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街道熱鬧喧嘩,鐘訕康走了一段路後,轉進靜巷,進入一間不起眼的茶坊里,掌櫃的似乎對他相當熟識,一見到他,便往樓上一看。
鐘訕康便明白的步上二樓。二樓房間前有兩名隨從佇立,一見到他,立即彎身行禮,他點點頭,兩人立即開門,他闊步進入雅致的房內,一名挺拔的紫袍男子正背對著他。
「看來你也很注意我的行蹤,知道把信送到我爹爹那里。」他的口氣里有小小的不滿。
祈鎮轉身過來,微笑的看著這名好友兼妹婿,「我這段日子一直試著跟你聯絡,只是,你跟皇妹夫唱婦隨,只能派人跟著你了,還請包涵。」
鐘訕康深吸口氣,黑眸里有著無奈,「說吧,肯定不是好消息。」
「你似乎激怒了祈洛,我安排在他身邊的人有幾個被逮到了,雖有幾個幸運躲過一劫,但我讓他們離開了,免得活不了。」
「他們有什麼消息?」
他神情一整,「我跟你是好友的關系似乎不是秘密了,而且,他似乎積極籠絡人心,朝中幾名重臣或威脅或利誘,如今全傾向他。」
「听來是壞消息。」鐘訕康有些憂心。
「我試著跟父皇談,但父皇說,若連自己的手足都搞不定、被推翻了,代表他的能力比我強,弱肉強食,替換太子也許是天意。」他深吸口氣,壓下心中太多的無力感。
鐘訕康不能說皇上的話完全是錯的。但是,一個連兄友弟恭都做不到的人,如何以仁德執政?!
「我必須得到更有利的支持與支援,你肯站出來嗎?」
他抿緊了唇,黑眸迅速閃過一道冷光,「你在逼我。」
祈鎮承認,「我是。我曾經天真的以為,我們能只當單純的民間友人,不談那些丑陋的權力斗爭,但命運似乎有其安排,時勢使然。」
朋友該患難與共,當初在結交這坐在繼皇大位上的好友時,他早該有所覺悟才是。鐘訕康在心中輕嘆。
「祈洛很會懂得利用他人,所以,桑德以公主之姿,出嫁從夫的跟著你窩在錢莊透過錢莊行善,他就大言不慚的將這些人情全往自己的身上攬,為他累積了不少好聲譽……」他佩服四皇弟的厚臉皮,但此刻,自己的臉皮也不薄啊!
「明白了,我會適當的安排。但我有另一件事想請問,桑德是金枝玉葉,為何會清楚知道一些升斗小民的生活大小事?」他直視好友問。
祈鎮不明白好友在指什麼,直至听到他進一步提及她能清楚指出誰是個偽善的大惡人,還有一些人家的小秘密,甚至好多人的生活細節,她都能鉅細靡遺的一一道出,他才明白好友的疑惑,可這著實太不可思議了。
「我信得過你的為人,所以才請教你,希望你別讓我失望。」鐘訕康這話帶了點威脅。
說他見色忘友是太言重了,畢竟他在乎的人是他的皇妹。祈鎮深吸了口氣,神情凝重,「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不知該不該跟你說……」
桑德一直是個個性溫良、心軟的好公主,但幾個月前,她誤食了宮女端給四皇弟的補湯後,中了奇毒身亡,就在御醫們搖頭欲離去時,她卻又張開了雙眸,奇跡似的復活,個性也有了變化。
她不再似以往的安靜、端莊,開始去做一些尋常皇室人不會做的事,像拋頭露面、簡從輕車的出外布施,多了親切感,也多了點小迷糊……
只要誰對她好上一分,她便對人好上十分,她的良善美好,相信你已有感覺到,才會在見到她後,心也痴迷、意也痴迷……
太子最後的調侃,鐘訕康無法駁斥。桑德之于他,的確有如夢中佳人,且是一個勾了他魂魄的佳人。
但她遭遇不測,卻能起死回生?!
