易,又稱為「養瘦馬」,就是以賤價收養窮人家相貌較美的女童,再依其性,教授琴棋書畫,待及長大,便轉賣給達官貴人當侍妾,或到青樓當妓女!
沈宏冷笑,「虧本生意誰會做?東方烈肯定不會,何況,當養馬人又如何?」
听他這麼說,他應該就是養馬人,跟這種人沒什麼好談的,「我們走。」田福樂帶著弟妹就想走人,沒想到——
沈宏無預警的將看中意的貨色一把抱起,隨即拋給手下一個眼神,手下立即扔了一袋銀子到田福樂的腳邊。
但她根本不理會那只錢袋,反而立即沖上前,想把嚇到大哭的田福嫻搶回來,其他弟妹也跟進著沖上去,有的一陣亂打,有的直接張嘴咬人。
沈宏粗咒一聲,「該死!」目光殘佞的他立即空出一只手,掃住咬他腿男孩的脖子。
田福樂一見二弟痛苦的張大了嘴,雙手想扯掉他緊緊扣住的大手,卻徒勞無功時,她發狂的大叫,「放開他!」她憤怒的用力踹他、咬他,其他弟妹更是同仇敵愾,學著大姐又踹又咬。
「可惡!」沈宏單手難敵這幾個又咬又踢的小表,火冒三丈的對看呆了的侍從大吼,「看戲啊?」
兩名侍從被這麼一吼,立刻回神,連忙把這群小家伙從他身上抓開,但他們又咬又踹,迫得侍從也不得不教訓了他們幾下,展開一場膘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