此刻,他的腦海里不停回蕩著好友的一些話,雙眸這是直勾勾盯著眼前的愛妻。
「夫君到底在想什麼?怎麼從爹那里回家,一路上到現在都顯得心事重重?」她坐在他身邊,桌上放著一大疊該對賬的賬本,但夫君攤開第一頁,卻遲遲沒再翻頁,手上的毛筆墨汁都滴落了,她還幫忙擦拭呢。
鐘訕康回神,將賬本翻到她嫁進來後,由她開了收據,借錢離開的客人賬目。
她湊近一看,利息都繳納得很準時,看不出有任何問題。
「沒有一個遲交或不繳?這對錢莊來說,實在是個不尋常的現象。」他輕易的在她那不設防的小臉蛋上找到得意,「公主好厲害,我還得觀星象、卜卦,娘子卻輕松就能斷定一人的未來貧富,真是好神!」
被他贊美,桑德粉臉兒一下子就羞紅了,「當然啦,是非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但公主如何知道他人是善是惡?」
「我上課上了好久,就是學習如何明辨是非善惡,更要學習去傾听心的聲音,當然知道嘍!」
「上課?」
哎呀!她一愣。怎麼又月兌口而出了?這下怎麼辦?她怎能說有本善惡簿,上面有記載,誰是積善人家,誰懂得飲水思源、慎終追遠嗎?
「你跟我之間仍有秘密,是不是?」他臉色微微一變。
她咬著下唇,想承認又不知該不該承認,畢竟他們已是如此親密,她一點也不想欺瞞他。
「我們是夫妻,這點對你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嗎?」道出這些話,他的心已在抽痛。
「我——可是我有我的苦衷。」她說不出口。她能說出自己的真正身份?
「我還以為我贏得了你所有的信任,看來,是我太自以為是了。」鐘訕康的笑容轉淡,看她的眼神也不若以往熱情。
「你生氣了?我真的有不能說的苦衷,請你體諒我。」
「你知不知道,跟一個擁有自己秘密的人生活在一個屋檐下,那種不安定感多可怕?不知道哪一天會被人出賣——」
「不會的!」她焦急的打斷他的話。他想到哪里去了?
「不會?不然,你何來的神通,竟然能將每個人的身世背景掌握得如此清楚?你沒跟四皇子同一陣線?你沒有透過他對每個人的掌握,再藉由你的善行,為他累積了不少好聲譽嗎?」他愈說火氣愈大,明知她不會這麼做,卻因焦躁不安而開口逼問,只盼能逼出真相。
桑德也被他弄糊涂了,「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既然如此,在你的秘密無法跟我分享前,錢莊你也不要再去了。」他做了決定。
她愣了愣,直問︰「為什麼?」
「我不信任你,那些辛苦的血汗錢,不是屬于我的,而是許多存戶因為‘相信我’才將錢存放在那里,我得替他們顧好他們的錢財!」
他臉上仍帶著笑容,但不一樣了,跟先前對她笑時,真的不一樣了。
原來不被信任的感覺這麼糟!她咬著下唇,可怎麼辦?她是真的、真的不能說啊……
鐘訕康難掩失望。原以為她至少會說些什麼,或解釋什麼,但沒有,她只是一臉為難的看著自己。
就從這一天開始,他們的感情突然由濃轉淡,諷刺的是,也從這一天開始,鐘訕康與祈鎮的關系浮上台面,他與太子的勢力結合,投資做些水利疏浚、辦公共學堂……
其背後的意義是,讓那些愚蠢、被腐敗的權力引誘,丟失了心的文武百官看清楚,祈鎮貴為太子,他的母親,也是當今皇後,深得皇上恩寵,相對之下,荷妃的根基就極為不穩,她與三千後宮爭寵,卻未得重視,即使四皇子再出色,也不致因而替換太子!
這也是太子跟他聯手的目的,讓那些偏向四皇子的人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機會,甚至領悟到自己壓錯寶。
尤其在將陶瓷成功的銷往海外後,接著,他更是趁勝追擊,同樣將洋人喜愛的絲綢、木工家具、手工藝品、茶葉,裝船貿易至海外,累積的財富,以日進斗金來形容都不為過。
如此身價顯赫的人,毫不避嫌表示自己是站在太子這一邊,的確成功的拉走原本不少支持四皇子的人。
他與太子都是風采俊朗的人,互相烘托,彼此輝映,不管是朝廷還是百姓間,都認為兩人是絕配,日後,太子坐上龍椅,民間有鐘訕康這名理財鉅富,未來國運絕對是富強康樂。
這樣的傳言就這麼愈傳愈盛,听在某人的耳里,是愈來愈冒火。更可惡的是,朱炎竟以年紀已大,準備告老,推托他的各種邀約,根本是想跟他斷得一干二淨!
斑,真想過河拆橋嗎?祈洛再也坐不住了。
他離開寢宮,直接乘轎到駙馬爺府,去找不懂人情世故的妹婿,劈頭就說道︰「你別忘了,你的妻子是誰向父皇求來的?!」
桑德原本跟雀兒在花園,一听說四皇兄帶著火氣前來,立即跑進書房,剛好听到這句話,一時間也愣住了。
想討人情?鐘訕康露齒一笑,「四皇子記憶力不好,你做的媒是九公主,而非現下的十一公主,更何況,我們夫妻的情況叫每況愈下,你沒听說嗎?」
「什麼?!」他黑眸轉為深沉,透著危險的寒芒。
「四皇子一定知道,定康略懂卜卦,近日觀察星象,由衷建議皇子能順應天命而為。」他直視對方銳利的黑眸,雖听見妻子此時因自己的話發出倒抽涼氣聲,卻連看也沒看一眼。
祈洛也直勾勾的瞪著他好一會兒,才甩袖離去。哼,竟敢觸他霉頭,等著吧,他不會一直處于下風的!
「真的沒事嗎?四皇兄看來還不會放手!」她真的憂心忡忡。
「如果經我這麼一說,四皇子就放手,那他就不是四皇子了。」
見他一臉不在乎,她更心急了,「我不贊同你跟大皇兄太好,又跟四皇兄如此壁壘分明。」
「你沒有資格管我的事,一如我沒有資格逼你說出那個秘密,要當貌合神離的夫妻的人是你,不是我!」帶著未達黑眸的笑意,他丟下這句話走人。
蚌視他的冷漠,她又追上前,「合家莊今晚邀我們過去吃個飯,行嗎?」
「我跟你的太子大哥已有約,就在近郊別院,我要喝晚了,就在那里睡了。」他拒絕得干脆。
「別院離合家莊也不過半個或一個時辰而已,你不能順道過來看看嗎?」
她希望他來啊!上回大家在一起時那麼開心,他沒去,村人肯定很失望,不,最失望的人會是她。
他知道兩個地點不遠,甚至從位于半山腰的村莊往下俯看,也能看到富麗堂皇的皇室別院,但又如何?他的心情已與上回不同,要他虛偽應對,太累人了。
「你就好好的分享他們的快樂,找雀兒跟幾名小廝跟著。」
語畢,他冷靜的越過她走人,心中卻在吶喊。為什麼她什麼都不跟他說?!他的心已涼了半截。他給了她很多機會,除了晚上刻意忙到極晚,在書房過夜外,他並沒有刻意再避開她。
但她仍選擇讓這樣降到冰點的夫妻關系繼續下去,她無心,他又怎能再對她掏心?!
他真的還在生氣!桑德略帶悲傷的明眸凝睇著他離去的冷硬背影。
所以這個月他才對她如此淡漠,夜夜不入房。
但她沒有資格怪他,她明知他在乎什麼、想知道什麼,可偏偏她是仙女的事不能跟他分享……
月明星稀的夜晚,鐘訕康應祈鎮之邀,兩人把酒言歡,但腦海里不斷浮現的,是早他一步出門的桑德小臉上的濃濃失望。
她希望他陪同,他明了,但他就是不明白她,有什麼不能說的秘密?她不說,就代表她不信任她,她對他有戒備,她將他的心隔絕于外,她根本就不希望他了解她……
長長的回廊上點上了燈,猶如白晝,精致別院的宴廳內,祈鎮看著一桌佳肴美酒,再看看好友面前的碗筷動也沒動,倒是美酒一杯又一杯的下了肚。想借酒澆愁?只怕會愁更愁!
拿起酒杯陪他干了一杯,拉回他這一晚不定的心魂,正視著他的黑眸問︰「听說,四皇弟又上你家門?」
「沒錯。」鐘訕康回答後,又喝了一口酒。他不是嗜酒之人,但如今卻希望有酒相伴。
唉,看來對這個話題他是興趣缺缺,那麼——祈鎮再問︰「你跟皇妹之間有何問題?」
有反應了!就見好友臉色一變,喝酒的動作陡地一頓,接著又大口仰頭飲下,才苦笑回答,「沒什麼問題。」
他蹙眉,「皇妹並非四皇弟的人,如果你是因此跟她疏離,就太不智了。」
鐘訕康深深的吸了口氣,看著這名本該高高在上卻能談心的好友。「問題不在那里,你就別猜了。」畢竟他也幫不上忙,何必多增一個人來憂心?他逕自倒了杯酒,仰頭又喝下。
祈鎮抿緊了唇,突然抬手,示意站在門外等候服侍的太監進來,再指了桌面。
太監們立即明白的彎腰走上前來,撤去了一桌的好酒好菜。
沒一會兒,桌面多了一只點燃的香爐,及一壺散發著醇厚茶香的上等碧螺春,太監在為兩人各倒上一杯好茶後,一回身,不小心打翻了鐘訕康的茶杯,茶倒了,他急急道歉,「我立即去換個杯子。」
「不急,無妨。」
太監很快的去而復返,再為他倒上一杯茶後,歉然的退下。
鐘訕康明白為何以茶代酒,他苦笑的喝了茶,但仍然保持靜默。
祈鎮一臉認真的看著他放下茶杯後才道︰「你看來相當的不開心,如果是我將你拉進這樣的權力斗爭所造成的,我深感愧疚,但我總覺得,你願意這樣義無反顧的涉入,並不完全只因為我。」
「我承認,相信你也明白,一開始四皇子就是為了拉攏我,而順著我爹的意,請求皇上指婚,看上的,不過是開元錢莊背後的財力能夠支持他籠絡文武百官,所以——」他搖搖頭,「一開始我也早就打定主意,把桑德娶進來便供著,不會跟她有太多的互動。」
「我那皇妹很討人喜歡的。」
鐘訕康點頭,「本以為她單純善良,偶爾有些小天真、小迷糊,卻能給我大大的驚喜——」他想到筵席那一次,「但她似乎並不如她表面給我的印象,還有更深層的一面是我無法探知的。」
這麼一說,祈鎮反而不明白,「她不是城府深沉的人——」
此刻,一名宮內侍從突然快步走近門外的太監,咬了耳朵,就見太監急急彎腰進來,「稟太子,有刺客潛入皇宮,而且是直搗皇後寢宮,皇後沒受傷,但受到嚴重驚嚇,由于茲事體大,皇上請太子速速回宮。」
「知道了!」他臉色凝重的起身,看著好友。
「我也離開——」鐘訕康邊說邊起身,沒想到整個人突然晃了下,頭有點疼,他陡地坐回椅子。
祈鎮皺眉,「你今晚空月復又喝太多酒,我叫人送吃的,你歇息一會兒再走。」
「不必忙了,我不想吃,就休息一會兒,晚一點我就走。」
鐘訕康朝他點點頭,看著太子率了八名侍從離開,偌大的皇室別院里,剩不到十名侍衛駐留。
他深吸口氣,卻覺得頭更暈眩。
不對勁!他以往就算多喝了酒,也不曾像此刻這般虛弱,他試著提氣,卻發現自己竟然辦不到,內功盡散,無法凝聚,他突然想到那名太監打翻茶杯的畫面,衣袖似乎是刻意去掃到茶杯……
懊死!莫非那太監趁換茶杯時,在杯緣模了迷香?還有……他瞪著香爐,靠近後,略吸一小口,覺得暈眩感更重了。
懊死!香爐里的燻香也有問題,他立即掩住口鼻,拿了茶淋熄了香爐,正要喚人來時——
一根根燃燒的粗大箭羽,順著風,咻!咻!咻!在天空劃出了好幾道弧形,似流星般的落入別院。
瞬間,火舌飛舞、愈燒愈烈,而且全落在宴廳四周,分明是故意縱火,要斷他生路!
外頭很快的傳來驚叫聲,「快,快滅火!」
但隨即是一聲又一聲的慘叫聲,不過一會兒工夫,四周除了 里啪啦的火柴燃燒聲,竟沒有半點人聲。
有人想要活活的燒死他!先是在杯子里動手腳,又在香爐里下了迷藥,就是要他死得不明不白。
鐘訕康的意識幾乎要是去,偏偏身子又暈得不能動。
不成!他不能就這麼死了!他想到桑德、想到爹、想到大哥、想到好友……
尤其是桑德,她認定一女不能二嫁,他不能讓她這麼年輕就守寡,更何況,還有人虎視眈眈的想接收她、有親哥哥想把她當成攀上皇位的棋子,她又那麼單純善良,不會保護自己,他得活著,替她遮風擋雨。
他咬緊牙關,將瓷杯打破後,顫抖著手拿起一塊碎裂的瓷片,用力刺往自己的大腿。他必須自救、必須保持清醒……
桑德!桑德!他在心里一聲聲呼喚此生最愛的人。
位于半山腰的合家莊,今晚舉行小小慶典,村子的平坡上搭起了成堆柴火,燃燒起熊熊營火,四周擺起了桌子,大家就著月光,與他們的大恩人一起同歡。可是每個人都發現公主心事重重,雖然她假裝熱絡、假裝快樂,但因為她不擅長偽裝,所以別說年紀較長的人,就連稚女敕的孩童也看出她不怎麼開心。
但桑德不是不快樂而已,她的胸口古怪的一直覺得悶,這會兒甚至心痛起來,而且愈來愈難受,有種快要不能呼吸的感覺。
「看,那里怎麼也有火?」一名孩童稚氣的嗓音在這個夜晚顯得特別尖細。
「天啊,那火好大啊!」
「等等,那個方向……那個地方不是只有皇室別院嗎?怎麼會起火了?!」
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站在桑德身旁的雀兒臉色一變,急喚,「主子,駙馬爺跟太子不是在那里?咦,主子呢?」
桑德一听到村民的交談後,早就起身,沖到一匹馬兒旁邊,臉上已布滿驚慌的淚水。
「公主,有捷徑,半個時辰就能下山了!」有人反應極快,連忙上了另一匹馬兒領路。
其他村民們一听到消息,不管老的小的,個個拿了水桶、臉盆,任何能裝水的東西,紛紛抄捷徑直奔下山,慌亂間,雀兒也坐在某個不知名的壯漢的馬上,共乘下山。
桑德與一名老者先行抵達,卻發現別院火焰沖天,看來是無法撲滅了,而且,連個救火的人也沒有,地上有燒了一半的弓箭,還有許多死人。
分明是被縱了火!老者心中明白,看著臉色發青的公主,「進不去了!這火太大,看來駙馬爺是凶多吉少了……」
「不會的……不會的……」她喃喃低語,淚流不停。不可以!這算什麼試煉?讓她所愛的人死去?不!她不要!她寧願不要成仙,也要鐘訕康活下來!
她突然往後方跑過去。
老者嚇了一跳,連忙也追過去。可是怎麼才一個轉角,公主就不見人影了?不會是沖進火場了吧?!
「天啊,公主,你怎麼可以做這種傻事啊?」老者哭倒在地。
桑德的確是沖進了火場,但她施行法術,以仙術護身,所以,即使進到被火吞噬的廳堂也無礙,重要的是,她看到了昏厥在地的鐘訕康。
她急急的跑過去,看到他手握著一片破瓷片,刺目的鮮血正汨汨從腿上流出,額上也有踫傷,怕是撞到頭暈了過去,她連忙拉開他的手,瓷片落了地,她撕了塊裙襯,綁住他流血的大腿,長袖一揮,將他帶入懷中,納入護體的金光里,在火光竄天的煙霧中,長袖再往上一揮,已被燒得紅透的橫木屋瓦整個碎落而下,她帶著他飛身離去,躍進夜空後,再招來一朵祥雲,讓兩人能暫時休息。
地面上,所有抵達的村民們仍在焦急滅火、尋找兩人。
大廳垮了,四周延燒得更為嚴重,盡避他們盡力滅火,但時間流逝,仍挽回不了整個別院被火吞噬的命運。
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的氣味、全部房室都被燒成灰燼,還有人能存活嗎?!
「主子呢?我的主子呢?!嗚嗚嗚……」雀兒嚇得癱軟在地,大聲哭叫。
此刻的桑德正試著檢查鐘訕康身上還有沒有其他的傷,她將他放在雲上,東翻西看,卻將昏迷的鐘訕康給驚醒,他睜開眼楮,看到的是雲霧繚繞,音樂還有閃爍的星辰。他……在天上?!
「桑德!」他陡地坐起身,手壓在軟綿綿的雲朵上,好不真實。
「你醒了,太好了!」她壓根沒想到場景有些不對,興高采烈的抱住了他,這才發現他身子有點兒僵,她放開他,「怎麼了?」
「我在作夢,是嗎?我是不是已經死了,所以夢到了你,是嗎?」他喉頭有點哽咽,眼眶微紅。
「怎麼會是夢呢?你也沒死啊。」她急急的回道。
「可是我們在雲端上啊。」
「呃!」她一愣,眨巴著大眼楮,看著她熟悉的雲海。是啊,她怎麼把他……「其實你應該在作夢,真的。」她用力捏著自己的臉頰,明明很疼,但還擠出笑容來。
「可是我的腿感覺到痛。」
頭也是,他雖刺了腿力保清醒,移動時卻不小心踢著了家具而摔倒,然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他低頭一看,發現腿上的血仍在流,她的手勁不足,沒有綁妥,他解開染血襯布,重新扎緊,模到了皮膚,感覺到溫度,這怎麼可能是在夢中?
「對了,火!我在火中,很熱,你怎麼——」俊臉上滿是困惑。他怎麼會在雲海之上?
「你是在作夢,是在作夢啦——」她急了,慌了,但能怎麼辦呢?
她干脆讓祥雲翻一個筋斗,再讓它好好轉幾個圈圈後,高速下墜,一路上以金光護住又昏厥的他,帶他返家。
鐘訕康蘇醒後,發現床邊圍了一大圈人,有爹、大哥、大嫂,連祈鎮都在,但就是沒有他想看到的那個人。
「醒來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爹跟大哥眼眶都紅了。
祈鎮深吸口氣,這下終于能安心。「別院幾乎被燒光了,侍衛全被射死或燒死,縱火犯是一群行動極為迅速的黑衣人,有百姓看到人影,但是截止目前,還沒有查到任何消息。」
「目前?」鐘訕康皺眉,敏銳的注意到好友的用詞,「找了幾個時辰?還是幾天了?」
「五天了。」祈鎮回答。
他眉頭揪得更緊,「我昏睡了五天?」
眾人紛紛點頭,他難以置信的看著好友。
祈鎮示意其他人等都退下後,才將這五天來發生的事一一道來。
其實那一天,他先回宮探視母後,發現她只受了點驚嚇並無大礙,沒過多久,就有消息來報,別院冒出火舌,火焰之大,在城樓都看得到,他立即率眾前往,發現有人蓄意放箭縱火,還有合家莊的所有村民用盡鎊種方式幫忙滅火,其中包括了雀兒跟桑德在內。
「桑德?!」鐘訕康瞪大了眼。
祈鎮點頭,「是,但火焰實在太旺了,她以為你沒有逃出來,差點哭斷腸,好在,原來你勉力從火海里逃出,昏倒在後面的林子里。」
鐘訕康眉頭幾乎要打結。怎麼會有這樣的事?他為何一點印象都沒有?
「但你昏迷好久,大夫說,你體內還有不明藥物殘留,事實上,我那天在回宮的路上也感覺到有些不適,剛好見隨侍的一名太監鬼鬼祟祟,便抓住了他,他卻服毒自盡,我的人只從他的住處查到些許不明藥粉——」祈鎮深吸口氣,凝視著他,「你我都知道,是誰想解決我們,只是我們都命大,逃過一劫。」
是嗎?但他心里還有太多的疑問,而且,一定要由那個人來解。「四皇子那里呢?」
「他自動向皇上請纓,說要調查膽敢殺害駙馬之人,而且還主動聲明,一定有不少人認為是他干下的,所以,他要澄清自己的清白。」
如今,皇上之下,兩派壁壘分明,祈洛動作頻頻,結交權貴與他交好。然而,他鐘訕康代表的是地方上的勢力,沒有與他站在同一方,反而與太子交好,的確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是他想對他不利。
「祈洛想自清根本是個笑話,但父皇竟然答應了,在我看來,找他追查根本就是請鬼開藥方!」這事,祈鎮是忿忿不平的。如今父皇下了旨,就怕四皇弟假公濟私,找任何人提問都是師出有名……他真的有很不好的預感!
鐘訕康能明白好友的憂心,皇上此舉等同是非不分,為虎作倀,就怕挺太子這派的人馬日子難過了。
「記住,若皇弟有什麼事要提你到府詢問,你都要先通知我,在我同行之下,才能跟他走。」祈鎮不忘叮嚀。
鐘訕康也明白,這句話好友絕不只跟他說。
接著,太子再三叮嚀他要好好休息後,先行離開。隨即他的父兄等人又進來說了他們的關心及擔心。然而,他只想要看一個人,卻只听他們在一旁嘰嘰喳喳,他終于忍不住開口,「桑德呢?」
這一問,眾人才發現,大家忙進忙出,都沒有人看到她。
「這幾天,她衣不解帶的在床前守候,累壞了,我要她好好的去睡一覺。」大嫂韓雨露溫柔的為他解答。
「我去看她。」他欲下床,腿部卻立即傳來一點刺痛,才發現上面還有點傷,這不就證明,他並非在做夢,那是真實的,他真的跟桑德騰雲駕霧?!
鐘訕國一看到他怔怔的瞪著腿上的傷看。「那已無大礙,只是皮肉傷。」
「我知道。」鐘訕康套上外衣及寫字,「謝謝你們的關心,這幾天,一定讓你們憂心了!大哥,」他拍拍大哥的肩膀,「帶嫂子跟爹回去吧,也各自小心。」
大家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點點頭。
鐘訕康在看著他們離去後,隨即去找自己的妻子。